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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珵一襲寬袖大衫, 衣襟嚴絲合縫的一層押一層,明明全身上下除了臉和手,哪裏都沒露,偏偏給人一種異樣的誘惑。

    “槿晏,你來了。”鍾瀾看到謝珵掛著自己送的荷包笑顏盈盈的說。

    “嗯, 過來接你。”

    那些貴女和公子看見謝珵過來,拘謹的行禮,話裏帶著小心與恭維。貴女們眼裏滿滿都是對謝珵的欣賞, 可那些公子們心裏可就複雜多了。

    謝珵雖與他們年歲差不大,卻比自己高了一個輩分,還是他們父親都要俯首低頭的丞相,每每說起謝珵,都是一副可惜了病秧身子,你怎麽就不像謝相那般爭氣!

    他們天天聽自家父親言,謝相如何如何, 聽的多了,自然就帶了恭敬與崇拜。

    王情之也不例外,站了起來,“見過謝相。”隻有他自己清楚深壓在心底的不甘。

    謝珵多瞧了兩眼王情之,看著眼裏都是自己的鍾瀾,才說:“不必多禮。”

    與眾人客氣又疏離的互相見禮後, 方對衝自己翻白眼的林婧琪說:“我先帶阿姈過去, 一會便歸。”

    林婧琪擺手, 一副趕蒼蠅的模樣:“走吧走吧。”

    鍾瀾自是信任謝珵, 沒問要領她去哪,卻放心不下謝琳琅,說:“琳琅與我們一同去吧?”

    “不不不,”謝琳琅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你們去。”

    剛剛叔伯的眼神好可怕,嚶嚶嚶。

    林婧琪離開王情之身邊,一把攬過謝琳琅,“有我在呢,琳琅就交給我,你同槿晏好好玩。”

    “這……好吧,”鍾瀾接過頌曦遞過的食盒,與其耳語道:“你們跟在琳琅身邊,小心宋琬之。”

    說完拎著兩個巴掌大的食盒走到謝珵身邊,“我們走。”

    謝珵伸手拿過鍾瀾手中食盒,動作流利,沒有半分不適,對著眾人點頭示意,便帶著鍾瀾走了。

    他們走後,涼亭裏又一次熱鬧起來。那一張張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說了壞話心虛蒼白的。

    “剛剛五郎竟然幫鍾瀾拿東西……”

    “啊啊啊,五郎比之前更好看了。”

    “說五郎是斷袖的,那些人眼睛瞎了吧!”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要退婚的樣子。”

    王情之凝望兩人走遠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半晌露出一個笑容,“男才女貌好一對璧人。”

    流言不攻自破,鍾瀾跟在謝珵身邊偷笑,想從他手中拿回食盒,卻被謝珵躲了。

    “我拿著便是,不重,你裏麵裝了什麽?”

    “我特意拿給你吃的糕點,是祖母從吳地帶回的師傅做的,洛陽都沒有呢,你嚐嚐看。”

    說完,環顧四周,踮起腳,就著謝珵的手打開食盒,裏麵露出八個晶瑩剔透的小糕,眼巴巴的看著謝珵,等他來吃。

    謝珵拿起一個,送到嘴裏,不大不小正好被一口塞下,入口滑膩清香,咬破……

    艱難的咽下,實在是太甜了。

    鍾瀾一直注意謝珵的表情,見他連眉頭都皺在了一起,疑惑的說:“不好吃嗎?”

    說完拿起一個塞進嘴裏,剛吃進去還好,可等咬破後,甜的她差點吐了出來。

    謝珵啞著嗓子,“你竟喜吃甜食嗎?”

