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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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能享譽文壇, 武能征戰四方, 子嗣不豐,又無外戚之憂。真是絕佳的嶽家。所以, 丁家二小姐丁如玉剛一及笄, 皇帝就授意陶皇後將她召進宮中。
見丁小姐容貌美麗, 落落大方, 帝後二人都極滿意。嗯, 也不枉教太子等她幾年。這婚事可以定下了。
當陶皇後含笑問丁小姐:“可許了人家不曾”時, 皇帝借故離去。
丁小姐螓首低垂,滿麵紅暈, 用纖纖玉指絞著衣帶,不發出半點聲音。
陶皇後微微一笑, 親切地執起丁小姐的手, 聲音溫柔:“你與東宮年歲相若,倒也相配……”
她話未說完,丁小姐便猛地抬起了頭, 怔怔然問道:“太子麽?”
“不是太子, 還能有誰?”
丁小姐低下了頭,繼續沉默。是啊, 不是太子, 還會是誰?很小母親就暗示過她的。
陶皇後見過不少貴女, 對丁如玉的寵辱不驚很滿意。她又說了幾句閑話, 見丁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笑了一笑, 也能理解,就教丁小姐先回去。
丁小姐今日進宮,被特許乘馬車而入。馬車在宮裏緩緩行駛,她能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一下一下碾在她心上,她的思緒漸漸飛遠。
在宮門口,馬車驀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撲,差點跌出去。還是丫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於出醜。
她心跳加快,後怕不已。
“小姐身體可有不適?方才馭者無禮,衝撞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男子冷冽的聲音驀然在車簾外響起。
丁如玉深吸一口氣,簡單答道:“無事。”她不知此人是誰,隻隱約聽得聲音很年輕,年歲不大。她心知出入宮廷的,定然是身份貴重之人。她不清楚方才是怎麽一回事,但她並不想多事。
馬車繼續前行,她輕撫猶自跳個不停的心髒,低低歎了口氣,耳畔隱約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皇兄,那是誰家馬車……”
她心裏一咯噔,皇兄?莫非,那就是太子?太子秦璋的名頭,她自然聽過,隻是無緣得見。原來,那就是太子的聲音啊……她輕輕合上眼,有些許恍惚。
沒聽到答案,秦珩繼續壓著嗓子問皇兄:“……皇兄怎麽知道那裏麵是個小姐?”她微微歪了頭,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秦珣,眸中氤氳的水汽看得秦珣有點不自在。
——今日是武安侯孟越的生辰,他們兄弟倆結伴前去給其祝壽。武安侯性子古怪,又無妻小。偌大的候府隻有幾個老奴並若幹丫鬟仆婦。他壽辰之際,竟也無其他同僚前來。師徒三人將就吃了些菜肴,飲了幾杯薄酒,就算是過壽了。
孟侯爺的壽辰,秦珩不好推拒,隻估摸著自己的酒量,飲了兩小杯,不敢再飲。
她練了三年,酒量大概比先時有了長進。她同秦珣宮乘馬車回宮時,坐得端端正正,神誌清醒。此刻卻有了些許醉意而不自知,追著秦珣要答案。
他們乘的馬車在宮門口與丁府的馬車差點相撞,秦珣下車致歉,四弟呆呆愣愣的,也跟著踉踉蹌蹌下車。人家車還沒走,老四就問他怎麽知道馬車裏是個小姐。還能為什麽?!車上有丁家的徽記,今日皇後召了丁小姐進宮,不用想就知道裏頭是丁小姐啊。
他有些不耐,擰了眉:“上車!”
