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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 林笑不在其中，她對男人的相貌很挑剔, 身為攝影師, 長期被不同的美人刷新著美麗的定義, 已經很久沒出現令她眼前一亮的美人了, 無論男女。

    她點燃了一支煙，將打火機遞給尤裏，他也點了一支煙, 煙霧在小小的電梯空間升起，模糊掉她的視線。

    煙味混合著他身上女人香水的味道傳來，林笑開始回想她這不幸的一天。早上剛從國內飛到紐約, 一下長途航班就接到一個臨時工作，她壓著額頭不斷跳的青筋，開始忙工作。

    品牌拍攝的取景地選在一幢即將廢棄的大樓, 連續48小時的不眠不休，硬是灌了好幾杯美式咖啡才堅持忙完, 回頭她就找了個角落補眠，醒來的時候工作人員整理完場地, 全員撤走了。

    一看手機時間，淩晨兩點, 林笑搭乘電梯準備出這幢樓, 剛按下按鈕, 尤裏就急匆匆地跑進來，身上帶著大麻的黴味，他見到她愣了下，衝她露出一個秒殺女性的笑容。

    輕浮、抽大麻的癮君子，林笑對他的第一印象。

    電梯門緩緩合上，下降了幾層之後，突然停了下來。

    沒有電梯管理員，林笑隻得第一時間撥打911，等待救援。她看了眼尤裏，他很平靜，幸好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容易崩潰的人，沒有吵吵嚷嚷，不然她今天一定會發瘋。

    尤裏朝她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出警的費用你會出的吧？”他一點也不尷尬地說道：“我沒錢。”

    “我會讓他們把賬單寄到我的地址。”

    “謝了，你真是個好女人。”尤裏眯著藍眸誇獎道。

    林笑嗤笑出聲，對他的恭維不置可否，因為他看上去就像是沒錢的樣子，在國內，一個男人三十歲還沒有存款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在這裏，很正常，他不負債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而且一個男模特，三十歲了還沒有轉行，可見他毫無出路，除了輕浮和癮君子，還可以再加一條對自己不負責任，無所事事，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止於此。

    “這是你人生中最慘的一天嗎？”尤裏抽完一支煙轉頭問道。

    “不是。”他的話讓她從記憶中抽離，在等待救援的時候開始閑聊，她微揚起唇角笑道，“我的過去慘多了。”

    “太好了！我也是！”尤裏高興地說道。他突發奇想道：“那我們來比比誰比較慘吧？”

    這是什麽奇怪的回答，一般人不是應該表現出同情或者遺憾嗎，林笑從他那好看的臉上完全沒看出這些來，她沉默了會點點頭。

    這場詭異的聊天就此開始。

    安靜的電梯中，兩人毫無形象地並排坐在地麵上，尤裏做了個邀請的動作，讓林笑率先發言。

    林笑說道：“我高中被退學了。”

    “噢，我也是。”尤裏點點頭，“因為那段時間我要走時裝周，我想著，我的同學要上完學才能賺到錢，但我能用現在上學的時間賺錢，為什麽還要等上完學呢，然後我就退學了。你呢？”

    “有人將我的半|裸|照發到了班級微信群中，之後在同學間快速傳播，你明白的，網絡時代的傳播速度。”林笑回想起12年前的事情，記憶雖然模糊了，但當時絕望的心情仿佛還在。

    “真是夠糟糕的。”尤裏沒什麽同情心地感歎道。

    “是啊。”林笑微微一笑。她的眼前浮現起那張照片，那是一張偷拍照片，當時她所在的學校正好要舉辦運動會，她跑完800米，汗水弄濕了運動內衣和T恤，她索性去女廁所換上校服，在女廁所內換衣服的時候被人偷拍了。

    然後，噩夢開始了。

    想到這的時候，她的嘴角牽起一個毫無感情的弧度，“不過我也算是同照片，攝影這件事結下緣分。”

    “yeah，沒錯，你是時尚攝影師，你在時尚圈，模特們的半|裸，全|裸，你早就看遍了，看的多了，裸|體？根本就毫無感覺。”尤裏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道。

