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對席慕薇有點不滿。
    她覺得這個女人太不識好歹了。
    救了你的命，你非但不心懷感激，還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也就師傅涵養好。
    換作是我，才懶得搭理。
    席慕薇低著頭，認真思索良久，緩緩道：“您為什麽想改革武術界？一直保持平穩安定不好嗎？為什麽要引發衝突呢？”
    陳青當即柳眉倒豎，怫然變色。
    “你！”
    她猛地踏出一步，指著席慕薇的鼻子就要破口大罵。
    然而，咒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林重抬手阻止。
    林重表情古井無波，並未因席慕薇的冒犯而生氣，嗓音更是始終平淡如水：“你們覺得如今的武術界正常嗎？”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紛爭，但至少，總體保持著和平。”
    席慕薇坦然道：“目前武術界處於脆弱的平衡當中，倘若打破平衡，後果難以預料，八十年前那場波及整個神州大地的動亂或許會再次發生。”
    “和平？平衡？”
    林重皺了皺眉：“六十年來的和平，源於杜懷真閣下無敵當世的偉力，而不是隱世門派的自我約束。”
    “從杜懷真閣下宣布退位那一刻開始，平衡就已
    經打破了，否則，你以為前段時間東部行省的流血衝突是怎麽爆發的？”
    “假如不把某些隱世門派的野心關進籠子裏，所謂和平，隻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空中樓閣。”
    席慕薇沉默了。
    自古以來，屁股往往決定腦袋。
    作為隱世門派的一員，席慕薇的思維方式，與平民出身的林重迥然而異。
    她從未質疑過隱世門派的生存方式，也從未在意過無數中小門派的死活。
    宗門的傳承、振興、發展、壯大，才是她唯一考慮的事情。
    “您......很討厭隱世門派嗎？”葉小玫怯生生地問道。
    “我說過，在我眼中，眾生平等，無所謂討厭還是喜歡。”
    林重目光落到葉小玫臉上，後者嬌軀微顫，趕緊垂下眼簾：“可能你們很難理解，但我隻是在履行武盟之主的職責而已。”
    葉小玫想了想，追問道：“您的職責是什麽？推翻隱世門派對武術界的統治嗎？可是，就算舊的隱世門派消失了，也會有新的隱世門派冒出來。”
    “不。”
    林重淡然答道：“我的職責是，創造一個更加公平的武術界。”
    葉小玫鼓起勇氣問道：“請問
    怎樣才算更加公平呢？”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林重盤腿而坐，又伸手向諸女示意：“正好我現在有時間。”
    席慕薇、葉小玫頓時受寵若驚，和林菀、陳青一起，學著林重的樣子，在對麵小心翼翼地坐下。
    “大約十年前，有一位化勁宗師開了家武館。”
    林重用平鋪直敘的語氣道：“他在那家武館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凡事親力親為，希望把武館發揚光大，甚至為此耽誤了自身修行。”
    “最初兩年，武館確實經營得不錯，蒸蒸日上，欣欣向榮，雖然有這樣那樣的麻煩，但都被他解決了。”
    “然而，從第三年起，大好局麵忽然一落千丈。”
    “辛勤培養的弟子不告而別，花費重金招募的教頭陸續離職，登門踢館者每天都在增加，房東把租金漲了三倍，敢報名習武的學員都收到威脅信。”
    “最終，半輩子積累的財富耗費殆盡，那位化勁宗師心力交瘁，不得不將武館關閉，至此熄滅了開宗立派的心思。”
    “他所遭遇的一切，是因為運氣不好嗎？是因為不夠努力嗎？是因為付出的心血不夠多嗎？”
    林重語氣變得低沉而
    冷冽：“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是附近某個隱世門派，看他不順眼，想把他趕走，僅此而已。”
    講到這裏，林重話鋒一轉：“你們認為這個故事怎麽樣？”
    席慕薇、葉小玫、林菀三女都啞口無言，作聲不得。
    “故事裏的那位化勁宗師，就是武盟黃字巡察院院主裴弘，而那個隱世門派，就是自詡武術界領頭羊的真武門。”
    林重一字一句道：“類似事件，何止成千上萬，堂堂化勁宗師尚且會遭遇不公平對待，尋常武者生存之艱難，可想而知。”
    他偏頭望向葉小玫：“現在，我回答你的問題，更加公平的定義是，強者不敢妄為，弱者不必受辱，任何個人、任何組織、任何勢力、任何門派，都應有平等發展的機會。”
    葉小玫深深地低著頭，下巴幾乎碰到胸脯。
    席慕薇小聲道：“要做到您設想的一切，恐怕不容易。”
    豈止不容易，簡直難如登天。
    弱肉強食是武術界沿襲近千年的鐵則，又豈是一朝一夕所能改變？
    “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必成。”
    林重斬釘截鐵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席慕薇閉上雙眼，
    以此掩藏內心的震動。
    過了十幾秒，她才把眼睛重新睜開，點頭道：“您的想法，我們明白了，事關重大，請您給我們一段時間討論。”
    說完，席慕薇朝葉小玫使了個眼色。
    可惜葉小玫神思不屬，對此毫無察覺。
    席慕薇無奈，又偏頭看向林菀。
    林菀同樣臻首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咳咳。”
    席慕薇捂嘴輕咳兩聲，隨著這個動作，前胸衣衫滑落，露出些許柔膩，白得仿佛在發光：“林師妹，何師姐，我們該走了。”
    林、何二女如夢初醒。
    她們連忙扶著席慕薇起身，朝林重抱拳行禮，然後主動告辭離開。
    前腳才剛走出小屋，後腳便聽見陳青吐槽道：“師傅，您跟這些女人囉嗦幹嘛？她們膽子小的很，而且什麽都不懂。”
    對於徒弟的話語，林重並未回應。
    席慕薇、林菀、葉小玫三女身體一僵，然後同時加快腳步。
    來到民宿外，疲憊不堪的如意門眾人俱都精神大振。
    她們足足等了半宿，身體與心靈皆飽受煎熬，士氣更是低落至極。
    席慕薇的出現猶如一針強心劑，瞬間使她們滿血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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