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該怎麽做(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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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職工大樓,夜晚。
漆黑的天空籠罩大地,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時而敲打著透明的玻璃,發出令人發怵的哐當聲。幸而,屋內是一片溫暖的光亮,掛在牆上的空調正拚命工作著,將暖氣送達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你們這樣不是辦法。”
侯老師坐在輪椅上,愁容盡展。蘇媽媽坐在一旁,身上套著一件大外套,卻還是覺得冷的很,於是身子微微往前縮,雙手搓動著取暖。
“我們也沒有辦法,曉冉那孩子跟著我們吃了太多的苦,現在她爸又……”
話沒說完,聲音倒哽咽住了,於是低著頭,將濕潤的紅眼眶對著冰冷的地麵。侯老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忍不住責備道:“虧你們還知道為她好?那孩子什麽性格你們不知道嗎?若真是為她好,就不應該整這一出,你們以為,你們這樣悄然離開就是對她最大的仁慈了?告訴你,她現在肯定瘋了的滿世界找你們,若是一直找不到,她就會一直找下去。你們忍心看著孩子一直生活在自責和痛苦當中嗎?!”
“我……我也不想,可總好過看著她跟著我們受苦強,您是知道的,她要強,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若是再加上我們兩個累贅,我怕她會垮了的。”
“說到底,還是我拖累了她。”侯老師受蘇媽媽情緒的感染,一時之間惆悵無比。這些年,蘇曉冉對她怎麽樣她知道,蘇曉冉過的是什麽日子她也知道。
可憐的孩子,明明就不是她的責任,為什麽要拚命攬下呢?
蘇媽媽看見候老師也紅了眼眶,於是趕緊解釋道:“侯老師您千萬不要誤會,我說那話不是那個意思,您是知道的,當年若不是您救下了曉冉,很有可能今天坐在輪椅上的人就是她了。對於您的恩情,我們全家永遠都換不清的,對不起……”
蘇媽媽忽的從座椅上起來,雙腿一彎,就要跪在地上,侯老師趕緊用手攔住她:“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咱倆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你這樣做,不是讓我折壽嗎?”
“我隻求您以後替我們好好看著曉冉,我知道,您一直把她當作女兒一樣看待,有您在,我們多少也放心了。那孩子可憐,從小就被人拋棄,這些年,我一直想給她最好的條件最好的關愛,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蘇媽媽早已經淚灑了麵孔,侯老師咬著嘴唇,覺得蘇家二老此事做的太瘋狂,太武斷。
“不好了太太,蘇先生一直在咳嗽,好像還發燒了!”
此時,阿香匆匆忙忙從房間裏跑出來,手裏頭還拿著一條濕熱的毛巾。
蘇媽媽一聽,連眼淚都來不及擦,趕緊跑進房間去,侯老師也推著輪椅進去,隻見蘇爸爸平躺在床上,額頭上覆蓋著一條剛剛換下來的濕熱的毛巾。他嘴唇發白,眼睛緊緊閉上,不時地咳嗽著,牽動著他的身體,那消瘦的身體隨著咳嗽聲抖動著,看著著實嚴重。
“老爺子,你怎麽了呀?你別嚇唬我。”
蘇媽媽用手撫摸著他的臉,像火燒一樣發燙,她趕緊端來桌上的藥水要給他灌下去,可是蘇爸爸好像失去了意識,一直不肯開口喝。
候老師在一旁看得著急,罵道:“還不趕緊送去醫院?都什麽時候了?現在救命最要緊!”
“我……可是……”蘇媽媽急的語無倫次。
“可是什麽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騙著曉冉不成?如果她爸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剝奪了曉冉見他最後一麵的機會!你要是不好意思打這個電話,我打!反正我不能跟著你們再去欺騙她了。”
侯老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總之她覺得自己體內有一股火苗,若不撒出來,便會難受的要死,這樣急死人的事情,怎麽還能猶豫?
“阿香,你去打電話叫120,還有,把我手機拿過來!”
阿香也嚇壞了,慌慌張張地去打了電話,而後把手機遞給侯老師,蘇媽媽愣愣地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蘇爸爸,傻眼了。
侯老師趕緊給蘇曉冉打了電話,可遺憾的是,她連續撥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沒過一會兒,救護車來了,看著一行人抬著蘇爸爸抬走了,蘇媽媽也跟了出去,侯老師呆坐在輪椅上,心焦如焚。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但願平安無事!”
