第1346章 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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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林居老板有禦史大夫褚遂良的來頭,如果他想學壞,那也是跺跺腳、整片坊區都亂顫的人物。

    不要說他背後靠著朝中禦史台的正三品官,即便靠著個萬年縣不入品的捕頭,如果老板要打砸普通的坊民,會有事嗎?現在讓別人砸了。

    隻不過人家是做正經生意的,開著個幽靜、典雅、上層次的小酒店,來的又都是有身份的貴客,上至老板、老板娘,下到掌櫃、跑堂,見了人客客氣氣的,和氣生財嘛。

    但若是有人敢在店中大打出手,砸東西跟不花錢似的,別說老板了,連夥計們都不幹。

    也隻能說,沒見過世麵的好漢,碰到了見過世麵的好漢,總得有一方吃點虧。蜀王李愔、太府房少卿的跟班哪個不是精挑細選、身負著把式?

    歸林居不但家什毀了,幾個能上手的夥計也都毀了!房駙馬酒喝多了,口中叫著,“老子是高陽公主的人,敢將老子怎樣?”

    衙役們恭恭敬敬,“房大爺既然肯報家門,這就好辦了,接下來便要計算歸林居店中毀損、以及夥計們的醫藥,到時許太爺自會去找公主回稟。”

    此時,房二酒也差不多醒了,自家的身份在那兒擱著,也不容駙馬放賴。

    再說還有一幹親見者、還有蜀王李愔在一邊作證,萬年縣當堂記了詳細案情,兩方麵都看過沒有異議,許敬宗從中調停。

    許縣令說,“無風不起浪,房少卿的臭蟲……是個有力的物證,它可以證明房少卿沒有無理取鬧。但此時它也不知在紛亂中踩到誰鞋上去了,興許逃掉了。”

    李愔說,“確有這東西。”

    許縣令,“既然蜀王殿下親眼所見,那便不會有差。本縣的主意是,你們三七開——歸林居自擔三成損失,高陽公主府擔負七成。買賣成了仁義也在,以後誰用不著誰?歸林居和公主府?”

    歸林居老板不幹,“少卿又怎麽了?比少卿大的官兒,他也須琢磨琢磨禦史台的彈劾!我們有理走遍天下。要不你將湯碗裏的那隻臭蟲給我擺出來。”

    許敬宗可不打算將這件案子鬧到褚遂良那裏去,此時褚大夫正在曹王府的喜宴上,弄不好,連滿朝的大臣、和主持曹王大婚的皇帝陛下都知道了。

    許敬宗說,“二八開!不能再差了!別逼著本縣這就帶人去你的歸林居捉臭蟲,真捉到了,那便一開也不給你開了!”

    又對歸林居老板私語道,“和氣生財!”

    又對房駙馬低語道,“褚大夫因為一個乞丐好懸沒有丟官,少卿你可不要因為一隻臭蟲……”

    蜀王李愔針對歸林居的暗氣也出的差不多了,能夠全身而退,亦是上策。因而也兩邊相勸。合解。

    八開,也是一大筆錢,雙方立了字據,房駙馬限期給付的話,縣令也就不往上報了。

    但這大筆的錢怎麽與高陽公主開口?

    在大街上,房遺愛看李愔,上次到永寧坊給郭孝恪賠罪,錢可也沒少花,高陽公主一文未掏。

    可李愔說,“唉!本王連個正經的職事都沒了!不然也就幫你幾文。若是本王攤上此事,即便不敢讓高陽伸手,那本王便去私底下找她認得的人……”

    說罷,蜀王殿下一身輕鬆的,說要趕場去曹王府給兄弟道個喜,走了。

    高陽公主認識的人,絕不會是那些租房子住的酸人……還須拿得出幾千吊私房錢來,還得須無怨無悔的肯往外拿,拿了還不好意思急著往回要,這個人是誰呢……

    看把這個房駙馬愁的!

