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著，咳出了大量的鮮血，鳳盈盈跪在他的膝頭，接著那滿盆的血，泣不成聲。

    “傻丫頭，我已經為你選好了歸宿，不要再留於宮中了！”

    他的手摸過她的麵頰，擦試著她無法擦幹的淚水。“別哭，身為九五帝尊，這輩子我已經值了。”

    ……

    “跑水了，跑水了！”

    “快救火啊……！”

    “不好了，三王爺帶著兵馬闖進來了！”

    “三王爺造反，逼宮了！”

    “大家快逃啊！”

    “……”

    四下裏一片混亂。

    到處是火光，到處是人。

    哭爹喊娘，戰馬兵戈，嘶殺震天。

    “保護陛下！快！護駕！”一名侍衛統領用盡全力的叫著。衝入了寢宮，一頭栽在了地上。他的身上有兩處致命傷，顯然已活不成了：“陛下，快逃——”話未說完，就斷了氣！

    鳳盈盈扶起雲瀟然，望著幾十名禦前侍衛背對著他們湧入。在他們的後麵，一隊刀劍鮮明的將士簇擁著斷了一臂的三王爺走了進來。

    “又是你！”雲瀟然不知自己為何要說“又”，但他就這麽自然的說了出來。

    “不錯，我就是三王爺，陛下難道忘了？”霍無極陰險的一笑，道：“寫一道退位讓賢的詔書，你就解脫了！”

    “誰放你出來的？”雲瀟然淡淡地道。

    “我想出來便能出來，不過你想破了頭也不會明白，因為你就快死了！”霍無極得意的道。他拿著詔書，提著劍走上前，阻攔他的幾十名侍衛，一個個死在了他的劍下，他雖隻有左手，卻無人能敵。

    踏著屍體到了雲瀟然的麵前，快意的說道：“寫了吧！寫完了我也好給你個痛快。”

    雲瀟然拿過詔書，雙手用力，撕得粉碎，他咳著血道：“叛逆之人還想得到正統，嗬嗬！別做夢了！”

    霍無極勃然大怒，一劍紮向雲瀟然的心窩，鳳盈盈一把抓住了那劍，死命的抓著，血自手上淌下，她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擋在了雲瀟然的前麵。這樣的場景是多麽的相似嗬！

    仿佛前世的那一幕又來到了眼前，雲瀟然摔下了床榻，“不要管我，你走吧！”他說道。

    “我死也不走！”鳳盈盈倒在了他的身上，一柄柄長劍刺過來，它們穿透了她的身體紮入了他的心髒。

    若有來世，我再也不能辜負了她——雲瀟然想。睜著的眼中有了期望。

    ……………………………

    兩世輪回，他拖著沉重的前世的記憶走在普渡寺的山路上，肩上擔著兩個大粗木桶，木桶裏裝滿從山下河邊舀上來的水。

    這一世，他不是翩翩濁世佳公子，也不是一代君王掌乾坤，他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帶發修行的僧人，在這個寺廟裏度過了十九個春秋，他是被方丈撿回來的棄兒，除了伴隨他的前世記憶就什麽也沒有了。

    普渡寺的五個水缸都灌滿了。他站在寺院的缸前，擦著額頭的汗！

    “雲師兄，有人找你！”一個小沙彌跑過來叫道。

    他答應著走向前院，今天是趕廟會，有很多姑娘會到寺廟裏來拜菩薩求姻緣，前院熱鬧非凡，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侯門千金……形形色色的美人出入頻繁。廟門外也是停著各式各樣的車轎馬匹，很多仆役隨從都侍立在外，不得入寺。

    他想著，誰會找他呢？漫無目的走出了廟門，今天他的活計都做完了，不似正式的僧人有講經誦課，餘下的時間可以幹點別的，比如紮一個弓箭，打打鳥雀，再比如到河裏摸兩條魚蝦生火烤來吃，隻要不帶回廟裏就沒事。他是個葷腥不忌的僧人，說白了他不過就是寄宿在這裏幹雜役的窮小子。別人叫他一聲“師兄”那是抬舉他。可他自己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廟裏行事一直都是很低調很謹慎。別人看著他是主持方丈帶來的，也不會主動去欺他，這樣的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沒有煩惱，沒有憂慮，沒有刺激……怎麽會想到刺激？他皺了皺眉，一抬頭，險些撞到了一個少女的身上。

    “喂！你這和尚，怎麽走路的！”少女旁邊的丫環氣憤得護住了她家小姐道。

    “對不起！”他退了一步，想饒道過去。

    “等等！”少女銀鈴般動聽的聲音發著顫說道。

    他一怔，不知為何並沒有停下腳步，“請等一等啊！”少女甩開丫環的手跑了過來，“我，我是來找你的！”她氣喘籲籲地說道。

    雲瀟然看著少女起伏的胸脯，看著她嬌俏的由於興奮而發紅的麵頰。隱隱感覺哪裏有什麽不妥，卻又說不上來。

    “可我不認識你！”他冷冷地道。

    “你是不認識我。”少女歪著頭頑皮的笑了笑，道：“但，你叫雲瀟然，我叫鳳盈盈！”

