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聖女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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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二章 聖女宮外

    “瞧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楊憐兒緊了緊墊著的狐裘毯子,麵倒是笑意盈盈,一點不見慌亂,“本宮多日未見妹妹,這偶然得了一餅好茶,自然是想著妹妹的。!”

    “妹妹要是如此想姐姐,可真是讓人寒心哪。”楊憐兒在宮裏這麽多年,對皇帝百依百順,下對宮娥輕聲細語。誰都讚她一聲溫婉賢良,元妃這一說倒是讓人起了猜疑之心。

    “姐姐言重,妹妹隻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姐姐有好茶都想著妹妹,妹妹心裏自然是感激的。”元妃雖然心裏不耐,但麵還是滴水不漏。

    “這便對了嘛,姐妹之間自然是要互相想著的,妹妹受下是,不必如此多禮。”楊憐兒悠哉,反正人都已經在這裏,那早說晚說都是一樣。她畢竟隻是個妃,自己沒有讓她走,她是斷斷不敢拂袖而去的。她享受這種讓人動彈不得的威壓。

    “那妹妹恭敬不如從命了。”元妃拿帕子按按嘴角,覺得自己臉都快笑僵了,隻是她目前確實不能輕易從這裏走,她不久可以離開這裏了,萬萬不可小不忍而亂大謀。

    “本宮記得前日裏妹妹提醒本宮去了趟焦尾殿,不知妹妹可拿到自己想要之物?”楊憐兒不可能連自己被當了槍使都不知道,她心裏明鏡兒似的,隻是看元妃多久都沒動作,試探一二罷了。

    自從顧陵歌困守慈安堂,半個多月不見人影之後,楊憐兒心裏的不安感一天一天重,她總是怕事情超過自己的控製,也總是猜疑。在她看來,隻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捏死在掌心,她才能高枕安眠。

    “姐姐這話說的,且不說妹妹何曾去過焦尾殿。是這所求之物,那也是斷斷沒有的。臣妾在這宮裏事事都多虧了姐姐照拂,平常衣食無憂的,哪裏還會有所求之物呢。”元妃麵容輕鬆,手盤著的青穗柳木釧子從舉起來的衣袖裏漏出來,楊憐兒不認識,也沒關心。

    楊憐兒沒把她的說辭當真,還欲多說些什麽,聽到在外麵伺候的宮女走進來跟蓮月咬耳朵。蓮月思考一下,還是俯身在楊憐兒耳邊道:“娘娘,宸妃來了,見是不見?”

    楊憐兒正愁和元妃聊不下去,場麵話說多了她覺得沒意思,這元妃也老是做低服軟,讓她一點快慰都得不到。“宸妃妹妹來了?請進來吧,本宮這茶餅今日可是找到銷頭了。”她笑眯眯的看著元妃,對方也回她一個溫柔的笑意。

    要說這南疆也是真的出美女,元妃這恍然一笑倒也真的有味道,溫柔但不動聲色,悄然也平靜美好。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好事一樣笑得很開心,但楊憐兒卻沒在意,這後宮好看的花可是多了去了,是個個都耗肥。

    汪姩宸走進來的時候帶著一身濃濃的藥味。不知是怎麽搞的,今兒來的兩個人身都帶著味道,要不是殿內的熏香夠足,楊憐兒都差點得要背過氣去。這大冬天的,喝補藥也不用喝得這麽勤快啊。

    說汪姩宸喝補藥是一點沒錯的。她眼看著都胖了一圈了,臉色紅潤得像剛剛剝了殼的紅衣花生,以前多少人羨慕的小巧下頜硬是一點都看不見了,加她身粉粉嫩嫩的宮緞長裙,遠看還以為誰家桃子成精了在外麵亂跑。

    “宸妃最近吃什麽好東西了?看這小臉圓的,真是讓人羨慕。”元妃一直都一個釘子一個眼,很少主動去搭話,所以說話的人又變成了楊憐兒。她倒也欣喜,反正這殿裏她是最大的,她陶醉於這種高高在。

