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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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父膝下有一子三女,其中長子蘇方、長女蘇雲葉、幺女蘇雲清皆是其嫡妻廖氏所出,唯有次女蘇雲蕊是庶出。母妃三姐妹先後去世,舅舅蘇方是外祖父僅存的一點骨血。

    舅舅在秦珩的記憶裏格外模糊。她四歲那年,外祖父過世,舅舅扶棺回鄉,丁憂三年,再後來,舅舅去了登州。這舅舅是黑是白,是胖是瘦,她全然不知。

    秦珩的反應教皇帝覺得無趣,也沒了久留的心思,他略坐一坐,就擺駕回宮了。

    “殿下,您去景昌宮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皇帝走後,掬月服侍秦珩換衣。

    秦珩沉默了一瞬,方道:“沒什麽好說的。”她能說她根本就沒去景昌宮麽?她換好衣衫,從梧桐樹下取出了書,自己先翻看起來。

    她以前從未看過演義話本,第一次接觸不一樣的太.祖,雖然與夫子講的不同,可那跌宕起伏的故事還是看得她心潮澎湃,連夢裏都是金戈鐵馬,亂世征戰。

    次日去上書房,秦珣竟然早在她之前就到了,一見到她,就問:“我聽說昨日父皇去了章華宮,沒為難你吧?”

    秦珩搖頭,老老實實:“沒有啊。”她瞥一眼看似鬆了口氣的秦珣,忽然福至心靈般:“皇兄是在擔心我?”

    這猜測似是讓她歡喜無比,連一向無神的眼睛裏都裝滿了笑意,眉眼彎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秦珣卻斜她一眼,嗤笑一聲:“誰擔心你?我書呢?”

    “……”秦珩耷拉了腦袋,默默從書袋裏掏出太.祖傳奇,“這裏。”

    四皇弟臉上的喜色瞬間消失不見,小臉白白的,眼瞼下垂,無辜委屈。秦珣的心像是被一根刺輕輕紮了一下,隱隱有點不忍,怎麽跟他在欺負人一樣?他輕輕拍拍四皇弟的腦袋:“別瞎想,跟個小姑娘一樣!”

    秦珩臉色又是一變,似羞惱似生氣,她動了動唇,到底還是沒有反駁。

    唇角微微勾起,秦珣拎著書,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雖然同在上書房讀書,可他先前對弟弟無甚了解,隻知道是個老實人。然而最近這段時日,這個老實人向他示好,跟他走近之後,他漸漸發現,四皇弟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四弟願意親近他,那就讓他親近吧。反正母妃過世以後,他身邊也沒了親近的人。而且老四此人,雖說膽小了一些,懦弱了一些,但沒有壞心眼兒。在宮裏頭,他們這倆沒娘的人,也可以做個伴兒。

    十來歲的少年人,日日相處,一方刻意交好,另一方也不排斥,不知不覺看起來親近了許多。秦珩對這樣的發展很滿意。

    然而這並不代表她可以高枕無憂了,她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珣身上,現在的秦珣和她一樣,都是無權無勢又無寵的皇子。誠然在她夢裏,她身世的秘密在新帝登基以後才暴露,可誰知道她頭上那把劍會不會提前掉落。

    她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賭。所以,在與秦珣交好的同時,她不忘思索其他方法:悄悄攢錢、與人無爭。她想,除了三皇兄,還有幾個人的作用,她不能忽視。——父皇、太子二哥和寇太後。

    能決定她生死的是父皇,然而能影響父皇想法的,隻有太子二哥和寇太後。太子二哥待人一向和善,而寇太後似乎也挺喜歡老實孝順的孫子。

    八月二十八日是寇太後的生辰,秦珩思前想後,終於想到了送什麽賀禮,才能既符合她平日的形象,又能教皇祖母眼前一亮。

    去年送字,今年就送畫吧!至於畫的內容,寇太後禮佛,那便畫個觀音祝壽圖吧。

    書畫是皇子必學的課程。對秦珩來說,倒也不算太難。——比起去年的千壽圖,要容易許多。

    秦珩從八月初開始著手準備,至八月中旬已然畫好,隻等裝裱了。這日午後,她獨自去景昌宮找秦珣,想商量著一起出宮。

    她從章華宮行來,一路靜悄悄的,隻是途經穀陽宮時,聽到穀陽宮裏傳來塤聲,悠揚動聽,她心中詫異,不覺走近,駐足傾聽。

    據她所知,如今穀陽宮並無人居住,平時隻有宮人內監灑掃,不知這塤聲是何人所奏,蒼涼哀婉,勾得她的心一顫一顫,鼻子發酸。她聽了一會兒,輕輕搖頭,抬腳離去。

    她剛行得數步,身後就有人揚聲呼喚:“誒,小子,等一等!”

    秦珩低頭,繼續前行。她並不覺得這是在喚自己,她長這麽大,從沒有人叫過她小子。

    但是她身後的喚聲卻沒有停下:“說你呢,沒聽到嗎?”

    秦珩這才轉過身,看向站在穀陽宮門口的人。

    那人二十多歲,容貌俊彥,氣質卓然。他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長衫,微仰著頭,把玩著手裏的塤。

    秦珩心知他是方才吹塤的人。二十來歲、氣質超群、擅長音律、出現在穀陽宮,還敢喚她小子……她心中一動,對這人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她指一指自己:“你——是說我嗎?”

    “不是你是誰?這附近還有別人嗎?”那人神色有幾分不耐,衝秦珩招了招手,“你過來。”見秦珩遲疑著沒動,他皺了眉,“怎麽?我喚不動你?”

    秦珩不說話,心裏更篤定了幾分。她“哦”了一聲,緩步上前。

    “我吹的——很難聽?”

    秦珩搖頭:“不難聽,就是我聽著心裏難受。”

    “難受有什麽不對嗎?”那人冷哼一聲,“我叫你停下,你沒聽到?”

    “我聽到了,可我不知道是叫我。”秦珩老實答道,“從來沒人叫過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