    “鳳盈盈？”雲瀟然抱住了頭：鳳盈盈？鳳盈盈？那個前世的女子，那個為他死過兩世的女子，是她嗎？

    “對呀！我叫鳳盈盈，你不認識我，可我還記得你的相貌，幾世輪回都不會忘！”少女說著激動的跪了下，道：“公子，奴婢回來了！求公子收留。”

    旁邊趕上來的小丫環嚇傻了，她連忙去攙扶她家小姐道：“小姐快起來呀，你怎麽可以給他下跪，他隻是個幹粗活的和尚啊！”

    “小桃，你不明白的，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他了，你走吧！”少女毅然決然的道。

    “小姐，你讓奴婢往哪去呀！將軍夫人那兒怎麽說？”小桃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推搡著站在那裏兀自不動的雲瀟然，道：“你這和尚，給我家小姐下了什麽妖法，我，我要上方丈那兒告你一狀……”

    “小桃，不得無禮！”少女起身整理著雲瀟然被扯得零亂的衣裳，微笑著抹了把喜極而泣的熱淚，顫抖著說道：“公子，你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不要聽小桃瞎說，她不懂事！”

    小桃一跺腳，跑去搬救兵了。這邊的奇景，早驚動了一些趕廟會的人，遠遠的圍觀，指指點點，卻不敢近前：

    “那不是鳳大將軍的女兒嗎？”

    “鳳大將軍，你是說平定叛亂，鎮守邊疆的鳳大將軍嗎？”

    “就是！聽說他就這麽一個女兒，到了出閣的年紀，每年都過來求姻緣的。”

    “她怎麽跪一個和尚……還同他那麽親密……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啊！”

    “是啊！那和尚很眼熟，像是廟裏挑水擔柴的雜役。人長得倒是蠻俊，隻是這出身也太低微了！”

    “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將府千金怎能在一個下人麵前低氣做小，還自稱‘奴婢’！”

    “太不可思議了！”一片訝聲和噓聲悄然在目光所及耳聞目染的普渡寺前院大殿各處響起。

    雲瀟然半晌方伸手輕輕將鳳盈盈摟住自己的胳膊鬆開，淡淡地道：“小姐認錯人了，小僧實在當不起將門千金的抬舉，切勿玷汙了小姐的名聲。”

    他轉身離去。

    鳳盈盈跟在後麵追著，一雙金蓮踉踉蹌蹌，聲聲呼喚淒淒愴愴，看得路人實是不忍：

    “那和尚究竟對將府千金做了什麽？”

    “真是太過份了！”

    “這樣的人留在佛門就是敗類中的敗類！”

    “對，找方丈轟走他！”一個年長的和尚帶著嫉妒和不憤說道。

    “師兄，他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先前叫雲瀟然去的小沙彌小聲的嘟囔道。

    “你懂個屁！”年長的和尚敲了小沙彌光頭一下，粗俗地道：“小白臉沒有好心眼，準是背地裏勾搭人家姑娘事後又不認帳！”

    小和尚想說：大哥，你幹過，要不你怎地這般清楚？但他縮縮脖子沒敢說。說了那還不得挨一頓暴揍。

    ……

    山下，河邊，雲瀟然蹲在草地上，嘴裏銜著一根草，望著河水不知在想什麽。

    鳳盈盈跑過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脫下了鞋子，兩隻腳都紅腫起泡，她揉著又不敢使勁揉，疼得直倒抽冷氣。

    雲瀟然也不轉頭，隻對著河水淡淡地道：“一個千金小姐從沒走過這麽多路吧？”

    “嗯！”鳳盈盈用力的點了點頭，見他跟自己說話心下甚是歡喜。

    “我每天都要在這裏挑著兩大木桶的水走回普渡寺，來回要走五十趟。你行嗎？”雲瀟然冷冷地道。

    鳳盈盈張著小嘴，不能言語。

    “到了晚上，我住在廟後的柴房裏，”雲瀟然終於轉頭，打量著鳳盈盈道：“你這一身的綾羅綢緞嬌嫩的肌膚怕是經不起那透風的牆，硬板的床。”

    鳳盈盈望著他的眼，心中又是一陣悸動，哽咽地說道：“公子能受得，奴婢也能受得，奴婢說過有公子的地方，地獄也是天堂，沒公子的地方，天堂不如地獄！”

    雲瀟然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的容顏很美，但與他想像中的鳳盈盈似乎不大一樣，但她的話卻不得不讓他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輪回三世的鳳盈盈。

    若有來世，他定不會辜負她。——前世的許諾他記得！

    可今世的他，能給她什麽呢？

    他一無所有！不習文，不會武，沒有任何誌向。他在普渡寺裏年複一年月複一月日複一日大概可以終老吧！

    可她，應該有更好的生活。

    他看了下她腫脹的腳，並沒有伸出手去。任由她疼得齜牙咧嘴，隻是冷冷淡淡地說道：“我說過，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跟著我隻會自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