秦珩衝他傻傻一笑,猶不忘做個請的手勢:“皇兄,請。”
輕嗤一聲,秦珣心內有幾分無力。還以為四弟的酒量真見長了,怎麽還是才兩杯就醉?哦,或許比先時好點,還能撐到回宮,沒在馬車上就睡著。秦珣率先躍上馬車,一回頭,見四弟正欲上車,可惜手腳像是癱軟了一般,費了好大的勁兒也上不去。
她癟了臉,苦兮兮的:“皇兄……”
這聲音低低的,不若平時的沙啞,甜甜的,糯糯的。秦珣心一軟,伸手,提起四弟的肩頭,微一用力,將其拽了上來。
唔,這小子一直練武,為何還這樣輕?將弟弟安放在馬車上,命馭者繼續前行。四弟喝醉了以後,身子骨發軟,坐不住一樣,腦袋不自覺地就往他身上倒。
秦珣試圖將弟弟身子擺正,失敗兩次後,幹脆放棄了,把老四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自己也喝醉了,他竟然聞到了香味,極淺極淡,非蘭非麝,分明是從四弟身上傳來。他猜測大約是衣裳上的熏香。
秦珣看著弟弟單薄的身軀,沒來由想起自己方才拎著他肩頭將他提上馬車的場景。他心念微動,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肩頭,又比了比自己的。他眉頭微皺,肩也太瘦弱些。
他手緩緩向下,比了比自己背的厚度,又去比四弟的。他剛碰到四弟的衣襟,還未來得及仔細量,馬車就停了下來。
“殿下,到了。”
秦珣手的方向微微一變,晃了晃弟弟的肩膀,低聲道:“醒醒,到了!”
然而四弟呼吸平穩,一動不動。車廂裏的光線不大好,可他能清晰地看到四弟臉頰紅潤,睡得正香。他幹脆將四弟抱下馬車,送回章華宮。
看見自家殿下被三殿下抱回來,掬月極力保持鎮定,上前要接過秦珩。
秦珣隻瞥了她一眼,輕啟薄唇:“我來吧!”他對章華宮很熟悉,不用掬月帶路,就徑直往寢宮而去。小心將弟弟放到雕花大床上,離開時他不忘吩咐掬月:“好生照顧你們殿下。”
掬月胡亂點頭,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她方才真怕他會一時興起,脫掉四殿下的靴子。她對自己說,這樣不行,一定要說服殿下與三殿下保持距離。
殿下和三殿下走得太近了。
她有點後悔,也許很早之前,她就應該狠心阻止殿下同三殿下交好的。
她跟蘇方不熟,又有皇帝在側,自然也說不出什麽貼心的話來,隻客客氣氣說上兩句,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皇帝素知兒子膽小老實寡言少語,對此不以為意,揮手教秦珩退下。——他今日允他們見麵,也算是給足了他們麵子。
秦珩施禮退下,心裏有些茫然。其他皇子都盼望著有母族支持,可是她多了一個舅舅,也沒看出什麽不同來。——哦,是有不同的,她肩上的擔子會更重一些,以後走的每一步路,都要更小心一些。
冬日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從裏到外都冷颼颼的。
“殿,殿,三殿下?!”山薑驚呼聲引起了秦珩的注意。她抬頭,看見了前方數十步外的秦珣。他一身簇新的玄色大氅,靜靜地站立著,俊挺冷峭。
他也發現了她,身形一動,向她大步行來。
幾乎是一瞬間,秦珩就從方才的思緒中抽離,她臉上浮現出一個憨憨的笑容,加快腳步向秦珣走去,口中喚道:“皇兄……”
“嗯?”秦珣停下腳步,不動聲色打量著四弟,見其眼睛雖紅,並無驚懼之色,略略放心,“沒事吧?”
“沒事,我見到了我舅舅……”秦珩輕輕“呀”了一聲,後知後覺,眨眨眼,滿是感動,“皇兄是擔心我,所以在外麵等著嗎?”
秦珣挑眉,嗤笑一聲,語氣冷了幾分:“你想多了。我找你,不,我找父皇有事。”
事實上,在聽聞四弟被父皇傳召後,他心神不寧,不知怎麽就到了永寧殿外。直到看見老四毫無異樣,他才放下心來。但他並不想告訴老四,怪別扭的。
“啊?這樣啊……”秦珩耷拉了腦袋,眼裏若有若無的失望,看得秦珣心底一顫。他想起一事,輕輕拍了拍四弟的腦袋:“你在這兒等著,待會兒帶你出去。”
“誒?什麽?”秦珩以為自己聽錯了,想要追問。然而秦珣卻已經大步向永寧殿走去。
說起來,他確實有事要麵見父皇。今日既然來了,那就直接去吧。
聽聞三皇子求見,皇帝有些詫異,老三找他有什麽事?他今日心情不錯,揮一揮手,令蘇方退下,宣秦珣覲見。
過得片刻,秦珣快步走入,他周身裹挾的冷肅之氣衝淡了殿裏氤氳的香味。皇帝眉頭一跳,看向正施禮的兒子:“我兒有事?”
