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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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半夏
“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手指劃過那幾張照片,沈惜凡笑起來,坐在地板上自言自語,麵前放著一個盒子。
都是她初戀的回憶書信、生日禮物、照片、大頭貼、鑰匙扣、手機上情侶吊墜、為他折的星星和千紙鶴。她以前說過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會把這些東西燒掉,但是終是不忍心,因為她總是期望,那個人會回頭。
“那些信件,寫的誓言,不過是白紙黑字的表演。”誓言看起來很美,卻不會天長地久,但是有過就足夠了。
終於可以釋懷了,她默默的對嚴恒說,即使你曾經給我痛苦,但是那些歲月的快樂和幸福也真實的存在過,我從沒有後悔愛過你,那是我年少時候做過最好的事是你教會我如何去愛一個人,再學會如何成長。
謝謝你,這樣我才會有愛上別人的勇氣。
河岸邊的咖啡館,美味的冰淇淋球,用巧克力加以點綴,配襯草莓,沈惜凡暗歎,分手這麽多年,對麵的那個人還是依然記得自己的嗜好。
氣氛卻有些冰冷,一向自持的男子有些無措,“沈惜凡,你真的要去留學?”
她笑著點點頭,“嗯,我是要去留學了,有事嗎?”
嚴恒的唇際挑起,慢慢地滲出了一種淺淺的澀澀的味道,“你還恨我嗎?還怪我?我隻說,你能否給我一個機會,多久我都願意等。”
“對不起。”她艱澀的開口,“我和你,已無可能。”
終於,心中的那句話說出。
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一種頹廢的倦意,沈惜凡抬起頭,認真的重複,“對不起!”
她在心裏咒罵自己,拒絕是一種勇氣,自己偏偏最不會開口,所以她不想麵對,確切的說是不願意開口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因為究竟有多傷害,其中的滋味她嚐過,便不想再加在另一個人身上。
垂下眼簾,她繼續解釋,“其實我不恨你。以前我總是問自己,究竟是恨你多還是愛你多一點,我問了自己好幾年,現在我終於明白,沒有愛就沒有恨。嚴恒,你知道嗎,我以前總是覺得離你好遠,總是不停的追逐你的腳步,我曾經在你麵前那麽卑微,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可以很平靜的看著你,所以”
“不用說下去了。”他開口打斷,濃濃的酸澀,“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即使現在,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再回來我身邊。隻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三年前,我在美國已經深深的後悔了一次,所以,便想和自己賭一次,終於我還是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沈惜凡苦笑一下,“過去的就別再提了。”
他淡淡的笑,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好吧,不提。”
他起身去付賬,轉身再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沈惜凡的人影,桌上隻有一張紙。
“一夜繁花落盡,我將要遠走天涯送君心燈一盞,臨別依依從此相見不如懷念。”
顫抖的眼角,帶著一股發自心底的自嘲和痛楚年少輕狂,他負了她,再回首,她已不在原地,亦無法麵對。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隻是他希望她幸福。他已經走得太遠,而她不可能永遠等在原地,這些他早已知道,他隻是後悔的隻是自己不會珍惜,讓幸福眼睜睜的從指尖流過。
那麽就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從此相見不如懷念。
曾經愛過她,現在愛著她,他從不後悔。那是最好的事,他知道,那樣一個錦繡年華,身邊有過深愛自己的人,把女孩子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奉獻給自己。
那麽從今開始有一個影子在心中,讓他默默的懷念,即使夜再黑,也不會寂寞。
五月的城市,夏天的初始,沈惜凡走在街上,享受著微微灼熱的陽光。
她揚起嘴角,默念到“再見”,迎上微風,覺得陽光甚好,惆悵褪去,最後一點澀意也被蒸發走了,隻留下一絲影子,那麽就讓它深埋在心底。
這樣的天,應該叫做“半夏”,半個夏天,有些纏綿的熱,卻不焦躁。
很溫情的名字。
