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夫人很是鄙視地白了嶽夫人一眼，道：“梅小姐的床頭有他的畫像，梅小姐的琴案上也有他的畫像，梅小姐還親自給我們遠桐當場畫了一幅，提名曰：瀟然，我的夫君……。你說她多麽不知廉恥啊！她在她的未婚夫麵前，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若不是城主的女兒，我紀總兵府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紀夫人繼續發著牢騷。

    嶽夫人無語，黯然告辭，一路上坐在轎裏反複思量，不知如何向那還臥床不起的兒子說。

    ……………………

    “雲瀟然”——這個名字在短短的月餘間已經流傳在秦淮城的各個角落。這是他所一手造成的，若要那些自負得要命的正邪兩道中人認清他們抓錯了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做案，做得人盡皆知才好。他選擇秦淮城，不僅是為了找鄒啟鳳打探消息，更因為這裏繁華，人流出入得很快，秦淮河畔的畫舫可與京城的群芳樓平分秋色。其歌姬之名甚至是蓋過了群芳樓的花魁。景致如畫，人物風流，吸引著各地的遊客，其中不乏江湖中人——

    醒來刀頭舔血，醉時臥美人膝，今昔有酒言歡，明朝生死不知，縱是天寬地闊，亦沒有倦鳥歸巢之期！這，就是江湖！很少人能夠真正的金盆洗手，退隱享受天倫之樂！除非是那些武功高絕令人望而卻步的巔峰高手，即使如此，他們又有多少有各種不得以的苦衷繼續留在江湖呢！

    雲瀟然相信他在秦淮城的事很快就能傳到江湖上，到那時李少華的危機自然就可以解了，畢竟那些自詡正義的家夥表麵上還是不能濫殺無辜的！

    雲瀟然的心思常人如何能揣度。嶽夫人可沒有時間理會采花大盜、小淫賊什麽的，最後她還是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嶽小杉，至少也要告訴他梅小姐不會嫁給紀遠桐了！

    她的話果然起了作用，嶽小杉不但坐了起來，還吃了飯，精神也好了很多，“娘，我去看看若蘭，她受了這麽大的打擊，心情別憋悶壞了，我得去開導開導她……”

    望著兒子匆匆地出門，嶽夫人撫額長歎，剛才她措著詞費了好大的勁兒把紀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嶽小杉，難道就起到了這效果？

    “該憋悶的是我吧！”嶽夫人頭都大了，又不敢同老爺說。這事大發了，兒子要堅持娶那梅家小姐，看來梅城主這回是肯定不會拒絕的。那他嶽家豈不就成了烏龜？王八？

    梅城主的確很熱情地歡迎了嶽小杉，還同他敘了敘舊，調侃了一下他前兩年爬牆頭的事。弄得嶽小杉很不好意思。撓著頭靦腆的辭了嶽老爺到後花園去找梅若蘭了。

    那時候的梅若蘭有些消瘦，但依然若一枝空穀幽蘭般散發著迷人的氣質。嶽小杉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驚擾了她。

    梅若蘭坐在湖邊大石上，轉過頭來，先是一怔，然後衝他笑了笑，道：“我以為是小翠，你怎地有時間來看我？”

    “我，一直都是有時間，奈何你父母不放我來看你呀！”嶽小杉順嘴就說出了實話。

    “是啊！”梅若蘭轉回頭去，將手中的石子擲向湖麵道：“他們管我管得很嚴！”

    “可你還是那麽淘氣，坐得那麽高，不怕摔下來？”嶽小杉說笑道：“我能不能也坐上去呀？”

    梅若蘭偏過頭去，她的神情一如當初在一起玩耍的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可以呀！你幫我撿石子遞給我，我手中的拋完了。”

    嶽小杉有些癡了，仿佛在那瞬間他念念不忘的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又回來了。

    “好！”他爽快的答應，彎腰去拾湖邊細沙中的石礫。

    梅若蘭有氣無力的擲著石子，石子在碰觸湖麵的一霎那泛起一圈圈或大或小的漣漪，她看得它們出了神，仿佛這是一個樂此不疲的遊戲。

    嶽小杉奉陪到底，他才發現父親逼自己習武的好處來。雖然梅若蘭爬上去的大石不高，但也要躍起來才能夠到她，總不能自己也是一步步爬上去吧？！更何況他還可以顯擺一下瀟灑的身法。

    果然，梅若蘭歎道：“你的輕功真俊！”

    嶽小杉一樂，正想謙虛一下，就聽到了梅若蘭接著又歎道：“但比起他來，還是差得太遠……！”

    嶽小杉的心頭一沉，盡量調解著自己的情緒，聲音有些不穩定地道：“你說的可是‘雲瀟然’？”

    “你認識他？”少女的眼中瞬間綻放出了光彩，她興奮的望向嶽小杉：“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你能把他帶來嗎？”

    嶽小杉本想說：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知道他坑害了多少無辜的少女嗎？你知道你爹正下令全城通緝他嗎？你知道你現在的名聲都被他敗壞盡了嗎？紀遠桐那小子怎麽可能不把這件醜聞傳出去泄憤呢？還有那個長舌的紀夫人，她結交的都是一些什麽人？能跟我娘說就不會跟別人說了嗎？你怎麽這麽傻，那個人跟本不值得你愛！他始亂終棄，他就是在耍著你玩……！！！嶽小杉手中滿把的石子不覺間都攥到了肉裏。

    “嘶……”他倒抽著涼氣，鬆開了拳頭。石子帶著血掉落在地上，掉落在腳邊，尤如掉落在他的心間！

    “喂！你怎麽不回答我呀？”梅若蘭急切地催促道：“嶽小杉，你愣在那兒幹嘛？……咦！你的手怎麽了？”

    梅若蘭準備從大石上下來，原本有丫環服侍的，隻是嶽小杉來拜訪後，梅夫人就悄悄地把丫環們都支開了。小杉這孩子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若蘭跟他在一起沒什麽不放心的，更何況如今若蘭她……汗！她梅家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才一丈多高的大石，梅若蘭隻下了兩步，一腳踩空仰跌了下去。摔到地上竟是沒有覺得痛。怎麽回事？她一手拄著下麵就要爬起卻又跌了回去。

    嶽小杉一聲哀嚎道：“輕一點行不，你怎麽還像小的時候這麽莽莽撞撞的啊！”他將她從身上扶開，才狼狽萬狀地自地上爬起，由於剛才衝得急了，背後的衣裳全被下麵的砂礫劃破了，頭發也弄得盡是沙土。兩個人坐在大石下麵，想起小時候玩耍的情景。不禁也是感慨萬千。

    “時光過得真快嗬！”梅若蘭看著嶽小杉，忽然“撲哧”笑了出來。

    嶽小杉看著她那促狹樣，一準是想起自己的囧事來。瞧她笑得開心，當然不願去破壞，就湊趣說道：“是啊，那個時候，你個野丫頭總愛捉弄我！”

    梅若蘭忽然就不笑了，嶽小杉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我其實是很喜歡被你捉弄的！”

    梅若蘭道：“我其實也知道你是故意讓我捉弄的！”

    兩個人互相看著，半晌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