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雪去過陳小莫家幾次，陳小莫家境一般，若是隻有她和弟弟還有母親三人倒也美滿，可是偏偏有一個無底洞一樣的賭鬼父親。要錢要錢要錢，她的爸爸回到家不外乎就這兩個字，好似責任就是掏空這個家庭。關雪自小沒有家庭的概念，從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這個父親顯然是不稱職甚至過分的。陳小莫卻很少抱怨自己的父親，有時甚至嬉笑說，這是人生的寶貴財富，如果不是父親，她不會選擇學習計算機，畢竟行業很吃香且高薪，無論如何，等到學成了，掙錢了，總是能夠幫著家裏緩解困境的。

    可是現在，這個家庭已經瀕臨坍塌。陳小莫的媽媽躺在病床上，陳父指著她在罵，床上的女人氣喘籲籲，吵架也顯得有氣無力。阿姨昔日的精神力已經不再，因為化療，一頭黑發都掉光了，四十出頭的人看起來像是六十歲的老人。關雪心中悲慟，想要阻止這場爭執，可陳小莫的父親見有外人來，卻更喋喋不休。

    “你就是那個關雪吧，陳小莫有沒有錢放在你這裏？”陳父一點都不客氣，渾身透著酒味，身形因為長時間抽煙喝酒賭博，竟和罹患癌症的陳母一樣枯瘦，隻是那雙眼睛，看不見所謂的擔心，唯有貪欲和對金錢的渴望。

    聞言，陳母徹底忍受不了了！她怒不可遏，拿起床頭的物件砸向陳父，一個接著一個，乒鈴乓啷地伴隨著“你滾”的嚎叫。陳父這時也覺得丟臉了，對著病床上的陳母甩下一句，“你最好別讓我看到你私藏了錢，沒錢生什麽富貴病，躺在床上真是鬧心！”

    陳父終於罵罵咧咧地走了。關雪一直抱著陳小莫的弟弟，對著邢傑說道：“能不能拜托你帶著孩子出去走走？”

    邢傑似是也被這裏的情形震撼了。他點點頭，關雪報以感激一笑，又摸摸弟弟的頭，說：“小涵，你跟著這個哥哥出去玩玩，姐姐有事情要跟媽媽說，好嗎？”

    “謝謝雪姐姐，”陳小涵很懂事地回抱了關雪一下，“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好好保護媽媽和姐姐的，雪姐姐不要擔心。”

    “真乖！”關雪拍拍陳小涵的肩膀，“真是個男子漢！跟這個大哥哥出去轉轉，晚點帶你去吃好吃的。”

    “嗯！”陳小涵擦了擦淚水。邢傑攬過他的肩膀，說道：“走咯，我們的小男子漢！”

    兩人走後，關雪把病房收拾了一下。這裏醫療條件還不錯，給陳母安排的是單間，有點類似小賓館的配置，倒也方便。陳母沉默著，也不知道說什麽。關雪提了個塑料凳子坐在她身旁，說道：“對不起阿姨，今天來的這麽突然。”

    “哎，”陳母神色尷尬，卻又無可奈何，她想了半天，才說，“讓你見笑了。”

    “阿姨哪裏的話，”關雪給她整了整被子，“我和小莫關係好，這些事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您現在要好好調理身體。我問過醫生，情況不是很糟糕，積極配合治療會好得很快。”

    陳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小莫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總算不用擔心。她現在還在外麵忙著吧，都好久沒過來了，也不知道她和林凱處的怎麽樣，聽說兩人還是同事。”

    “您認識林凱？”

    “是啊，那天我在路上突然發病，事後我才知道，是林凱把我送到醫院然後通知小莫的。”提起自己的女兒和她的男朋友，陳母的臉色終於鬆動，“這兩次的醫藥費都是林凱出的，聽說他啊，早就喜歡小莫了！哎，小莫能遇到個好男人，以後可真不用受苦了。”

    關雪凝神聽著，問道：“您是一出事就送到了這個醫院嗎，沒有去其他三甲醫院檢查過嗎？”

    關雪突然嚴肅的語氣讓陳母猝不及防，關雪意識到自己太突然，又笑笑說：“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太緊張了，畢竟身體是大事，我覺得還是轉去三甲醫院比較好。”

    “道啥歉哪，你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這麽懂事。”陳母看著關雪，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樣，她的手搭上關雪的手，“小莫總在我跟前提起你，在外麵也承蒙你照顧她了。”

    “互相照顧的。”關雪一陣心痛，驀然想起陳父要錢的事情，“最近家裏是不是有花錢的地方啊，我這裏還有七八萬塊錢，阿姨您先拿去應急吧。”

    說著，關雪掏出一張卡放在陳母手中，“密碼010101，小涵馬上升初中了，也有不少花錢的地方吧。”

    “哎喲，你這孩子，快自己收好！”陳母有些激動，趕忙把卡塞到關雪手上，一手又在打吊針，不好使力氣，“哪能要你的錢呢，我有錢用。小莫給了我錢，你也知道，他爸爸總在要錢，哪裏填的了他的胃口哦！現在又帶著小涵來鬧，我這條命啊，要真就這麽死了倒也解脫了，她們姐弟兩跟著他爸爸可怎麽活。現在隻能一點一點地遏製他，日子過得緊一點，他好歹還能收斂收斂，誰知道我又生了這個病。”

    “沒事的，阿姨。”關雪寬慰道，“我有幾個朋友都在醫院工作，回頭給您安排一個專家會診，很快就能好起來的。隻要調理好，不會是很大的毛病，您現在就寬心養身體，小涵也懂事，厲害著呢。”