    “貴妃娘娘說笑,臣妾前日裏受了風寒,禦醫說臣妾體虛,得多進補,一碗碗藥喝下去,誰知竟成了這樣。”汪姩宸說起來心裏火大。明明她是不喝藥的,誰知那蠢驢醫生硬要誆她,說什麽氣色好了才能讓皇看得順心,說不定能首先產下皇子,母憑子貴之類的。

    可結果呢?藥倒是一碗碗的灌下去了,自己卻成了這副醜模樣,別說皇了,是自己看了都倒胃口,真是很不得把銀牙咬碎。

    “既然身子虛,那何不在宮裏好好養著?”元妃突然插了一嘴,汪姩宸從她淡漠的臉打探不出什麽來,便又勾起唇角裝可憐。

    “這不是很久沒見貴妃娘娘了麽,今兒雪停了,臣妾身子也還爽利,便想著來和姐姐敘敘舊。姐姐不會攆我吧?”汪姩宸雖然這麽問,卻心知楊憐兒不會放過每一個耀武揚威的機會,自己走這一趟,說不定她心裏還美滋滋的。

    “妹妹這說岔了,同在後宮,妹妹願意來本宮這小地方,本宮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攆妹妹走呢?”楊憐兒讓人鋪了毯子,招呼著人坐下,又讓蓮月去泡茶,還讓侍女給她腿搭了個毯子,關懷備至。

    屋裏的炭燒得紅火,不時發出細微的劈啪聲。三人對坐,卻無一人說話,氣氛和外麵的雪一樣寒冷。楊憐兒已經快忘了一次大家聚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了,但同樣的寂靜卻仿佛刻進骨髓。

    “誒對了,今年的除夕家宴,姐姐們可想好準備什麽節目了沒?妹妹這兩天因為這個,都快茶飯不思了。”元妃今日似乎不喜歡安靜,頓了一會輕輕說道。她自己是看不了這次除夕家宴的,但提溜出來膈應她們的事她也做得出來。

    “可不是,皇今年這一出要打得多少人措手不及呀。”汪姩宸說起這個也是滿腹牢騷。明明以前的家宴都隻是請了舞女樂師,吹打奏樂,熱鬧一番便完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麽的突發想,居然想著每個嬪妃都要台表演一番。

    雖說是隻是闔宮下的小型家宴,大家都知根知底,但說到要拿出來秀,卻每個人都羞怯起來,仿佛平日裏張揚跋扈的不是自己一般。

    楊憐兒沒有出聲。這次的提議本身是她向皇帝要的恩典,說是讓大家都活動活動筋骨,不至於在宴會太無聊。結果第二天皇帝詔告九宮如此去做,她也不知道該說皇帝疼愛她還是該說皇帝費盡心思的想擺脫她。

    她對要表演什麽自然是不怵的,但別人不一定了。皇帝親詔有個好處是無人違抗,頂多到自己這裏來嚼一下舌根,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她這幾天還挺喜歡看他們的苦瓜臉的。

    “皇也是好意,畢竟往年的宴會都隻有鶯歌燕舞的,今年搞點新鮮的也未嚐不可,反正眾姐妹也多才多藝,不怵這個。”打圓場的還是楊憐兒。她想要家宴辦下來,也想讓這些人出醜,那麽安撫是不可避免的,這群人隻有得了安慰,才能覺得皇說得對。

    “貴妃姐姐說的倒是輕鬆,這做起來,可是難了呢。”汪姩宸始終也沒有太過分,她知道楊憐兒是個多麽狠的人,跟她鬥不了,那隻能不痛不癢的刺她幾句。

    楊憐兒仍舊得體的笑著,不鹹不淡的給汪姩宸扣了幾個高帽子,她安靜下來。元妃坐著看戲一樣,覺得失了興趣,也起身告退。楊憐兒也沒有攔著她,擺擺手放她離開,宸妃也跟著告退,大殿又空了下來,楊憐兒卻笑出了聲音。