“回父皇,兒臣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父皇能否答應。”秦珣神色凝重端肅。
皇帝知道此子散漫,不求上進,一時也想不出所求何事。他鳳眼微眯:“哦?你且說來聽聽。”
“兒臣想拜武安侯為師。”秦珣聲音不大,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
“武安侯?孟愛卿?”皇帝臉上驚詫的神色一閃而過。他屈起食指,輕敲桌案,空蕩蕩的殿中回蕩著“噠噠”聲。
“是。”
皇帝皺眉,武安侯孟越,也算是個人物,出身平平,從小兵做起,征戰多年,屢立功勳。戰事結束後,他又鎮守邊關,直到舊傷複發,才回京容養,近來鮮少出門。如今乍然中聽到這個名字,皇帝驚訝之餘,還有些恍惚。
秦珣繼續說道:“父皇,季夫子教導兒臣,要做賢王輔佐明君。可惜兒臣不好詩書,隻好舞刀弄槍。教兒子們武藝的陸師傅又……”
聽到“陸師傅”三個字,皇帝麵色微變,雙眉緊鎖,冷聲道:“你想拜師,朕不阻攔。不過這要看孟愛卿收不收你。若他同意收你為徒,朕自會替你準備束脩。”
秦珣忙施禮謝恩。他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能不能讓四皇弟同兒臣一起……”
“朕說過,這要看孟愛卿的意思。孟愛卿的人品武功,確實當得起你們的師父。隻是……”皇帝頓了一頓,“他恐怕不會收徒。”
在皇帝看來,一身舊傷的孟越,再活幾年都成問題,更別提坐帳收徒了。但是他不會給兒子說的太直白。——在不威脅太子地位的前提下,他偶爾也願意向其他幾個兒子展示自己的父愛。
老三喜歡兵法韜略,可以啊,真學成了,將來也能替新君守江山。——不過,也僅限於此了。帝王手中的權杖,將來還是要交到太子手上的。
秦珣目光堅定:“行與不行,兒臣總要試上一試。”
皇帝頷首微笑,頗為讚許:“知難而上,倒有朕的風範。”他滿意地看著兒子眼中的孺慕,揮了揮手:“好了,你下去吧,朕也乏了。”
“是,兒臣告退。”秦珣躬身退下。他驚訝於此事的容易,沒想到就這麽成了。
走出永寧殿,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正自張望的四皇弟秦珩,他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嗯,還在等他,果然老實聽話。
冬日室外並不暖和,秦珩見到皇兄時,眼睛發亮,巴巴迎上來,露出大大的笑臉。
這笑容甚是明媚,秦珣墨黑明亮的眼眸微斂,說起了方才之事。
兩人並肩緩緩而行。
聽說要拜武安侯為師,秦珩一臉震驚。她知道武安侯,有功無權,身體殘疾,確實是一個能讓父皇放心的師父人選。皇兄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周到。她忽略心頭的異樣情緒,遲疑道:“武安侯要是不收咱們怎麽辦?”
秦珣挑眉,黑亮的眸中露出自得之色:“我敢向父皇提,自是有十足的把握。”
秦珩略一思忖,做恍然大悟狀:“武安侯已經允了?”見皇兄含笑點頭,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皇兄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秦珣今日耐心十足。
“如果武安侯同意了,父皇不同意,那怎麽辦?”
秦珣一怔,模仿她的語氣:“是啊,怎麽辦……”他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終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同意就沒辦法了嗎?他去求父皇,不過是想替老四求一個名正言順罷了。
“哦?”皇帝挑眉。
“母後猶在,再尋養母,將母後置於何地?況且——”太子稍稍停頓,掃了兩個弟弟一眼,低低一笑,“兩個弟弟都有十多歲了,成年在即,上有父皇母後,下有宮女內監,而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一向身子骨兒弱,沒必要再麻煩她們。”
羅貴妃插口:“這倒也是。”挨了皇帝一記眼刀後,她訕訕的,佯作無意,低頭飲茶。
陶皇後亦道:“是啊,皇上。臣妾作為他們的母後,肯定不會教他們受委屈。又何必再麻煩兩位妹妹?知道的,會說一句皇上仁慈;不知道的,倒要說臣妾不慈了。皇上不妨問一問珣兒,這幾年,臣妾可曾薄待了他?”
