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他說他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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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最大的私人陵墓,沈氏祖先都葬在這裏,沈存希帶宋依諾來到一棺較小的墳墓前,墳墓呈圓形,像電影裏那種白頂的,前麵還有一個巨大的花圃。
沈存希手裏捧著一束香水百合,他彎腰將花束放在墓碑前,指腹輕撫墓碑上的名字,他啞聲道:“媽媽,遇樹今天結婚了,我也把我未來的老婆帶來讓您看看。”
宋依諾站在沈存希身後,聽到他介紹說她是他未來的老婆,她臉頰微微紅了,她看著墓碑,墓碑上隻有碑文沒有照片,她詫異地看著沈存希,問道:“沈存希,電視裏演的,墓碑上不是都有照片嗎?這上麵怎麽沒有伯母的照片?”
“她不喜歡照相,總說照片能留住的隻是一時的美好,而她想擁有永久的幸福。”沈存希站直身體,伸手將宋依諾拉到他身側,溫柔道:“依諾,和我媽媽打聲招呼。”
宋依諾偏頭看了他一眼,踏入這裏的沈存希整個人都變得不太一樣了,身上那些桀驁與漠冷全都消散了,她轉過頭去,對著墓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她說:“伯母您好,我是宋依諾,初次見麵,希望沒有打擾到您。還有謝謝您生了一個很優秀的兒子,我會代替您好好照顧他。”
沈存希看著一本正經的宋依諾,他噗哧一笑,吊兒郎當的問她,“我很優秀嗎?”
宋依諾臉頰一紅,一不小心說了實話,他該要笑她很久了,她說:“這是全天下都認可的事,還需要問我嗎?”
“但是隻有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才會覺得我真的很優秀。”沈存希笑吟吟道。
宋依諾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她轉頭看著墓碑,心裏難免多了一絲惆悵。
從墓園下來,沈存希開車回城,交通管製已經撤銷,道路恢複了正常通行。中途他接了通電話,車直接駛進公司。
宋依諾再度來他的公司,她很無聊,本來想直接回別墅,沈存希不允許。到了公司,沈存希去開會了,她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看得快昏昏欲睡時,有人來敲門。
宋依諾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沈氏的財務總監,他手裏拿著幾份文件,需要宋依諾簽字。
“我嗎?”宋依諾詫異的指著自己。
“對。”財務總監解釋:“前段時間沈總收購的糖果廠還有博翼都已經轉到宋小姐名下,這是近兩個月的收益以及財務狀況,沈總說以後這些都需要你簽字。”
宋依諾接過文件,看著上麵的數據,她完全看不懂,遇到不懂的,她就問財務總監,財務總監盡職的回答,然後在落款處讓她簽字。
宋依諾簽完字,財務總監說:“宋小姐,沈總特地給您聘請了專業的職業經理人與財務顧問,從下個月開始,博翼公司就開始獨立運轉,到時候會有專人輔助您打理公司。”
“哦。”宋依諾點了點頭,財務總監又交代了一些事,這才轉身離去。
宋依諾坐在沙發上,翻閱剛才的文件,她想,她還真不是管理公司的料,看到這些報表她就頭暈,隻知道公司現在的情況是盈利。
她托著下巴,看來老板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當的。
她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拿起來接通,那端傳來董儀璿的聲音,“依諾,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
宋依諾一怔,這段時間她一直躲著董儀璿,但是現在,她知道她不能再躲了,她點了點頭,答應赴約。
會議室裏,氣氛一度陷入凝窒,沈存希坐在主位上,冷峻的目光掃過眾人,城中城的項目又有了變數,這塊大肥肉所有人都盯著,現在又多了一家企業。
沈存希手中的筆輕敲了敲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音,他說:“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城中城這塊地我們一定要拿下,懂?”
