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青峰輕輕浮起，整個人漂到床上，在他額頭上一點，“發什麽呆，壓著我的被子了。”

    胡玉生緊張地往後仰倒，發現kingsize的大床上赫然並排防著兩條薄被，神色頓時古怪起來。

    昨天也沒發生什麽，今天這……

    郎青峰徑自躺進被子裏，仰麵向上，雙腿並攏，兩手交疊在小腹，合上眼睛輕聲道：“關燈。”

    屋子裏的照明設備緩緩暗下去。

    胡玉生的表情完全轉成驚奇了，支著下頜在黑暗裏發呆，這個郎總，不會是、不行吧？

    “睡吧，看我幹什麽？”郎青峰忽然出聲。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嘴比腦子還快地嗆回去，胡玉生鼓了鼓腮幫子，伸出食指在他肩頭戳了戳，“喂？”

    郎青峰從嗓子眼兒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你、每天都睡這麽早嗎？”好像才十點多鍾。

    “嗯。”模糊的鼻音。

    鑽進被窩拉高毯子，僅僅露出眼睛，胡玉生好像臥談的學生一樣停不住嘴，“沒有夜生活？”

    良久沒有回應，正當他以為旁邊的人已經睡著了，郎青峰回了簡潔的兩個字，“沒有。”

    空調的冷風讓腦袋涼絲絲的，胡玉生幹脆整個鑽到薄被裏，翻了兩個身，怎麽都睡不舒服。

    窩裏有個成年人這事兒，打記事兒起就沒有過了。

    扭動了好幾圈，旁邊的人始終安靜的像死的，胡玉生煩躁了，一翻身騎到他身上，“睡著了嗎？”

    郎青峰雙手掐住他的腰，“現在醒了。”

    胡玉生抖了抖，背後冷風嗖嗖，腰間的一雙手溫暖到有些燙，手腳僵硬的要翻下去，梗直脖子，“我不習慣跟人睡一張床。”

    郎青峰鬆開手，“那麽去客廳吧。”

    胡玉生跌坐到旁邊壓著胸口過快的心跳，癟嘴，“……客廳沒有床。”

    “沙發、地毯，隨便你。”郎青峰把被他弄皺的薄被拉平，雙手交握在小腹，閉上眼睛，“實在睡不著，自己玩兒遊戲。”

    我擦……

    胡玉生囧住，我見識少、你不要騙我。這種對話發生在金主和床/伴最開始的幾夜，合適嗎？

    郎青峰呼吸平緩，看起來可以用那副屍體般的睡姿躺到天亮。

    胡玉生頹喪地披著被子去了客廳，在寬大的沙發上躺下來，怎麽都覺得太特麽詭異了。

    這事兒琢磨起來沒個頭，想著想著他也就睡著了。

    閉上眼睛之後他做了一個夢，狐族聚居的天池附近，通天建木之下，一群幼崽互相撲抓玩耍。

    林間過風，鬆濤陣陣，輕盈的幼狐被大風掀起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兒，有兩隻手掐著小狐狸的腋下舉起來。

    手的主人問，“受傷了嗎？”

    小狐狸懵懵懂懂的歪了歪頭，舔了舔那人的臉，引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

    “嗯？誰？”胡玉生覺得臉上微微發癢，胡亂揮了揮手，抽到什麽上麵，摸到一手柔滑，隨機被抓住。

    泉心跳開一步拉住泉意，兩個一起衝摟著薄被在沙發上睡成一團的胡玉生大喊，“起床啦！吃飯啦！太陽曬到屁股啦！！”

    胡玉生猛然坐起，四處張望，“嗯？幾點了？這是哪兒？”

    郎青峰低笑，“睡糊塗了？洗漱一下吃早飯吧。”說著轉開輪椅去餐廳。

    胡玉生衝兩個小的呲呲牙，換來小家夥一對兒鬼臉，跳起來去洗臉刷牙。

    泉心泉意手拉手到餐桌邊，爬上高高的椅子，乖乖抱著牛奶杯開始喝，兩人表麵上垂著眼睛看牛奶，實際總是偷眼看對麵的郎青峰。

    郎青峰泰然自若地吃早飯，狼族裏麵的小孩子見到自己，跟眼前的小狐狸一個樣兒，並沒有什麽區別。

    沒等胡玉生刷完牙，緊張的幼崽們宣布吃飽了，兩個一起跳下椅子並排站直，衝郎青峰喊，“謝謝叔叔。”一溜煙兒跑回自己的房間玩兒。

    嗚~那個大妖好可怕，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這大概是幼崽的生存本能。

    胡玉生聽得到小孩子在隔壁的聲音，出來見郎青峰一個慢悠悠吃早餐，湊到他身後往前趴，抱住他的脖子，“幾點醒的？”

    清亮的青年音，帶一點晨起的慵懶，郎青峰眼睛彎了彎，一指對麵，“比你早，好好吃飯。”

