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7章 敬宗修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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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鶯妹,你看看你,說了不讓你火還這樣,我是舍不得這裏麽?我是個姐姐怎麽不得等等徐惠?再說窮家富路呀,你說這個貴妃金印,當初怎不再鑄大一點呢!”

    但樊鶯留下一句話,“誰若不舍得大明宮,盡可留下!!”

    謝貴妃怎會舍不得這裏呢?皇帝都已經換了,她和徐惠、麗容留在這裏算個什麽身份呢?

    每當大明宮高大的宮院、樓宇即將浸入黑暗的天幕時,四周那種安謐、平靜、整肅的空氣無邊的籠罩過來,謝金蓮已經不止一次被壓迫的打哆嗦了!

    年後,日晷漸漸的長了,各種樹木上的葉子開始芽,對這位居於皇宮內原本不大注意季節更換的謝貴妃也有了催促的意味。

    每次想到這一點時,都讓謝金蓮終日惴惴不安。

    謝金蓮就是這麽忍辱負重,一直堅持到此時。

    她好像猜出皇太弟李治對她們的寬容,在涉及錢財方麵睜隻眼閉隻眼。於是把她能想到的、又能插手的值錢玩藝兒都劃拉過來、裝車送往盈隆宮,此時再也沒什麽可劃拉的了,走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盈隆宮不比大明宮,這麽多的姐妹、這麽多的孩子,還有郭家三口子,聽說婉清的爹也將轉道去那裏,還有牧場村麗容麗藍的父母,還有女兒甜甜將來的嫁妝,沒錢能行嗎?

    這麽久了,徐惠聽說要起程時依舊在遲疑,李治給她們安排了五輛車,除了長兒、葉玉煙兩個婕妤和徐惠、李威共乘一車,另一車裝她們路上的吃用,剩下的三車全都是書。

    紫宸殿裏仍有半車書無處放,但徐惠再求姐姐去求李治加派一輛車時,謝金蓮說什麽都不去了。

    謝金蓮丟不起人了,隻得對妹妹說,“峻不是曾說過,‘天下這麽多書,有用的隻幾本’而已,多少是多?”

    貴妃出大明宮時,朝中主要的大臣、晉王妃和濮王妃又來相送,眾人看到金徽皇帝的那匹炭火馬是小太監徐韌騎著。

    ……

    雅州榮經縣紗帽坪那位相麵的老者,在謝貴妃走出大明宮的同一天,走到一生命的盡頭。

    他讓家人將自己抬到院子裏,從頭頂的日光裏吸取熱氣,對眼前這個清平盛世留戀不已。

    老者曾在李彌謀算著射殺年輕的西州別駕時,自作主張給李彌買了一副胎料用反的弓。

    這是他一生中做的最正確的事,因為他這一念,而使多少個普通人家沐浴在金徽皇帝的恩德裏。連隻剩了一把子力氣、去給人出佃的人,也有了土地和希望。

    這就比他在集市上、施舍賣菜的小姑娘幾個錢有意義多了。當家人覺老者斷氣時,老者的臉上還掛著知足的笑意。

    ……

    謝金蓮、徐惠、麗容一行出城後第一站是翠微宮,宮外兩處的禁衛軍營中隻有少量的哨衛值守。

    自貞觀皇帝離開這裏後,大批的軍士們也撤走了,盤察的很鬆,對貴妃等人更是問也不問,即放她們進入了。

    麗容帶著另外兩人進入翠微宮,她們看到了含風殿外廳中懸掛的條幅,上麵是貞觀皇帝親筆所寫的一詩,筆力雄渾,比金徽皇帝的字要好看多了:

    “秋日凝翠嶺,涼吹肅離宮。荷疏一蓋缺,樹冷半帷空。”

    謝金蓮此時也就沒有了貴妃的作派,也不管宮內留守內侍的注視,伸手便到牆上去摘,

    “這東西將來注定是個值大價錢的,當然更重要的不是錢不錢的事情,這總歸是個念想!”