“是,沈總。”負責這個項目的高層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沈存希合上文件,他說:“另外,近來房地產越來越不景氣,公司的走向也將麵臨著嚴峻的形式,我們必須做出決擇,是繼續向房地產進軍,還是改革開創新的市場,我希望下次開會時,你們能有不錯的想法。”
沈存希擅於用人,在美國,他學會了團隊的力量勝於一切,而知人善用,才是一位最高決策者最應該做的事。
會議結束,沈存希離開辦公室,嚴城快步跟在他身後,道:“沈總,朱衛那邊有消息了,他走訪了六家最有可能的福利院,最後確定了康意樂福利院。”
沈存希前行的腳步一滯,他微轉了頭看著嚴城,“康意樂福利院?確定這次沒有錯了?”
“是。”
“嚴城,取消明天的行程,我要親自去一趟。”沈存希大步向辦公室走去,他心情十分激動,找到福利院,他就能找到小六了,太好了。
沈存希興衝衝回到辦公室,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宋依諾,他卻撲了個空,他在辦公室裏找了一圈,連休息室都找過了,都沒有看到宋依諾的影子。
他不悅地皺眉,拿起手機打她的電話,電話響了三聲,那端接起,他不悅道:“你去哪裏了?”
“我在商場,晚上媽媽請我吃飯,我想送她個禮物。”宋依諾在專櫃前轉悠,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買什麽給董儀璿,她應該什麽都不缺,但是她還是想盡盡心意。
“你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好久沒看到她了,我想和她單獨吃頓飯,你下班了就乖乖回家,?”宋依諾拒絕道。
沈存希眉峰蹙得更緊,他說:“那你吃完飯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這麽寵著我,會把我寵壞的。”宋依諾道。
“我樂意。”
“”
宋依諾掛了電話繼續逛街,東西太多,琳琅滿目的,她最後買了條黃金鏈子,吊墜是一塊金佛,金佛是保平安的。
買好東西,已經快五點半了,宋依諾直接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服務員領著她到了包間外麵,推開門,董儀璿已經在裏麵了。
許久沒有看到她,她比前段時間更顯年輕,宋依諾緩步走進去,董儀璿看著她走路還有點跛,連忙站起來過去扶她,眉宇間滿是擔憂,“依諾,你的腿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我沒事,媽媽,醫生說恢複得不錯,過段時間就會恢複正常,您別擔心。”
董儀璿扶著她在座椅上坐下,宋依諾衝她感激的笑了笑,看著董儀璿,她多麽希望她就是她的媽媽,那麽不管她的父親是誰,她都不可能是沈存希的妹妹。
而現在,那些線索統統都指向一個結果,她真的很害怕,萬一他們真的是親兄妹,她該怎麽辦?
“依諾,依諾?”董儀璿連喚了她兩聲,她好像有心事,一直在發呆,連她說了什麽她都沒有聽見。
宋依諾回過神來,轉頭望著董儀璿,她說:“媽媽,您剛才說什麽?”
“依諾,過幾天我們回景福鎮一趟,和你相認以後,我一直想帶你回去見見你外婆,感謝她為你所做的一切。”董儀璿難得感性道。
“好。”宋依諾點頭應下,她從包裏拿出兩個首飾盒,其中一個是外婆留給她的遺物,她一直隨身攜帶,想要找機會還給董儀璿。
另一個是她剛才買的黃金吊墜,她知道這種東西太尋常了,董儀璿根本不缺,但是她還是想盡盡自己的心意。
她將兩個首飾盒推到董儀璿麵前,她指著舊的那個首飾盒,說:“媽媽,這是外婆留給您的遺物,我一直替您保管著,現在終於有機會還給您了。”
董儀璿看著那個首飾盒,眼裏淚光閃爍,她捧起首飾盒,心痛如刀絞。她說:“依諾,這個首飾盒是你外婆五十大壽那年,我買來送給她的,她當時特別喜歡,一轉眼,已經”
宋依諾眼眶泛濕,她握住董儀璿的手,柔聲道:“媽媽,外婆理解您的苦,她不會怪您。”
董儀璿吸了口氣,“我沒能守在她身邊盡孝,連她去世都沒有回來給她送終,我真的是沒臉去見她。”
宋依諾看著激動的董儀璿,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抱住她,輕輕安撫,“媽媽,外婆不會怪您,您不要自責。”
過了好一會兒,董儀璿的情緒才平靜下來,她打開首飾盒,拿出裏麵的照片,一張是她和剛滿四十天的依諾,還有一張是媽媽和兩歲左右的依諾,她手指輕撫著老人刻上皺紋的臉,視線瞬間模糊了。