“阿香,你再去,拿座機給蘇曉冉打電話!”
侯老師這下倒開始擔心起蘇曉冉來了,她從未出現過不接電話的情況,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哎!這一大家子人,要鬧到什麽時候?!
……
醫院裏。
蘇爸爸被及時送了去,醫生說是感染了風寒,再加上他最近剛剛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各項機能都下降了,還要送的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蘇媽媽守在病床前,看著虛弱的老伴,想著這幾天的折騰,心裏一陣陣的荒涼。
老來無子,大概就是他們現在這種境況了吧?
曾以為,一家人會一直其樂融融的生活下去,直到他們老去,離去,那個秘密都不要被發現了。
可。
那日她躺在床上裝睡,聽到蘇曉冉和七七說的那些話之後,她就忽然明白了:世界上沒有什麽秘密是永遠不被發現的,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二十幾年,這二十幾年來大抵是太過於幸福了,所以她常常會忘記蘇曉冉並不是自己親生的,在她看來,他們已經融為了一體,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老爺子……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們已經傷透了曉冉的心,我是再沒有臉麵麵對她了。那麽你呢?你那麽喜歡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如果你醒來,可不可以告訴我,教教我該怎麽做?”
蘇媽媽緊繃的嘴巴咧開,滾燙的淚水滑落到嘴角。
注定是無法安寧的夜。
香兒接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這一下,侯老師徹底坐不住了。她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後,忽然回頭對香兒說:“要不你跑跑腿,去曉冉家裏看看吧,我擔心她出了什麽事。”
香兒領了命,又從侯老師那拿了跑腿的路費,穿上大衣就出門去了。
侯老師一個人在家裏,望著窗外烏黑的夜色,聽著令人無法心安的風聲,焦急萬分。
香兒出了門,在小區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而後幹脆扭身,進了附近小店裏去坐著。
她是不樂意去管這些事情的,本來照顧一個殘疾老人已經是她的極限,這幾日蘇家二老的到來徹底打破了她的底線,整日麵對著一個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老人,還要不停地照看他,這樣的活兒,誰願意做?
偏偏,侯老師並沒那麽心細,香兒這幾日一直擺著一張苦瓜臉她都沒察覺出來,就在剛才,好不容易蘇家二老離開了,她竟還使喚她去找蘇曉冉?
不幹!
香兒想著,越發覺得受氣,幹脆點了一杯熱咖啡,打算坐夠了時間就回去。
城市的另一處,此時此刻,蘇曉冉已經躺下了。
她的手機放在床頭,按照以往的慣例,在睡覺之前她都會選擇調為靜音,今天也不例外。手機在枕頭底下不停閃亮著,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蘇曉冉做了一個夢,夢裏麵她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段還在家裏住著的那段日子裏。
每天晚上,聽著隔壁父親的鼾聲入睡,早晨,母親會敲她的門,強行把她拉起來吃早餐。
那段稀鬆平常的日子後來被她淡化了,當她自以為是的逃離了父母的枷鎖的時候,她以為她得到了一片自由的天空,可那不過是讓她投入了一個暗無天日的深淵罷了。
夢裏的情景多麽真實,蘇曉冉喜極而泣,於是緊緊抱著母親。母親被她的眼淚嚇壞了,不停問著她是不是在外麵受了委屈,父親身體還是硬朗的,正抱著一個酒瓶子在屋裏踱來踱去,罵罵咧咧叫她不要哭。
蘇曉冉就這樣,被父母環繞在中間,又哭又笑,最後,一道白光閃過,一切化為泡影。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家不見了,父母也不見了,她一個人蹲坐在黑暗的角落裏,呐喊無聲。
不要!
蘇曉冉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頭虛汗。
黑暗中她摸索開了燈,在光亮的照射下降臉埋進膝蓋中間,身體仍在懾懾發抖。
過了不知道多久,等她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外麵的天也蒙蒙亮了。
接著白色的光,她重新躺下,覺得頭痛欲裂。
將手伸進枕頭底下,蘇曉冉拿出了手機,本來是想看看時間的,可手機屏幕一打開,滿屏的未接電話。
全都是侯老師家裏打來的,時間從昨晚十一點開始,一直打到了淩晨一點鍾。
蘇曉冉心裏一驚,想著肯定是侯老師出了什麽事情,於是趕緊給侯老師家裏的座機打了電話,可打了兩次都沒有人接,這下她更加恐慌了,於是趕緊穿上衣服,出了門攔車直接往侯老師家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