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瓊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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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師父……嗚嗚, 宗主……”親眼目睹待之如母的師父死在眼前, 一眾小妖個個傷心欲絕, 哭成了淚人;其中又以死死抓著鍾離晴衣擺的貓耳少女為最, 仿佛是被巨大的悲痛打垮, 就連此前對鍾離晴的害怕也顧不得了, 竟是將她當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擦在了她純白色的衣擺上。
鍾離晴臉色難看地瞪著那少女,對方卻隻顧著自己痛哭, 半點沒有察覺到鍾離晴危險的眼神。
瞪了一會兒, 除了眼睛酸脹, 沒半點效果,於是鍾離晴主動伸手將自己的衣擺扯出來,一扯之下, 卻沒扯動, 鍾離晴隻好壓著怒意,低聲開口勸道:“莫哭了, 你、你先放開……”
哪知那少女聞言, 先是眨了眨淚眼朦朧的眼眸,卻看不清她的神色, 隻有一抹純白佐以那好似溫柔沉雅的聲線, 以為對方是在安慰自己,少女卻傷心更甚,更是得寸進尺地一把抱住了鍾離晴的腿, 哇哇大哭起來。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一掌將這變本加厲的小妖拍死的衝動,嫌棄地動了動腿,在“是否要將她踹開”之間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理智占據了上風,擔心這金丹期的小丫頭就這麽被她傷了,到時候引得其他小妖仇視,反而得不償失……鍾離晴使勁閉了閉眼睛,索性也就隨這丫頭去了。
等到少年少女們哭了半晌,嗓子都變啞了,鍾離晴才冷冷淡淡地開口道:“逝者已矣,將你們師父葬了吧。”
本以為小妖們會乖乖行動起來,不想她此言一出,卻像是觸動了她們心中最大的痛,本來漸漸歇止的哭聲又重新響起,而那抱著她腿的貓耳少女更是一度哭得幾乎昏厥過去。
鍾離晴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扯得變形的衣擺,默默地合上了眼——就當是,眼不見為淨吧。
就這樣拖拖拉拉過了許久,哭夠了的小妖們終於是收整了心情,將那扈輕黎的屍身端正擺好——少年少女們自發地分成了兩撥,一撥替她洗漱整理,一撥挖著將要落葬的土地。
鍾離晴負手看著,由著九嬰在她腳邊扭來扭去撒著嬌,卻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隻是偏頭看了一眼逐漸向她走來的少女,眼神淡漠,等著對方開口。
“……宗主。”那少女似乎並不畏懼鍾離晴的冷漠,躬身行了一禮,曼聲說道。
這個姑娘便是這群小妖中最年長的那個,也是她從始至終都陪在扈輕黎身邊,鍾離晴觀察了一圈,她不僅是這些孩子之中容貌最出色的那個,也是她們之中最沉穩的,隱隱有幾分主事者的模樣,這些小妖也以她馬首是瞻。
看得分明,鍾離晴便有些不解,這少女應該是被扈輕黎當成了繼承人來培養,資質也不錯,緣何最後關頭,並未將宗主之位傳給她,反而強求著給了自己一個外人?
若是因為自己的修為……這少女的修為與她一樣,已經是元嬰期的修士了,況且靈力平穩,氣息綿厚,並非如同那些壯漢是偽嬰虛浮的狀態,而是實實在在的元嬰修士。
鍾離晴也無意與她打太極,自她開口喊了一聲“宗主”之後,也不應下,隻是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那少女頓了一頓,眼眶微紅,卻很快壓抑住了,而是柔聲與鍾離晴解釋道:“我叫眉兒,是狐族半妖:七歲的時候被師父撿到,收入黎光宗,撫養至今——師父於我而言,亦師亦母,隻要是她老人家的意願,眉兒自當遵從。”
言下之意卻是既然扈輕黎指定了鍾離晴為繼任宗主,她便不會有異議。
“你師父是想為你們黎光宗這些小弟子們求得庇護,是誰並不重要,而我獨來獨往慣了,最煩拖累,也無意管你們這些人的死活,你師父的盤算隻怕是要落空——依我看,不如你接下了這宗主之位,也好成全了你師父的遺願。至於這黎光宗的兩個寶貝,給我一點時間,我自會完璧歸趙。”思慮再三,鍾離晴說道。
“宗主莫要推辭,師父她將憑信和弟子們相托,自然是信得過您的實力以及品性,我雖實力低微,眼界卻還是有的——宗主身邊這靈寵,隻怕不是普通的妖獸,乃是上古大妖,九嬰!”隻是不知道緣何少了一個腦袋,威勢也不如傳說中那般,教妖族瑟瑟發抖,肝膽俱裂而不敢直視……這卻隻是眉兒放在心裏的疑問,識趣地並未出口。
“哦,你竟認得九嬰?”鍾離晴感興趣地挑了挑眉,終於正眼看向這自稱眉兒的少女——昳麗明豔,絕色昭然,即便是一臉正色,眼波流轉間卻也透著一絲不自知的媚態,不愧是狐族的半妖。
最教鍾離晴意外的卻是這少女的見識——竟然能認出九嬰,也知道她的來曆,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小丫頭好眼力,居然認出緋兒了!”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小赤蛇高興地順著鍾離晴的衣擺滑了上來,纏著她的胳膊,吐著蛇信子看向眉兒,嬌俏的童聲帶著洋洋得意,“怎麽樣阿霽!連這小丫頭都知道緋兒的威名呢!嘻嘻嘻……”
“髒死了,給我下去。”鍾離晴嫌惡地拎起了小赤蛇,將她隨手一甩,掃了一眼染上灰塵的白衣,眸光一暗,想要發作,卻又頹然地打消了念頭——崇華的製式白衣,袖口紋著青蓮峰的獨有紋飾,本是嫡傳弟子的象征,現下卻隻餘諷刺。
一個叛出師門的嫡傳,不知師尊該是如何失望?