“以前,我總想著要用自己的力量,讓對不起我的人付出代價,二十幾年過去了,當我回到這裏時,看到你爸爸,我才發現,原來沒有了愛,連恨也消失了。但是我卻為了複仇,錯過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錯過了你的成長,真是得不償失。”
宋依諾心虛得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她知道囡囡已經夭折,隻怕她根本就承受不住。外婆了解自己的女兒,所以囡囡夭折後,她也快急瘋了,後來去孤兒院裏領回了她,甚至在她重病時,還將她送去宋家,其實她就是害怕董儀璿知道真相,會崩潰。
外婆,哪怕怨恨著女兒拋棄她們婆孫,也是真正的愛著自己的女兒。
宋依諾眼眶刺疼,眼淚模糊了視線,她卻落不下淚來。這一刻,她多麽希望她就是真正的囡囡。
“媽媽,外婆不怪您,我也不怪您。”宋依諾緊緊握住她的手,也許她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帶著滿腹的仇恨離開,拋母棄女,再回來時,她最親的人都離開了她。
董儀璿將她抱進懷裏,“好孩子,謝謝你肯原諒媽媽。”
宋依諾閉上眼睛,眼淚滾落下來,心狠狠的揪作一團,她抹了抹眼淚,拿起放在一旁的首飾盒,她笑得有些靦腆,她說:“媽媽,我給您買了禮物,您看看喜不喜歡?”
董儀璿拿紙巾擦掉眼淚,詫異地看著她,“今天是什麽節日嗎,怎麽突然想起送我禮物了?”
“不是什麽節日,就是想送您禮物,您快打開看看。”宋依諾催促道,心裏又有點忐忑不安。外婆領養了她,又給她安排好了未來,她無以為報。她會好好孝敬董儀璿,感謝外婆領養她的恩情。
董儀璿打開來,裏麵是一條很精致的項鏈,項鏈上的金佛吊墜在燈光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她拿起項鏈,讚美道:“好漂亮的金佛,依諾,我很喜歡,謝謝你。”
宋依諾微微一笑,“您喜歡就好。”
“給我戴上吧。”董儀璿將項鏈遞給她,然後取下脖子上原本的項鏈。宋依諾接過項鏈,微微傾身,給她戴上。
董儀璿捏著項鏈,忐忑地看著她,“好看嗎?”
“好看。”宋依諾點了點頭,她拿起手機,說:“媽媽,我們拍張照吧。”
“好。”兩人坐在一起,宋依諾打開照相機,對著兩人,拍了兩張照片,照片裏的董儀璿有點嚴肅,宋依諾比著剪刀手,十分溫馨。
拍完照片,董儀璿讓宋依諾發到她手機上,她看著照片,感慨道:“這算起來,是我們第二次拍照片,你長變了好多,和小時候完全不像了。”
宋依諾心裏一緊,生怕董儀璿看出什麽來,她說:“媽媽,我好餓,點菜吧。”
“好。”
大概因為太開心了,母女倆喝完了一整瓶紅酒,85年的拉菲,後勁很強。司機送宋依諾回去時,她已經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沈存希接到電話,在別墅外麵等,穿著家居服的他,少了平時的威嚴與棱角,如芝蘭玉樹般,站在梧桐樹下,看著車燈緩緩靠近。
董儀璿推開車門下車,對沈存希道:“存希,依諾我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敢欺負她,我絕不饒你。”
沈存希沒說話,看著趴在座椅上的宋依諾,他俊臉黑沉,他一不留神沒有盯著她,她就去買醉,簡直不能饒恕。他心裏雖氣,動作卻還算得上溫柔,他將她抱出來,對董儀璿道:“璿姨,您回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她。”
董儀璿點了點頭,坐進車裏,吩咐司機開車。
沈存希目送車子遠去,他收回目光,睨著懷裏醉醺醺的女人,“你就是欠收拾,下次再給我喝醉回來試試,看我不揍花你的屁股。”
宋依諾往他懷裏鑽去,在他懷裏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嬌俏的模樣讓沈存希的心瞬間柔軟下來,他輕歎一聲,抱著她向別墅裏走去。
回到臥室,他將她放回床上,她不安的亂動,嘴裏夢囈著什麽,沈存希湊近她唇邊,隻聽她斷斷續續道:“對不起我不是囡囡我沒有勇氣告訴您就讓我代替囡囡來孝敬您吧”
沈存希抬起頭來,目光深沉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似乎被什麽困擾著,眉心蹙起,反反複複說那幾句話,囡囡是誰?他怎麽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
宋依諾漸漸安靜下來,趴在床上睡沉了,沈存希站起來,心裏一旦有了疑惑,就怎麽也平靜不下來。他拿起手機,走到落地窗前,他撥通一個電話號碼,那端響了許久才有人接聽,他直奔主題:“璿姨,依諾小時候有小名嗎?”
