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子出來買菜，好難得啊。”柳琇瑩手裏拉著歐陽少恭, 他的手裏拿著菜籃, “他們打掃衛生一定辛苦了，等下做大餐給他們吃。”說實話, 這輩子是大家小.姐的她還真的沒有出來買過菜, 最多也就是聽丫鬟報菜名選菜單讓廚房的人做。

    歐陽少恭苦笑看著和自己完全不搭的菜籃子，“做大餐？那麽, 是你做還是我做？”

    “當然是你做啦！”柳琇瑩理直氣壯地說, “我又不會做菜，難道讓他們吃黑暗料理嗎？這也太虐心了。”

    “娘子所言，好有道理。”歐陽少恭嘴角抽搐, 他的娘子還真是, 直言不諱啊！

    “我說的當然有道理啦！”柳琇瑩整個人變得很諂媚, “夫君, 就靠你了哦！我相信, 你是最棒的！”

    “娘子但有所求, 為夫又怎能不應呢？”歐陽少恭想起了當年，她興致勃勃地要給自己做菜，然後差點燒了整個廚房, 還有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不, 還是不要告訴她，其實自己也並不想嚐她的手藝。

    “我就知道, 夫君最好了！”

    “大姑娘, 姑爺。”

    兩個人正說笑著, 突然聽到了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柳琇瑩轉過身去看，隻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們兩個。

    柳琇瑩遲疑著問道：“婆婆，你在叫我們嗎？”

    “大姑娘，我終於等到您回來了。”老婆婆眼裏含著淚，臉上卻在笑著，“六十年了，杏香終於等到了。”

    “杏香？你是杏香？”柳琇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

    “大姑娘，來，這是我做的酥酪。您嚐嚐，還是不是當年的味道。”杏香端上來了一碗酥酪，“我這些年啊，可沒偷懶。大姑娘愛吃的菜啊，我都會經常練習的。”

    柳琇瑩正在打著杏香的家，看起來還是不錯的，不說大富大貴，應該也沒有吃太多的苦。“好，我嚐嚐。”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和當年的味道相比，更好了。”

    “真的？”杏香笑眯眯地，“那就好，那就好。”

    “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我那口子啊，去年就過世了，他一直對我很好。大兒子開了個小雜貨鋪，二兒子念了幾年書給人錢莊當個小賬房。兒媳婦們也孝順，還有三個孫子，都對我好，都對我好。”杏香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來，可見日子是過得真的舒心。

    “那……”柳琇瑩遲疑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其他人呢？他們，過得好嗎？”

    杏香愣了一下，“大家都過得不錯，雖然說柳青元犯了事兒，但是文哥兒卻給了我們一大筆遣散費。桃香姐姐，橘香妹妹和橙香妹妹早些年就走了。趙管家和趙嬤嬤也等了沒幾年，其他的也都差不多。就我，老.不.死.的，還是等回了大姑娘。我們就知道，姑爺肯定是送大姑娘去神仙那兒了，你看，我的大姑娘，還是這麽漂亮。”

    “不是的。”柳琇瑩抓著杏香皺紋滿布的手，“在我的眼裏，杏香也還是很漂亮的。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的，讓你們，讓你們，這麽等我。”啪嗒！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被這麽多人想著念著等待著，是一種幸福。她卻辜負了這些人的等待。

    “我的大姑娘，您沒有對不起我們，滿地界兒也找不出大姑娘這麽好的主子。大姑娘有仙緣，和我們不一樣。”杏香搖搖頭，“知道您沒事，那就好了。大姑娘現在住哪兒？”

    “我還住在柳家，和一些朋友一起。”

    “好好好，這就好。”杏香笑容滿麵的，“老爺和夫人若在天有靈，也必定是心懷安慰的。”

    “爹娘的墳塋，是你打掃的嗎？”柳琇瑩之前回到清平縣的時候，本來是想去修整一下柳父柳母的墳塋的，都過了六十年了，肯定是破敗不堪的。誰知道，她去的時候看到的是完好無損的。不僅沒有雜草樹枝，還有瓜果鮮花供奉。就是因為這個，她才覺得柳家還有人活著。可是，她找了那麽多天也沒找到。

    “不隻是我，大家啊，輪著來。一家一年，也就是去拔拔草而已。我們這些人都是柳家的下人，孩子們也都是知道的，所以他們也是樂意的。雖然說，皇上降罪柳青元，我們不敢自稱柳家的人，卻是不敢忘的。”

    “我之前也回來過，但是找不到你們啊？”

    杏香一聽就知道內情，然後笑了，“沒想到啊，鄉親們的好心，倒是讓大姑娘找不著我們哩。這些啊，都是因為大姑娘。”

    “嗯？”柳琇瑩疑惑地指著自己，“因為我？”

