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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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夢樓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可是秦子楓欲言又止,半晌,才繼續道:如果不是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小說

    你現在終於後悔了嗎魚素玄挑了挑眉毛,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他知道,秦子楓的重點在他沒有說出的那半句話上,但是他不願意說,他也沒有必要逼他。

    天光正好,在這個人時候和對手坐下來喝一杯也不錯。

    秦子楓但笑不語,邁步,毫不客氣的入座,自斟自飲起來。

    一杯酒下肚,他忽然搖了搖頭,其實,到現在為止,我都不覺得這一切我做錯了。如果說這一生中我後悔過什麽,那就是我為什麽做了那麽多年的殺手,以至於錯過了紅塵中的許多溫情。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右肩,透過月白色的紗衣,魚素玄清楚的看到,那裏有一個印記。

    血與火的圖騰一般。

    那一刻,他驀然明白,像神之影的許多人一樣,這個人的命運還未出生就已經注定司夢蝶曾經問過他,有沒有辦法用劍仙的力量抹去她身上的印記,他當時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種魔的印記,怎麽可能抹去

    忽然,他的心底莫名一痛,神思頓時回到了千年前。

    那個時候,他從北海冰川下醒來,來不及因為冷香魂的欺騙而憤怒,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昆侖山。本來他以為可以將一心赴死的冷香魂從那場劫難中救出,可是,迎接他的隻有漫山遍野如桃花般的鮮血,鮮血沾染了魔的力量,嫣紅中透露出一種比夜還要黑千百倍的黑。

    他絕望,他嘶吼,然而已經無濟於事了。

    阮衡持劍,站在山頂之上,鮮血落盡,他的身邊驟然一片劫灰。

    他茫然的站著,好像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死在他手中的,和為了他而死的,他並不知道和他之間確切有著什麽樣的關係。那個女子推開他慷慨赴死的時候,他隻是愣了一下,便用出了肅魂,那無比精妙的一劍在天地間綻開最美的花朵的時候,他已經是完完全全的神了。

    他有神的悲憫,卻並不知道人類的溫度,那一劍揮下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和過去割斷了聯係。

    魚素玄的手顫抖著,他試圖從腳下的積雪裏摳出那片鮮血,然而,那片被血染紅的積雪卻突然變成了焦黑色,瞬間無痕。

    他忽然意識到,冷香魂已經徹底從世間消失了。

    事後,他在昆侖山整整徘徊了三天,試圖尋找她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她的骨肉,她的血跡,她的衣襟,她的劍然而,什麽都沒有。

    這個世上,好像從來沒有冷香魂這個人存在一般,她消失的是那樣的徹底,除了他留在三生壺中的一縷魂魄,再無其他。

    那一刻,他徹底崩潰了,他躲在紫竹林,再也不肯出來。

    紅色的印記在那個人的肩頭微微動著,好像當初濺上積雪的鮮血,隱隱殘留著魔的痕跡。

    魚素玄發現秦子楓在看他,眉頭一皺,迅速別過去。

    魔不會消失,但人可以渡魔,到續夢樓的這些日子,他遇到的這幾個帶著魔之印記的人,究竟誰才是渡魔的人呢或者他們之中,根本就不曾有一個。

    他拿起酒杯,默默的又幹了一杯。

    口中無比苦澀,他忽然想起了在紫竹林師傅的白骨上看到的預言。當時他不知道師傅為什麽在沉寂了那麽多年後忽然選擇死亡,直到他看到那行字時,他才明白,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追到了續夢樓。

    劍仙,你曾經是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秦子楓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可是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沉默。

    魚素玄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有沒有曾經愛上一個人,那個人卻並不愛你可是你看著她,卻怎麽都舍不得離開,你明知道這樣做會傷害了她,還是舍不得放手秦子楓的眸中忽然便有憂傷,濃重的化不開。