“有,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董儀璿坐在沙發上喝蜂蜜水。
“她是不是叫囡囡?”沈存希看著落地窗上,倒映著大床上那道嬌小的身影。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心事重重的,好像是從鄉下回來後。
一開始他沒有注意到,以為是他們吵架,她才不開心,但是這兩天他明顯感覺到她有心事。她不願意告訴他,他就去查,無論用什麽手段,他要知道她不開心的原因。
“對啊,依諾小時候就叫囡囡,她沒有告訴過你嗎?”
沈存希看著窗外蒼茫的夜色,他說:“我知道了,您早點休息,我掛了。”
沈存希捏著手機,在落地窗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到床邊,他在床邊坐下,輕撫她的臉頰,“你不開心,是因為這個嗎?為什麽不告訴我?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難以信任麽?”
睡著的宋依諾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問題,他沉沉一歎,他該怎麽做,才能讓她打從心裏信任他依賴他?為什麽麵對她時,他總是感到這樣的無力,似乎怎麽做,都無法進入到她心裏去。
他的手指從她的下巴滑落,一直落在她心髒上方,“宋依諾,不管你的心是銅牆還是鐵壁,我都要敲開它,徹底進占。”
翌日。
宋依諾醒來時,隻覺得頭疼欲裂,她捧著腦袋坐起來,紅酒的後勁比她想象中還要強,她偏頭看著另一側,床鋪微微淩亂,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睡衣,應該是沈存希給她換的。
她翻身下床,雙腿還有些發軟,宿醉的滋味非常難受,她一邊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一邊向衛生間走去。梳洗完換了衣服出來,手機響了。
她拿起手機,是沈存希打來的,她接通,就聽他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格外沙啞,“醒了?”
“嗯。”
“我讓蘭姨給你做了醒酒湯,你下去吃一點,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沈存希溫柔道。
宋依諾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道:“你要去哪裏,出差嗎?”
“不是,朱衛找到當初人販子丟下小六的那家福利院了,我親自過去一趟,依諾,等我回來,我有話要和你說。”沈存希再三叮囑,早上離開時,他其實放心不下她,想等她醒來,和她聊聊,再去福利院。最終,他還是離開了,他想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磨合,不急於這一時。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等他回來,一切都變了。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宋依諾點了點頭,感覺到他今天溫柔得不像話,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沈存希,小六”
她話未說完,那端傳來嘟嘟的忙音,她本來是想問他小六在哪家福利院,結果他已經掛了。
她將手機放進包裏,背著包下樓。蘭姨看見她下樓來,她微笑道:“宋小姐,先生出門前吩咐我給你做了醒酒湯,我去給你盛。”
“謝謝蘭姨。”宋依諾拎著包來到餐廳,剛在椅子上坐下,就聽到歡快的腳步聲從樓上一路傳下來。她轉頭看向樓梯,就見連清雨腳步輕盈的走過來,看到她時,破天荒沒有把她當成空氣,還笑吟吟的和她打招呼,“宋小姐,早啊,存希呢?”
