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千境萬象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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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四個光罩的參選者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聽見一聲悠遠的磬音, 震得人神思一凜。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居中的空地上, 慢慢從一片白光中顯現出形狀的巨大畫舫。

    鍾離晴記得, 在她最喜歡翻閱的那本《誌怪經》裏麵曾有記載:北冥有魚, 其名為鯤。鯤之大, 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 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注1)

    她還不曾見識過鯤鵬的真容, 想來也是差不離了。

    這座一望無際的畫舫, 目測約有數十層高, 數千丈方圓,似是以無上法力造就,絕非普通的人力物力所能達成的絕景。

    隻見那接近船舷處的甲板上忽然開了一扇門, 從那門裏走出一隊身著白銀錦袍的年輕修士來;男女各十數, 均生得秀雅昳麗,身姿頎長, 而身上的威壓卻滴水不漏, 修為深不可測。

    為首的是個溫和端方的男子,一手負於背後, 一手執著羽扇, 漫不經心地擺著扇子,仿佛普通的儒生文士一般,隻是眼中暗藏精光, 不容小覷。

    自他出現後,本還喧鬧如菜市口的四個光罩刹那間便安靜下來,所有參賽者都認真地看向那男子,等著他開口。

    “不才肖應吾,隸屬仙魔域三殿麾下接引司,奉命主持這一屆四域大比,”隻見他瀟灑地一笑,手中羽扇輕搖,四方的光罩便頃刻間碎裂開來,而從那巨大的畫舫邊沿便落下四道光柱,將四域之人全都攝了進去,“諸位,請吧!”

    鍾離晴隻來得及再次將目光投向東麵,卻已不見那位妘少主的身影了。

    隨著逐漸消失在那光柱中的人不斷挪進的腳步,鍾離晴也跟著上前,甫一接觸到那光柱,便感覺被一道溫暖的光芒所包裹,然後在那異樣的溫暖之中,卻又仿佛有一種直逼靈魂的冰冷,好似被一道神識刺入了識海與內府,將她裏裏外外都掃視了一遍。

    鍾離晴不由神色一凜,剛想要抵擋,卻又立即反應過來,迅速撤去了屏障,任由那道意念將她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

    隻一個呼吸的功夫,那股神識便收了回去,而她眼前一亮,腳下踏到了實地。

    自她身後,瓊華宗諸人也紛紛現身,安然無恙。

    她環顧了一圈,傳送到畫舫腹中後,所處的這個大廳之寬廣,能夠同時容納下四域之中上千名參賽者還遠遠富有盈餘,而這廳中的靈氣,也要超過一般宗門之中的濃度,若是能在這裏修煉,進益定是要快上許多——難怪那些人都擠破了腦袋想要參加這群域之間的比拚,想來除了自信於實力外,也是為著在這中洲能夠獲得的好處。

    鍾離晴也尋機向領隊千陌雪打探過:曆屆大比的形式都不盡相同,這一次辦在了畫舫之中也算是特別……況且,縱使在大比中未能有所建樹,隻是走這麽一遭,也已經是讓參賽者獲益無窮了。

    “這艘千境萬象舫乃是煉器宗師耗費近百年打造的靈寶,蘊含幻境數十,陣法上千,層數越高,聚靈陣則強,在舫上修煉一天,可抵得上在下界修煉一年;畫舫下三層分別為坊市、賭市、訓練場,在座諸位可隨意進入這三層,但是第四層之上,則要各憑本事了,”那肖應吾慢條斯理地說著,平淡的目光在凝神聽著的諸人身上掃了一圈,忽而話鋒一轉,朝著幾個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參賽者笑道,“當然,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是在訓練場累積足夠的績點,也能換到更好的房間,其中益處,不必我多說——總而言之,這千境萬象舫中妙處無窮,不多贅述,有待諸位自己發現了……”

    說完,就聽他朗笑三聲,搖著扇子便化作一片霧氣,消散在這大廳之中。

    在他離開後,那群候在他身後的年輕男女歉意地朝諸人行了一禮,為首的那女子又柔聲補充道:“肖大人隨性慣了,諸位不要見怪,稍後將帶諸位去到各自的房間,請這邊走。”

    那群使者手中分別持有一麵玉板,浮著一片光幕虛影,上麵不斷變換著名字,而很快便有人叫到了瓊華宗諸人的名字。

    跟著那使者來到第七層,鍾離晴隨意掃了一眼她們這一隊的人,心中便有了數:這房間的分配果然按照那肖應吾所言,並不是按照地域來劃分,而是按照修為——她們瓊華宗的人普遍都在元嬰中後期,而敖千音也將修為壓製在元嬰大圓滿,遲遲不肯突破分神,最後倒是分到了同一層之中,所距不遠。

    那使者帶著她們來到房間前,柔聲細語地說了幾條規矩,又示意了一番長廊盡頭刻寫著諸多事項的石板,很快便離開了,諸人也各自做鳥獸狀散。

    謝絕了敖千音的邀請,又吩咐小妖們不許惹事,鍾離晴推開房門,打量了一番,隨後便將禦獸袋裏早就按捺不住的九嬰放了出來。

    一離開禦獸袋,那小赤蛇迎風便漲,呼啦啦一下便漲到一人多高,更有越長越大的勢頭,鍾離晴立即喝止道:“停下。”

    就聽九嬰委屈的聲音從那幾乎要撐破房間的巨大蛇身傳來:“緋兒不是故意的,可是這禦獸袋裏也太悶了些……”

    鍾離晴無奈地仰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你的修為既然恢複了大半,那可能幻化人身?”

