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站在死胡同的盡頭，低頭望向盤坐在牆邊的流浪漢。

    “你是誰？或者說，你到底是什麽？”

    麵對李元奇怪的問題，催眠狀態下的流浪漢眉頭皺了起來，不過這樣的問題不足以抵消他的精神影響，所以他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順從地回答了。

    “我是土地神，這個街區的土地神。”

    李元雖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但還是耐心地繼續提問，對流浪漢循循善誘，加強催眠暗示的效力。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是怎麽的一個存在嗎？你是人類嗎？對了，我都忘記問你的名字了。”

    “人類？哈……我怎麽可能會是人類……”

    流浪漢的精神起伏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冷卻下來。

    “至於我的名字……我也很想知道啊……”

    他解開自己肮髒的衣服，從層層的衣服下，有一個細小的內袋，那裏裝著某個細長的物體。

    流浪漢從內袋之中將那個保護得很好的東西取了出來。

    “……神主牌？”

    李元看見流浪漢手上兩指闊的木牌，感到有些意外。

    那是一個無論正反麵都肮髒漆黑，非常殘舊的一個牌位，完全看不見上麵原本有什麽文字。

    與其說那是供奉神明的牌位，還不是說是應該拋棄的破木條。

    “我是土地神，在這個牌位裏誕生的土地神……”

    流浪漢眼神迷蒙地摩挲著手上的殘舊牌位。

    “五十年前，我就是在這東西上出現的，然後到了今天，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沉重地歎了口氣。

    “我們這些神明啊，都是自人類的信仰之中誕生的，隻要經年累月聚集人類的信仰，無論是什麽神明都會出現在這世界上……而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生，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真正名字的倒黴鬼……”

    李元必需要緊緊地按著自己的嘴唇，才能夠把內心之中那一連串的問題壓製下來，吞回肚子裏。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忍耐。

    說實在的，對方的真正身份沒有出乎李元意料之外，他預計過的事情之一，就包括對方是從人類的信仰之中出現的神明這一件事。

    隻是，當真正聽到對方確定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非常的興奮，好奇心隨之膨脹了起來。

    這個世界好像變得更有趣了。

    流浪漢的目光變得虛無，繼續訴說自己的故事。

    “五十年……半個世紀，對於沒有壽命限製的我們這些神明，那算不上是一段漫長的日子，可是啊，我過得很痛苦，這五十年真的太長了……”

    他的雙眼不知不覺留下了渾濁的淚水。

    “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之後，身邊什麽人都沒有，如果不是我天生就知道我是什麽，也許我會混混噩噩好一段日子……”

    流浪漢這位土地神，誕生之後沒有渡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什麽都沒有依靠的新生神明，對於這個世界什麽都不懂的新生者，隻能夠像一個乞丐一樣生活。

    在這些日子裏，他逐漸明白為什麽代表自己的土地神牌位會變成殘破的樣子了。

    在他誕生的半年前，這個街區發生了一場大火，把這裏的東西都燒得幹幹淨淨，其中當然包括了受到民眾供奉的土地神牌位了。

    那個土地神牌位，自然就是他了。

    “也許我真的是一個倒黴的家夥吧，根據其他地區的土地神說，我的牌位經過了長年的信仰累積，已經快要將我孕育出來了，偏偏我誕生之前發生了一場火災，讓在這裏大部分的人都自顧不暇，哪有空去管一個放在路邊的土地神牌位……”

    無名的土地神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牌位，再一次沉重地歎氣。

    “所以，你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嗎？可是當這個街區的人安頓好之後，應該會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土地神牌位吧，那麽你的名字應該也會再一次被安上去才對。”

    李元腦海中同時思考著許多事情，現在幾乎是憑本能在說話的。

    “不可能的，所謂人類的信仰啊，是一種非常單向性的東西。”

    土地神按著自己的胸口。

    “代表我這個存在的，接受人類的信仰的，是現在我懷中的這塊牌子，就算他們重新放好一個土地神牌位，上麵有和我一樣的名字，那個土地神也不會是我了……而且，在這之後人類根本就沒有重新安放一個土地神牌位，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被人叫做什麽了……”

    “那麽，被人類遺忘的你，被人類遺忘的神明，將會變得怎麽樣？”

    李元想起了那天眼前的這個土地神殺死另一個疑似是神明的行為，內心已經有了一定的猜測了。

    “神明是沒有壽命限製的，我們會一直存在於世，但是我們要繼續存在，就必須要人類的定期供奉或者是獻祭，被人類遺忘的神明……除了就此消滅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土地神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情況，突然爆發出大量的恐懼和絕望。

    李元感應到的瞬間，立刻使用了聖印的力量，平複了對方的內心，以免劇烈的感情變動，使得催眠暗示的效力消失。

    平靜下來的土地神咳了幾聲，頹喪地搖了搖頭。

    “我們的存在啊，全部都來自於人類的信仰，如果我們被人類遺忘，那麽他們甚至連看也看不到我們……”

    在土地神恐懼的感情出現之前，就已經被李元製止了，身體帶著有些不自然的抖動，變成流浪漢的神明再一次忍不住淚水的爆發。

    哀傷這種感情李元無法控製，隻能夠希望對方快點平靜下來。

    哭著哭著，土地神像是找到了傾訴心聲的對像一樣，斷斷續續地持續講話。

    “沒有信仰力量在身的神明，就像我一樣存在感會掉到了零以下，在人類的眼中，我們就跟清晨出現在花朵上的露水一樣，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自然得多餘，不會用心留意，看不見也是當然的東西……哈哈，真是可笑啊……”

    李元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那一天眼前的土地神在打鬥的時候，沒有人看得見和在意的原因了。

    在這個世界，沒有人類信仰的弱小神明，幾乎就和空氣一個等級。

    李元不同於普通的人類，擁有特別的力量，才可以看得見眼前的土地神，而其他人根本想要看見也做不到。

    “真是……可憐啊……”

    神明，本應是高高在上，現在反而受到了人類的極大束縛，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不過，李元沒有忘記之前看過的事情，這個土地神一直在街邊乞討，雖然絕大部分人都無視了他，可是還是有一些人給予他一些施舍的。

    這代表了還是有某種方法可以提升土地神的存在感，又或者是那些人比較特別，可以看得見存在薄弱的土地神。

    李元心中有很多的疑問，例如為什麽明明是神明，還需要去購買食物，說不定他們還需要排泄和休息，這樣子根本和人類沒有什麽區別。

    抱著內心滿滿的問題，他繼續詢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