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69

字數:6230   加入書籤

A+A-




    鍾瀾站在門廊處, 指著那掛歪的燈籠, “在往左點,好了,就是那。”

    謝寧收了手,從房簷上跳了下來,拿過紅綢問道:“夫人,這些掛哪?”

    鍾瀾看著紅彤彤的院子, 也在苦惱, 好像能掛的地方都掛了,視線掃過夏日裏遮陰的大樹,眼睛一亮, “就掛在樹上好了。”

    謝寧得了令,飛身上樹, 將紅綢掛上。

    趙子闌跟隨謝珵而來, 就見平日裏冷峻的謝相, 此時快要暖成一灘春水, 用被暖爐捂熱的手貼在鍾瀾凍的有些發紅的臉頰上。

    那一副恨不得將鍾瀾揣在懷中的樣子,看得他好生羨慕。

    哎, 習慣就好, 他第一次看見謝相親自給夫人整理歪掉的發釵,差點腳下一崴摔在地上。

    鍾瀾越過謝珵的肩膀,看見趙子闌正瞧著他們, 推了推謝珵, 問道:“先生今日怎的有空過來?嫂夫人今日精氣神如何?”

    趙子闌回過神, 想起家中妻子,卻是對著鍾瀾作揖,唬了鍾瀾一跳。

    “先生這是作甚?”

    “多謝夫人肯為內子治病,內子的病已大好,今日食了一碗肉粥,還起床走了幾步。”

    趙子闌想起自己妻子囑咐他一定要好好謝謝謝珵一家,腰更彎了兩分。

    “先生快起,我還要多謝嫂夫人肯同意我在她身上施針。”鍾瀾頗為不好意思,她雖被師傅誇有天賦,可施針終究不熟練,經常紮錯地方。

    兩人客套幾句,趙子闌要走時,她忙命人將早早準備好的吃食交給他,笑著道:“馬上要過年了,這些吃食是我們一點心意,還請先生收下。”

    趙子闌拎著手裏的雞鴨魚,問過門房才知,鍾瀾給所有的幕僚門客均準備了過年的吃食,圖個喜慶。

    他拎著這些東西回了自家小院,屋裏老母親正在給他縫衣裳,見他拿了這麽多東西回來,忙訓他亂買東西。

    “母親,兒子身上的錢不都交給您了,這些是謝府給了過年用的。”趙子闌說道。

    “自從你丟了官,謝府讓你去當那幕僚,可給了不少銀錢了,還給你媳婦治病,我同你媳婦還說怎麽報答人家,今日你又拎來了吃食。”

    趙子闌見母親絮絮叨叨地拎著吃食走進廚房,要親自收拾,不禁道:“母親,我給你買兩個婢女伺候吧,以後別自己做飯了。”

    “一邊去,你母親我筋骨利索著呢,用不著別人伺候。”

    “子闌啊,你來。”屋子裏傳出一道渾厚聲音。

    “去,你父親叫你。”

    趙子闌進了屋,見他父親一臉嚴肅,也不禁挺直背脊等待訓斥。

    “你母親不懂那些為官之道,今日我同你媳婦商量一番,謝相對你,比你投靠的那位靠譜的多,你為人過於正直,不會那些彎彎道道。日後,你便安心跟著謝相。”

    趙子闌低聲道:“父親,兒也是這個想法,謝相招攬我時便說過,時機合適,會再次舉薦我為官,絕不會辱沒兒一身才華。”

    “如此,你更要盡心盡力。”

    “兒定會用所學去報答謝相的知遇之恩。”

    趙子闌的父親點點頭,想起今日出去陪老婆子買菜聽到的消息,不禁問道:“聽聞那個將你擠下去的賈越成被降級,又回了清屏郡?”

    這事,謝相還真沒避諱趙子闌,他自然知曉的比旁人多些,“正是,本來陛下想直接將這位德行敗壞罷黜,謝相求情,這才讓他保住了官職,不過卻同以前一樣依舊是清屏郡太守。”

    “又回到清屏郡,這是要耗死他啊。”

    趙子闌淡淡道:“那也是他活該,任由一家子作踐自己媳婦,算什麽男人,再加上他同我一般,投靠錯了人,沒人會肯因保他而觸怒謝相,擺明了這是謝相要為自己妻子的表姨出氣。”

    “你之前投靠的那位,也就是仗著正統和呂家招攬人才了,要我說……罷了,說這些作甚,你跟緊謝相就好。”

    “正是。”

    被趙子闌父子談論投靠錯了人的那位,正在自己的太子宮裏大發雷霆。

    上好的玉質棋子被他一掃而下,劈裏啪啦地掉在地上,屋內傳出太子的怒吼,“太子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我?”

    “殿下可以再大點聲,讓所有人都知曉。”太子妃的柳葉眉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太子。

    “外麵的都給我滾遠點!”

    “諾。”

    “今日早朝老六那廝提出讓你父親教導小十三,你父親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同意了!嗯?”

    太子滲人的眼光映在太子妃的身上,若是之前的太子妃,早就被嚇得跪地求饒了,可現在,太子妃撿起掉落在自己腳步的棋子。

    陽光下一照,晶瑩剔透,“我父親本就是太傅,教導皇子有何不對?何況十三不過是你與六皇子博弈的棋子罷了,你又何必動怒。你是怕我父親倒戈到老六那,那你真是杞人憂天了。”

    太子衝下去,抓住太子妃的衣領,勒得太子妃差點沒能喘上來氣,“誰準你這麽跟我說話的!”