    “是啊。當年，大姑娘救助了清平縣的鄉親們。他們都是心懷感激的，所以為了保護我們，是從不跟外人說我們的存在的。”杏香好像想起了什麽，笑得很滿足，“朝廷其實是有拍人追捕我們的，但是，除了文哥兒自盡，沒有一個人被他們抓到了。”

    歐陽少恭從一開始就在靜靜地聽，並不打擾他們主仆敘話，可是聽到這裏就按耐不住了，“不是說是因為柳青元摻和到皇家的事情裏嗎，怎麽你們還會被追捕？”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要從柳家拿到什麽方子。”杏香皺著眉努力回想，“什麽心什麽丹來著？我老了，有點記不清。可是，我們哪兒有啊。柳青元沒良心，文哥兒卻是個好孩子，我們本以為他也會逃跑的，誰知道他......”

    柳琇瑩和歐陽少恭對視了一眼，護心丹！

    “大姑娘，杏香回去伺候您吧。”

    “杏香，”柳琇瑩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我現在可是有神仙手段的人了，那些小事情，一個法術就能解決的，不用你這麽辛苦的。我呢，人還在柳家。你隨時回去看我就是了。”她怎麽能忍心呢，杏香都八十多了，哪怕看著康健，難道還讓她去辛苦嗎？

    “好好好，大姑娘說的是。杏香啊，明兒個就回去看您。”杏香臉色翻紅，笑得自在極了。

    離開了杏香家，柳琇瑩還是悶悶不樂的，她無法想象，他們全都苦苦地等了自己六十年。

    “抱歉。”歐陽少恭握住了她的手，“若不是我忘了，就可以護住柳家，護住他們了。”若是他還記得，哪裏會有人敢動柳家一二分。不過，現在，也不是不可以回報那些人幾分。

    “不是的，”柳琇瑩輕輕地搖搖頭，“你也不想的，我知道。而且，誰知道那些人居然人心不足，還想要護心丹的方子。”這件事情，誰也無法責怪。

    “總會討還回來的。”歐陽少恭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他抬頭，看了看天，“小瑩，我覺得，我們好像忘了什麽事情。”

    柳琇瑩也抬了頭往上看去，美麗的晚霞布滿了整片天空。“啊！我們把晴雪他們幾個人給忘了，來不及做晚飯了！！！”

    ……

    “哇，今天吃這麽好啊！”方蘭生不敢相信，桌子上居然擺滿了山珍海味，“琇瑩姐，還是你夠意思，居然弄這麽多好吃的，一定是犒勞我們這一整天的辛苦。”

    跟在蘭生後麵出來的襄鈴捂著肚子，可憐巴巴地盯著桌子，“襄鈴都餓了，好香哦！”

    “哇，好多好吃的。蘇蘇，你快過來啊！”

    “嗯。”

    柳琇瑩拿出了一盤上好的五花肉，“屠蘇，這是阿翔的。”

    屠蘇的眼睛亮了一下，“多謝琇瑩姐。”

    “不客氣。”嘛嘛，她也是挺喜歡那隻長得像蘆花雞的......海東青。“阿翔今天又更好看了！”

    阿翔在屠蘇的肩膀上大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她的話。

    “對吧對吧。”晴雪湊了過來，“我也覺得阿翔越來越威風帥氣了！”

    一旁的方蘭生的嘴角死命抽搐，這兩個女人，眼睛真的沒問題？

    第二天，柳琇瑩和歐陽少恭在整理藥室。

    襄鈴從外麵跑了進來，“琇瑩姐姐，外麵有人來找你。他說他是什麽杏香的兒子。”

    “嗯？杏香的兒子？”柳琇瑩回頭看了一眼歐陽少恭，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有些不安。

    “大姑娘。”一個舉止有些局促的五十左右的男子朝著柳琇瑩行了個禮，“家母說您是柳家的後人，讓我們聽從您的差遣。”

    “這也不必，我一切都好。不過，你的衣著......”柳琇瑩有點訝異，他居然穿著麻衣。杏香的兒子，會不知禮數嗎？她的心裏有點害怕。

    他的臉上出現了悲戚，“家母於昨夜過世了。她是帶著笑容的，沒有受任何苦。昨夜，還很有精神地和我們說，她終於等到了。我覺得，我應該來走一趟，哪怕，哪怕，不合禮數。”

    柳琇瑩的頭霎時就暈了一下，腳下就站不穩了，幸好被身後的少恭扶住了。“你是說，杏香，走了？”

    “是的，大姑娘。”

    柳琇瑩的淚水頓時就無法控製了，其實，她早就知道有這一天的。杏香都八十多了，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而已。柳家，再也沒有留下一個當初的人了。那個，從小照顧自己的杏香，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