    鍾瀾齁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搖頭將食盒蓋上,“應是我拿錯了,這盒是祖母的。”

    “祖母?”謝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個一身威嚴正氣,總是板著一張臉的祖母,竟會喜甜……

    鍾瀾有些垂頭喪氣,“本還想讓你嚐嚐鮮,這種糕,工序麻煩,廚房平常也不會多做的,誰料,會拿混。”

    謝珵見不得鍾瀾難過,伸手打開食盒,又拿出一個,鍾瀾連忙去奪,“別吃,甜的緊。”卻被謝珵憑借身高優勢又躲了去。

    將糕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還是蠻好吃的,我很喜歡。”

    看謝珵被甜的一張臉都皺在一起,還要說好吃,怕自己傷心的模樣。

    鍾瀾哭笑不得,站在原地跺腳,索性將食盒搶來抱在懷裏,“好了,不許吃了!”真是個傻子。

    謝珵見鍾瀾這番跺腳可愛的模樣,終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鍾瀾的頭頂。

    還是個孩子呢,比自己矮了這般多,恩,頭發真滑。

    鍾瀾仰頭半眯著眼睛,享受著謝珵的柔情,被摸的舒服了,忍不住蹭了蹭謝珵手心。

    謝珵彎了彎手,似乎想將鍾瀾主動湊過來,那滑順的發絲碰到手心的感覺給收起來。

    裝作不經意的將手背在身後,忍住嗓中的咳意,對鍾瀾說:“我們接著走。”太甜了,得趕緊喝杯水潤潤喉。

    頭上沒有手撫摸了,鍾瀾有些小小的失落,對謝珵恩了一聲,跟在他身邊走了起來。

    他們這廂嫌棄糕點甜膩,那廂被拿錯糕的鍾老夫人,正坐在上首,生著悶氣,嫌棄的看了一眼案幾上的水晶糕,對下麵強自鎮定的謝夫人道:“老身此次回洛陽,麻煩槿晏這孩子拖著病軀去接老身,還未登門拜謝,怎地能讓夫人特意跑一趟。”

    謝夫人趕忙放下手中茶杯,暗自羨慕對麵的鍾柳氏,能在鍾老夫人這越來越足的氣勢下安然自若。

    “槿晏去接老夫人這都是應該的,從吳地過來,路途遙遠,老夫人想必甚是勞累,怎能勞煩再讓老夫人跑一趟。”

    “夫人有心了。”

    “哪裏哪裏,”謝夫人頂住從鍾老夫人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壓力,硬著頭皮開口:“不瞞老夫人,我今日前來,就是想跟老夫人商討一下,這,兩個孩子的婚事。”

    鍾老夫人正拿起案幾上的水晶糕,放在嘴裏,嚼了兩下,沒滋沒味的,愈發不開心。

    謝夫人見鍾老夫人惡狠狠地盯著案幾,身上的氣勢是越來越足,心驚膽戰的認為老夫人這是不滿意前段日子謝府欲要退婚之事。

    隻好將視線轉到鍾柳氏身上,求助般的望著她。

    鍾柳氏剛被鍾老夫人挑破心事,暗怪自己疏忽大意,既然想裝作母慈子孝,怎能在鍾瀾出事時,冷眼旁觀,被發現端倪。

    此時有鍾老夫人坐鎮,謝夫人眼神過來,便知自己不能當個木頭樁子。

    順著鍾老夫人的心意道:“阿姈從小養在母親身下,百般嬌寵,我們自是不舍她早早就嫁去謝府的,但我們也知,謝……”

    “咳!”鍾老夫人終於將視線從水晶糕上移開,聽見鍾柳氏差點叫出“謝相”,猛地咳嗽一聲。

    這一聲咳嗽,可差點將謝夫人嚇壞了,一顆心緊緊地提著,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鍾老夫人接著鍾柳氏的話道:“槿晏是個好孩子,等了阿姈這麽些年,將阿姈交給槿晏,老身自是放心的,待阿姈及笄之後,我們便給兩個孩子商量成婚的事宜,夫人,您看如何?”