    隻要提及自己的一雙兒女，陳母就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關雪陪著她聊了一會兒，邢傑也帶著陳小涵回來了。邢傑提著一大堆袋子，裏麵都是小孩的衣服鞋子還有日常用品，還給陳母買了不少東西。陳母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連連幾聲“謝謝”“不好意思”。關雪也有點怔愣不明所以，陳母拉著她說：“小雪，這是你男朋友吧？你們都是年輕人又沒畢業，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啊，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啊。”

    言語之間亦有擔心，亦有感激，但兩人的重點卻都放在了“男朋友”三個字上，關雪驀地耳根一紅，看向邢傑，對方也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沒有主動否認。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兒後，關雪和邢傑準備離開，臨走時，關雪說道：“阿姨，過幾天我和小莫安排一下，給您弄到三甲醫院去做一個專家會診，這樣有助您的病情，小涵也能夠早點看到媽媽回家了。”

    “好好好，都聽你們的。”陳母的心情好了不少，想要撐起身子道別，關雪趕忙按住她，生怕陳母亂動再出什麽意外。

    關雪和邢傑二人回到車上。邢傑正要發動汽車。關雪伸手攔住了他，道：“我需要預支一百萬，幫陳小莫安排好她媽媽。作為回報，我會把楚天商貸的內部資料給你一部分，以及業務部目前工作的流程走向。”

    “你已經得手了？”邢傑難以置信地看著關雪，她進入楚天直接入職自己的部門，這才幾天時間，而且關雪幾乎一直都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麽可能有時間拿到他們的內部資料。

    麵對邢傑的詫異，關雪選擇了一個適中的回答，“還沒有，但是三天之內可以給你。你既然是那個組織的幕後人，身份已經曝光，我也沒必要繼續待在楚天商貸。你盡快處理一下我的離職手續。三天後，一百萬直接劃到我的卡上。”

    “不如這樣吧，我來安排陳母的轉院和治療。”邢傑說道，“你們畢竟是學生，在這些方麵也不懂，我可以找到正規醫院的關係來安排。一百萬照常給你。”

    邢傑說得善意滿滿。關雪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不行，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把錢準備好，我們各取所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你不信我？”邢傑反問，眼神誠摯地看向關雪。

    關雪笑道：“難道你就全然相信我了嗎？陳阿姨和小涵是小莫最重要的人，她現在安危不明，我必須把陳阿姨安置好，確保萬無一失。當初，你以陳小莫為籌碼要挾我，讓我參與進你們的計劃之中，如今陳阿姨重病在床，更會是我們的軟肋。你覺得我會把她交給你嗎？”

    一句話說的人畜無害，卻抵住邢傑半句難言。良久，邢傑才說：“那我剛剛還救了你呢，要不要這麽無情啊？”

    “你救我，是因為什麽呢？”關雪軟硬不吃，“我相信在黑客馬拉鬆上，你應該也是不讓我退賽的人之一吧。”

    “哎，”被點破心思了。

    確實，如果關雪能力太弱他看都不會看她一眼。邢傑訕訕說道：“聰明的女人真的是可怕。”

    “不，隻是形勢不允許我太蠢笨。”關雪說，“我不能失去他們，更不能讓小莫失去自己的媽媽。”

    “是嗎？你覺得你現在有這個能力？如果，我不答應給你這筆錢呢？”邢傑的言語開始充滿挑釁，“我們的人黑客技術也不遜於你，要拿到楚天的資料隻是時間的問題。或者，我提前轉移走陳小莫的媽媽，你攔得住嗎？”

    “攔不住。”關雪頷首，她知道邢傑現在沒有惡意，但也正色說道，“你們的真正目的我不清楚，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你們確實實力不俗，若要真正跟你們對抗，我肯定招架不住。不過，現在的局勢對你應該不利吧。我查到你在楚天入職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總監之位按理來說應該掌握著技術部門的半壁江山，但實際上你的實權非常少，所有的數據我都看過一遍，基本都是應用級別的，根本接觸不到核心資料。更不用說業務部門的那些人，他們連係統都是另起爐灶。如果你們竊取資料隻是時間問題，那麽這個時間也太長了，更何況你還屬於內部人員，條件如此便利你都沒有得手。”

    關雪一針見血，邢傑麵露難色，但他也聽出了關雪的言下之意。既然她這樣胸有成竹，那麽就應該是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了。

    “所以你和我們抗衡的籌碼是什麽？”

    “抗衡談不上，如你們所說，我們是合作。至於籌碼，更談不上，我們隻是用了一點小手段。”關雪回答道，“就像一輛自行車，大家害怕被偷走，就給它加上了一把鎖，可是，我的目的不是偷走它，而是讓所有人都用不了。這個時候，我再加上一把鎖，不就徹底掌控局麵了嗎。楚天防火牆這把鎖你們打不開，我們設定的封鎖程序你們就更別想打開。你們劍走偏鋒找到我，其實也意味著，時間對於你們來說，已經不是優勢了，對嗎？”

    “你真是，”邢傑仰天長歎，“讓人又愛又恨啊！”

    最後，關雪堅定地說道：“大家各取所需，我要救出陳小莫，你們全權配合。你們需要楚天的資料，我也有足夠的實力幫你們拿到。除此之外，我不希望節外生枝。既然能夠雙贏，就不要打破約定。”

    關雪這些話，亮出了底牌，同時也強調了最後的規則。邢傑突然覺得這場角逐慢慢變得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