    還得說許敬宗辦案子麻利,一下子抓住了當事雙方的心理。

    別看都氣勢洶洶,但一方是靠著遠房親戚,嚇唬走卒還行,真惹到了公主府,這位遠房親戚會不會撒手不管?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別雞飛蛋打什麽都撈不著。

    另一方是因酒失了理,在家裏又不怎麽衝氣,萬一鬧大了不但失了臉麵,讓陛下知道了,那便一個向著自己說話的都沒有。

    錢也要掏,回了府興許還要挨公主的收拾。

    這是兩頭心虛,因而這個二八開的案子,被許敬宗斷得幹淨利落。等房駙馬從縣衙裏出來、站在大街上愁的時候,日頭還老高的呢。

    ……

    在曹王府的喜宴上,皇帝看著趙國公、江夏王、以及禦史大夫褚遂良的人走馬燈似地進來出去,猜不出什麽事。

    後來興祿坊高府的家人居然也跑進來,趴到延州刺史的肩上耳語。

    不同的是,趙國公、江夏王、褚遂良三人,聽了下人的回稟,雖然神色各異,但依然安坐著不動,而延州刺史卻匆匆告退了。

    皇帝今日處置韓瑗和柳爽,隻罰了兩人的俸,他覺著不錯。

    先,韓瑗跟趙國公有扯不斷的關係,拐來拐去的、同妹子新城公主將來也算實在的親戚。

    柳爽又算晉王的舅子,晉王夫婦今日跑前跑後,居然誰都沒替柳爽說過一句求情的話。

    皇帝也是有私心的,他自初二、與謝金蓮現韓瑗後花園的錯處之後,選擇一直隱忍不,又不令王仁佑當著人回稟此事,當時便將此事中的所有關節都想到了。

    有時候,有些事想的好,可結果不一定好,按著皇帝極重軍旅的作派,不將韓瑗和柳爽罷了官不能算完。

    這樣倒是能嚴肅軍紀,殺一儆百。但接下來,與韓瑗貼近的趙國公、同柳爽扯不開的晉王,他們嘴上不說,心裏會怎麽想?

    真要拿到桌麵上來處置的話,皇帝和貴妃大年初二、便裝跑到韓府去掙那三文大錢的事也是說不過去的。

    這絕對是失儀,謝貴妃弄的滿身泥水,對皇帝的威嚴有損。

    而有人會問,柳爽的戴州司馬不是你剛剛委任的?

    在這類事情上,金微皇帝更欽服於他的父親,貞觀皇帝。

    先皇就像一條扯不斷的帶子,將品性各異、目的各異、本事各異的文臣、武將,像串金剛鑽兒一樣串到了一起來為我所用,這才是真本事。

    而楊廣動兵百萬,數伐高麗,既削弱敵國、又削弱門閥的設想是不錯。他的大運河想法不可謂不妙,溝聯著南北,通暢著漕運。但此刻享受著運河好處的大部分人,當時還不是怨聲載道!

    還有始皇帝建長城的壯舉,誰敢說這不是個好想法呢?但百姓先想到的是自家碗裏的一日三餐,小媳婦天天晚上摟著丈夫,老爹、老娘一早一晚能見著兒子。

    還是那句話,想法兒好不一定收效好啊。

    皇帝寧願慢慢來,不要讓誰都適著自己,對百姓如此,對重臣亦如此。

    總之他沒有走大砍大殺的路子,但目的同樣已經達到了——讓所有的人都意識到重軍的必要。

    而皇帝此舉,料想晉王和趙國公同樣會記在心裏的,居住在承香殿裏的新城公主,也會領情的。

    君恩萬重,要給的人知道才行。不然哪怕恩重如山,亦會有人心生不足。

    皇帝喝著酒,想到了郭孝恪,這人更是顆金剛鑽兒。

    既然晉王殿下兩次都請他不動,那麽皇帝想再親自去試試,但絕不會妄下詔命、強行委任。

    如果崔夫人在產前動了胎氣,就連皇後和賢妃那關也過不去了。

    金徽皇帝出馬,一個頂倆,如能讓郭孝恪、尤其是崔夫人心甘情願地同意複出,又不惹毛了皇後和賢妃,那才叫大本事。

    然後,郭孝恪出任夏州都督,皇帝這些日子的一篇大文章,才算有個最圓滿的終章了。

    看了看時間,離著天黑也快了,皇帝打算去一趟永寧坊。

    不要大張旗鼓,那是以勢壓人、而且招人眼目。看來仍得是微服,即便說不下來,出府時亦不丟人。

    但這身行頭——皇帝悄悄對謝金蓮道,“一會兒,你和徐惠回大明宮時,將朕這頂金冠、黃袍包回去,莫叫人知道了!”

    謝貴妃同樣低聲問,“陛下!你這是又要去哪裏?”