這一襲白衣上的汙跡,仿佛也在嘲笑著鍾離晴乃是崇華派的汙點。
頹喪之際,卻陡然覺得能體諒三分那扈輕黎的殷切期盼,態度也不再如之前那麽冷漠尖銳,變得溫和了幾分:“這麽說來,你師父是看重了我為九嬰之主,才將宗主之位相托?”
翻手將一道水柱掃向鍥而不舍要往自己腳邊撲的九嬰,洗去她沾染到的灰塵和泥濘,鍾離晴也沒發覺自己的眸光在嫌棄之餘,卻又透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寵溺:“怕是要讓她失望了……緋兒她如今的修為大損,短時間內怕是都恢複不到妖皇的水準,指望她做那守護宗門的鎮守,卻是要落空了。”
“九嬰大妖固然是其一,但師父相中您最大的緣故,卻是因為您的品性與手腕,”眉兒卻並不放棄,繼續勸說道,“我自知無法勝任,唯有宗主才能做到,就連師父也常常自省自責——她無法做到一宗之主的果決剛毅。”
鍾離晴蹙著眉頭看向那少女,卻見她莞爾一笑,媚態橫生,卻教人陡然一凜:“隻因為師父她知道,宗主您有一點,是我們無論如何都及不上的,唯一字——狠。”
對自己狠,對敵人更狠。
——原來竟是看重她的夠狠麽?
這理由還真是新鮮得緊。
“既然知道我乃是心狠之人,若是我將你們這些小妖都殺了,又如何?”鍾離晴哼笑一聲,反問道。
“師父與眉兒說過,人再如何複雜偽裝,眼神做不得假。宗主的眼神,如冰似刀,卻也澄澈如鏡,剔透如晶,狠便是狠,卻不屑欺淩弱小,更不屑背言毀諾。她說,宗主眉眼堅毅,氣質卓傲,定是重諾之人,隻要您答應為黎光宗宗主,必能庇護宗內弟子,不教人欺侮。”眉兒擲地有聲地說道。
鍾離晴不由沉默了。
至少有一點那扈輕黎沒有說錯,她鍾離晴的確是個言出必行,決不食言的人。
——隻是,真的要接手這個爛攤子麽?
任由小妖們收攏扈輕黎的屍體,鍾離晴抿唇不語,裝作沉思的模樣,卻是神遊天外,打算探入一道神念察看著儲物戒指裏的東西。
當初阿娘曾在戒指上下了三道封印,而第一重封印需要達到元嬰期才能解封;因此鍾離晴才想方設法地加入宗派,學習劍道術法等一切能夠提升力量的方法,隻求能夠盡快變強,結成元嬰。
而有朝一日她終於結成了元嬰,能夠解開第一層的封印,初步打開儲物戒指,本該是高興激動的,卻不知為何手開始顫抖了起來,頗有一種近鄉情怯般的憂慮,隻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強大,不足以通過阿娘設下的考驗。
整理了一番心情,終是壓抑著興奮,神念甫一接觸到戒指,便感覺到一股肅穆端嚴的威儀,好似君王在檢視入內朝拜的臣民,那種心悸感一閃即逝,之後取而代之的卻是教她幾乎無法壓製的驚歎。
這儲物戒指裏麵的空間之大,絕非一個小小的乾坤袋能夠比擬的。
堆積成山的靈植草藥,擺滿排架的法寶武器,以及如同一座小型靈脈礦的上品靈石。
鍾離晴曾經豔羨過落霞山上那座用上品靈石打造的洞府,渴盼著有朝一日也能在靈氣如此充沛的地方修行,而現在儲物戒指裏見到的一切,意味著她這個願望能夠輕易實現。
阿娘的收藏,已經是豐富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不知道解開第二層與第三層以後,又是怎麽樣一個光景?
鍾離晴草草地環視了一圈,視線從那些資源材料上挪開,最後卻是定格在排架角落中的一本手劄——那上麵的字跡,是她最熟悉不過的筆法。
那是,阿娘的字。
“咚、咚、咚……”心跳劇烈跳動起來。
神念將那本手劄攝了過來,鍾離晴正迫不及待地想打開,卻聽眉兒低聲請示道:“宗主,已經準備好,是否現在將師父下葬?”
收斂了心神,壓下那分忐忑與急切,將手劄妥帖地收好,打算趁著無人之際再好好拜讀;鍾離晴抬眼看下眉兒,又看了一眼壓抑著悲痛的小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動作。
看著扈輕黎的一點點掩入塵土,鍾離晴的心也逐漸沉穩了下來,開始思索起之後的安排——那扈輕黎倒是沒說錯,鍾離晴的確是個極其重諾之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收下了這黎光宗的寶貝,擔了這黎光宗宗主的虛名,那麽護好這群小妖便是她的責任了。
至少在她們有自保能力以前,鍾離晴是不會輕易丟下她們的。
“小的們聽好了,從今以後,本宗改名,瓊華——踏盡瓊霄,不負韶華。”等到最後一層沙土蓋住了扈輕黎,那些小妖們猶自抽泣不已時,鍾離晴忽然朗聲說道。
彼時,沒有人能預料到,日後威名傳遍四域,整個大陸最為傳奇的一個宗門——瓊華宗,竟是在這個時候,因為這樣一個荒誕的原因,而成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對外解釋是踏盡瓊霄,不負韶華——瓊華
但是對於鍾離晴來說,真意卻是:窮盡此生,不負崇華——雖然早就負了╮(╯_╰)╭
已經連著兩天沒有按時更新了,我心好痛啊啊啊啊——強迫症傷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