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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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的聲音如雷聲般震響,耳邊卻逐漸喪失了響音,湍急的暗流,像是一頭飛梭的蛟龍,席卷著風蕭逸,極速地帶向遠方。

    身軀一路磕磕撞撞,斷斷續續的劇烈衝擊,帶去了他的知覺,暗無天日的地底下,後方好像傳來餘波未消的衝擊力,一波接著一波,更加促發了激流的肆虐。

    “砰砰砰!”

    這具軀體與堅硬暗流石壁衝擊得慘不忍睹,身體各處要害地方,凝聚所有的元力在外防禦,而其他的地方,隻能任由地撞擊。

    深知這道地下暗流險勢重重,為力保一線生機,投身而入之時,風蕭逸也隻能以元力護住各個要害地方,而不是護住全身,因為那樣元力的防禦均勻,不能集中。

    可饒是如此,他凝聚在外的元力,不過幾次碰擊,便已宣告支離破碎,肉身撞得麵目全非,全身多處骨折。

    他依舊被高速的暗流帶走,在這黑暗的地底世界漂泊,早就昏迷過去了的他,也不知生死狀況如何了。

    就好像一具死屍被地底激流卷去,蒙蒙的黑暗之中,飄蕩著孤獨,冰冷與枯寂,那一具麵目全非的軀體,全身的骨頭粉碎,感覺不到有生命的氣息。

    然而在其體內,一團灰光綻放,一圈又一圈的灰色光暈蕩出,在竭盡全力著守護這具軀體,不然,早就被撕扯成無數碎片了。

    很快,那具軀體有著淡淡聖光泛出,瑩瑩剔透,一絲絲遊走在內外部的血肉中,在身體最深處,一縷縷蒙蒙的力量也是激發,像是在守護著那最後的一縷生機。

    一切隨著未知飄去···

    暗黑的地底世界,看不到天空的明亮,亦感覺不到時間的概念,不知飄蕩到了多遠,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終於是等到了仿佛不再感受到震蕩了。

    不知這是何地方,也不知遠離了那座湖泊多少個萬裏,在元青派人搜尋著那片區域持續幾個晝夜之時,殊不知,人早已越出雲靈境的範圍,遙遠離去。

    ···

    這裏安寧僻靜,茫茫大山深處,看不到獸影,見不著人跡,細流潺潺,花草芬芳,水聲繞耳,如絲如竹。

    一座伴水的古洞,冒出著冰冷的清水,化作溪流緩緩地流淌下,而在前方數丈外,那裏有著一具破敗的人軀,被溪水輕輕帶到了岸邊上,安靜著躺在那兒。

    頭部還算完好,麵目還較為清晰,可是身體卻撞毀得不成樣了,感覺不到心跳聲,也看不到胸膛處有明顯的起伏,分不出是活人還是死屍。

    靜靜著,那具軀體仿佛被遺忘了存在,如那微弱的幽幽燭火,在光陰的長河裏搖曳···

    時間亦是如溪水般在流走,一天又是一天流去,五天···十天···半個月···一個月···

    那具軀體不見有動靜,也不見血肉腐爛,看淡了流逝的光陰,一直是悄悄去走過了三個多月,忽然一日裏,方才發現,竟然有著一點瑩瑩聖光自內冒出,像是晶瑩的金色液體,慢慢在身體表麵散開。

    那曾經服下的半枚神丹,昔日藥效化不開,九層的藥力沉積在體內,如今反而是陰差陽錯的被再度全麵激發出,試圖要修複這具肉身。

    在體內深處,那股蒙蒙的力量,神秘莫測,古老原始,守護著那縷脆弱的生機,那是像生命的萌芽,在嗬護之下,想要茁壯成長。

    神丹的藥力,與著這股原始力量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相互結合,一同努力保住這死亡邊緣間的性命,也在時刻修複地他的軀體,隻是以著極為緩慢的速度進行,效果不顯著。

    在靜寂中,一個月接著一個月過去,在神丹藥力的滋養下,那傷殘的幾乎斷絕生機的軀體,神奇地被一點一點修複過來,破損的經脈慢慢痊愈,粉碎的骨頭也在緩緩重生,滿目瘡痍的血肉,更是在新生。

    “嗡嗡!”

