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麽熱,那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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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那麽熱,那麽涼

    遠之換下了身上的職業套裝,換上居家衣服,將紙板箱抱進小小儲藏室裏去,又拿出抹布,開始打掃衛生。

    作為單身女郎,遠之的房間絕對不是最幹淨的,有時工作得累了,回來鞋脫襪甩,草草洗一洗臉,刷了牙就上床睡覺,遠之是想不到打掃衛生的。隻有父母打了招呼,說要來探望,遠之才集中精神體力,將房間大肆清掃一番。

    等父母走了,便又日漸淩亂,直到雙親再次前來為止。

    遠之常常想,父親母親還是體諒她的,至少從未上門來突擊檢查,否則真真要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遠之的小小兩室一廳公寓裏,隻有廚房間是最幹淨整潔的,因為要在廚房燒飯做菜,遠之不能忍受灶台中心半徑兩米範圍內的任何淩亂。

    遠之最要好的同學曹露冰說,遠之有選擇性潔癖。

    遠之聽了哈哈笑,可不是。

    等遠之將房間大致打掃幹淨,搜羅出來的衣服放進洗衣機開柔和洗滌功能,任衣服在滾筒裏滾過來又滾過去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敲過了。

    遠之直起身來,捶了捶後腰。

    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後,就進了迅捷物流,一轉眼三年過去,自己已經二十五歲,到底不如以前的時候,身體那麽結實。現在不過是彎著腰趴在地上打掃一上午,腰就已經覺得吃不消了。

    遠之歎息一聲,收拾了抹布拖把掃帚簸箕,統統放到陽台角落裏去,轉進衛生間洗幹淨手,進廚房給自己準備午飯。

    拉開冰箱的門,遠之才想起自己最近沒有采買過什麽食材,偌大一個冰箱裏,統共不過一排八隻雞蛋,一袋真空包裝的黃山鮮筍,一顆高山娃娃菜,兩根胡蘿卜,凍箱裏一盒裏脊肉絲。

    遠之笑起來。

    竟然渾然忘記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正經好好在家裏吃過一頓飯了。

    自從那一盅椰青老鴿湯被打翻以後,遠之就有些意興闌珊。

    笑過了,遠之抽出一張紙巾,抹去眼角一點點淚痕,開始為自己做午飯。

    遠之雖然追求美食,可是真正要她吃的時候,卻並不是頂挑剔的人。

    遠之始終記得小時候父親教她背的唐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還有時的語文課文,千人糕。

    遠之在一邊大火灶上坐上一大鍋水,點火加熱。另一邊,胡蘿卜同高山娃娃菜用水略浸泡五分鍾,清水衝洗幹淨,切成細絲,放在蔬果盆裏瀝水,黃山鮮筍開包切出一小塊兒來,同樣用清水衝洗一下,切成細絲瀝水。

    等準備妥當了,遠之又取出一隻小平底鍋,擱在另一邊的小火灶上,將火頭開到最大,加熱,等鍋燒熱了,才放進一湯匙葵花子油,勻了勻油鍋,磕開一隻雞蛋下去。

    雞蛋在平底鍋中滋啦滋啦響著,未幾一麵已經煎得凝固金黃,遠之握住平底鍋的鍋柄,前後搖了搖,確定雞蛋沒有粘底,手腕微一用力,平底鍋小幅度地一動,雞蛋已經在鍋內翻了一麵,繼續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

    即使開著強力脫排油煙功能,空氣裏頭能聞到一絲煎荷包蛋的香味兒。

    將煎好的形狀完美金黃誘人的荷包蛋盛盤,遠之又在平底鍋裏略加了一點點由,把瀝好水的素三絲倒進鍋裏大火翻炒片刻,等菜微微炒得軟了,倒進一點點水,加蓋少燉片刻。

    這時水鍋已經燒開,遠之從櫥裏取出一卷龍須麵來,估摸著大約一百克的樣子,下到鍋裏。

    龍須麵熟得極快,水開了再點兩次涼水就取了出來,盛在一隻日式大麵碗裏,開水裏加一點前次燒梅幹菜燉肉時多下來的豬油,切一點蔥末兒,撒在上頭。

    炒素三鮮這時也燉好了,開蓋放少許鹽與菌菇大骨粉,翻炒一下,出鍋,澆在麵上頭,再將荷包蛋碼上。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素什錦荷包蛋麵就算做好了。

    遠之端著麵,來到客廳,放在茶幾上,順手開了電視,打算一邊看新聞,一邊吃飯。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遠之忙裏偷閑,起身開門之前,吸了一口麵條。

    站在門前,遠之暗忖,這個時間,會是誰?

    遠之的父母與同時代的家長相比,開明許多,並不強求子女一定按照自己替他們規劃的前程一路走下去。當年遠之大學畢業,打算在外賃屋而居的時候,遠之爸爸同遠之媽媽商量了一夜,終於沒有為難女兒,等女兒找到了工作,便替員之就近買了這套小小兩室一廳的公寓。三年下來,遠之媽媽常常對遠之說,這個決定再正確不過,你看現在的房價,簡直貴得離譜。

    等遠之獨立了,遠之爸爸與媽媽也甚少上來突擊檢查,他們尊重女兒的**,並不因為房子是由他們出資購買,是他們與遠之的聯名財產,就擅自跑到遠之的公寓裏,查看是否有不名譽的痕跡。他們相信遠之的自製能力與判斷是非的能力。

