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謝絕了大叔帶他們過去看演出的好意，盡管張秋對這些人的演出很感興趣。在這種特殊的場合裏，張秋不想出現在人人矚目的地方。大叔倒是替張秋等人感到可惜，一邊走一邊說：“這樣的音樂剛剛興起，很少見的，你們真應該看一看。”

    “大叔，我經常聽這種音樂的，還去過很多次現場呢。”露西亞上個月才參加過密歇根周的搖滾晚會，對這一類充滿力量的歌曲，露西亞熟的不能再熟。

    “也對，你們從發達世界來，不像我們這裏，被評為最不發達地區。”

    “大叔，我相信，通過你們的努力，這裏一定會好起來的。”露西亞安慰大叔。

    亞加力大叔憨厚地笑著。一陣轟鳴聲由遠及近，K突然變了臉色，高喊：“直升機！”

    張秋抬頭，循著聲音看去，一架綠色塗裝的直升機從機場方向飛來，略過人群直飛向皇宮。看著直升機飛遠，K才鬆一口氣。張秋沒被直升機嚇到，倒是被K嚇了一大跳，K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張秋看了情不自禁地緊張。

    人群中發生一陣騷動，緊接著，高聲喇叭在一陣劈啪的電流聲後，同時用英語和那桑坦尼亞語進行廣播。

    K拉住張秋，神色緊張，觀察著四周同時說道：“我建議立刻返回。”

    “不行，咱們的路才走了一半。”

    “這裏不安全，我的直覺很準。”K盯著張秋，一臉嚴肅，不過他什麽時候都是這幅樣子。

    “我相信你的直覺，可是我不能回去。”

    “你是在和我抬杠嗎？”

    “不，我很理智的思考。我承認你說的，這裏的確危險。放眼看吧，這裏足有十萬人，一旦出現騷亂，怕是踩也踩死人。”

    “你知道還這麽做。”

    “危險，恰恰說明時間緊迫。巴姆是那桑坦尼亞最大的城市，也是這個國家的首都。這裏發生的一切，代表著整個國家未來的走向。你一定學過近代史吧，你應該知道，光緒皇帝死得多麽慘。在這個國家出現大的變動前，我必須見到王子。”

    “可那是一百年前，現在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打住！”露西亞見張秋與K再一次產生爭執，很無奈地走到兩人中間，“K，我非常不明白，你為什麽總是在阻止我們嗎。”

    “臨行前百教授千叮萬囑，讓我保證你們的安全，我必須為你們負責。現在這裏的情況捉摸不定，隨時可能發生危險，我們必須盡快離開。”K邊說邊打量著四周，長期的訓練使他下意識地對周圍進行分析。

    “他說的有道理，也許你們真的該離開了。”亞加力大叔說道。

    “可我們才走到這裏，我想去前麵看一看。”

    亞加力大叔眺望皇宮的方向，指著遠處問道：“看到那排公交車了嗎？”

    “看到了。”張秋和露西亞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些停放在路邊的公交車，是一條人為分割線。車的這邊是千千萬萬迫切希望改變現狀的民眾，而在車的另一邊，則是成百上千名全副武裝的軍人，警察。你想去前麵，也隻能到那裏了，那條由公交車組成的分割線無論如何不能過去。之前有人試圖翻越公交車去另一頭，結果剛一落地就被開槍擊中，醫生們冒死過去將他拉回來，可惜也沒能救回他一條命。”

    “打的是真子彈？”K皺起眉頭問道。

    亞加力大叔點點頭，嘴角的笑無奈中夾雜著一絲慘淡。

    “混蛋，他們怎麽能這樣！”露西亞忍不住罵道。

    張秋早料到會有人流血，但他萬萬沒想到事態會嚴重到這種地步。開槍殺人，軍人怎麽能對手無寸鐵的國民下手呢！

    “我一定要記錄下這群劊子手！”露西亞一腔怒火湧上心頭，朝那排公交車走去。

    還沒等K阻攔，張秋已經先一步上前，張開雙臂擋在露西亞向前的路上。

    “張秋，你……”

    “你不能過去，他們真的會開槍！”

    “我是外國人，他們不敢開槍。”

    “他們對本國人都下的去手，還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做的！”

    “那我就在公交車的這一側記錄他們，他們總不至於朝我開槍吧？”

    “你把他們想象的太善良了，你覺得，他們可能會讓你把殘酷的真相傳播出去嗎？”

    “互聯網時代，他們能瞞得住什麽？”

    “沒有用的，從一個小時前開始，就沒有了網絡。”亞加力大叔說道。

    露西亞吃驚地看著亞加力大叔，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西亞向亞加力大叔確認，亞加力大叔說道：“沒錯，是這樣，一個小時前開始已經沒有了網絡。”