    “能的能的!”九嬰話音未落便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了一團,下一刻,那龐然大物消失不見,卻是多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與那時候鍾離晴在識海中所見到的一模一樣。

    “緋兒。”鍾離晴垂眸看向那個樂顛顛撲到她身上,一把抱住她的腿來回蹭著的小娃娃,念在她化成人形的模樣還算可愛,也就熄了將她一腳踢開的惡意,默許了她的親近,隻是在她得寸進尺地越蹭越近時警告似地提醒了一聲。

    這房間從外麵看不出什麽名堂,走進裏麵才發覺是別有洞天,可見也是施了須彌芥子之術——這畫舫本就極為龐大,加上裏麵施加了擴張麵積的咒法,更是寬闊得無邊無際,說是自成一座群域也不為過,難怪要耗費近百年的時間打造。

    房間裏的擺設也是頗為考究,一水兒的紅木擺具,床椅俱全;主臥之外,還有兩間連通的小耳房,一間做洗浴用,一間則是待客用的書房。

    紫檀木的架子上放著寥寥幾本雜記,都是四大群域和中洲的常識體係介紹,鍾離晴饒有興致地拿過一本,正要細細翻閱,不防腿上一沉,才安分了一會兒的小家夥又開始鬧騰起來。

    “阿霽阿霽阿霽……”小娃娃仗著自己現在是人身,有手有腳,更是肆無忌憚地將胖乎乎的小短手圈住了鍾離晴的腿,手腳並用著想要爬到她身上,跳進她懷裏,好像要將之前還是一條小赤蛇時的怨念統統補回來似的,“緋兒不要悶在屋子裏,緋兒想出去看看!”

    被她鬧的沒了脾氣,又不好真的罰她,鍾離晴歎了口氣,一手托住她的腰臀,一手攬住她的後頸,好聲好氣地叮囑道:“罷了……要我帶你出去透透氣也行,你需得答應我幾條規矩,若是不遵守,之後的日子,一直到大比開始,都給我老老實實待在禦獸袋裏——你可做得到?”

    “嗯嗯!”如果身後還有條尾巴,怕是早就甩了起來。

    “你先別瞎點頭,”彈了一記她的腦門,鍾離晴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第一,不得離開我的視線;第二,不得隨意化形;第三,不得胡亂出手——這三點,你可應允?”

    “好好好,阿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緋兒最聽話了!”小娃娃點頭如搗蒜,眼巴巴地望著門的方向,就等著鍾離晴答應下來——那純潔無暇的眼神,看得人心軟,仿佛拒絕她是多麽罪大惡極的事一般。

    “那好,走吧。”拍了拍掌下稚嫩的小身子,鍾離晴推開門,順著來時的方向找到了貫通整座畫舫的傳送陣,與那秀美的女侍謙和一笑,“請送我們去坊市。”

    “稍等,”那女侍微一福身,在身前的傳送陣中嵌進了一塊中品靈石,而後打出一套手訣,啟動了陣法,“兩位請。”

    “有勞。”鍾離晴隻看過一眼便記住了那不算複雜的手訣,暗自嘀咕這中洲使者好大手筆,動輒就要消耗一塊中品靈石,也不多言,抱著九嬰便要踏進浮起白光的陣法。

    眩暈感來臨的前一刻,卻聽到那女侍輕笑著推辭道:“不客氣,令愛生得真討人喜歡。”

    “……”鍾離晴抿了抿唇,低頭與她懷裏一臉懵懂的“令愛”對望一眼,臉色冷凝,好一會兒才壓下了再回去找那女侍理論一番的衝動。

    ——修真無歲月,縱是上千歲的老妖也常常是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樣來迷惑世人,修為高深的,即便不服用駐顏丹也絲毫不會顯老態,那女侍誤會了也不算太稀奇。

    隻是,讓她有些不悅罷了。

    那一絲抑鬱在見到了眼前古樸雅致的坊市大門後便煙消雲散了。

    鍾離晴掂了掂懷裏同樣興致勃勃的九嬰,帶著她踏進了明顯在外圍攔著一層防禦陣的坊市大門。

    門後又是另一番光景——人來人往,卻絲毫不顯擁擠,數十個櫃台前分別都有三三兩兩的客人等候,而另一邊的展櫃則圍著十來個客人,正認真地聽著執事講解掛售的物品。

    鍾離晴隻微微掃了一圈,便抬步越過了一排又一排展櫃,徑自走向最裏麵掛售買賣的櫃台,將自己乾坤袋裏那些用不著的丹藥和材料一股腦兒都出手,就連以前煉製的符籙也都隻揀了數十張有用的留下。