    謝夫人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拿起案幾上的茶杯,猛的喝了一口,順順氣,對上鍾老夫人的眼道:“我知阿姈是掌中寶,若不是我兒年長阿姈頗多,身,身子也不好,我也不會這般催促讓阿姈嫁過來,實則,實則……”

    鍾老夫人見謝夫人眼中含淚,話都說不下去的模樣,心裏也可惜槿晏這般好的孩子,怎會偏要受這病中苦處。

    擺擺手,示意謝夫人不必再說,安慰道:“如今姚神醫也已找到,槿晏的身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夫人不必過多擔憂。”

    謝夫人拿出手帕,擦擦眼淚,“老夫人放心,阿姈嫁過謝府後,我必拿她當親生的女兒一般對待,不會讓她受到一點苦。”

    鍾老夫人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笑容,“夫人有心了,日後阿姈,就要交給夫人照顧了。”

    “應該的,應該的。”謝夫人紅著眼眶,點頭道。

    等謝夫人走出鍾府時,拎著鍾老夫人送她的,說是從吳地帶來的廚子做的水晶糕,滿意的想:老夫人也不是那般可怕。

    鍾老夫人得了謝夫人日後會好好待阿姈的話,還將自己不喜歡吃的水晶糕,送了出去,也很滿意。

    隻有鍾柳氏依舊得體地在那跪坐著,仿佛一個局外人般,既不替鍾瀾喜,也不替鍾瀾憂。

    鍾老夫人見到鍾柳氏這副作態便不喜,不得出言道:“柳氏,我知你不在乎這幾個孩子的生死,但請你裝,也一直裝下去你的賢良淑德,不要讓他們發現,自以為很愛他們的母親,實則根本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鍾柳氏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方道:“諾。”她原以為忍過這幾月,對鍾瀾裝裝樣子,等將她嫁出去就萬事大吉了。

    隻怪她沒能想到,雖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鍾瀾,卻是被老夫人養大的,她出嫁,老夫人自是不放心的,竟跟到了洛陽,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

    “行了,你下去吧。”鍾老夫人見到鍾柳氏便覺心中不順,揮手讓她回去。

    鍾柳氏腳步虛浮地走了出去,鍾老夫人見無人了,氣苦的捂著胸口,哎呦,她的水晶糕哦,周嫗都不許她隨便吃甜食,好容易給做一回,還被阿姈給拿走了。

    這個阿姈,真是有了夫君,忘了祖母!

    被祖母暗罵小沒良心的鍾瀾,正震驚於眼前看到的私人馬場,這偌大的謝府別院,竟別有洞天,還有一處隻供謝府自家人使用的馬場。

    “因著此處別院總有外人來借,我們頗感不便,便隔出了風景最好的地方,供族人遊玩。”

    謝珵招來別院中的謝寧,要來一壺茶水,與鍾瀾飲過,解了渴,方帶著鍾瀾走走停停,在一條小溪前停下。

    一個爽朗的聲音從上遊傳來,“槿晏,你怎的這般慢吞,我們都騎了三圈了。”

    另一人附和道:“我看是有美在懷,樂不思蜀了,哈哈……”

    “噠噠噠”地馬蹄聲傳來,逆著光的兩人騎著黑色大馬奔過來。

    其中一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馬,此人衣著樸素,卻不是貴人們常穿的素色綾羅綢緞,而是平民們才會穿的粗布麻衣。

    短衣短袖,倒是騎馬方便,可這身衣服絲毫不能毀損他睥睨一切的氣質,上挑的桃花眼隱晦的將鍾瀾掃過,這才向鍾瀾施禮。

    謝珵皺眉,給了此人一個警告的眼神,對鍾瀾介紹道:“這是我好友,靳芝揚,字睿鴻,阿姈你便喚他睿鴻即可。”

    鍾瀾一雙杏眼,微微睜大,趕忙回禮道:“公子有禮。”靳睿鴻?那位前世掌控大晉經濟命脈,就連恒雙帝都要低聲拉攏,後來支持十三郎造反的狠人!