    但徐惠說,“不要拿吧,此詩淒涼蕭索,又有說不盡的孤獨意味。姐姐你看……”

    謝金蓮聽了一抖落手,放棄了。

    她們將穿過子午行苑,取道南麵的子午穀去黔州,這是薛禮給她們指明的路由。

    子午穀早已不是三國時那條難行的古道了。

    工部尚書閻立德在奉旨修建翠微宮時,曾經專門派人修整過這條穀道,以便將巴蜀的奇珍異石運到這裏來。

    從這裏,她們可經通州、萬州、宣漢到達涪州,然後沿著涪江到達黔州。薛禮說,這條路若是輕裝半月可達涪州,但像謝貴妃這樣的載貨,路上怎麽也須一個月。

    一行車馬、幾個婦孺、一個小太監,和一隊人數不多的護衛,漸漸地消失在子午穀的深處,

    ……

    四月庚午日,大唐皇帝改元“永徽”,這一天是貞觀皇帝崩於翠微宮含風殿的第二天,隻不過時間上差了整整一年。

    對於鄉下消息閉塞的村戶們來說,他們不知道長安已經換了皇帝。

    有糊塗的人認為隻不過是一字之差,將金徽換成了永徽而已,因為去年定下來的許多大政都未作更改。

    感到突然的隻有延州刺史高審行,他也像李元嬰一樣接到了長安傳詔。

    當著到延州來投奔他的高陽公主,刺史隻是嘴唇哆嗦著嘀咕了一句,“這……這是怎麽回事!初五那晚的事,本官才知道詳細……”

    但公主再問時,高審行便不說了。金徽皇帝不在了,行事一向灑脫的高審行說話也謹慎起來,因為再捅出嘍子的話,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替他撐著。

    永徽元年四月丙午,皇帝立正妃王氏為皇後,加封皇子李孝為許王,封楊立貞所生的皇子李上金為杞王,李素節為雍王。

    門下侍中樊伯山以不惑之年告病,返回餘杭怡養,張成行為侍中。

    中書令於誌寧改任禮部尚書,原禮部尚書、濮王李泰身體不適,卸任後攜王妃閻婉回均州封地去了。

    關中地震。

    皇帝認為這是帝行有失,想效仿太宗皇帝積極納諫,命令朝中凡是五品以上官員,均可上呈奏章議論朝政得失。

    朝中上下一片寂靜,人人都不吱聲,沒有人有興趣同皇帝討論任何問題。

    若說新皇帝大權獨攬,不喜歡與大臣們討論的話,那還有情可原。眼下的情況是,皇帝有納諫的心願,但大臣們成心不給機會。

    通常,朝廷上下關係融洽不融洽,往往是皇帝之責——大臣熱情而皇帝冷淡。現在反過來了,皇帝有熱情而大臣冷淡。

    氣氛很不正常,永徽皇帝氣憤不已。

    五品是個官場的分界。三品以上為貴,四品五品稱作通貴,五品以上的官員屬於朝廷上層官員,是皇帝治理天下依靠的主要階層。

    然而,皇帝積極納言,高官們卻待以冷漠,永徽皇帝難免火。

    這一年的十月,朝廷修建了長安的外城,出庸役的是雍州百姓,工程進展很順利,僅用三十天便完成了。

    雍州也就是京兆府,永徽皇帝上位時,這個地方還叫雍州,改稱京兆府那都是後話了。

    工程雖然完了,但雍州一個正七品下階的參軍薛景宣,上書批評了此事。

    他說漢惠帝時修建長安城,很快就晏駕了,現在修城一定也會生大事。

    薛景宣的意思畢竟還是批評這件事勞民傷財,但禦史台不說薛參軍的意見是否正確,隻說他語言悖逆、詛咒皇帝,請求皇帝殺掉薛景宣。

    皇帝希望大臣們踴躍討論朝廷政務,高官們用沉默回答了皇帝。

    現在總算有個小官站出來批評朝廷政策,褚遂良手底下有人站出來、鼓動永徽皇帝殺掉他。

    誰都知道,殺了薛景宣也就斷絕上書言事的通道。皇帝也知道,有些人想殺一儆百,嚇唬那些要響應自己的官員。

    李治說,“薛景宣雖然狂妄,若殺之恐絕言路。”於是赦免了他。

    但從此上奏章言事的官員更看不到了,幾乎絕跡。

    李治知道,在幕後操縱此事的跑不了他的舅舅——長孫無忌。

    趙國公隻想讓新上位的皇帝踏踏實實在待在後宮,可以寵幸妃子、可以吟詩作賦、可以飲酒聽曲,就是不想讓他過份操心,大事有重臣!