    ——至於阿娘留給她的儲物戒,裏麵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意義非凡,若不是必要,她寧願堆積如山,隻當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將那些東西換了十幾塊中品靈石,鍾離晴也不在意價值,隨意地收起靈石,便打算去另一邊看看有什麽需要的,最好是能替九嬰搜集一些高階妖獸的靈血——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想在這畫舫中就地取血,招惹是非不說,教那些無所不在的使者發現,可就不妙了。

    這畫舫之中的坊市倒是比她之前見識過的規模更大數倍,也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機會參加群域之中最頂級的坊市聚會,也就無從比較;雖然十數顆上品靈石的價格委實讓有一段時日不曾感受拮據的鍾離晴感到幾分肉痛,不過能換來五瓶品質優異的妖獸精血,也是不枉此行了。

    收好東西,鍾離晴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饞得直流口水就差沒有直接從她手中奪過靈血喝的九嬰,令她收斂些,承諾等回到房間就立即給她享用——小家夥撇了撇嘴,到底是妥協了,隻是趴在她懷裏,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眼神像是在無聲地催促她快點回去。

    就在這時,本來還一臉迫不及待的小家夥忽然聳了聳鼻子,好像發現了什麽似的,猛地回過頭去,眼前一亮,咧開嘴咯咯一笑,拍著手說道:“阿霽阿霽你快看!那不是跟你一起洗過澡的妘堯姐姐嗎?”

    她此言一出,本還熙熙攘攘的坊市刹那間靜了下來,好像有人施了個隔音的法術一般,,靜得隻剩下那小娃娃興奮的笑聲與隨後諸人不約而同的抽氣聲。

    鍾離晴暗恨沒能及時堵住她的嘴,教她這般口無遮攔地叫了出來,更恨自己沒有那鑽地成穴的打洞功夫,好將自己藏起來,免得直麵這眾目睽睽,指指點點……當然,這一切,全然敵不過那個越眾而出,正從容不迫地朝著她這一邊走來的素白身影。

    鍾離晴印象中的白衣,隻分為三種:阿娘的翩然出塵,師姐的溫文爾雅,以及自己形至神似而意不及的模仿;偏偏這位妘少主,將這一襲白衣穿出了另一種獨一無二的韻致——分明是再簡樸不過的素白衣袍,就連一絲多餘的綴飾也無,可就是教人挑不出錯,更移不開眼。

    為著那一身瀟瀟卓然的氣質,更為那一副清絕無儔的容顏。

    或許這世上,也隻有這一位妘少主,一身素衣,身無長飾,卻是足以顛倒眾生的風華絕代。

    如果是私下裏,鍾離晴還有心與她寒暄幾句,隻是在這個時候,萬眾矚目之下,她卻委實不願與這位妘少主有什麽牽扯——東明群域第一大宗天一宗的少宗主與南昭群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能有什麽幹係?

    這其中的糾葛,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就在鍾離晴打算裝一回鴕鳥,趁著眾人沒回神前溜之大吉時,那位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妘少主卻出人意料地叫住了她……準確地說,是她懷中的九嬰。

    “緋兒,好久不見了。”那清雅的聲音雖是淡然地叫著九嬰的名字,那雙幽邃的眸子卻深深地望著鍾離晴,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她,教她恍惚間竟覺得,好似能從那眸光裏看出一絲欲說還休的幽怨。

    “妘堯姐姐,可是想緋兒了?”九嬰笑嘻嘻地在鍾離晴懷裏擰身看向妘堯,一麵還試圖朝著她的方向抻,想讓鍾離晴靠近的意思十分明顯。

    皺著眉頭將她不安分的身子往回撥了撥,鍾離晴隻好開口與對方打招呼:“妘姑娘,多日不見,風采依舊。”

    鍾離晴本是彎眉勾唇,彬彬有禮地欠身,自以為禮數很是周全了,哪知對方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輕輕“唔”了一聲,卻是朝著她懷裏的九嬰揚起一個清清淺淺的微笑來,好似渾然沒將她放在眼裏一般。

    這卻與她印象中那個平易近人的妘堯不太一樣。

    疑惑地將九嬰又往後挪了挪,教對方不得不將目光轉到自己身上,鍾離晴定定地與她對視一眼,陡然間意識到——她是在生氣麽?

    鍾離晴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察覺到這一點,更不明白對方生氣的理由,毫無依據又無從說起……但她就是篤定:妘堯在生自己的氣。

    作者有話要說:  ——女票生氣了該怎麽哄?急,在線等!

    敖:重點不應該是女票為什麽生氣麽?

    夜:總歸是你錯,認錯就對了管他為什麽呢!活該你沒女票!

    敖:哦謔,說得好像你有一樣?

    夜:我單方麵承認蓋爾·加朵是我女票嘿嘿嘿~

    敖/晴/堯:這廝好生不要臉……

    緋兒寶寶要給阿霽神助攻了2333

    注1:摘自《莊子·內篇·逍遙遊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