    元妃宮裏。

    元妃回宮已經摔了好幾個青花瓷大瓶了,宮女們都噤若寒蟬,伺候這個陰晴不定的主子,真的什麽都難。

    元妃也不知為何大發脾氣,怎麽勸都不管用。以前都沒覺得這人這麽難伺候,今兒跟失心瘋一般。

    “你們都給本宮出去,滾啊!”元妃一聲大吼,半嚇半威脅的遣散了所有人。看著空空蕩蕩的寢宮,和放在麵前的爐鼎,突然笑了起來。

    她早幾個月在研究回南疆的藥了,現在已經是最後階段,隻要再加一味藥,她可以做好了。

    “聖女。”有人從房梁落下來,元妃沒有抬頭,自己貼身護衛的聲音她聽了十多年,早都習慣。

    “遠行客拿到我要的東西了嗎?”她幾個月前和南疆遠行客達成交易,隻要他能拿到他要的關鍵藥材,她保證把聖女宮裏隱藏的聖藥孤本拿給他。那孤本對聖女們來說是,所以送了也沒關係。

    “是,昨日遠行客便讓人送過來了。”護衛遞一個青瓷瓶,瓶口雖然塞了,但仍舊聞得到淡淡的血腥氣。他是貼身放著的,已經漸漸有了體溫。

    “嗯,好的戀人血,你先去外麵守著,有人來了通知我。”元妃噙著笑,臉都是滿意。和遠行客做交易,是絕對不會失望的,她一直都知道。

    戀人血是什麽?是戀人在悲涼淒苦的境界裏嘔出來的那一口色澤純正,甚至帶著清香的血。這樣的血要求極高。要是走投無路的戀人,要是漂泊流離還心存希望的戀人,是要辛苦煎熬卻再無回頭可能的戀人,這樣的血,才是最好的。

    “愛而不得戀人血,求而不得亡靈砂,怨而不得鴛鴦蕖,憎而不得石姬塵,恨而不得枯頭蠱,離而不得綠盈春。”她念了一遍各種藥的名字,把它們都投進爐鼎裏,然後蓋蓋子,讓護衛送到廚房,用大火幹燒,半個時辰後取來。

    她看著護衛下去,嘴角勾起笑意來。再過不久,或者明天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回南疆的路了。

    她熬這藥,並非是為了假死或者詐屍,隻是想奪回自己被拿*走的記憶和能力。

    那群老不死的,為了把自己送進宮,居然狠心給她喂了蠱,若隻是蠱還到罷了,還在裏麵添陣法封印,真的要多無恥有多無恥。

    南疆的秘術典籍浩如煙海,聖女算是博學多才,也不見得能識得全部。那群黃泥都埋到脖子根的所謂長老無視聖女不得出界的約定,因為不想賠進自己的女兒而強行召開合議修改秘約,封印了自己的能力和記憶,把與平民無異的自己送進京來,美名其曰是送她錦衣玉食,但沒有任何人問過她的意見。

    所以她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們。她不是沒有想過在宮裏安身立命,但這裏吃人的蛇蟲鼠蟻太多了,南疆還讓她窒息,所以她斷斷不會留在這裏。

    當第一任聖女和南疆首領達成合議,以聖山的聖女殿為堡壘,以元洛花開敗四十年為期限,以一線生死為終生守護南疆臣民時,所有人都心悅誠服的跪在山腳敬拜。他們獻祭品,他們心懷虔誠,他們視聖女為守護,也甘願供養她到終老。

    南疆的聖女和百越神女、巴蜀巫醫、北境薩滿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終身製。聖女一旦選出,終身都必須奉獻給南疆,不得婚配,不得離去。元洛四十年過去,她們會下山遊曆,自行遴選下一任聖女,帶聖山,教導一切,然後舉行闕聖大典,和新一屆聖女一起守衛南疆,直至老死。

    但這一屆,已經破了太多戒律。聖女不參與南疆事務,長老會以所謂的民願請求讓聖女們動了惻隱之心;任何人不得對聖女不恭,長老會抹去了元妃的所有能力和身份;聖女不得婚配,而她現在是原皇帝的元妃,光是說起來諷刺。

    那麽多聖女,憑什麽她要被拉下神壇被人玷汙?憑什麽她要被長老會如同對待愚民一般肆意支配?憑什麽她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不得翻身?

