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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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這座初時令她感官不錯的院子,也漸漸現出了白日裏未曾顯露的詭譎麵貌來。

    她是通過堂倌介紹的中人,又是由著那麵相樸實憨厚的中人帶著逛了逛這一片區域待轉手的房產,因著遠離繁華的城中,雖說別有一番幽靜,但除卻那些避世深居的隱修,倒也並不是太受歡迎的選擇,所以那中人倒也不催促鍾離晴慢條斯理的閑逛。

    這一片宅子雖然都逸散著淡淡的靈氣,但到底是哪一處靈氣最鼎盛,最易於修行,在仔細尋摸以前,光靠著神識探測的鍾離晴是不能下決斷的。

    是以她沒有立即聽中人的介紹買下最漂亮的那間,而是提議自己挑揀一座合眼緣的。這一挑便挑了近一個下午,若不是她給的酬金豐厚,出手又闊綽,中人早就不伺候了。

    其實鍾離晴並不是走馬觀花地瞎逛,也並非時刻展開神識探測,而是撥弄著手中一串琉璃玉製成的珠串——這也是鍾離洵留給她的法器之一,雖然品級不高,也沒有半點攻擊的威能,但是卻能夠準確探測出某地方圓百裏內的靈氣濃度。

    靈氣越是濃鬱,這手串的色澤便越是鮮豔,而由著那中人一路陪著走了快兩條街區,那差不多透明的淺色珠串也沒多大的變化。

    鍾離晴本來也沒抱著太大的希望,隻是順手取出那珠串試試效用,如今看來,這東林城靈氣稀薄不說,就算是中心城的元都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怪乎鍾離洵僅僅一個築基未成的修士便能被稱作天才。

    照阿娘有意無意地透露的信息可以推測,若是放在她們本家所處的那一界,嬰孩自出生起便有元嬰之能,若是從小便勤學不輟,日日苦修,不出二十年便能渡劫飛升,成就仙級,這還是資質普通之輩,可想而知,那裏的靈氣是何等的充沛。

    相比較,這天華國的元都,又是多麽荒蕪貧瘠的下界。

    可是,鍾離晴是還在母體之中便脫離了本來的界麵,除了前幾年跟隨阿娘在各個星界、各個群域之間穿梭,之後定居下來,便一直待在這天華國的東林城地界。

    從她一出生,所有的天賦和靈根都被重重封印,莫說是元嬰,就連最低級的煉氣期都不曾達到,也無怪乎之前與那邢正對峙時,會教對方那樣輕視了。

    而現如今,鍾離晴所顯露出來的氣息也隻是一個先天三層的少年,除了身子骨比凡人結實些,身法敏捷些,也不占太大的優勢——誰讓她生得纖弱單薄,又將自己易容得過分清秀呢?

    算起來,鍾離晴這具身子也不過才十四歲,是個剛及笄的少女罷了。

    修真無年歲,放在妖孽遍地,可用修為常駐青春的修真界,委實稚嫩得跟一個還在咿呀學語的嬰孩差不多。

    可惜的是,阿娘怎麽都不肯告訴她身世原委,不肯透露她們母女二人流落至此的原因,在她自責是自己拖累了阿娘的時候百般否認,在她問詢仇家身份是否是親族本家的時候又三緘其口。

    最後,鍾離晴也隻知對方極其強大,強大到她堪比神祇的阿娘也不是對手。

    強大到驕傲如阿娘也隻能選擇帶著她忍辱負重地窩在這個靈氣稀薄又落後的小地方,逃避追殺。

    但是不管對手有多麽強大,鍾離晴都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那些人統統踩在腳下。

    她會是這世上最強,比任何人都強。

    把玩著沒有動靜的珠串,一時間思緒偏遠了,在中人輕咳一聲就要示意她已經到達長街的盡頭時,鍾離晴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卻眼前一亮——那串本來悄無聲息的珠串忽然迸射出了一束淺紅色的微光,在她就要定睛細看的時候,又倏然隱去了。

    指尖一抖,那光暈又在下一顆晶珠中流轉,仿佛一條調皮的遊魚,不停地在珠串中遊走,隱約是在指引著她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鍾離晴心下一動,將那珠串往掌心一攏,擋住了中人的視線,若無其事地用另一手輕指向右前方的一片宅院,問道:“那一片,可有你名下托管寄售的房產?”

    中人轉臉看了看,神色有些為難:“倒是有一座兩進的小宅子,不過這宅子的風水有些不吉利。”

    “風水?還請賜教。”鍾離晴漫不經心地朝那中人指的一處踱了半步,垂眸一看,那珠串的光暈更燦爛了,紅橙黃三色的彩線在那晶珠間飄逸,煞是好看——這也意味著,那一處的靈氣濃度要遠遠高於其他地方。

    風水一說雖然玄妙,但鍾離晴自來都是半信半疑的。

    這風水格局,無外乎兩種,一是天地自然形成,二是人為雕琢開辟;前者自不必多說,若是後者,也必有破解之法,隻在於修為所及能否破法罷了。

    “實話說與小哥,這宅子仿佛被人施了咒術,有怨靈作祟,在這宅子裏盤桓不去,害人性命,先後已經輾轉了三戶人家,均是家破人亡不得善終,所以這宅子也就空置到現在,我勸小哥還是莫要好奇,若是前頭幾處都看不上,我再與你介紹別處便是。”因著一見麵就收了鍾離晴一金的賞錢,那中人自然是對這談吐不凡的少年心有好感,也就與她透了些底,好心規勸她選別處。

    隻是他不曾想到,鍾離晴自來便是膽大心細之人,雖說是修真之人,卻不敬鬼神,隻信自己,是而隻對那能夠引動珠串法器異變的宅子好奇非常,卻毫不在乎這中人勸誡的鬧鬼之說。

    她也無意直接駁了那中人的好意,隻輕飄飄地說道:“我想去那裏看看,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一看,便是相中了宅子,二話不說付了全款,拿了房契,將那一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的中人請出了門。

    笑話,若是放著這座靈氣濃鬱到珠串的全部十八枚晶珠都點亮的宅子不買,那她才是真的傻呢!

