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武館附近。
    林重收回外放的感知，神色莫名。
    一方麵，他通過那兩位武館之主的談話，知道武術界改革計劃，確實正在發生作用。
    哪怕在泉川市這樣的核心勢力範圍，東華派行事也變得低調了許多，其餘門派、武館或組織都因此受惠。
    但另一方麵，林重也意識到，危機正在醞釀。
    拿剛剛聽到的信息為例。
    騰龍武館和青霄武館成功合並後，整體實力大漲，在泉川市武術界的生態位將從中級武館向頂級武館躍遷，擠占東華派和其餘武館的資源。
    作為東南行省武術界的霸主，東華派絕不可能坐視，因為這會影響到他們的核心利益。
    對隱世門派而言，核心利益是什麽呢？
    地盤？學員？金錢？
    都不是。
    隱世門派的核心利益是，無數武者發自內心的敬畏，以及神聖不容侵犯的威嚴。
    如果敬畏被削弱，威嚴被侵犯，隱世門派將失去在武者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而這，是他們萬萬無法接受的。
    改革不是請客吃飯。
    利益受損的一方，不可能一直忍氣吞聲。
    目前隻是改革初期，懾於他本人的威名，隱世門派願意讓出一部分的利益，換取和平共處。
    然而，當改革逐漸步入深水期時，當隱世門派的核心利益受到威脅時，衝突必將爆發。
    或許是隱世門派與武盟之間的衝突，或許是大型門派與中小型門派之間的衝突，或許是頂級武館與中低級武館之間的衝突。
    這是重塑武術界權力版圖的必經之路。
    若要避免此種情況，把衝突烈度控製在合理範圍，就得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想到此處，林重心念一轉，驀然拔地而起，朝著東華派祖庭的方向掠去。
    華陽山。
    此山是東華山脈的一部分，亦是東華派祖庭所在。
    其以山得勢，因水成景，山因水活，水隨山轉，山光水色，相映成趣。
    清溪、幽泉、奇峰、飛瀑等自然風光皆匯聚一山，景色雄奇，蔚為壯觀。
    眾多仿古建築自山腳延伸至山頂，黛瓦白牆，鬥拱飛簷，雖然不華麗，卻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山頂有一宮，名曰東華宮；宮中有一樓，名曰接天樓。
    東華派掌門陸浮沉就在接天樓中閉關。
    需要指出的是，隱世門派的總部和祖庭，不可混為一談。
    有些門派為了方便，會把兩者建在一起，有些門派則分開設置。
    東華派屬於後者。
    平時辦公、議事、應酬、待客在總部，而清修、閉關、祭祖、傳功在祖庭。
    東華宮遠離紅塵喧囂，山青水秀，群峰拱立，天地元氣充沛，正是上佳的修煉之處。
    陸浮沉閉關潛修已有不短的時日。
    雖然尚未捕捉到冥冥之中的那一縷晉升契機，但是擺脫了俗務糾葛，遠離了各種煩惱，心神日益寧靜，靈台日益清明，自覺大有收獲。
    這一日，他正細細琢磨天地元氣的變化，忽然心生感應，起身走到窗邊，推開虛掩的窗欞。
    窗外雲霧翻湧，如濤似浪。
    而在漫天雲霧之中，有一黑衣金眸的青年憑虛而立，遙遙地拱了拱手。
    陸浮沉受寵若驚，立即抱拳回禮。
    “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林重惜字如金。
    “哪裏哪裏。”
    陸浮沉心念電轉，飛快思考對方的來意，臉色卻殊無異樣，微笑著伸手虛引“隻恨山居簡陋，怠慢了貴客。”
    林重飄然入樓，與陸浮沉對麵而坐。
    即便身為五氣朝元境的超級強者，陸浮沉此刻也感覺壓力山大，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他主動尋找話題“若有用得著東華派的地方，您讓人打個招呼便是了，何必親自過來呢？”
    語氣尊敬中透著親近。
    十大隱世門派裏麵，東華派確實從一開始便站在了林重這邊，了不少支持。
    所以林重對待陸浮沉的態度，也和其他人不一般。
    否則堂堂罡勁武聖，何必開口表示歉意？何必主動拱手行禮？
    “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東華派對我都助力良多，這份情義，我始終銘記於心。”
    林重溫和道“若不親自拜會掌門，無法表達我對東華派的感謝和重視。”
    陸浮沉頓時心中一暖，卸下了某種擔憂。
    既然林重這麽說，肯定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否則完全用不著如此客氣。
    “幫您，就是幫東華派自己，其實我們當初也沒想到，您能有今日之成就。”
    陸浮沉不著痕跡地拍了一記馬屁“您從杜懷真閣下手中接過炎黃武盟的大旗，如今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兩人寒暄幾句，拉近了彼此的關係，林重遂進入正題。
    “陸掌門，對於武術界改革計劃，你有什麽意見或建議？”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來了！
    陸浮沉心中一凜，陡然打起了精神。
    “武術界改革計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對國家、對社會、對武術界好處無窮，我本人沒有任何意見！”
    “東華派是隱世門派的一員，武術界改革計劃相當於割隱世門派的肉，你們怎麽可能沒有意見呢？”
    林重擺擺手“我今日登門拜訪，不是以武盟之主的身份，而是以東華派朋友的身份，陸掌門盡管暢所欲言便是，也正好讓我換個角度考慮問題，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嘛。”
    陸浮沉聞言，不由目光微閃，逐字推敲林重話語內隱含的信息。
    “改革計劃確實使東華派蒙受了很大的損失，但是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他斟酌著說道“如果隻是站在隱世門派的立場上，我們當然有理由不滿，但我們不僅僅是隱世門派，同時還是武術界的一員，為了大局，我們願意犧牲。”
    聽完陸浮沉的話，林重愣了好一會兒。
    顯然，他低估了這位東華派掌門的覺悟和格局。
    陸浮沉很清楚，隱世門派依附於武術界而存在，兩者榮辱一體，興衰與共。
    倘若武術界衰落了，或者陷入混亂，隱世門派也不能置身事外。
    反過來，假如武術界日益繁盛，發展壯大，隱世門派也能獲得巨大的好處。
    “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林重神情肅然，再次拱手“陸掌門有此眼光胸襟，實乃東華派之幸，武術界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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