    “咳咳,千鳥閣那個樂師……”

    太子猛的將太子妃摔在地上,“不要再用這個威脅我。”

    太子妃捂著自己的脖子,劇烈的咳嗽起來,待氣息平穩下來,才說道:“那個樂師徐笛,是您弄死的不是嗎?還讓呂氏子弟替您頂罪慘死牢中,您說,若是呂家知曉,他們最疼愛的嫡子是被您害死的,他們會如何?”

    太子陰沉著一張臉,最近謝珵不顧風言風語,和老六走的頗近,彈劾了不少他麾下的臣子,現在老六的人已然占據朝堂一半。

    這還不算,王情之竟然膽敢真的投靠老六,抖了他不少密辛出去,讓老六捉了他的小辮子。還有那個賈越成,真是廢物一個,提拔他當官不就是因為和謝珵沾親,竟然和離!

    太子揉揉自己的額頭,神情陰鬱,這個拿呂氏威脅他的太子妃,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整個人性情大變。

    “你待如何?”

    太子妃扶著案幾坐在床榻上,輕聲細語道:“殿下不必擔憂,你我夫妻兩人一體,我自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說完,太子妃抬頭,眼裏都是受傷的軟弱,含情脈脈的望著太子,“我都聽您的話,將裴瑜兒弄進太子府了,可她畢竟出身不行,若占了太子側妃的地方,對您不利。我不求別的,隻求殿下眼裏有我,給予我屬於太子妃的權利。”

    說到這,太子妃素淨的臉上流下兩行淚,脖子上青紫的淤痕愈發明顯。

    太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太子妃,“就為這?”

    太子妃身子瑟縮一下,將一個有些害羞又有些害怕的女人展露無遺,“當然,您是我的天,我,我……我不想讓您再打我了,我受不住了。”

    太子走到太子妃身邊,見她明顯往後退了些,嗤笑出聲,“我若還同以前那般?”

    太子妃害怕的閉緊眼睛,剛剛的銳利逼人仿佛都是她強裝而來,“若我出事,那整個洛陽都將知道呂氏嫡子是被您害死的,今日我父親同意教導十三也隻是給您一個警鍾。”

    太子伸手撫摸太子妃脖子上的青紫,湊到她耳邊道:“你應是清楚,你我是陛下賜婚,和離是萬不可能的,你想要權利地位,甚至假裝我喜愛你,我統統都能給你,但你可想好了,我若敗了,你也跑不了。”

    “妾知。”太子妃咬緊牙齒,吐出這麽兩個字,緊閉的眼睛下是無窮無盡的怒火。

    “甚好。”

    太子甩下這句話,大步離開,房門被摔的發出“嘭”的一聲響。

    太子妃睜開眼睛,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裳,嘲諷一笑,她就是拖著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這個人當上天子。

    “來人,替我傳謝鍾氏,就稱我身子不爽利。”

    “諾。”

    鍾瀾為太子妃診治,沒人知曉太子妃與鍾瀾說了些什麽,隻知鍾瀾走後,太子妃便下令以後由府醫替她看病。

    鍾瀾擔憂不已的回了謝府,“本還想將太子妃救出太子府,可太子妃卻想成為太子身邊的探子,這……”

    謝珵將她擁進懷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相信她會處理好的。”

    鍾瀾悶不吭聲,突然抬頭道:“對了,賈越成他們應該到清屏郡有段日子了,他們如何了?”

    “賈越成半路上遇上小妾和庶子將他們帶回了太守府,那兩個小妾,見他失勢,卷了他們的銀錢跑了,他的兩個庶子因長時間不去上學堂,被辭退了,束脩那般貴,他們一時間隻能在家中讀書。”

    “那賈杜氏和賈蓉呢?”鍾瀾最關心這兩個人。

    “家中錢財被卷,過慣了錦衣玉食般的他們怎能受的住,賈蓉便找上了以為五十多歲的富商,欲為妾。賈杜氏不同意,兩人撕扯中,賈蓉一推,她便摔倒了,沒能起來,中風癱瘓在床,家中婢女也不盡心伺候,據說屋中味道衝鼻。”

    “還有呢?”

    “賈蓉見惹了禍,直接躲進富商家,富商納她為妾,對她甚是喜愛,可惜富商的夫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直接為富商納了兩個瘦馬,她的日子可謂艱難。”

    說到瘦馬,謝珵略感不適,兩個字在唇中囫圇個的吐了出來,鍾瀾沒太聽清楚,隻以為是又納了兩個美貌小妾。

    謝珵咳嗽一聲繼續道:“原先有褚家在背後撐腰,賈越成的太守當的順風順水,現今褚家擺明一副同他對立的模樣,那些人自然樂的給賈越成下絆子,也夠他喝上一壺。”

    “真是活該!”鍾瀾攬著謝珵勁瘦的腰,“表姨這下可以安心過年了。”

    褚家再三對鍾府表示感謝,為了趕在過年前回到清屏郡,沒在洛陽待多久就回去了。

    除夕這日,鍾瀾縮在謝珵的素麵杭綢鶴氅中,紅燈籠掛滿院子,宛如在黑夜中破開的黎明。

    而遠處傳來的喧囂,是婢女催促他們趕往前院的聲音,鍾瀾感歎道:“過年了。”

    謝珵拉拉鍾瀾的小手,“可有願望?”

    鍾瀾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道:“願你的身子可以大好,願,願我能有個和你長的一樣好看的孩兒。”

    謝珵悶笑出聲,“那看來為夫得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