    突然一日裏,在其體內,散落於經脈各處的元力匯成一線,不知何緣故,此時六陣訣自行運轉,外界充沛的天地元氣被引入體內。

    四周蔥蘢的綠蔭,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煥發著無比旺盛的生機,可令人驚奇的是,自六陣訣自行運轉的那天起,它們的生命力量被一點一點抽出,隨著元氣一同匯入他的體內。

    這具軀體在汲取力量,瘋狂地吸納!

    四周一縷縷斑駁的力量與盎然的生機,四麵八方地如靈蛇遊蕩而來。

    草木枯黃,萬物凋零,蔥蘢的綠蔭枯朽,一天天地向外蔓延,範圍在增大,而風蕭逸的軀體,則是驚人地恢複,裂開的傷口,血肉全生長愈合到了一塊。

    體內的生機走向旺盛,繚繞於體內大半年不散的沉沉死氣受到驅除,此時此刻,那具身體不再體無完膚,並且新的肌膚生長了出來,還他一個完好的身體。

    時光的流逝中,一塊塊痂脫落,連疤痕都不留,無論是體內還是體外,都走向了痊愈,在他的諸多經脈之中,更是有一條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熒光,漸漸著在變化,朝其他經脈擴展過去。

    置之死地而後生,在經曆生死過後,竟然造就了他再次的全新蛻變!

    結靈脈,這次‘死而複生’,在這漫長的恢複時間裏,他的肉身經曆的新生,奪取外界力量,竟然在自行地結出靈脈!

    跨越境界的變化!

    而這一切,仿佛暗中有著某種東西在主導進行。

    也不知又過了多長的時間,風蕭逸的意識開始了複蘇,這縷意識微弱,虛弱,就像感到好累好累,好痛好痛,那是心靈上的一種疲憊無力。

    仿佛四周是一片無盡的黑暗,虛弱的意識如一縷幽魂飄蕩,不論飛到哪裏,都掙脫不掉這片死寂的黑暗世界,相伴的隻有孤獨。

    如在經曆著一次長久時間的沉眠,漫長的暗夜裏一直在等待,等待著這縷意識變強,強到可以自然醒來。

    而這一等,又是好長時間過去,直到有一天,時機足矣,風蕭逸的雙目,宛如是蘇醒得霍然睜開來,身子條件反射著抬起,骨頭劈裏啪啦地在響,一雙冷目,犀利如閃電,內斂著懾人的精光。

    全身緊繃,一醒來便是一副高度警惕狀態,可是入眼的這片陌生景象,呈現著自然的祥和,遠離生死關頭的那種混亂與血腥。

    “你醒了。”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旁輕聲響起,不帶有敵意,語氣平和。

    風蕭逸仍是驟然轉頭,看到,原來竟是一道透明的蒼老人影,讓他打消動手念頭的是,這道人影與他的身體連接,換而言之就是自他本身飄浮出來的。

    “你是何人?”

    他沒有一點被驚動到,情緒低沉沉的,表露出來的性子,宛如是天塌下來都已無關緊要。

    “不過是一件器靈。”

    這道蒼老的虛幻人影道,正是以前曾在灰衣老人麵前現身過的那道人影,它又出來了,隻是這虛影極不穩定,時不時裂開一些,隨時都有全麵破散的可能。

    出奇的,知道了這是器靈,風蕭逸竟然不聞不問了,沉浸在他的回想當中。

    “你知道我的存在?”蒼老人影道。

    “知道。”

    原來是因為在以往的修煉期間,灰衣老人曾經跟他說過此事,那時隻跟他說以後他體內會出現一道器靈,就這一句話,說得不清楚,那時他不明白什麽意思,現在是知道了。

    還有很多話,都隻是說一句就沒下文,他聽得不明不白,但是那時的灰衣老人隻丟下一句話,說他以後都會明白。

    可能是特意不給他說清,一切都由他慢慢明白過去。

    這個時刻,看到他在回想著事情,想了好長好長時間,臉上沒有一點感情波動,他一切都失去了,難道回望著過去,又該如何看待前路。

    時間在沉默中度過,是否某些事曾經用心想過,而當始終逃避不了而到來的那一天真正臨至,也就不再那麽的不知所措與茫然若失。

    “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許久許久之後,風蕭逸的那種令人感到可怕的寡言沉寂被打破,他開了口問道。