    因為在時裝周後台，就沒有性別的劃分。林笑沒接話，現在看來這確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但當時的她18歲不到，心理承受能力遠沒有現在強大。

    “那麽，到大學時代了，我沒上大學，當了男模，算不算是悲慘的事情。”尤裏玩笑般地說道。

    他指了指電梯中那張快要掉下來的海報，林笑隨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是十幾年前的海報了，和這廢棄的大樓挺般配。破舊的海報上有一張漂亮的麵孔，有棱有角，她靜靜地看著鏡頭，深藍色的眼睛很迷人，旁邊有一個香水瓶子，這是一則CK香水的廣告海報。

    女模抱著一位金發男模，可憐的是男模連臉都露不了，隻能露出個背影。

    “我和她同一年紀出道，她功成身退結婚的時候，我還在時裝周上奔波，現在，她的女兒伊莎都有知名度了，我卻還要為工作發愁。”

    林笑靜靜聽著沒說話，時尚圈瞬息萬變，如果模特的長相符合時下潮流那麽他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而一旦這股風潮過去，立刻就能跌落穀底。

    衣服過時了，可能還會有潮流輪回的時候，但是臉過時的話，再漂亮也沒有飯吃。

    整容？隻會讓模特難以在這行混下去，像她這樣的攝影師最喜歡純天然，不加修飾的個性美。

    林笑點點頭，算是承認他挺慘的了。她隨口問道：“你現在的工作能cover信用卡賬單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紹你一些拍攝工作。”

    “謝謝。”尤裏藍色的眼眸露出笑意，“和我想的一樣，你真是個好女人，不過沒必要，我有sugar mommy.（傍富婆）”

    林笑露出個了然的神情，她對他的所作所為不予置評，也不想輕易評判。

    “你呢？你是怎麽當上攝影師的？”尤裏換了個話題道。

    “我高中沒畢業，高考也沒能參加，之後便去了一家影樓當前台，從給顧客拉門開始，後來我當攝影師的助理，磨煉好攝影技術，參加了一次攝影大賽，我獲得了一次出國深造的機會，還獲得了一筆獎金，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她的輕描淡寫並沒有讓尤裏認為事情有那麽簡單，他不是什麽涉世未深的青少年，他能明白她一路走來大概能有多難。就像他做男模這行，並不是有付出就會有回報，也不是努力就會有回報。

    林笑說完後，看了一眼時間，警察怎麽還沒到，按道理紐約的出警速度應該挺快。

    “看樣子還是我比較慘。”尤裏瞥了眼低頭的林笑。

    “怎麽說？”她抬起眼眸，一下就撞進他的蔚藍眼睛裏。

    “因為我出賣肉體和尊嚴了。 ”

    聞言林笑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笑過之後，她冷冷地開口：“我還有一樁經曆很淒慘，我切掉了身體的某個部分。”

    尤裏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情，在聽到她的話後，漫不經心的表情收起，轉而變得沉重起來。

    “我切除了子宮。”

    林笑回想起她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後，大罵她不是個完整的女人，她忍不住揚起嘴角，為什麽她要靠生孩子來證明自己是個完整的女人，簡直可笑，不能生孩子，她的人生一樣過的很好。

    她活著的意義不隻是為了繁衍下一代，和相愛的人生下愛情結晶固然美好，但為了繁衍後代而生育，也太可悲了。

    她掃了一眼尤裏，反感地說道：“別擺出這副神情，我不需要憐憫，我是得了子宮肌瘤，不過拜這件事所賜，每個月不會有那幾天的麻煩事了。”

    尤裏看了她一會，“就像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你是個好女人。”他認真地說道：“是那種我想要結婚的對象。”

    “哈？”林笑感到莫名其妙，直接拒絕道：“不要，因為你看上去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而且我不需要別人來可憐我，我過的很好。”

    “好吧。”尤裏無辜地攤了攤手。

    電梯內又安靜起來，兩人無話可說，尤裏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每次都這樣嗎？碰到倒黴事，對著鏡子自我催眠——我很好？”

