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封夫人的悔恨

    那一刻，我迅速把車停穩，然後下了車，打開車門坐進了後座。

    封夫人，您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我連忙扶著她的肩膀，把紙巾遞給了她。

    許是這熟悉的景色喚醒了她內心深處的某一處記憶，又或許是她想到了太多曾經的往事，她的情緒一旦崩潰起來，就再也無法停止。

    我記得從前在童年時期，也曾見過她這樣崩潰的大哭。那是一個下過雨的下午，那一天她第一次發現我的父親有外遇，當時我記得我很想陪在她身邊，但是她讓我不要跟著她，說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我還是偷偷跟著她去了樓頂。

    在樓頂上，她大哭了一場，盡管她拚命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可是當時年幼的我聽得也在一旁默默流淚，卻不敢去打擾她。

    如今，過去的那些母女之間的回憶瞬間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過來，湧進了我的心裏，讓我也無力承受，瞬間渾身都顫抖起來。

    再望著眼前這個本來我應該稱作母親的女人，我既覺得她熟悉，又覺得她那樣的陌生。

    她哭了好一會兒，我也跟著她默默流了眼淚，然後，她終於把情緒平複下來，她用紙巾揩去了臉上的淚水，隨後她望了一眼窗外，徐徐的說：“那一年，我從錦城被人送走的時候，走的也是這條高速，也是同一個高速入口，我還記得這路邊一排排的夾竹桃，當時我絕望大哭，不斷呼喊著我女兒的名字，可是司機卻以為我瘋了，用一隻手套堵住了我的嘴，使得無無法再叫喊出來……我記得當時，也是在這個地方。”

    封夫人徐徐回憶起來，讓我也不禁想起那一年我躲在窗簾背後，看著她被運走的那一幕。那時候她哭得那麽撕心裂肺，而我拚命捂著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是我一生最痛的記憶之一，那也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記憶。

    你怎麽也哭了？梁助理，你是被我感染的嗎？”我控製不住的啜泣聲引起了她的主意，她緩緩抬起頭來，問我。

    是啊，我被你說的也想哭了。”我慌忙整理好情緒，我問道，“不過您說的當年是指什麽時候？您說的女兒，指的就是穆念白吧？”

    嗯，那一年我與她還有她爸爸分開，當時我被她爸爸當做瘋子送出錦城，送到千裏之外的地方。可是，我的頭腦是清醒的，我那時候就發誓，我如果還能活下去，將來我一定要毀了他們。從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成為人上人。所幸的是，那個司機是個好人，在途中的時候假裝不小心讓我在半路逃出來，然後我又在半路上遇到了封箏的爸爸封城，當時他救了我，看我長得模樣端正，就把我留了下來。我一開始做他家的女傭，後來他知道我寫的一手好字，能畫一手好畫之後，就開始讓我教封箏，在這個過程裏，他慢慢愛上了我。可是這個過程，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整整三年，費盡心思去討好他們父女兩，才終於被封城所青睞，雖然把我娶進了門，但是在家裏，我的地位仍然是最低的。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毀了我的前夫和那個女人。”封夫人說著說著，目光裏射出狠厲的光芒。

    很顯然，過了這麽多年，仇恨依然在她的心裏未曾淡忘過。她依然恨穆康泰和張嘉譯，恨得咬牙切齒。原來，當初的穆康泰之所以破產，是因為她的報複，不過那一段時間我正在海城和餘謙一起生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破產到底是因為什麽。

    或許是這樣特殊的情境刺激了她，使得她說出了這麽多的話來，我靜靜聽著，她又說：“我心裏早就明白，像我這樣無權無勢的女人，除了依附封城生存之外，還要對他有利用價值，他才會重視我，才不會像穆康泰一樣把我說扔就扔了。所以，我拚命努力在他麵前表現，拚命討好他贏得他的信任，把他伺候得像皇帝一樣，對封箏比對我自己的親生女兒花的心思都要多。誰知道，他漸漸把一些他不能出麵的事情交給我去辦，並且讓我以我的名義去處理，於是我開始揣摩他的心思，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麽，就這樣，慢慢就走上了不歸路。”

