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有夢的灰姑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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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規定了灰姑娘必須被王子拯救?童話裏隻說到灰姑娘和王子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但沒有人深究過,這幸福是多麽的卑微。沒有人問過灰姑娘想要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沒有人問過她愛不愛王子,好像隻要水晶鞋合適地套上了她的腳,就理該感激涕零地跟隨王子同居,然後永遠在幸福中誠惶誠恐如果沒有王子的拯救,她至今仍在冰冷的河邊浣紗。至於王子是不是有著壞脾氣城堡裏的國王、皇後、王公大臣們會不會與她格格不入有沒有別國的公主排著隊對王子虎視眈眈到底會不會有另一雙腳也能嚴絲合縫地穿上那雙水晶鞋當灰姑娘年老色衰失去了王子的懷抱,褪去厚繭的手還能否適應冰冷的河水?這些沒有人在乎。
可是,假如灰姑娘遇上了一個普通的漁夫呢?他善良、憨厚、勤勞,雖然沒有王子身上閃閃的光環,但是他和灰姑娘心心相印。他們相愛,然後灰姑娘脫離了後母的家與他相守,共同打拚出屬於他們的幸福生活,那世界上就沒有了灰姑娘,隻有一個漁夫心中永遠寵愛的公主。而她蘇韻錦,也許是沉默而卑微的,但她從來沒有等待過王子的拯救。所以她不要程錚居高臨下的感情,不要做別人羨慕的灰姑娘,不要再聽見有人說,看啊,蘇韻錦多麽幸運,被程錚愛著。為什麽從沒有人說過,程錚多麽幸運,能愛著蘇韻錦?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程錚誠然是天之驕子,然而她就算是路邊的一株野草,也自是獨一無二的。
很多次,蘇韻錦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那顆心在蠢蠢欲動,她動搖過,卻未曾迷失。程錚和她是不一樣的人,他和她腳下是不同的土地,她可以暫時地踮起腳尖,他也會偶爾俯身遷就,可是長此以往,這多麽令人疲憊。蘇韻錦沒有莫鬱華的勇敢,她豁不出去,害怕受傷害也沒有莫鬱華的清醒,一旦放任自己朝程錚走去,就會沉溺。她什麽都沒有,隻有這顆心,給出去就收不回來,所以不敢輕易交付,唯有緊緊將它捂在自己胸口。某種程度上說,看上去刻板而嚴肅的莫鬱華比蘇韻錦更相信愛情,願意為夢付出,而蘇韻錦鮮少做夢。
當孟雪的身影也出現在鏡子裏時,蘇韻錦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她一把抹去臉上的水珠,心裏冷冷一笑,這樣的夜晚真是一個適合傾訴的時間,仿佛所有的人都有話要說,所有的人的心事都迫不及待地要公開出來,好像一旦錯過,就再也來不及。
“真巧,蘇韻錦,你也在這兒?”
蘇韻錦笑笑。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程錚他很不開心我和他一起長大,從沒有見過他這樣。”孟雪對著鏡子理了理長發,也看著鏡子裏的蘇韻錦微微一笑。孟雪說不上十分漂亮,但身材纖細高挑,五官嬌俏,皮膚柔嫩,笑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甜蜜,加上性格活潑,舉止大方,蘇韻錦同為女生,也承認這樣的女孩更值得心動。班上就八個女孩子,那些可惡的男生非要評出“八大恐龍”,但硬把孟雪也排進去,想必他們多少也是言不由衷的,孟雪就算是恐龍,也是惹人喜愛的恐龍。今晚她換了便服,恰到好處的裝扮更襯得笑靨如花,蘇韻錦的校服洗得發白,高下立現,鏡子騙不了人。
“男生都是賤骨頭,你說是不是?”孟雪似乎漫無邊際地說,蘇韻錦耐心地聽,“我和他從記事開始就住在一個單位大院裏,程伯伯做工程技術部主任時,我爸爸是項目經理,現在程伯伯做了設計院的一把手,我爸爸是院裏的總工。他們關係很好,我們做兒女的走得也近。程錚那個脾氣啊,又急躁又要強,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有時程伯伯和章阿姨都被氣得半死,他和我卻還算融洽。因為我了解他,凡事都讓著他,遷就他。他總說女孩子煩人,總是對我愛理不理的,我以為隻是因為我們年紀太他沒想過這些,你出現了,我才知道不是那樣。他不是不懂,隻是沒有遇到他喜歡的。哪怕是他裝著討厭你,可我看得出來他在想什麽。”
孟雪轉頭看著蘇韻錦,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喜歡你,蘇韻錦。你覺得我是個小心眼的人我也要這麽說。看的時候,總有一個讓人討厭的女配角,明明男主角愛著可憐兮兮的女主角,她偏偏挑撥離間從中作梗,後來我就想,那不就是我嗎?”她隨即苦笑,“可是女配角也是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麽感情這東西那麽不講道理,我認識他十八年,比不過你和他在一起的十個月,他都說不出你有什麽好,就這樣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我不甘心,又有什麽辦法,我的難受誰看得見?”
