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舊情人兩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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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沒有絕對的秘密。
傅崇言如同瘋子一般衝進寢殿的時候已經驚動了皇宮裏的影衛,不湊巧的是,這些影衛剛好是皇後的人。
“什麽?你說五皇子把長公主的屍體養了起來?”皇後聽著影衛打探的消息,難以置信的說道。
“是,在暗門關上之前,屬下看見了五皇子抱住了長公主的屍體。”影衛如是說道。
皇後露出了厭惡的表情,用手遮住了鼻子,“真是惡心,想不到那個小畜生有這種癖好,看來宮內傳聞五皇子亂/倫,和長公主有私情是真的了。”
“這個……屬下並不敢確認。”
皇後淡淡笑道:“罷了,管它是真是假,本宮說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這些年來,皇後雖然和幾位嬪妃因為奪儲鬥得不可開交,但事實上這些皇子裏最為出色的人卻是傅崇言。
雖然皇後已經為自己的兒子謀得了太子之位,但她看見傅崇言的勢力日益壯大,總是覺得不安穩,如今倘若能夠抓住他不為人知的把柄,那麽這皇位此生便是與他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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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這幾日在王良的鋪墊中,已經著手開始準備她的複仇大計了。
皇宮內的事隻能由王良先辦著,她的身份不便,隻能徐徐圖之。
算來算去,她唯一方便一些的就是想方設法的進入上書院了。隻要能從上書院走進高門子弟的圈子,她就能更加方便的謀劃一些事。
上書院是世家子女,包括皇子公主讀書的地方,也是陸淩晏這個太傅教書的地方。
本來按照她的年紀,十四歲已經不能進上書院讀書,但能不能讀書也是人說的算,陸淩晏這個太傅可謂是整個上書院官職最大的人,隻要他點頭,就算她是二十四歲也能進去。
現在的問題就是,她怎麽能讓陸淩晏為他開口。
如果想走他爹太尉那條路線,是想都別想的,首先季冉不確定季鴻翔是否願意讓她去讀書,二是他更不可能為她開這個口,畢竟這段時間季蓉和親的事就夠他煩的了。
這樣一來,她隻能靠自己取得陸淩晏的注意了。
講真,她與陸淩晏已經鬥智鬥勇二十多年了,如果她不知道陸淩晏喜歡什麽樣的女子那她還不如去自刎算了,她不但知道陸淩晏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她甚至連陸淩晏的每個喜好都能拿捏得準確。
那為什麽陸淩晏不喜歡她呢?
這話便錯了,陸淩晏不是不喜歡傅以柔,相反,陸淩晏愛慘了傅以柔了,這件事傅以柔心裏有數。
陸淩晏不娶傅以柔,是因為他不敢。
他不敢娶她,一開始是因為他怕自己保不住頭上那頂烏紗帽,後來是因為他臉麵小,不好意思娶她。
整個皇城的高門子弟都知道傅以柔嫁不出去,又知道傅以柔心裏的白月光是陸淩晏,還知道陸淩晏根本不喜歡傅以柔,所以總拿這件事調侃陸淩晏,時間長了陸淩晏真的就不敢娶傅以柔了,他不敢做出那種讓眾人大跌眼鏡的事,不敢看見那些同僚失望的眼神,所以就算心裏再喜歡傅以柔,陸淩晏隻能裝作不喜歡。
要問她是怎麽知道的?
一個人再想怎麽藏,眼神是藏不住的。
陸淩晏一見到傅以柔,目光都是亮的,隻要是傅以柔送得東西,他都會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傅以柔說什麽他都不拒絕,對傅以柔是十分溫柔的。
陸淩晏愛傅以柔嗎?
她想是愛的。
不然陸淩晏不會等到了四十多歲還不娶妻。
可矛盾的是陸淩晏又是一個膽小鬼,明明那麽愛傅以柔,可是到死陸淩晏都不敢娶她。
其實說陸淩晏死也不肯娶傅以柔,那也真是冤枉他了。
到最後陸淩晏其實是求娶過傅以柔的。
隻是那時候的太後已經因為和親的事病死了,傅以柔覺得天都塌下來了,陸淩晏說要向皇上求娶她,她卻笑著說晚了。
一年前陸淩晏不娶她,十年前陸淩晏不娶她,二十年前陸淩晏不娶她,非要等到太後去世,她什麽都沒有了陸淩晏才想到娶她,他為什麽早不來。
於是傅以柔就壞心的把自己和他最好的朋友魏權相愛的事告訴了陸淩晏,直到現在季冉還記得陸淩晏當時的表情,他失魂落魄的望著她,聲音都是顫抖的:“真的,不嫁我嗎?”