如果何蘇葉知道了一定會告訴她,“半夏是中藥,分為薑半夏、法半夏、半夏曲,竹瀝半夏。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方劑中有半夏白術天麻湯,半夏厚樸湯。”
職業病的醫生,沈惜凡暗笑可是他現在在哪裏呢,她已經很久沒看見了。
她想去買幾件夏天的衣服,再給父母購置一點衣物,算是做女兒臨走前能盡的最後孝心。
在男裝櫃給沈爸爸挑襯衫,沈媽媽不停的念叨,“你爸爸喜歡穿純棉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機洗,沒多久就會起球。”又拿起一件深藍色,“你爸不喜歡淺色的,非要穿深色的。”
沈惜凡偷偷的笑,她打算去運動專櫃給爸爸買一件大紅色的恤衫,讓他好好青春一下。
忽然,她看見一件白襯衫,簡單的款式,不菲的價格,一如何蘇葉在李介的婚禮上穿的那件。那天他隻是穿了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西裝,因為邱天告誡他千萬不能把新郎的風頭蓋下去,但是在她看來,所有的人都沒有他奪目,隻是淡淡內斂的氣質,渾然天成,真的是讓她看癡了。
摸出手機看看,沒有任何信息或電話提示,她微微歎氣,說不上的小小失落。
他隻是說去山區,沒有告訴她確切的時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不由的記掛在心上。
回到家,恰好姨媽一家來看她,獨獨小侄子缺席,表嫂歎氣,“今晚吃飯後,說是胃不舒服,想嘔吐,我就沒讓他來,馬上回去時候要買點藥給他,實在不行還要去看急診。”
沈媽媽很有感觸,“嘔吐說小不說大也不大,對了,怎麽不去看看中醫。”然後又似乎想起什麽,“我家有很多這種藥方子,我讓凡凡拿給你們看看。”
沈惜凡奇怪,“我啥時候看了很多中醫,不過是一個失眠一個發燒。”
沈媽媽解釋,“哎不就那本書裏夾著一疊藥方子,前幾天一個人遞過來的,說是借你的書,我後來翻翻裏麵夾了不少藥方,心想可能是你的,就隨便給你丟書架上了。”
沈惜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我去找找!”
那本中藥書裏,夾著厚厚的一疊藥方,被她粗心的堆在一摞參考書,要是沒有沈媽媽提醒她一定會錯過。
她一張一張的翻看,上麵都仔細的做了標記,“感冒”、“外感發熱”、“咳嗽”、“胃痛”、“嘔吐”、“虛勞”、“頭痛”,最下角是醫師的簽名:何蘇葉。
隻有處方,沒有別的字條,她翻遍了所有的書頁,都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她心急火燎的跑到客廳問沈媽媽,“這本書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沈媽媽接過她的藥方,頭也不抬,“五天前吧,那時候你去你外婆家,我事後也忘了告訴你,人老了這記性也不行了呀,就是這個,治嘔吐泛酸的。”
沈惜凡湊去看,念出來,“突然嘔吐,伴有發熱惡寒,頭身疼痛藿香正氣散嘔吐酸腐,噯氣厭食保和丸嘔吐吞酸,胸脅脹滿四逆散合半夏厚樸湯。”
沈媽媽狡黠的笑,“這個小夥子是醫生?長的可一點都不像,你哪認識的那麽帥的人,你和他什麽關係?”
她支吾不成句子,“沒,沒關係,朋友而已。”
沈惜凡說完後心跳的厲害,差一點就把持不住,她不住的問自己,他到底這樣做,這樣悉心的關照自己,不動聲色,難道
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進腦海,這個認知讓她不住的顫抖,既害怕又興奮。
表嫂看了方子,“要不我先去小區的藥店裏抓藥,晚了就關門了。”
沈惜凡一個激靈,跳起來,“我去,我去,這裏我熟悉,還是我去好了。”
又是一陣推脫,沈爸爸出來解圍,“讓凡凡去吧,她最近沒事窩在家裏,都長胖了。”
走過多少遍的路,和他一起並肩回家,走到小區湖心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她從不會回頭看何蘇葉的背影,或許是她以前真的很遲鈍,更確切的說是,一葉障目。
不知不覺,何蘇葉走進她的生活。對她來說,他是妙手仁心的醫生,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她慶幸一輩子能夠遇見這樣一個人,卻從沒考慮過他們之間的關係。
或是自己對他的感覺因為太習慣一個人陪在身邊,總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她看了半夏之後才失望,褐色的球狀物,一點都不像以往看到的,要不是葉,要不是莖,這個圓圓的是什麽。
最後還是藥劑師看到她不信任的眼神解釋道,“這是法半夏,製半夏是用塊莖的。”
何蘇葉以前就說過她千萬不能以貌取物,中藥看上去不起眼,功效極大,隻是她覺得枉費了那麽好聽的名字。
半夏就應該就是這樣,吹著電風扇就不覺得熱,早晚涼,冰淇淋剛上市,水果蔬菜在悄悄的換季,溫情的,脈脈的,就像中醫裏麵這樣定義半夏:辛,溫。
