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蘇錦澤收到了秦曉筠的微信——

    “晚上和李雙旻一起吃飯，勿等。”

    他掃了眼內容，並沒有多想。五分鍾後，秦曉筠的消息又來了——“幫我和小胖解釋下……”

    蘇錦澤這次終於拿起手機，回複了一句“好。”

    蘇子垚做完作業後下樓準備吃飯，沒見到秦曉筠的身影，便開口問道：“還沒回來麽？”

    蘇錦澤一邊給兒子盛飯，一邊說道：“她剛剛回國，有很多工作要處理。我們先吃。”

    蘇子垚聞言看了看一副“家庭煮夫”模樣的老爸，認真詢問道：“爸，咱們家是我媽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麽？”這是他最近新學的“成語”，覺得用在這裏是極好的。

    蘇錦澤煞有其事地回道：“目前的情況看好像是這樣的，不過你媽更美一點兒吧。”

    蘇子垚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麽覺得。”

    蘇錦澤：……

    父子輛沉默無言地開始吃起了晚飯，飯後蘇小胖忽然拍了拍他老子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道：“爸，以後要把心思多用到事業上，如果覺得照顧不過來我，我可以去爺爺家陪他們啊。”

    蘇小胖知道，他爹為了能多照顧他一點，這幾年推了很多工作。但現在他長大了，不再是離不開人的奶娃娃，他老子也是時候好好工作去了。要不然將來的家庭地位很堪憂的……

    蘇錦澤聞言笑了笑，看著兒子日益拔高的小小身體忽然有了“時光如梭”的唏噓之感，見蘇小少爺那一臉“虔誠”的認真表情，隻好配合地說道：“好的，我知道了，以後我會認真工作的。”

    蘇子垚：……

    怎麽覺得他老子並沒有真的當回事？

    ……

    秦曉筠提前半小時到達了約定的地點——帝都5點後的交通情況實在不敢恭維，作為資深“土著”的她早就學會了提前一小時出門的好習慣。

    當她走進包間內，一眼望過去就看到李雙旻坐在居中的主位上，正言笑晏晏地和周圍幾個人說著話。幾人見秦曉筠走了進來，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來人——

    秦曉筠今天穿了一件Chloé白色休閑連衣裙，腳上則是一雙Dior新款裸色高跟鞋。上半身襯衣式的設計很好地展現出她幹練精神的一麵，而下身皺褶短裙不僅秀出了她的大長腿，同時還透露出一股小女人的風情，恰當地中和了整體著裝的堅硬部分。

    這樣的著裝再搭配上秦曉筠那極淡的妝容和纖細的身材，顯得格外養眼了起來。幾個男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剛出道的女演員走了進來。李雙旻最先反應過來，笑著起身和秦曉筠打招呼：“喲！原來是小秦來了，不愧是我們的美女導演啊，這幾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有明星樣兒了。”

    李雙旻是華國的第五代導演中的傑出代表，和其他同批導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家庭背景和電影完全沾不上邊兒，他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那麽一點點運氣一步步摸爬滾打走上來的，而這，也是李雙旻一直引以為傲的談資。也許是有著這樣的經曆，李雙旻也是同級別導演中最“沒有架子”和“最會來事兒”的導演。

    秦曉筠在出國前和李雙旻並不十分熟稔，但見他一副親切熱絡的模樣，自然也不好直接駁了對方的麵子。她笑著得體，語氣自然：“李導太客氣了，本來應該是我回來主動去拜訪您的。這段飯我做東，您可千萬別和我搶。”

    李雙旻一聽這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但語氣卻急切而真誠：“那可不行，這頓飯說好了是我給你接風洗塵的，你要是真想請，下回找機會我把人給你湊齊，地方還是你定，我們再聚嘛。”

    秦曉筠聞言隻是笑了笑，不再堅持。隨後李雙旻主動給秦曉筠介紹了在場的幾個人，其中有幾個是她之前就聽說過但沒見過的導演，還有兩個則是在她出國這幾年剛剛竄起來的“新興導演”。不管是誰，她紛紛點頭致意，一番客套後，終於落座。

    席間，李雙旻幾乎掌握了所有的話題走向，先是貌似很感興趣地詢問了一番她在美國的情況，秦曉筠隻好硬著頭皮表示：沉迷美帝糜爛生活，無心學習拍攝技巧——誰讓她這幾年的確一事無成，無任何作品問世呢……

    隨後李導又依次詢問了在場幾個年輕導演的近況，每每聽到滿意處點頭稱讚，聽到不妥之處微微蹙眉，隨後以長輩身份親切教導。

    秦曉筠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兩眼隻放在自己麵前的菜品上麵。可即使這樣，也架不住周圍不斷投射過來的“關切”目光，這種目光她並不陌生：這裏麵，有人想泡她，有人想睡她，也有人想傍她。隻是沒人真的重視她，沒有人真的把她當成一個同輩的導演想要交流。

    其實在座的幾個導演都是目前華國小有所成的年輕導演，今日赴宴說是給秦曉筠接風，但更多是為了給李雙旻一個麵子。在秦曉筠來之前，幾個人在私下裏不是沒討論過秦曉筠，最後給出的一致評價：長得美，家裏據說很有錢，幾年前的《迷城》的確拍得不錯……

