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也許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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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的新選組已經從西本願寺遷出,搬到了不動堂村。

    小櫻雖然並不常來,但卻不算是陌生人。在這裏她是很受歡迎的訪客,當然,因為她和齋藤和衝田的關係,普通隊士們也不敢怠慢。

    屯所裏的氣氛看起來有些緊張。雖然隊士們還是照常巡邏執勤和練劍,但每個人的神色都多少有些不自然。

    畢竟就要成立新政府了,將軍返還了政權,容保大人的京都守護職也要撤銷了,新選組的命運會如何,大家都沒有底。

    小櫻先去探望了衝田。他因為病情惡化,被近藤勒令在後麵的房間靜養。

    雖然說是靜養,但是這些事情,也總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衝田的表情也少有的愁悶起來。

    小櫻倒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安慰他。

    衝田便也笑了笑道:“小櫻你今天不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嗯,有點事情想問土方先生。”小櫻坦白回答,但是並沒有解釋到底是什麽事。畢竟衝田的身體這樣了,也沒必要讓他多操心。

    “那你去吧。”

    衝田也沒追問,反而索性下了逐客令。這倒讓小櫻有點奇怪,不由得皺起眉來。

    衝田揚起嘴角,露了個溫和的笑容,“小櫻你來看我,我真的很開心。但是……又很難受。我真不想自己變成這樣,要人擔心,要人照顧,要人安慰……就像個廢人……”

    “衝田先生……”小櫻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末了隻能輕輕握了他的手,道,“你不要這樣,我並不是……”

    “我知道。”衝田又笑了笑,“去辦你想辦的事吧。辦完了再來陪我聊天好了。”

    小櫻這才點了點頭,應聲走了出去。

    小櫻想找土方問龍馬的事情。

    雖然照理說她應該去問近藤或者原田,相對而言,這兩個人不但跟事件的關係更直接,而且個性上來說,也比土方明朗直爽得多。

    不過小櫻清楚得很,像這樣的暗殺,如果真的是新選組做的,那麽隻有找土方才可能有真正的答案。

    但隊士領她到那個房間的時候,她才發現近藤也在。

    近藤看到小櫻的時候,有點意外,笑道:“哦?小櫻姑娘可真是稀客啊。”

    “近藤先生。”小櫻微笑著行了禮,然後便安靜下來,猶豫著要怎麽開口。

    “你來找阿歲嗎?”近藤這麽說著,看了土方一眼,然後便站起來,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不用。”

    “不,沒有關係。”

    土方和小櫻差不多同時開了口。

    近藤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有點為難的樣子。

    小櫻便索性直接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問土方先生關於阪本先生被殺的事情。”

    近藤怔了一下,臉色便嚴肅起來,兩道濃眉也鎖了起來,“是嗎?小櫻姑娘也聽說了?”

    “嗯。”小櫻點了點頭,又道,“我還聽說是你們做的。”

    土方本來一直坐在那裏沒動,這時才冷冷挑起一條眉來,輕哼了一聲,“所以你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阿歲。”近藤抬起手來製止他,自己重新坐了下來,麵向小櫻,一本正經道,“不,不是我們下的手。”

    小櫻靜了一會才輕輕問:“真的?”

    近藤點了點頭,道:“嗯,那件事跟我們沒有關係。發現原田的刀鞘什麽的,更是無稽之談。”

    土方也跟著道:“我們真的要殺阪本龍馬的話,根本不用等到這個時候。”

    小櫻扭頭看向他。

    土方冷冷一笑,道:“你以為知道你窩藏過阪本龍馬的事情的人,隻有山南嗎?”

    小櫻一怔,心頭不由有些惶恐。

    不錯,當初的事情,她做得也並不是很隱蔽,山南會知道,土方肯定也有辦法知道。

    ……如果土方也知道那件事的話,那龍馬後來幾次來找她,他們的確有很多機會可以動手。

    土方打量著她的神色,道:“當初我們沒有追究,一方麵是因為山南把事情攔下來,擔保你隻是跟阪本個人交好,並不是與維新黨勾結,並且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另一方麵,就是當初阪本並沒有犯下什麽非殺不可的惡行。”

    近藤卻歎了口氣,道:“早在江戶的時候,我就見過阪本先生。他的為人與抱負,我都十分敬佩。雖然最後大家的立場不一樣……但他那樣心懷天下的武士,我要抓他,也隻會堂堂正正向他挑戰。”

    土方看起來雖然對近藤這種說法有些異議,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但卻並沒有反駁,隻向小櫻道:“如果真的是我安排的,你覺得我會讓人聽出凶手的口音?會在現場留下證物?”