    張秋也感覺到不可思議，下午在旅館的時候，張秋和江雪還能互發郵件，怎麽一到晚上就沒網了？

    “在這之前發生過晚上斷網的情況嗎？”K少見的主動說話。

    亞加力大叔搖頭說道：“幾乎沒有這種情況發生。”

    張秋和K同時看向對方，隻一眼張秋明白了K的意思，張秋說道：“現在我同意撤退。”

    “為什麽，”露西亞不解，“難道你不想繼續往前了嗎？”

    張秋搖搖頭。

    K在一旁催道：“咱們立刻離開這裏。”

    亞加力大叔也說：“是啊，你們快走吧。”

    “張秋，真的要走嗎？”露西亞問張秋。

    張秋看出露西亞不想離開，張秋也不想，但他隱隱約約覺得要發生不好的事情。一直好好的網絡怎麽說斷就斷了呢，張秋可不認為是自然原因造成。唯一的一種解釋就是，國王不想讓發生在這裏的事傳播出去。如果是這樣的話，情況就相當危險了。

    有人中彈身亡時都沒有斷網，現在斷網，國王要幹什麽？張秋越想越覺得恐怖，立刻拉起露西亞的手，邊走邊說道：“來不及多說了，先離開這裏。”

    露西亞被張秋拉著在前麵走，不甘心離開的露西亞拿出手機拍攝周圍的人群。K走在最後，時不時地回頭看去，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兩人。

    來到他們最初到達的路口，張秋勸道：“亞加力大叔，您趕快離開吧，這裏不安全。突然斷網，怕是有事要發生了。”

    亞加力大叔回頭看著空地上的人們，挺起胸膛自豪地笑道：“我是不會走的，我要留在這裏跟我的兄弟姐妹們並肩戰鬥。”

    “大叔，您不怕嗎？”

    “我當然怕了，但總要有人做出些什麽才行。從我在這裏的第一天起，見到太多人來，太多人走。不管別人怎麽樣，我不能走。我一直堅持到今天，為的是給後代創造一個機會，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時候不會再挨餓，不會再受凍。我一把年紀了，沒什麽可惜的，難道要讓下一代的孩子們再去流血嗎。我相信，上帝會保佑我的。”

    亞加力大叔一番話感人肺腑，張秋肅然起敬，這，才是民族的脊梁。

    “大叔，我可以給您拍一張照片嗎？”露西亞問道。

    “當然了孩子，拍吧。”

    “露西亞，”張秋喊住她，“咱們和大叔拍合影吧。”

    “好主意！”露西亞把手機遞給K，K卻說道，“我也想一起合影。”

    張秋和露西亞像看怪物一樣看著K，K竟然笑了一下，說道：“他是英雄，我敬佩他。”

    張秋輕咬著下嘴唇重重點頭。露西亞拿著手機發愁：“誰來幫我們拍合影呢？”

    “這個好辦。”亞加力大叔嗬嗬笑著走回人群，帶回一個頭上戴著鴨舌帽的大叔，笑道：“這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幫我們拍照。”

    鴨舌帽大叔接過露西亞的iphone4，猶豫道：“這個，怎麽用？”

    露西亞微微一愣，上前打開相機，告訴鴨舌帽大叔：“等我們站好之後，您點這裏，稍微等一會兒，看到照片清晰後再點這裏就好了。”

    “直接點屏幕？”鴨舌帽大叔驚訝地看著露西亞的手機，“好，我知道了，真高級啊。”

    鴨舌帽大叔嗬嗬笑著，張秋心裏不是滋味，眼前這些快樂笑臉能持續多久呢？

    亞加力大叔站在中間，張秋和露西亞一左一右抓著亞加力大叔的胳膊。K的個子高挑，站在張秋和亞加力大叔身後中間位置，麵色仍然嚴肅。

    照片拍完，鴨舌帽大叔突然喊：“不要動！”

    正當張秋等人麵麵相覷地時候，亞加力大叔笑道：“是我讓他用我的手機也拍一張，留作紀念。”

    張秋等人又重新站好，鴨舌帽大叔把手伸進動物毛皮縫製的衣兜裏摸索，掏出一部厚重的黑色滑蓋手機，舉好後哢嚓一聲，笑道：“好了。”

    鴨舌帽大叔對比著兩部手機裏的照片感歎：“還是你們的手機拍出來的照片清楚。”

    露西亞去接手機時，張秋看到亞加力大叔手機中的照片，的確模模糊糊，噪點堆滿屏幕。

    露西亞說道：“那我把手機裏的照片發您。”

    “不用了，我會好好保存自己的這張照片。”亞加力大叔搖著頭，“你們快走吧，離開這裏，我期待著你把書寫出來。”

    “大叔，我答應你，一定寫出來！”

    張秋，露西亞和K一起離開，張秋回頭去看，亞加力大叔正站在原地朝他們揮手。夜幕下，黑乎乎的雲層從遠處飄來，遮蓋住雲下的皇宮，也遮蓋住皇宮外黑壓壓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