    隨後幾個人也把他們的想法和李雙旻貌似閑聊般交流了一下，而李導對其他幾點都點頭認可，隻有在說道“她家裏聽說很有錢”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頓飯下來，原本傳說中“乖張”“任性”的秦大小姐低調得不像話，反倒是跟著李雙旻的節奏成了李導的主場，見到這個架勢，幾個作陪的導演也不禁開始揣測起這位秦女王是不是真的落魄了。

    李雙旻和幾人都“客套”過後，也把視線放在了他左手邊的秦曉筠，見女人一味地埋頭享受美食，不怒反笑：“來，秦導，我敬你一杯，算是正式歡迎你回國。”

    秦曉筠聽後不由得一頓，其實她對於這種“社交”場合並不熟悉，就算是重生而來，從本質上來說，秦曉筠依舊是個“交際”白癡，對人情世故隻是一知半解，即使如此，她也知道這時候需要說點什麽——

    “李導，應該是我敬您才對。這杯酒我先幹為敬。”說完就舉起了眼前的紅酒杯，一飲而盡。

    李雙旻其實之前一直在等著秦曉筠主動找他敬酒，若說對她沒有任何表示一點都不生氣，那肯定是假的。但此刻見秦曉筠言語誠懇，行為坦率，反倒是覺得可能這丫頭在美國待傻了，人有些木訥，不願與她一般見識。繼而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後，李雙旻才狀似無意地說道：“曉筠啊，我看你剛回國，也沒什麽基礎。不如前期就先跟著我幹？給我當個助手，也算是有個學習機會了。”李導作為國內導演界的一隻大鱷，對後輩提出這樣的邀約，受邀方無一不是懷著“激動雀躍”地心情開開心心地接受的，對於秦曉筠，李雙旻覺得根據他之前掌握的消息，有百分百地把握對方會感激涕零。

    秦曉筠聞言不禁一愣，隨後放下酒杯，沉默了半晌。包間內地空氣忽然間仿若凝固，幾個作陪地導演用“羨慕嫉妒恨”地眼光盯著秦曉筠，仿若她中了頭獎，心中不免腹誹：不就是因為她長得美！

    李雙旻見秦曉筠不開口，又追問道：“怎麽？不願意？”眼神中劃過一絲譏諷。

    秦曉筠知道這次她躲不過，想了想，鄭重開口：“李導，謝謝您的好意。我知道您是想栽培我，可是我還是想自己多拍一些好的作品……”

    李雙旻聞言重重放下手中的酒杯：“哼！你的意思是我的作品不夠好咯？秦曉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麽不識趣，對你沒什麽好處。”

    秦曉筠抿了抿雙唇，直視著李雙旻的眼沒有任何畏縮和懼怕：“李導，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自己導演更能鍛煉自己。”她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認為的。

    李雙旻一聽，冷笑道：“我破天荒給你機會你還不要？！秦曉筠，你今日不同往日，別覺得自己拍出了一個《迷城》就真成大師了。告訴你，機會隻有這一次，你以後別哭著來求我。”

    幾個導演聽秦曉筠和李雙旻正麵硬剛，大氣都不敢喘——這秦曉筠如果不是真的有背景，就是個十足的蠢貨，要知道想在這圈子裏混，李雙旻就是那一堵繞不過去的牆。

    秦曉筠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忽然發現自己挺可悲的。現在的場麵如此滑稽，她有點想不通自己怎麽會答應來吃這頓飯，明知道是“鴻門宴”不是麽？

    她以為自己能夠學著和人周旋，以為自己可以試著改變一下自己的性格，至少這樣看起來“重生”才有意義不是麽？可此時此刻，她不這麽想了——她秦曉筠重生一場，改的是命不是性格。她不信，自己隻有卑躬屈漆放棄尊嚴和原則才能成功！

    深吸了一口氣，秦曉筠瞬間氣場全開，冷笑回道：“李導，機會您還是留給更有潛質的年輕人。我不後悔，也不會有求著你的那一天，這個您可以放心。”

    李雙旻聞言又是一頓，幾秒之後才故作輕鬆道：“行，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今天就當是我枉做好人了。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年輕也要護腰，小心太囂張閃了腰。”

    秦曉筠嫣然一笑，單手托腮，看著氣急敗壞卻要強裝鎮定的李大導演，輕聲回道：“多謝提醒，我的腰我我自然會小心護好。李導也要護好腎啊，聽說您劇組裏的小姑娘總能讓你‘額外’操勞不少~”

    李雙旻站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冷笑道：“秦曉筠，你到底是不是所謂的豪門千金你自己清楚，灰姑娘也是有十二點的，小心賣人設過了頭最後會翻船。”

    李雙旻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他今天敢跟秦曉筠公開撕破臉，除了這秦曉筠太不識抬舉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早就摸清楚了——這帝都根本沒有什麽豪門是姓“秦”的，唯一一個秦家也聽說早就落魄得舉家移民走了。這秦曉筠，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花瓶”罷了。而得罪一個花瓶，他還不怵。

    一場酒宴不歡而散，等李雙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後，秦曉筠才慢慢癱坐在椅子上——忽然發現吃頓飯比拍片子還累……

    夜幕下的帝都車水馬龍不斷，仿佛一座永不休息的不夜城，男人開著那輛破大眾打著大燈出現在秦曉筠麵前的時候，秦曉筠還無意識地站在酒店門口垂頭喪氣地來回慢慢踱步，絲毫沒注意周圍的動態。

    他打開車門，慢慢走近女人，五米處站定，一分鍾後緩緩開口詢問：“誰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