    ……真是再沒有什麽比這兩句話更有說服力了。

    小櫻抿了抿唇,本來她來這裏質問他們,就是因為龍馬遇害,她心中激憤,非要問個究竟不可。但畢竟以她的身份,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就算土方讓人趕她出去,她也無話可說。所以,其實他們肯跟她這麽說,已經不錯了。

    但小櫻還是忍不住又問道:“那……會是什麽人做的?為什麽要嫁禍給你們?”

    “誰知道呢?”土方又哼了一聲,“不管是阪本,還是我們,得罪的人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小櫻靜了一會,才輕輕歎了口氣,“阪本先生那麽好的人,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日本人打日本人,左手讓右手流血的事了,沒想到竟然也會得罪人……”

    “他本人的性格先不說,他做的事情就夠招人恨的了。”土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來,“老實說,我倒真的很想親手宰了他!”

    “阿歲。”近藤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又歎了口氣,道,“阪本先生這次,的確是招到太多人的怨恨了,就算是他一手促成的薩長聯盟,隻怕也是恨不得要他死。”

    “誒?”小櫻意外地抬起眼來,“為什麽?他們明明應該是阪本先生的同伴啊……”

    “正因為阪本先生不想流血。”近藤道,“阪本先生不想各藩跟隨幕府討伐長州,所以促成了薩長同盟。同樣的,他也不想薩長跟幕府打仗,所以策劃了‘大政奉還’,他希望一切都能在商討與會談中和平的度過。但薩長那些家夥可不這麽想。”

    小櫻這還是第一次聽近藤談起這些事。

    原來這位看似生性豪放不拘小節的近藤局長也並非完全像表麵上那樣粗枝大葉,原來這些事他都看在眼裏,也並不是不理解。

    那為什麽……還非得追捕阪本先生不可呢?

    近藤並沒有注意到小櫻的眼神,說到那裏,自己的情緒也有些激動,咬牙道:“將軍大人已經把政權交還天皇陛下,但薩長那些家夥,卻還想逼他辭官返地。他們就是想把將軍大人逼到抗命的地步,然後進行武裝鎮壓,一舉徹底摧毀幕府,永絕後患。這個時候,卻依然主張和平過渡的阪本先生,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是絆腳石。”

    原來如此。

    如果讓他們知道阪本龍馬還覺得慶喜公可以在新政府裏擔任官員的話,隻怕就更加容不下他了吧?

    小櫻又靜默了半晌,才輕輕問:“那現在……阪本先生已經去世了,以後……會怎麽樣呢?真的會打仗嗎?”

    近藤也沉默下來。

    小櫻坐在那裏,微微偏過頭看向院中。

    院子裏兩棵樹上的葉子都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

    天色陰沉沉的,鉛灰色的雲就像幾乎要壓到屋頂上來。

    ……也許要下雪了。小櫻想。

    到這個時候,她才聽到近藤緩緩道:“不知道。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就是,如果將軍大人真的要反抗,那我們就會緊跟他的旗幟。”

    小櫻一驚,扭過頭看著他,聲音忍不住大起來:“為什麽?既然近藤先生明知道那是薩長的圈套,為什麽還一定要……”

    “因為我們是武士。”近藤打斷了小櫻的話,“我們是將軍大人的幕臣,自然一生都會追隨他的腳步。”

    土方沒說話,但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意思很明顯,既然近藤選擇了追隨將軍,那麽他必定就會站在他身邊。

    但小櫻卻並不能理解。

    ……武士到底是什麽呢?

    近藤明明能夠理解阪本的想法,卻一直奉令追捕他;明明知道逼迫將軍是對方發動戰爭的圈套,卻依然義無反顧。

    就算是新選組,麵對強大的新政府軍,又有幾分勝算呢?這樣還要去打,豈不是飛蛾撲火麽?

    雖然土方很早的時候就說過,有時候,並不是他們選擇走什麽樣的路,而是隻有那一條路可走。但是時代不一樣了不是麽?他們明明也可以放下刀,或者像阪本說的,去新政府做警察或者軍人,為什麽還是非得這樣呢?

    明明知道是一條死路,為什麽還要走下去呢?

    山南那時也是,難道武士道,就是求死之道嗎?

    小櫻的表情悲傷,近藤一時有些不忍心,勉強笑了笑,道:“抱歉,跟你說了些奇怪的事情。作為補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局長!”土方連忙叫了一聲,皺著眉,很不讚同的樣子。

    “小櫻姑娘的話,應該沒有關係啦。”近藤擺了擺手,向小櫻道,“齋藤君就要回來了。”

    小櫻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追問了一句:“什麽?”

    她的反應讓近藤笑出聲來,重複:“阿一就要回來了。”

    阿一就要回來了。

    ……要回來了。

    ……回來了。

    短短一句話,在小櫻耳中不停回響,她在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

    那個人,終於,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悲劇也要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