    “應該超過一年半多了。”

    蒼老人影回答他,它似乎也想到了一些事,可還是想要證實:“他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死了。”自然而然地就知道它問什麽,風蕭逸回答。

    時至今日,風蕭逸說出此話已無半點情緒波動,陰沉的瘮人,接著還補充:“他就在我的眼前燃盡靈魂而亡,可我卻無能為力。”

    蒼老人影從他的這句話中,仿佛聽出了自嘲,還有著一絲不能遺忘的···傷痛。

    “是聖殿的人?”蒼老人影道。

    “是。”

    “那你也是死裏逃生出來的吧。”

    不錯!他是從死裏逃生出來,他逃出了虎口,闖入了死路,再到今日的生還,不全知道過程,但他知道自己這次沒有死。

    那時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得了那些聖殿之人的手心,是那些人的自以為是,給了他一線希望,故意放他走,那他就走,他走去找活路,他闖入了凶險重重的地下暗流,他把命壓了下去,隻為一絲存活的希望!

    因為有個人曾經告誡過他,螻蟻尚且有命,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是的,他成功地活過來了!

    可他也失去了一切,隻剩下自己了。

    蒼老人影目光閃爍,在想著什麽,心中歎息,良久後,見它出聲:“沒有了他,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他不能枉死。”它得到了一個堅定的回答。

    可這不是它更願意聽到的答案。

    “那你就一點不恨他嗎?”蒼老人影問道。

    “我為什麽要恨他?”風蕭逸反問。

    蒼老人影神情一震,它怔了好一會,道:“那···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風蕭逸語氣沉重地回答。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蒼老人影問道。

    “知道!”

    “那你也知道了他對你所作的一切初衷?”蒼老人影再問。

    “我知道!”

    “你知道了他的煞費苦心?”

    “我全都知道!”風蕭逸的語氣更加沉重。

    他全都知道,一開始是不知道,可不過多久就都能想明白了過來。

    他知道灰衣老人的不離去,全是為了他,他知道他長跪的那三年,不隻是表麵上的那樣簡單。

    因為那時他的內心與身體,都是忍受著過來!

    他還知道,灰衣老人對他種種非人的折磨,也是在為他擺脫這魔體的控製,讓他接受一係列的超常磨練,也是為了傳授於他六陣。

    他一次次地幫助自己提升實力,更還一次次地教導自己,到最後的時刻,還為了他而放下了傲氣而逝去,隻會給他帶來一絲活下去的渺茫希望。

    他全都知道,他一切都知道,隻是他沒有說破而已。

    “那你···是選擇踏上他以後的那些路了?”

    蒼老人影暗歎,道:“其實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路,他留下來的那些路,不應由你們來承擔。”

    “他對我有恩。”風蕭逸回答它。

    “聖殿不是你們對抗得了的,這條路···也不止隻是僅此。”蒼老人影無比認真地道,話也隻明說到一半。

    “那又如何?”他冷聲駁斥。

    “與聖殿對抗隻會難逃一死,你又何必?”

    蒼老人影還是保持自己的觀點與勸說,心頭除了低聲歎氣還是歎氣,道:“這條路···本就是條不歸路···”

    “可我不得不踏上!”

    不待蒼老人影說完,風蕭逸鏗鏘有力的回答將它的話打斷。

    他冷聲道:“一個無償養育我成人,一個費盡苦心幫我踏上修煉之路,兩個對我恩重如山的人,如今卻都已永遠地離我而去,而我呢?能幫得了他們什麽,又能救得了他們嗎!”

    “是的!我還活著,但這不叫生命,這是苟延殘喘!”

    “誰能告訴我,我又如何能這麽視著他們這樣枉死而不顧?”

    風蕭逸的這一番話,使得蒼老人影沉默得無話再說,他心意已決,它就是再多的勸說也是徒勞。

    正如他所說,這是一條不歸路,可他不得不踏上。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何?”沉默了許久,蒼老人影低聲問道。

    “養好傷。”他丟下三個字。

    “然後呢?”

    “金陵國!”

    “我明白了。”

    蒼老人影不再多語,它飛回了風蕭逸體內,這道強行凝聚出來的虛幻人影再也維持不住,破散成無數光點,融入那些蒙蒙力量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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