    所以,她要複仇。

    護衛在守著熬藥,侍女們也在被自己轟了出去。她左思右想,在寢宮待著也不是辦法,眼睛轉轉想了個好主意,便朝著雍元殿走去。

    即便是回去,她也要風風光光,趾高氣昂!

    雍元殿。

    卿睿凡今天的事務並不多,全都處理好了便讓內侍分發下去,自己拿了一本佛經抄寫,似乎是在靜心。

    “皇,元妃娘娘在外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慈安堂那邊因為九十王爺的重視,又多添了一倍的兵力,不愁有人敢貿然進去。於是藍衣回來守著卿睿凡,他始終還是不放心。

    “要事?宣吧。”卿睿凡腦子裏過了一遍,感覺元妃近日來安分守己,見她一麵也無妨,總不至於鬧出些解決不了的幺蛾子。

    “臣妾參見皇。”元妃一見皇帝,倒是收了自己之前那副委委屈屈的勁,卿睿凡看著也順眼了許多,還給她賜了座,了茶。

    他注意到元妃今兒穿的衣服和往常不一樣,是南疆的聖女服。他以前也隻聽人說過聖女,元妃進宮這麽久也沒做過這等打扮,一時有些新,便多看了她幾眼。“可是有什麽事?”

    “臣妾想回南疆。”卿睿凡一聽這話有些冒火氣。怎麽的這是,一個個的都要走,這皇宮裏有火還是怎麽樣,個個都想往外麵跑。“為何?”他的聲音還是悠然,但心裏已經有了不悅。

    “臣妾鬥膽,敢問皇有多久沒有收到南疆的消息了?”元妃淡然的摸一摸手腕的銀鐲銀鈴鐺,還是這一套衣服讓她感覺自在。

    “皇不用跟臣妾說什麽‘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南疆是塊怎麽樣的山芋,皇應該誰都了解不是麽?”元妃這話一步步都在戳卿睿凡的神經。但她說的也沒錯。

    南疆自從換了新的大長老之後,開始變味了。那新選的大長老是個老好人,哪邊都不想得罪卻又哪邊都討不到好。一群長老們自然可著他這個軟柿子捏,今天開個會,明天合個議,不僅蠶食著大長老,也在一步步煽動謀反情緒。

    這南疆的事務卿睿凡管不得太多,除了保證他們不針對漢秦暴動之外,更是規定了內鬥不摻腳,群體自治的條令來。

    問題,恰好也出在這自治。

    “朕記得,聖女也是不管理南疆內政的。那朕的元妃,為何要急著回去?”卿睿凡今天有時間,可以慢慢磨。他看到這女人的第一眼知道,她不是個善茬。不同於皇後,顧陵歌是明著壞還讓人糾不出錯,麵前這個人是蔫壞,心裏計劃好了麵卻是威風八麵,讓他不喜。

    “隻要臣妾可以回南疆,便許皇南疆的自治權利。南疆聖女,可以成為漢秦皇帝在南疆的仆從。”元妃為了回去可以說是發了毒誓,卿睿凡要的剛好也是這句話。

    南疆遠行客的計謀,元妃的謀劃,他雖說不是門清底掉,但大致是明白的。這聖女不是個好相與的,算允了她自己也不吃虧。

    “來,把這軍令狀簽了,朕便讓你從正門出去。”卿睿凡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但是元妃可不管這些。她隻是不想跟賊一樣逃出去罷了,多的,她有的是時間計較。

    次日。

    元妃拿著卿睿凡的明黃詔書,穿著自己的聖女服,喝下解藥,趾高氣昂的踏出皇城,被護送著,回到那片滿是廝殺,也滿是仇恨的地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