    當然這話,卻不必解釋與那中人聽了。

    在店裏與那中人辦理完交接手續,鍾離晴又去置辦了些家具被褥,請人送到府上,一頓折騰以後,便是到了傍晚日暮時分。

    由著送來家具和物事的幫傭將東西擺放完全,鍾離晴大方地每人賞了些許銀錢,垂手站在門邊等著諸人離去,正要闔上院門,卻與對門的鄰居打了個照麵。

    她這邊正要關門,那邊卻是不緊不慢地推開了院門,“吱呀”一聲,悠悠揚揚的木門開合聲,像是拖長了的歎息,就這樣敲在了相視的兩人心口。

    若說有一種邂逅是命中注定,那麽這種想必就是了。

    那是個年輕的姑娘,看起來約莫是二八年華,又或是雙十年華,容貌雖然稱不上絕色,卻勝在氣質動人,是一種介乎於清純和嫵媚之間的風韻,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可她最引人注意的,卻是身上浮動的修為氣息,分明是一位築基期修士。

    照理說,修真界中的修為級差森嚴,修為低的人看不透修為高的人虛實,正如鍾離晴本該無法從對方的氣息上感知出她的修為……偏偏鍾離晴生來便能輕而易舉地感知出對方的修為,迄今為止,也隻有阿娘是她看不透的。

    或者說,是她無法憑現有的知識分析看透的存在。

    這或許是她未曾被封印住的一種天賦吧,在她還處於弱勢的時候,這種天賦無疑是非常有用的。

    因為這世上趾高氣揚,囂張跋扈的人很多,可是喜歡扮豬吃老虎的人也不少,哪天遇到一個將修為壓製在極低水平的高手,一不小心就著了人家的道兒,那可能就是丟了性命的事兒了。

    所以,當鍾離晴感覺到對方那隱匿成煉氣中期,實則已經突破築基期的修為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而對方顯然也察覺到了對門新搬來的少年那不加掩飾的目光,這樣的目光,委實稱不上有禮,放在一個美貌的年輕女子身上,嚴重來說,可算得上是調戲了。

    幸好鍾離晴的矚目雖然停留的久了些,但她的目光本就偏淡,看人的時候與看一片樹葉沒什麽分別,這讓對方並沒有感到被冒犯的惡感,也就隻是微微蹙了眉,到底沒發作。

    雙方目光一觸即散,鍾離晴關上了門。

    ——這人,好清澈/漂亮的眼睛。

    隔著那一道門,素昧平生的兩人心中各自劃過一道念頭,轉而便將對方拋在身後,不再理會了。

    將臥房收拾幹淨,鍾離晴煮了一鍋清粥,伴著涼菜吃了半碗,隨後便收拾了。

    修真者到了金丹以後便徹底辟穀,不再食人間五穀雜糧,隻依靠天地靈氣蘊養自身,在此之前,也隻能慢慢地減少進食的數量,讓身體適應,若是突然就不吃不喝斷了食物,卻是萬萬不可的。

    至少對於身體還處於生長發育期的鍾離晴來說,食物必不可少。

    飯畢以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捧著一小碟魚食來到池塘邊,就著清薄如紗的月色,慢條斯理地搓起一些,輕輕灑在反著粼粼波光的池中,下一刻,五顏六色的錦鯉爭先恐後地從水中躍出,搶奪著水麵上漂浮的魚食,那急躁的樣子,教鍾離晴不自覺勾起了一抹被愉悅到了的弧度。

    又撒了一把,那些魚兒爭搶得更激烈,甚至有幾尾從水裏一躍而出,嘴巴開合著,仿佛要來搶奪鍾離晴手中食碟中的魚食。

    “嘖,還真是成精了呢。”嗤笑一聲,她手腕一翻,將魚食全都拋灑進池中,而後兩指一勾,夾著那玉石做成的碟子,朝著斜後方的大榕樹激射而出。

    咻!

    破空聲起,隨後卻是一聲刺耳的尖叫,那聲音不屬於人類,更不屬於任何一種生物,尖利中更帶著一絲淒厲,無端端教人寒毛直豎。

    將手中的食碟當作暗器射向那榕樹之後,鍾離晴也沒留在原地,腳尖輕點,人已經飛掠後退,一個後仰翻身,輕輕落在了小院中的石桌上,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從錦鯉爭搶著的池塘中浮現出的一張布滿鱗片的怪臉。

    隨後又半側過身,掃了一眼那棵榕樹後閃現出的一抹白影。

    水中怪,樹中鬼。

    這宅子的風水,的確不怎麽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第二個女配登場啦~~

    雖然還是隻有一個對視,至少你們知道她也很漂亮對不對?

    今天修改了一下文名和封麵,感覺可以吸引到更多點擊了,謝謝調蘿和默姐姐的建議,(*^__^*)

    不過強調一下,原名《半闋晴辭賦誰知》,文藝清新,是很正經的文風→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