    遠之辭職一事,還沒有同家人打過招呼,父母尚不知情。

    既然不知情,便不會在正常的工作時間跑上來。

    那麽難道

    遠之拉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頎長英俊的年輕男子。

    他有六英尺一英寸的身高,微微長及頸背的頭發,高潔飽滿的額頭,一雙濃長飛揚的眉毛與深赫色清澈的眼,棱角分明的刀條臉,厚薄適中的嘴唇,微微抿著,隻穿簡單湖水藍棉麻混紡布襯衫同一條經典款牛仔褲,搭配帆布跑鞋,英俊得叫人窒息,仿佛是雜誌裏的模特走了出來。

    男子同遠之有相似的眉眼,隻是擱在他身上,是教人窒息的英俊,擱在遠之身上,卻僅僅是溫和的清秀。

    不得不讚歎上帝造物的神奇,相似的五官,組合到一處,卻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看見來人,遠之的心裏,竟沒有太多意外,隻側了側身,放來人進門。

    男子走進屋裏,輕車熟路自鞋櫃裏取出拖鞋換上,吸了吸鼻尖。

    “別說,讓我猜。”男自伸出右手食指,抵在遠之鼻尖前頭,“荷包蛋炒什錦麵。”

    遠之笑了起來,拍開雙胞胎哥哥的手,“盛遠誌,你怎麽上來了?”

    遠誌同遠之,是相隔僅僅十五分鍾出生的異卵龍鳳雙胞胎。

    當年出生,曾轟動一時。

    盛家並沒有雙胞胎的遺傳,遠之外婆家也沒有,這是兩家第一對雙胞胎,怎不教人歡喜?

    遠之同哥哥遠誌小時候麵貌上有九分相似,穿上一樣的小衣服,往往分不出男女長幼,帶出去,不知道多風光。直到上了幼兒園,懂得男女有別,男孩子要上男廁所,女孩子要上女廁所,男生穿女生的衣服要被嘲笑如此種種,遠之遠誌再不肯穿一樣的衣服,再大一些,同樣的眉目,可是,漸漸區分了男女的不同。遠誌深刻飛揚,遠之溫煦雋秀。

    兩兄妹之間有一線若有似無的心靈感應,隻是時靈時不靈,並不是每一次都靈驗。

    遠誌指了指茶幾上的麵條兒,“你先吃飯,我自己會得招待自己。”

    遠之點了點頭,麵坨了,的確頂頂難吃。

    遠之坐回沙發裏,一邊吃麵,一邊看新聞。

    盛遠誌不同妹妹客氣,自己跑進廚房間裏去,拉開冰箱的門,不算意外地發現幾乎空空如也,再打開櫥櫃的門,總算發現速溶咖啡。

    為自己衝了一杯咖啡,盛遠誌回到客廳裏。

    遠之的一碗麵已經吃得七七,正在小口小口喝麵湯。

    遠誌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將威治伍德骨瓷金邊描花咖啡杯輕輕放在茶幾上,“說罷,為什麽辭職?”

    “你怎麽知道我辭職了?”遠之瞥了一眼麵色不善的哥哥。

    “我這幾天心神不寧,想著找你出來吃頓飯,電話撥到你公司去,接線員說你已經辭職,我猜你肯定在家裏,所以就上來了。”遠誌也不同遠之猜謎,直接公布答案。

    “騷歹死奈!”遠之點頭,原來如此。

    盛遠誌有戳遠之額頭的衝動,奈何隔得遠了點兒,隻能作罷。

    “還不說?”遠誌逼供。

    “說?說什麽?”遠之看了一眼逐漸撇去英俊大帥哥外衣,暴露出盛家年輕霸王真麵目的兄長,趕緊點頭,“我說!我說!”

    盛遠誌這才收斂了張揚的氣場,和顏悅色地又喝了口咖啡。

    嘖嘖,收放自如啊。遠之暗想。可是不敢捋虎須,隻得老實交代。

    “我想換換環境。”

    盛大帥哥瞪了妹妹盛遠之一眼。

    遠之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就這樣?”盛遠誌又想戳妹妹的額角了。

    “就這樣!”遠之很堅定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既然這樣”盛遠誌見妹妹一口咬定,也不打算繼續追問,隻是以手指輕輕敲了敲茶幾的玻璃桌麵,“幹脆回家來幫助我罷。”

    遠之才喝到嘴裏的一口麵湯,被這句話驚得幾乎全部噴出來,總算遠之領會得如果得罪了盛遠誌的結果,所以勉強將嘴裏的麵湯唏喱呼嚕全咽了下去,在沙發背上踅摸紙巾抽出來抹幹淨嘴,才咳嗽著求證,“盛遠誌,你說什麽?”

    “你耳背是不是?我叫你回來幫我。”盛遠誌覺得自己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遠之嘿嘿笑,“哥”

    遠之才不想回去當太子女,有哥哥在家當太子爺就夠了。

    “哥什麽哥!”盛遠誌好看的眼又瞪向遠之,“叫你回你就回!”

    “我隻是還想再在外頭曆練曆練,證明自己不靠父母庇蔭,也能有所成就。”

    “你的成就就是給姓陸的當三年秘書,始終沒有升職,薪水也不過一年加兩百塊?”身為遠之的哥哥,盛遠誌怎麽會不知道妹妹的那點心思?不戳破遠之,隻是希望給妹妹保留那最後一點點期望,不至於傷心到極至。

    可是陸謝兩家聯姻,在城中不是秘密。

    遠之聞言苦笑,“所以我辭了職,打算休息兩天,然後找新工作。”

    遠誌歎息,坐到妹妹身邊,一把摟過遠之,將遠之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也不逼你,你還想在外頭曆練,也由得你,可是下一次,下一次你如果再辭職了,就要回家幫我。”

    遠之點了點頭,眼淚無聲地滴落,滴在盛遠誌的肩膀上,透過薄薄的一層布料,印在他的皮膚上,那麽熱,那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