秦珩心說,母後這話說的好聽。可三皇兄除了說不曾,還能說什麽?
果然,她聽到身邊的秦珣答道:“不曾。”
同預想中的一模一樣,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悄悄去看秦珣的神色,不想卻堪堪撞進他的視線裏。她唇畔的笑意瞬間凝固,換上呆滯的神情,小心翼翼收回了目光。
偷看別人,而被抓住,最尷尬了。還一天兩次,更是尷尬。
一直安安靜靜坐著的方德妃輕輕咳嗽了一聲,溫聲道:“皇上,可否聽臣妾一言?”
她雖然容華不再,但還有把好嗓子,輕柔溫潤,讓人好感頓生。
皇帝點一點頭。
“皇上憐惜臣妾孤單,想讓皇子給臣妾作伴,臣妾感激不盡。隻是……”方德妃笑了一笑,笑容裏卻有悲傷之意,“隻是正如太子殿下所說,臣妾如今的身體狀況,不知能再撐多久。有這份心,也沒這份精力。皇後娘娘慈惠端莊,是諸皇子之母,還是勞煩皇後娘娘多辛苦一些吧。”
方德妃無兒無女,出身不高,亦無親眷,她在宮裏素來明哲保身,不惹是非。若是皇帝想要她養個公主也就罷了,全當是排遣寂寞。可是皇子,她私心裏並不願意。誰知道這皇子有沒有奪嫡的念頭。勝,她得不到半點好處;敗,她必然受牽連。
不如不趟這渾水,倒也幹淨。——她正思索著如何婉拒,卻不想瞌睡時就有人遞枕頭。她幹脆就順勢拒了。
葉淑妃原本躍躍欲試,想著自己進宮數年,也不見有孕,不如先養一個在身邊。可是羅貴妃那句“克母”確實教她膈應。雖說太子以禮法嫡庶給掩了過去,但她心裏仍舊不大自在。
於是,她也開口說道:“德妃姐姐說的是,既然都是皇後娘娘的兒子,那就讓皇後娘娘養著吧!”
她好好調理身子,未必不能有自己的骨肉,何必去養一個克母的孩子?
皇帝麵色沉鬱,眼神複雜。他掃視了一下在場諸人,心中鬱氣難平。他原是一番好意,卻人人反對!
不過,皇後若真心照看,那倆孩子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就是了。而且,皇後對他們有養育之恩,他們將來定然會全力輔佐太子。
這樣也好,省得兄弟鬩牆。
思及此,皇帝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既如此,那這件事以後再議吧。”他又轉向端莊的陶皇後:“皇後以後多多費心。”
“是。”陶皇後含笑應道。此事於她而言,不過是關照兩句,談不上多費心;但真要是給那倆皇子找了養母,那可就不隻是費心這麽簡單了。
羅貴妃有些慌神,連忙說道:“皇上,皇後娘娘身邊都有太子殿下了,可還照顧得來?不如……”
皇帝今日白忙活了一場,心情欠佳,也沒精神頭哄羅貴妃,他揮揮手,吩咐三個兒子:“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兄弟三人齊齊施禮,“兒臣告退。”先後走出鳳儀宮。
秦珩跟在兩位皇兄身後,抬眼看看藍天白雲,悄然舒了口氣。
鳳儀宮已在身後,太子秦璋衝兩個弟弟笑道:“今日之事,兩位賢弟不會怪罪孤吧?”