看著藥劑師嫻熟的抓著藥,她抿起嘴偷偷笑,何蘇葉,用什麽來形容你呢。
最後還是忍不住轉到了他家樓下,明明知道他不在,還是一個人站在樓下,傻傻的望了好一會。
以前他窗台橘色的燈光會穿過濃濃的黑夜,暈染出一片溫馨,她每次來都會看見,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她會有種被等待的錯覺。
原來,他已經等了她太久了。
可是現在,漆黑的一片,她心裏徒然被牽出了一種情緒叫思念。不是沒有害過相思,不是沒有過睹物思人,隻是,從來沒有一次想念像這樣突然、措手不及。
像一個頭等的大獎砸在腦袋上,暈乎乎的,晚上會興奮的睡不著覺,半夜醒了還得確認那個獎沒有被人搶走。
沈惜凡提著中藥袋子傻傻的笑著,心裏又不住的悱惻,會不會是我自作多情,何蘇葉看起來一直很好、很和氣的樣子,自己究竟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她忍不住發了個信息給他,無非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可是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回。她把手機調成震動,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手機裏空空蕩蕩,她的心也空空蕩蕩,瞬間失落。
無力的把頭埋進臂彎,她長長的歎氣,久違的思念感覺傾瀉而出,幾乎無法控製。
她去廟裏上香,據沈媽媽說這叫還願。臨走時候求個平安。
徜徉在院落中,品味寺廟美輪美奐的建築,禮拜塑鑄精湛的造像,欣賞色彩依舊的壁畫,任曆盡滄桑的古樂從心靈拂過。虔誠的不忍呼吸,她連腳步都放輕。
白發蒼蒼的老人,手持長長的香火,不過是求個兒女平安中年婦女磕頭,不過是拜一個孩子學業有成,丈夫安康她求,不過是求父母平安,一切都好。
還有何蘇葉,她求,他早日回來,平平安安。
最後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那時候沈惜凡正在寺廟後山的樹林裏,樹倒不多,多的是竹子,茂密蒼翠,微風浮過,沙沙作響。不少老人正在冥想,她聲音很輕,很低,卻是掩不住的歡喜。
何蘇葉那裏似乎很熱鬧,她可以聽見呼嘯的風聲,還有熙攘的人聲,她不由得好奇,“何蘇葉,這麽吵,怎麽回事?”
那邊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我現在夾著手機跟你講話呢,我現在兩手都是針,這個病人關節炎好幾年了,最近這裏潮濕,而且風很大,似乎要下大雨了。”
沈惜凡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打擾你了,要不我先掛了?”
“沒關係,你現在在哪裏?”
“化台寺,後麵原來有一大片竹林,空氣很好,我媽說臨走之前讓我去還個願,求個平安。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再過三天的吧,你求平安符了沒?這裏主持開光的平安符很靈驗的。”
“我還不知道有這個東西呢!沒有。”
“不急,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好不?”
她心怦怦跳的厲害,“好呀,對了,昨天我發信息給你的,怎麽都沒回?”
何蘇葉很驚訝,“什麽時候,我沒收到呀,這裏信號太差了,移動要移著才能動。”
沈惜凡笑起來,“你早點回來,我等你。”然後又意識到這句話實在是很曖昧,急急忙忙的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等你回來求平安符。”
何蘇葉輕笑一聲,“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她靠著一棵竹子上輕輕的笑起來。碎竹葉不時飄落,寺院洪亮的鍾聲傳來,她雙手合十,平心靜氣,誠心禱告。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林億深的電話,約她見麵。
林億深依舊是那麽精神,笑眯眯的告訴她,“我辭職了。”
一口茶嗆在喉嚨裏,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沈惜凡瞪大眼睛,萬分的不可置信,“你,辭職,開玩笑吧。師兄,你不會那麽前仆後繼的追隨我吧!”
林億深挑眉,“如果這個消息還不夠震驚的話,那我告訴你另一個。”
沈惜凡點頭,“我保證這次不喝茶了。”
“那就是我辭職是去留學,主要原因是我覺得我不隻一點點喜歡你了,對不起呀。”
沈惜凡愣在那裏,然後夢遊似的吐出幾個字,“我可以拒絕是吧!”
他眯起眼睛笑,“當然,我們是講求平等民主的,但是可惜我也跟你一個學校,nsnrsnn,bsnssns。”
她笑起來,“n,,b,srr!”
因為我喜歡的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