    嘖，不解風情。

    胡玉生甩開胳膊，坐下來一筷子往嘴裏塞兩個蝦餃，兩邊的臉頰鼓鼓囊囊的活像收集堅果的倉鼠，“我們得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郎青峰眼裏笑意不減，“嗯？”

    “除了我，你還養著其他人嗎？”

    “有。”郎青峰算了算，家族小輩目前都歸自己養，總有好幾十個。

    胡玉生臉色一黑，自以為很懂的想，怪不得，總是吃的很飽，自己這樣的就算新鮮，也不急著下嘴。

    後麵的話就咽下去了，狐狸精的職業素養之一，要有自知之明。

    在對方厭煩之前，趕緊撈點好處，這樣以後分開了，也能抵得住林涵那樣的人渣。

    郎青峰看他幾次張嘴欲言又止，並不打算給他遞台階，沉默安靜地吃飯。

    等他推開盤子，胡玉生站起來摞在一起，清清嗓子，“那什麽，您今天有什麽事兒嗎？”

    郎青峰的輪椅已經滑到書房門口，“工作。”

    “那就是，不需要我？”胡玉生背著手乖巧地站到他跟前，“我申請下午去附近的影視城看看。”

    據說拍戲打光走位都是學問，現場逛逛免得抓瞎。

    “好，叫子嶽給你安排。”郎青峰無可無不可，輪椅滑進書房，實木的門輕輕合上，一時間房間裏寂靜無聲。

    胡玉生咬了咬唇，怎麽心裏空落落的？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沙發上那疊劇本。

    長老們說要在人間曆練幾十年，作為一個修絕情道的妖修，不能天生薄情，而是親見真情後再大徹大悟才比較好。

    人是這世上最複雜的生靈，在他們周圍能見識最離奇的感情，時間短了，悟不出什麽。所以現在要想辦法在人間立足，先要遊刃有餘的生活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

    郎青峰養了許多人，那很好，自己跟在他身邊等價交換比較心安理得。

    胡玉生讀著劇本，心思繞來繞去。

    如果他說，我就養了你一個，倒要背上心理包袱了。這麽一想，空落落的感覺好像散了許多。

    隔著一道牆的書房裏，郎青峰眼前寬大的書桌上，有一麵鏡子，裏頭正是客廳裏胡玉生的樣子。

    這小狐狸讀著劇本，一時念念有詞，一時七情上臉，看起來倒真有些天賦去試一試人間的娛樂圈。

    隻是，那時而暴起殺人、時而可憐兮兮的樣子，是人類所講的精神異常？還是另有因果呢？

    郎青峰看不透，冥冥之中又感覺與自己有些因果，看了他一會兒，照舊翻開文件工作，眼角餘光裏，那隻活潑的小家夥自己一個人分飾幾個角色手舞足蹈，嘴角下意識地勾起來。

    胡玉生念了兩小時劇本，自信心爆棚，覺得不僅是本色出演的那隻狐狸精，劇本裏的其他角色沒有演不來的，嘖，就算是女的，也能幻化個美人出來。

    這麽一想，他就把劇本扔了，在屋子裏轉了兩個圈子，想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討好金主。

    呃，好奇對方在做什麽，他是不會承認的。

    輕輕敲了幾下門，胡玉生一握門把手沒鎖，索性就推開，探進一個腦袋去，“那什麽，我想問問，昨天、你怎麽把我耳朵弄沒得？”在心裏給自己點一個讚，這是正經的大問題。

    郎青峰手裏的簽字筆沒停，寫完最後一筆，“你身上被下的藥沒有完全代謝掉，影響了你的感知力。消除影響就可以了。”

    “那怎麽做？”胡玉生湊到桌邊，“教教我唄？”

    郎青峰挑眉看了看他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我是外力，你想自己解決，需要找狐族的長輩教導。”

    “啊，那麽遠，我現在找得到何必問你呢，”玉生扯住他的袖口，“你看，我要去演戲呢，圈子裏那麽亂，我這麽美，要是再遇一次，你不在旁邊怎麽辦？”

    “叫子嶽陪你去，沒人敢動你。”郎青峰摸摸他的腦袋，頭發柔軟順滑，仿佛絲緞一樣拂過指尖，心尖有一點柔軟，狼族的小崽子們毛發都太硬了。

    胡玉生揮揮手，“不要，不要，他的目標太明顯，大家都知道我是你送去的，會對我升起敵意，進而孤立我的。”

    這家夥養了許多人，一定非常花心，有興趣的周期必然特別短，那麽還是不要太囂張了，否則靠山一走，有的罪受。

    郎青峰一看他眼睛轉來轉去，就知道又打鬼主意，忍不住低笑，“隨你。”

    胡玉生就知道這是沒有聊天的興趣了，“那我不打擾你了，”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喂，你對誰都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