    這麽多年了，就算您很恨您的前夫，可是為什麽，您不去尋找您自己的親生女兒呢？”我聽到這裏，於是問道。

    這個問題，也是困擾我多年的問題，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絕情，她的本性是那樣善良的一個女人，怎麽會突然變得如此絕情呢？

    一開始我還有這樣的想法，那時候想得天真，我還想等我在封家穩定了之後，就把我的女兒接過來，我好好撫養她，可是後來，當我漸漸走上不歸路的時候，我就斷了這個念頭。我怕我某一天出事，最受到牽連的人就是她。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想想必她早就認為我已經去世了，或許她早就忘記了我。我與其再出現，不如就這樣在她的世界裏消失。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我不希望她知道我都做了一些什麽，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再有什麽交集。可是這世間，往往事與願違，我沒想到的是，她還是出現了，並且離我越來越近。從見她第一麵起，我就慌了。我估計對她表現得絕情冷漠，為的就是讓她打消靠近我的念頭。可是沒想到，越是這樣，她越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實，梁助理，我一直深深愛著我的女兒，隻是我虧欠她的，太多了。”封夫人一邊說，一邊流下了眼淚。

    我沒想到她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肺腑之言，我也沒想到，她看似雍容華貴的背後，竟然每一步都走的這麽艱難。

    我猜這些年您在封家，也過得不好吧？”我不禁問道。

    怎麽可能會好嗎？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除了每天費盡心思的討好，還能怎樣呢？恩愛和體貼，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關起門來的時候，封城壓根就是一個暴君，心情好的時候會與我玩笑兩句，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狠狠打我。封箏那時候還小，但是小孩子都是有樣學樣的，他父親這樣對我，她對我也就越來越過分。雖然我這些年的付出有時候能夠緩解我們的關係，但是一旦她生氣起來，她還是照樣不會拿我當人看，就像是這一次……”封夫人說完，眉宇間寫滿了哀愁，“到底不是親生的，我知道，我們之間終究會有嫌隙。”

    既然活得這麽艱難，為什麽還要留下呢？您可以離開啊，您可以去找您的親女兒啊，沒準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找您呢。她如果知道您過得這麽苦，她一定會帶您走的啊。”我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的說道。

    艱難？嗬嗬……”封夫人苦笑了一下，“梁助理，人往高處走，已經走到了高處，讓你再走下來，你又怎麽可能甘心情願呢？雖然他們是這樣沒有錯，可是畢竟名義上，我對外是封夫人啊，我可以享受到這個身份帶給我的尊重與榮耀，我可以享受別人的尊敬與愛戴，我可以借用封城的身份無與無數人高談闊論，這都是我以前想都沒有想過的人生。榮華富貴有幾個人會不愛呢？一旦陷入那樣的沼澤裏，又有幾個人能夠從裏麵安然無恙走出來呢？”

    即便是如此，這麽多年了，您也應該去尋找您的女兒。您想過您走後，她和她父親還有後媽，將過怎樣的日子嗎？”我看著封夫人，問道。

    封夫人渾身都怔了一下，她隨後說：“我想過，當然每時每刻都在想，我知道她在那邊過得肯定不會好，我也知道她會受很多的委屈，可是，我什麽都幫不了她，我也不能帶她到這裏來，我告訴自己要斬斷過去，我如果再去找她，豈不是又和過去藕斷絲連？”

    母女情，我想不是那麽容易了斷的。封夫人，我知道過去您可能是一時的利益熏心，但是現在，您應該想見見她，好好和她聊一聊吧？”我問道。

    我想見見她，這是真的。我知道這些年她也不容易，我不指望她能夠原諒我，但是我想見她一麵。梁助理，你真的能夠找到她嗎？”封夫人問我，目光中透出來的急切讓我心裏感覺到了欣慰。

    您別急，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她就會來找您。”我於是對她說道，但是我並未告訴她我就是她，因為我覺得，梁助理這個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將來或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