    他的話讓林笑呼吸一窒，她轉頭看他，真真正正地打量他，她的臉頰抽動了下，卻沒說出話來。

    林笑牽起嘴角，嘴角的弧度劃到一半就僵掉了，因為她感覺到電梯正在往下墜，到這時，之前的平靜再也無法維持，“警察還沒有來嗎！？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我想是的！”尤裏大聲喊道。

    小小的電梯極速下墜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生死之間，林笑的眼前浮現起過去的事情，如同人生跑馬燈一樣，在她發愣的時候，尤裏攬過她的頭，將她壓在他的懷裏，他的聲音穿過噪音清晰地傳到她耳中。

    “一切都會沒事的，有我陪著你。”

    林笑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她抬頭看到他俊美的臉，如果她活了下來，也許她該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範範聽的眼前一亮，她點點頭，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真的啊，這樣潮多了，剛才那樣搭配太單一。”

    林笑站在一旁，笑著說道：“開始了，你先站在白牆前，配合旁邊的綠植，對，就是這樣，構圖完美。”

    範範很快進入淘寶拍攝狀態，她拗了幾個造型，林笑搖搖頭始終沒有按下快門，轉身讓小星去冰箱拿了瓶巴黎水出來。

    綠色的瓶子搭配著黑色的吸管，這個小道具一下讓範範的姿勢變得隨意起來。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林笑不斷對她的造型提出建議，“對，不要做作，自然點，側麵，背麵都來一張，買家不希望看見你的個人秀，她們希望穿上這件T恤也能像你這麽隨性自然又酷。”

    伴隨著快門聲響起，小星從一開始的不屑懷疑到一臉認同，她看了眼林笑，朝範範比了個拇指。

    很快十套衣服拍攝完，林笑將照片導入到她的筆記本電腦中，她調出PS，範範和小星立馬湊到她身旁討教。

    一張張照片在屏幕中出現，小星驚訝地說道：“拍出來的感覺和stylenanda的感覺好像。”她撞了下範範的肩膀，“看看，照片中的你看上去有種高級感，這期銷量不用愁了。”

    範範則盯著林笑的動作，問道：“照片已經不錯了，還要PS嗎？”

    “當然，我要讓照片色調變得更加幹淨和明快，韓風店鋪一直以’性冷淡’風格搏出位，但買家也是會厭煩的，突然有種新風格會讓她們眼前一亮。”林笑解釋道。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專業學攝影的啊？不對，那些攝影師都沒你那麽負責和懂行。”小星誇道。“他們隻拿錢辦事，哢擦哢擦拍完，流水線地P大長腿，就結束了。”

    林笑P圖的手速也很快，在P圖的過程中，她注意到範範拉著小星去另一間房間，不知道在討論什麽。

    她留了個心眼，打開網頁開始搜尋樣板合同，下載一份又自己編輯了下，然後打電話叫了客房服務。

    “外麵怎麽了？”聽到客廳有動靜，範範和小星走了出來。

    林笑站在門口說道：“我叫了份飯，都晚上了不是嗎？”

    “啊，原來都晚上了，不知不覺過去三小時了。”範範故作驚訝地說道。她看了眼小星，對方接受到她的目光，咳嗽了聲說道：“是這樣的，按照約定，十套之後你就要收錢對嗎？”

    “是的。”林笑點點頭。

    “但是我們對你的拍攝效果不滿意。”小星直言道。

    場麵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林笑遲疑地問道：“你們剛才不是這麽說的，你們不是說拍的很高級嗎？”

    “那是給你的鼓勵，而且我白當模特了不是嗎？”範範接話道。“小妹妹，我就直說了，我們不會付錢的，但是這十套圖是屬於我的。”

    “……”林笑看著小星的眼睛，對方心虛地不敢和她對視，倒是範範坦然回視著她。

    她們是打算翻臉不認人了。

    “所以你們是讓我白忙活了？”

    “怎麽能這麽說呢，是你自己說的，我們滿意才繼續用你，現在我們不滿意啊。”範範淡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