秦珩一愣,知道他說的是因為他打岔,她和秦珣失去了多個養母的機會。她不清楚秦珣怎麽想,但是她自己恭恭敬敬衝太子施了一禮,誠懇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皇兄仗義執言,幫我解圍,不然真就難說清了。”
太子還未答言,秦珣就輕笑一聲:“是啊,怪皇兄做什麽?我們兩人很感激皇兄呢,是不是,四皇弟?”他說著長臂一伸,鬆鬆搭在秦珩肩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太子笑笑,一臉釋然:“這樣,孤就放心了。不過,道謝大可不必。你我兄弟,本就該互相扶持,何須言謝?孤還有些事情需要回東宮處理,就先失陪了。”
“皇兄慢走。”秦珣笑吟吟地目送太子離去,他低頭再看向秦珩時,麵上的笑意已然不見。
秦珩自小因為身世原因,很少與人肢體接觸。秦珣手臂搭在她肩上時,看似鬆垮,卻禁錮著她的臂膀。她隻覺得身體僵硬,頭腦發脹,待回過神時,隻能看見太子的背影了。她努力掙脫秦珣的束縛。
真是,他隻大她兩歲,怎麽力氣大她這麽多?
察覺到她的掙紮,秦珣收回了手臂。他輕輕甩了甩手,問秦珩:“誒,你老看我幹什麽?”
秦珩甕聲甕氣:“鼻子……撞著了,沒哭。”
輕嗤一聲,秦珣一邊的眉毛挑起,撈過秦珩手裏的書,略帶嫌棄:“我拿著,你先擦擦眼淚吧。”他小聲咕噥:“你書還撞我身上呢……”真嬌氣。
秦珩手上一空,低頭從袖袋中掏出帕子,擦拭了眼淚,疊好,重新放入袖袋。她摸了摸發酸的鼻子,問:“遇見了誰?”三皇兄反應這麽大?
“老大啊……”秦珣掂了掂手裏的書,“咱們大哥。”馬背上的那人麵容一閃而過,但他看得清楚,是他們的大皇兄秦琚。
秦珩心裏很清楚,他們私自出宮的事情,若給老大知道,那會很麻煩。她麵色微微一變,忙誠懇道謝:“哥,剛才真謝謝你了。你身手真好,反應真快。”想來平日的騎射課程,三皇兄並非不上心。
秦珣嘴角抽了一抽,短短一瞬間,他竟從老四眼中看到了敬佩、感激、孺慕、豔羨等感情。他心緒頗為複雜,半晌隻“唔”了一聲:“走吧。”
他們畢竟是從宮中偷溜出來的,不敢久待,在附近街市略轉了一會兒,就打道回宮。
見秦珩神情愉悅、興致不減,秦珣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然而他依然語氣清冷:“出個宮而已,就樂成這樣,真沒出息!”
秦珩瞧了皇兄一眼,見他麵容嚴肅,喜怒不辨,她收回了目光,隻瞅著正前方,小聲道:“是沒出息。能跟著三哥出來,我心裏歡喜,就有些忘形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輕嗤,秦珩又悄悄看向秦珣,他雖然板著臉,唇畔卻勾起了細小的弧度。她心念微動,喜悅在心底一點點滋生。她衝秦珣咧了咧嘴角。
秦珣隻看了一眼,就嫌棄地移開了視線,真蠢。偏偏這個老實呆蠢的弟弟,正一點點向他靠近。
回宮以後,秦珣告誡弟弟:“若是有人問起,咱們去了哪裏……”
秦珩眨眨眼:“……?”
在弟弟腦袋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成功看到那顆腦袋半低了下去,秦珣方道:“在景昌宮下棋,懂嗎?”
“懂!”這一次,秦珩回答得幹脆利落。
秦珣較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還不算無可救藥。”他動動下巴:“你把書都先帶回去……”
“明天裝書袋裏帶給皇兄?”秦珩遲疑著接到。
秦珣點頭:“嗯。”
《律書注解》在最上頭,即使給人看到也不礙事。秦珩告別皇兄,抱著書直往章華宮。她行得快,不想生事。
一路都未遇上熟人,然而她到章華宮門口,卻看見了停在宮外的禦輦,她心裏一咯噔,禁衛已經發現了她:“四殿下,皇上在章華宮。”
秦珩點一點頭,露出老實膽怯的神情,快步走了進去,她將書放在院中的梧桐樹下,理了理衣衫,確定無不妥,方走向正殿。
皇帝端坐在章華宮正殿,殿內烏壓壓跪了一群,卻隻能聽到皇帝杯盞發出的聲音。秦珩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父皇……”
她的宮女、內監皆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去哪兒了?”皇帝放下茶盞,鳳眼微眯,掃了兒子一眼,“滿宮裏,竟沒有一人知道主子的行蹤。這種下人,留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