    靳芝揚衝著鍾瀾爽朗一笑,一把抓住騎在馬上圍著鍾瀾繞圈的朱暉,“趕緊下來給弟妹見禮。”

    鍾瀾抬頭看向謝珵,見他沒有反駁,將懷中食盒抱的愈發緊,俏臉通紅。

    那朱暉被靳芝揚拽了下來,笑嘻嘻得走在鍾瀾麵前,施禮道:“見過弟妹,弟妹真乃勇士,竟然將我們高高在上謝相,拉入凡塵。”

    謝珵無奈的搖頭,“這位是朱暉,字敬白,你與他熟悉了便知,他就這般賴皮的性子,莫要理他就是。”

    朱暉哼了一聲,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樣子,眼睛滴溜溜地轉到了鍾瀾懷中的小食盒上。

    看朱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鍾瀾施禮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倒是沒有想到,前世一字千金的書法大家朱敬白,私下裏竟是這番做派。

    謝珵半擁著鍾瀾,向兩位友人道:“這位就是鍾家二娘,鍾瀾。”

    “知道了知道了,弟妹的見麵禮我已送到了鍾府!”

    朱暉將視線從食盒上挪到靳芝揚的臉上,“你準備見麵禮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某人每日忙著踏花飲茶,彈琴作詩,我哪找的到人。”

    “你你你……”

    鍾瀾哭喪著臉,小聲的跟謝珵說:“我也沒有準備見麵禮。”

    謝珵一臉嫌棄地掃了兩人一眼,“他們給你準備是應該的,你不用準備見麵禮。”

    鍾瀾抿著唇,心裏尋思著,回府之後,還是要好好挑揀一番,給二人送去。

    兩人鬧夠了,朱暉又將視線掃到了食盒上,仗著自己一臉俊秀,向鍾瀾討吃的。

    “弟妹這食盒裏裝的是何物?好東西要拿出來分享才美味啊!”

    “啊!”鍾瀾抱著食盒倒退一小步,撞進了身後謝珵懷裏,不好意思的分開些距離,用眼神詢問謝珵該如何。

    懷中溫香美玉稍觸極離,謝珵看了一眼始作俑者,“這是阿姈特意帶來的,吳地的水晶糕,要吃自己拿。”

    說完向鍾瀾伸手,鍾瀾遲疑地遞過食盒,見謝珵已經打開食盒,露出了剩下的五個水晶糕。

    靳芝揚也湊了過來,仔細觀察後,方對已經快要流口水的朱暉說:“確實是吳地的水晶糕,需一百二十三道工序,用料極其講究,就連做糕的水都需是露水。”

    朱暉哪裏還忍得住,伸手拿起一個,嗷嗚一下就塞進了嘴裏,嚼了兩下,眼睛猛地睜大,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掐住脖子。

    “不許吐。”

    聽見謝珵冷冰冰的聲音,朱暉含著淚,將糕咽了下去,揮舞著雙臂,“啊啊啊!好甜好甜好甜,謝寧,快給我水。”

    靳芝揚:傻孩子,謝珵什麽時候有這麽好心了,他家小媳婦送他的糕,會舍得給你吃。

    謝寧端來茶水,朱暉棄了茶杯,就著壺嘴灌了整整一壺,梨花帶淚的看著鍾瀾,用眼神控訴她的狠心。

    鍾瀾被看的心裏一抽一抽的,無法,隻得上前道歉,安慰朱暉。

    那邊吵吵嚷嚷的,這邊靳芝揚湊到謝珵身邊,指著他的寬袖衣裳,“這就是你收拾了一早上的成果?”

    “有何不對?”

    “今天是來騎馬的,你穿成這般,怎麽顯露身材?為何不穿我特意給你從吳地稍來的騎裝?”

    謝珵詫異,“我顯露身材給何人看?阿姈連我病弱都不在意,又怎會在意這個。何況阿姈不會騎馬,我穿騎裝也無用。”

    靳芝揚捂著自己的胸口,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咬牙切齒的說:“她不會騎馬,你不會教嗎?”

    看他還是一副不懂的模樣,索性也不在跟他囉嗦,直接招來謝寧,“你去領你家郎君,換上我給他的騎裝,一會來的時候,讓他騎馬過來。”

    將謝珵趕回去換衣裳,靳芝揚才笑了,從小到大的好兄弟,終於轉了心性,同意娶妻,日後會有人照料了,再也不用擔心他會孤獨終老,後繼無人了……

    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靳芝揚用手遮住濕潤的眼睛,罵道:“這個棒槌,就這樣還想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