    華燈初上,曹王府賀喜賓客盡歡而散,大明宮禁衛們護送著兩位貴妃離開了。大街上人流如潮,帝都長安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永寧坊公主府,府中衛士飛報家令高白,郭孝恪、高白及兩位夫人腳不沾地地跑出來迎接,對金徽皇帝的這身行頭大為驚訝。

    皇帝身著一襲青袍,頭上匝巾,唯一顯示他身份的,便是形影不離的那柄烏刀,而皇帝身邊一個衛士都不帶。

    在曹王府,皇帝要換這麽一身行頭也不算什麽難事,在人流和夜色的掩護下、騎馬從大業坊趕到永寧坊,隻經過兩個坊區亦不算難事。

    但皇帝的舉動仍將郭孝恪驚到了,街上人多眼雜,皇帝怎麽一個護衛也不帶呢?但看皇帝卻跟沒事人一樣。

    ……

    趙國公長孫無忌從曹王府散場回到府中後,馬上找來報信的家丁詢問,當他得知打砸歸林居的人是房遺愛和蜀王李愔之後,微微皺了皺眉,問道,“知道此時兩人在何處麽?”

    伶俐的家丁回道,“知道,蜀王已回了吳王府,房少卿在通善坊的一間茶樓裏與人見麵。”

    “和誰見麵?”趙國公問。

    家丁說,“老爺,是延州刺史高審行。”

    趙國公想到,方才高審行也是接到什麽消息,這才匆匆起身告退的。

    他吩咐此人,“悄悄去茶樓,不要暴露形跡……”家丁無須國公再說,會意而去。

    通善坊,就在曹王府的十字街對過,這麽說,房遺愛是有急事,想的也夠周全,高審行隻要出了曹王府的喜宴,邁幾步過街也就到了。

    又有家人回稟,“老爺,萬年縣許縣令求見。”

    趙國公想了想,許敬宗這個時候趕過來,一定是回稟歸林居的事情,他不想見,涉及到一位親王和一位太府少卿的爛事,他不知道才好置身事外。

    長孫無忌吩咐,“就說老夫不勝酒力,已然躺下了。你等許縣令走後,再去請褚大夫過府來敘話。你便說,老夫請他品茶,醒酒,大約還有件趣事,要等他來聽聽……”

    隻可惜呀,讓個李愔這麽輕易脫離了一件鬧劇。

    趙國公想,這件事可不可以讓它大一點,把許敬宗平息下來的歸林居漩渦攪起來、再將李愔卷進來呢?

    那你李恪救不救自己兄弟?

    不一會兒,禦史大夫褚遂良匆匆趕到,兩人湊頭私語。原來褚遂良知道歸林居這件事,一點都不比趙國公晚。

    禦史大夫坐在曹王府的酒席上未動,早就將這件事的得失掂量過一遍。

    大過年的,褚遂良也看出皇帝陛下要圖個喜興,隻要自己離著歸林居的親戚遠一點,不靠前,那麽他們也就懂了自己的態度,不會刻意將事鬧大。

    而許敬宗也一定會考慮周圓,歸林居虧也沒多少好吃的。

    但禦史大夫好像聽出了趙國公的、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想法——這件事得褚遂良出麵,也沒啥難度,隻要暗示歸林居老板到萬年縣反悔便成了。

    此事也不難操作,歸林居重新估算一下被房遺愛、當然還有李愔——砸爛的家俱也就可以了,如果再加上些古懂呢?

    皇帝在這件事中尚沒有什麽態度,也許都還不知道呢。但他當初在算計英國公時,許敬宗也用過此法。

    褚遂良當然會同趙國公保持一致,大唐除了金徽皇帝還有誰呢?

    趙國公要算計一下房遺愛和李愔,褚遂良悄悄搭把手還是義不容辭的。

    但褚大夫打定主意,在此事件中不現身。萬一哪一日被許敬宗奏稟到朝會上去的話,褚大夫還可推說不知。

    而且他還想到,歸林居的那塊招牌得換一換了,隨便找個人寫一塊,再歪掛上去。那麽,萬一陛下派人去歸林居時,也不致於讓人從招牌上一眼看出這裏麵的關係。

    兩人又詳細地推敲了一番,覺著可行,趙國公說,“褚大夫你不必露麵,在舉國同慶的大喜日子裏,安份守法的小店遭到這樣的無理打砸,陛下知道了也不會饒過的。”

    褚大夫也道,“國公的推斷不錯!誰又相信在春寒料峭的喜慶日子裏,一家久負盛名的、素潔的小店中會有臭蟲!這不開玩笑麽!”

    他們隻等派去通善坊茶樓的家丁帶回最新消息來,那麽這件推波助瀾的小小算計,也就可以最終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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