孟雪的眼睛籠罩著霧氣,這是蘇韻錦在同一個晚上,看到第二個女孩子的淚光,感情不是個好東西,它總讓人軟弱讓人流淚,她害怕這樣。
蘇韻錦始終不說話,她的漠然讓孟雪感到一絲無所適從,“你以為我是來哀求你的?其實我隻是想告訴你,就算你們真的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到哪裏去。程錚一直都太順利了,沒試過得不到什麽,才會那麽在乎,他的脾氣那麽倔,你雖然不吭聲,可是我猜你心裏是個有主意的人,你不會遷就他。你倆的性格根本就不適合碰在一起,你不信,就等著兩敗俱傷。男人都愛弱者,他現在覺得你可憐,想要”
“夠了。”蘇韻錦打斷了孟雪,有些事她心裏明白,並不等於願意被人評頭論足。就好像她從沒有打算過接受程錚,卻不願意讓孟雪認為是自己的一番話成功地讓她知難而退。
蘇韻錦對孟雪說:“我不比你可憐。”
她回包廂拿了自己的一些東西就中途離開了。這個距離學校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鍾左右的時間,她離開的時候,周子翼正拉著程錚說得口沫橫飛,她可以想象得到周子翼是怎樣誇張地形容剛才那個小插曲,這個可惡的家夥!她替莫鬱華感到不值。
連綿了幾日的暴雨也隨著高考的結束偃旗息鼓,雨後的夜風格外清冽。蘇韻錦走在回校的路上,已是晚上十點多,馬路上依舊熱鬧熙攘,她這才發現自己在這所省城的重點中學就讀了兩年,竟然從來沒有留意到這條街道是如此繁華。
本能地感到身後有人尾隨,蘇韻錦回頭,程錚斜挎著書包,慢騰騰地走在幾步開外,見她發覺,索性光明正大地與她並肩而行。
“這麽晚了,女孩子不該一個人走。”他踢著路上的小碎石,話裏聽不出情緒。
“沒事,周圍還很熱鬧那麽快就聽完了你好朋友的精彩曆險記?”蘇韻錦也在尷尬中,沒話找話,說出口才後悔,這些事與她何幹?
程錚果然露出幾分愕然,“哦你說那個你也知道?”
蘇韻錦不語。
“你為這個不高興?”他疑惑。
蘇韻錦笑笑,“我憑什麽為別人的事不高興,這件事在你們看來最多是場笑話,隻不過他可以不接受,但何必踐踏?”她平時並非言辭尖銳之人,也不輕易對旁人透露自己的想法,隻是這個晚上,好像太多事堵在她心間,讓她不吐不快。
程錚愣了一下,邁了一大步站在她的正前方,低頭看著她,“這種事說不清楚。不過周子翼心眼不壞,可能你不信,今晚的事他隻是太意外了。”他悶悶道:“你居然替別人抱不平,但我的心意不是一樣被你踐踏,誰為我抱不平?”
他比她高出許多,蘇韻錦感覺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的位置發出,帶著嗡嗡的回聲,一直蕩到她心裏,讓她狠不下心拔腿走開。
“也是,沒有什麽是絕對公平的。”
“誌願我會填大,那是我爸爸的母校,也是我的目標。不出意外的話,開學我就會到北京去。蘇韻錦,跟我一起。”他像是平淡地陳述,那平淡中有著孤注一擲的期待。
蘇韻錦不知道想什麽,悠悠地出神,許久沒有應聲。
“難道說過的話就不算了?”程錚有些憤怒,“你說高考後,我等了,結果你是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蘇韻錦急促地說道。她鮮見的高聲讓程錚也為之一怔,隻見她忽然仰起了頭,那雙眼睛就像初見時那般光彩熠熠,她出人意料地踮起腳尖,用自己的唇輕輕印上他的。
程錚的世界煙花瞬放,華燈璀璨的大街,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仿佛都成布景,隻為映襯少年男女這淡淡一吻。
“我說過會給你一個結果。”程錚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像個呆呆的泥塑,蘇韻錦卻已倒退著走到了數米之外,“程錚,這是我還你的。不要跟上來了。”
“你”程錚著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臉頰滾燙,腦子發昏。他不敢妄動,怕這場夢太容易驚醒。
有人終究比他醒得要早。蘇韻錦轉身之前嫣然一笑,“再見。”
目送她的背影走遠,程錚才傻乎乎地應了聲:“哦再見。”
他伸手去觸碰自己的嘴,發現嘴唇上揚的弧度,人都不見了,他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將嘴角往下拉了拉,但最後還是露出一排牙齒,恨不得跳起來去和樹梢握手。
剛才她也笑了,像曇花綻放。程錚沒看過曇花,但他固執地相信就應該是那樣。可是那一瞬發生得太過突然,他仍舊來不及記住她嘴唇的滋味。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不會再像個傻瓜似的定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