    許敬宗沒有摻和到這件事裏來,不是他不想摻和,而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壓在他的肩上了。

    先皇金徽皇帝有一份身後遺詔,專門是給許敬宗的,為此還將許敬宗從萬年縣令升至了中書省任侍郎,令其修史。

    金徽皇帝留給許敬宗的話是,“把所有與朕、皇後、眾妃們相關的東西通通抹掉,不得在史書中留下一行字。汝敢有一字詆毀朕或皇後,朕即便不在了,不能親自動手,要宰了你也易如反掌。”

    此事千頭萬緒,亦得到了永徽皇帝的許可。

    先一個重要的環節,便是將永徽皇帝登基的時間,改回到貞觀二十三年的四月已巳日——貞觀皇帝駕崩之後的某一天。

    但是,貞觀皇帝駕崩之後,大夏天的停柩五十多天,這要怎麽改?涉事者太多了。

    許敬宗認為,金徽皇帝當初留他一命,好像就是算準了要讓他重操舊業。

    於是,許敬宗專門為此事上書,說天子的喪事非臣子所宜言,傳之天下也沒什麽意義,他建議去掉其中的《國恤》一篇。

    修改的結果是:四月己亥,帝幸翠微宮……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國公李靖薨……己巳,上崩於含風殿。遺詔皇太子即位於柩前,喪紀宜用漢製,秘不喪。庚午,遣舊將統飛騎勁兵從皇太子先還京,六府甲士四千人,分列於道及安化門,翼從乃入。大行禦馬輿,從官侍禦如常……六月甲戌朔,殯於太極殿。

    永徽皇帝點了頭,從此天子的凶禮在史書中便沒有專門的記載了。

    第二個大問題:先皇才人武媚娘身份的轉變。本來這是金徽皇帝的旨意,如今與金徽皇帝有關的一個字都不許留,武氏的事怎麽辦?

    許敬宗有辦法,隻須將那份驛詔的時間往前提一提也就是了,反正詔書中提到了“先皇”,到底是哪個“先皇”正好言猶不明、可以打個馬虎眼。

    於是武才人的事便記成了:“武媚娘,以才行選入掖庭,先皇有疾,武氏與晉王侍從駕前,不離朝夕。先皇每每賞歎,貞觀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宮有雨,先皇以武氏賜晉王。”

    這日,中書侍郎許敬宗在一堆史館送來的資料中,忽然看到貞觀十七年、侯君集謀反案的相關卷案。

    其中有幾頁紙被誰撕下來過,是後加進去的。幾頁紙上邊有幾滴淚痕和折痕,似乎還有食物上沾來的油漬,看上去皺皺巴巴的,像是在哪個人的懷中揣過許多日子。

    他無奈歎息一聲,一段令人振奮的時光就要在他的手中抹去了。修史多年,許敬宗曾因造假而吃過一次大虧,為此去柳中牧場鏟馬糞,去沙丫城金礦淘金。

    而這次,他居然在這次造假中感到了一絲神聖。

    ……

    於是,在許敬宗的筆下,永徽元年替代了金徽二年。

    永徽二年七月,瑤池都督府阿史那欲穀,好像探知了長安帝位的變動,叛了。皇帝命左武衛大將軍梁建方為弓月道行軍總管,舉兵討伐。

    居然連遠在庭州的地方也有人響應,鬧出了一股不小的騷動,但被庭州刺史王達一舉平息了。

    但西方的戰事卻一直牽延下來,直到金徽二年的十二月,還生了處月部領朱邪、殺害大唐的招慰使單道惠,然後舉部歸附了阿史那欲穀的事件。

    處月部的反叛直至永徽三年正月才平定,梁建方所部與處月部激戰於牢山,大敗處月部,對阿史那欲穀是個不小的打擊。

    永徽三年正月,褚遂良任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三月柳奭任中書令。四月黃門侍郎韓瑗為同中書門下三品。七月立陳王李忠為皇太子。十二月濮王李泰薨。

    永徽皇帝為此痛哭失聲,他的身邊連一個同母兄弟也沒有了。

    而趙國公愈咄咄逼人,看看褚遂良、韓瑗的任命,他們都是趙國公的死黨,都成了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

    柳奭倒是任了中書令,像是個貼心的,不過王皇後因此更加驕傲。

    永徽四年二月甲申,剛剛過了年,駙馬都尉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同高陽公主、巴陵公主謀反。

    又是三個駙馬鬧的事,薛萬徹尚的是高祖第十五女丹陽公主,柴令武尚的是太宗第七女巴陵公主。

    他們在高陽公主的鼓動下,打算廢掉永徽皇帝,擁立荊王李元景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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