    沒有魚素玄堅決的截斷道:即使有,我也不會用任何卑鄙的手段留住她。他頓了頓,我勸你還是盡快放了程瑤光,這樣的愛即使到手,也是自欺欺人。

    可我已經中毒了秦子楓眉毛一挑,無奈的笑了笑,笑意反而讓他的整個人更顯得悲傷,你是劍仙,我是殺手,我們的覺悟本來就不在一個層麵。況且,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愛一個人,以前我愛的是琴,現在我終於嚐到了愛一個人的滋味。

    他見魚素玄絲毫不為所動,有些掃興,悻悻的道:好了,我該回去了,瑤光肯定還等著我。

    他起身,將往生琴收入囊中,回頭看了一眼。

    魚素玄依然沒有動,他安靜的喝著他的酒,已經出了神。

    瘦西湖的水波上綻開一圈一圈的漣漪,那個負琴的人在夕陽的金色光芒裏,像一點白鷺漸漸離去。

    魚公子

    小岸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

    我晚飯做了西湖醋魚,要不要嚐嚐

    她的眼睛了充滿了期待,說完後,似乎緊張的連呼吸都忘了。

    魚素玄掃了她一眼,轉身,一言不發的離開。

    幹什麽這樣不理人家小岸氣得一跺腳,不過看著那個瀟灑離去的背影,心中又無限溫暖,其實,隻要這樣看著他也是很好的。

    小岸。

    有人呼喚,回頭,原來是阮籍,他今日穿的很樸素,葛衣步履,完全就是一個走卒打扮。

    你怎麽還跟著我

    我許你三生三世,當然不會離開你。他笑了笑,一雙劍眉之間依然隱約有王者之氣。

    小岸已經擰緊了眉頭。

    看,那邊有隻燕子

    在哪裏阮籍一分神,那個小丫頭已經跑的沒了影兒。

    續夢樓上,魚素玄又折了一隻紙鶴,拿到窗口,思忖再三,還是放飛了出去。

    但願那個家夥能看到。

    他歎息一聲,剛想打坐,卻聽樓下傳來一陣打鬧之聲,他知道,是阮籍和小岸。

    放開我

    不放

    那裏有隻紙鶴

    你又騙我,我才不上當

    他搖了搖頭,心裏忽然有些煩亂。

    他和這兩個人的結,要如何解開如果說韓惜律和程瑤光的結是死結,他的和小岸的結,卻早已經是一個死了千年多的結,記憶中的一切都消失在滄海桑田的變幻裏,連那點兒溫暖都褪盡了色彩。

    其實,他一直記得她。

    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天資奇秀,卻也恃才傲物,把一切都不放在眼中。他從來不笑,也從來不哭,世界上的一切情感與他無關,他冷漠的像手中的魚腸劍,隻有在被激起鬥誌的時候,才會寒光閃現,淩厲無比。

    那個時候,他在一次仙道大會上偶然間遇到了修賢大師。當時,他看到那個穿著破爛衣衫拿著酒壺哼著小曲兒搖搖晃晃跳上大會主人宣化,也就是他的啟蒙恩師的桌子的人,眉頭便皺了起來。那個瘋子一樣的人被他掃了一眼,並沒有退去,反而嬉笑著在上麵手舞足蹈起來,一桌子的蔬果被他弄了一地,忽然他一個趔趄倒在了上麵,就索性在眾目睽睽之下打起瞌睡來。

    宣化隻是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喝酒,其他人也不以為意,觥籌交錯,好像那個躺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人並不存在。

    可是他卻受不了了,手中魚腸劍頓時一個劍花,優美卻極其霸道的刺了上來。

    那個乞丐一樣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襲擊,他甚至打了哈欠,伸了個懶腰,枕著雙手翻了個身,給自己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年輕氣盛的魚素玄氣憤之極,頓時凝聚內力,那一劍,幾乎將畢生所學的精華都融注其中。

    他的劍很快就刺入了他的咽喉。

    然而,並沒有鮮血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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