傅以柔當時毅然決然的告訴陸淩晏不嫁,然後陸淩晏便從她的世界消失了,臨到死傅以柔都沒能再見陸淩晏一眼。
陸淩晏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膽小鬼,傅以柔不過拒絕了他一次,他便消失了,要知道從前傅以柔收到過的拒絕可要比陸淩晏多幾百倍幾千倍。
或許陸淩晏也不算真的愛她吧,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麽可能因為一次拒絕就放棄努力呢,無論是愛情還是事業,世界上能有什麽事總是能一帆風順。
季冉穿著青白色的紗裙,從馬車上走下來,下顎微微挑起,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的麵前便是上書院了,上書院後麵是通著皇宮的,住在皇城裏的世家子弟也能在裏麵讀書。
從前陸淩晏喜歡什麽樣的人季冉不知道,但是傅以柔纏了陸淩晏二十幾年,她敢確定,陸淩晏就喜歡傅以柔那樣的。
整整二十年的歲月蹉跎,足以模糊了一個人本來的喜好,陸淩晏的世界裏滿滿當當都是傅以柔一個人,除了她他也不曾和另外一個女人有瓜葛,所以隻要是和傅以柔相似的,陸淩晏定會喜歡。
二十年前的傅以柔,最喜歡在寒冬裏穿著淺色的紗裙,身上不需要多餘的垂飾,頭上插一朵嬌俏的花釵即可。
傅以柔囂張跋扈的樣子,很多人都能模仿的來,但是二十年前的傅以柔是沒有人能模仿的。
季冉的裙尾很長,她幹脆將裙擺擺開,自己旋在中央,癡癡的看著上書院的遠門。
掐準了陸淩晏來上書院的時間,陸淩晏的馬車剛到門前,他掀開門簾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麵,一個紅唇似血的少女遠遠望著他,她身上穿著的青白色紗裙顯得是那麽羸弱,許多年前的記憶在那一瞬間又再度湧入了陸淩晏的腦海裏,二十年前的傅以柔,初見的傅以柔,那個還是個少女的傅以柔……
陸淩晏扶著馬車的手一抖,險些跌了下來,馬夫見狀急忙攙扶,陸淩晏卻望著那個少女狠狠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無事。”
季冉笑容裏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譏諷,沒事對嗎?那這樣呢?
季冉露出一個輕盈的笑容,將手上白色的娟帕一揚,那帕子便隨風在空中蕩了蕩,飄著落到了地上。
陸淩晏雙眼猛地一凝,兩隻眼睛睜得幾乎快要瞪出來,他悶聲扶住了自己的胸口,而後噗得一聲吐了一口血在自己的掌心。
十五歲的傅以柔,最喜歡的便是在皇宮的城門口這樣等他,等他來了之後便輕浮的把帕子丟出去,驕傲的等陸淩晏撿給她。
陸淩晏每次撿起來,都黑著臉訓斥傅以柔輕浮,傅以柔卻笑著撒嬌說隻對他陸淩晏一個人輕浮。
那個人……明明已經死了啊……
陸淩晏嘴上掛著鮮血,目光卻仍舊怔怔的落在季冉身上。
季冉看見這樣的場麵,知道自己也不好再虐陸淩晏,就提著裙擺跑了過去,“先生,先生你沒事吧?”
陸淩晏就像是傻了,目光落在季冉身上,說不出一句話。
“太傅,太傅您怎麽了?”陸淩晏的侍從也跟著喊道。
陸淩晏看著季冉愣了好一會兒,才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收回目光。
“我沒事。”
“你是……太傅?”季冉怯怯的往後退了退,目光羞斂的望著陸淩晏。
陸淩晏原本感覺已經好點了,可看到了季冉這個目光胸口又是猛然一痛,“你是?”
“我……我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太傅您快進去教書吧。”季冉演技出色,現在她就是一朵嬌羞的小白蓮。
南煙此時已經走到了季冉身邊,麵無表情的神助攻道:“小姐,你真是糊塗,如今都已經見到了太傅本人,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想進上書院讀書的事。”
南煙台詞念的沒有陰陽頓挫,表情也僵硬,好在陸淩晏並未注意到這麽多,隻是問道:“你想進上書院讀書?”
南煙道:“我家小姐是太尉府的嫡出二小姐,早就想來上書院就讀了,原先是因為身份不夠,現在身份夠了,可是年紀上又不行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季冉又怎麽能不上點猛藥?
季冉隨即流露出落寞的目光低下頭,提著手帕將鬢角的碎發往後縷了縷。
這是二十多年前傅以柔總結出來的套路,陸淩晏最吃不消她委屈難過的模樣,每當她做出這個小動作,陸淩晏都會忍不住答應她一切條件。
除了娶她。
所有人都以為她傅以柔性格囂張,在陸淩晏麵前也是壓他一頭,其實是大錯特錯,她不但在陸淩晏麵前不是那樣強勢,反而嬌羞得像個小貓似的,因為喜歡一個人,在乎一個人,所以想把最好的、心裏最柔軟的一麵留給他吧,所以陸淩晏的麵前的傅以柔,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溫柔的。
陸淩晏看見季冉那熟悉的小動作,表情更是如同見了鬼,他被下人攙扶著,猛咳不已。
季冉怯弱的又退了一步,“既然太傅身體不適,那小女便不打擾了。”
季冉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手腕被人死死的抓住。
“慢……別走。”陸淩晏咬緊牙關說出了這句話,“明日……你……來上書院罷。”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翻天覆地的猛咳。
陸淩晏雙眼爆著血絲,想在季冉麵前留下最後一絲好感,於是又上了馬車說道:“進門吧!”
季冉看著馬車離去,笑容逐漸散去,臉上說不清是什麽表情。
畢竟是自己喜歡過那麽多年的人,她曾經是愛陸淩晏的,可後來又是恨陸淩晏的,每一次她要放棄的時候陸淩晏都給她希望,而每一次她重新燃起希望的時候他的懦弱又會讓她失望,陸淩晏就是這樣半死不活的吊著她,吊了她半輩子,直到她死。
如果他根本不敢娶她,為什麽不早說,何不在二十多年前告訴她:“傅以柔你死了這條心吧,我陸淩晏這輩子是不會娶你的。”
倘若那樣,她傅以柔也不會執著的等了那麽多年,隻為等他一句求娶。
季冉彎腰撿起了地上陸淩晏落下的一塊咳了血的手帕,笑容玩味的攥在了手裏,“陸淩晏,你也想嚐嚐一顆真心被人吊著到底是什麽滋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