連清雨在宋依諾對麵坐下,心情好得像外麵的陽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宋依諾道:“他上班去了。”
“哦,這麽早啊,不過存希向來起得很早,在紐約時,他早上五點就起來開始工作了,所以他的成功絕不是偶然。”連清雨笑眯眯道,她轉頭看著窗外,繼續道:“今天的陽光真舒服,宋小姐要出門嗎?”
“對。”
“那真可惜,存希送了一套公寓給我,下個月我就要搬出去了,我想去逛逛家居市場,還想約你陪我一起去呢。”連清雨惋惜道。
宋依諾一頓,隨即道:“下次吧。”
“好,那我們說好了,下次去。”連清雨笑得沒什麽城府。
說話間,蘭姨已經將醒酒湯端出來了,宋依諾默默吃東西,聽連清雨和蘭姨閑聊,她速度很快,幾分鍾就解決了一碗醒酒湯,然後拎著包起身,“蘭姨,我出門了。”
蘭姨點了點頭,叮囑她路上小心,連清雨站起來,走到客廳落地窗前,看著宋依諾穿過花園向車庫走去,她唇邊泛起一抹冷笑,宋依諾,你馬上就會明白,真正該離開的那個人是你。
車裏,沈存希手裏握著同心結琉璃穗子,上麵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他抬頭問老王,“還有多久才到?”
“還有一個小時。”老王看了一眼後視鏡,沈存希的俊臉上寫滿了焦慮,他道:“沈總,您別著急,您馬上就能知道六小姐在哪裏了。”
沈存希偏頭看著窗外,他怎能不著急?他有預感,這次一定不會錯,遲了22年,他終於快要找到小六了。前些年,老頭子一直在尋找,近幾年,老頭子已經放棄了。他不肯放棄,哪怕再找20年40年,一天沒找到小六,他一天就不會放棄。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康意樂福利院外麵,朱衛站在福利院外麵眺望,看到沈存希的車開過來,他連忙上前,打開車門,還不等沈存希下車,就掩飾不住激動道:“沈總,我打聽過了,22年前,這家福利院確實收留過一個重病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也帶著一個同心結琉璃穗子,應該是六小姐沒錯。”
沈存希心髒砰砰直跳,他抬頭看著福利院,經曆了20多年的風霜,福利院外牆的紅漆已經變得斑駁,這裏就是收留過小六的地方,想到此,他眼眶微微發燙,說:“我們進去吧。”
“好。”
沈存希向福利院走去,福利院的建築與西方的教堂差不多,門口掛著一個牌子,黑底紅漆,上麵寫著康意樂福利院。
他們走進去,福利院裏有大小不一的孩子在院子裏奔跑,即使被親生父母拋棄,他們臉上依然洋溢著陽光般的笑意。他站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照顧他們的媽媽很有耐心也很溫柔,嗬護著這些流離失所的小朋友們。
想到小六也是這樣長大的,他心裏一陣揪痛,腳步沉重的向院長辦公室走去。
院長辦公室裏,院長給沈存希奉了一杯茶,她在他對麵坐下,她說:“沈先生,朱先生已經和我說了,20多年前,我們確實收養了一個重病的小女孩,當時我們以為救不活了,沒想到後來她竟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所以我對她的印象特別深。”
“她現在在哪裏?”
“她被人領養了。”院長道。
“被什麽人領養了?有對方的聯係方式嗎?”沈存希毫不意外。
“有是有,隻是”院長為難地看著他。
沈存希雙眸微眯,“隻是什麽?”
“這裏的每個孩子我們都有記錄,什麽時候被我們收養的,什麽時候被人領養走,被什麽人領養走,包括對方的聯係地址。但是前段時間失火,存放檔案的檔案室被燒掉了,有一部分收養記錄被燒毀了。我們檢查過,燒毀最嚴重的就是20年前的領養記錄。”院長自責道。
“收養檔案沒有存放進電腦嗎?”沈存希皺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收養小六的福利院,怎麽甘心就這樣功敗垂成?
“我們最近正在錄入,還沒錄入到那一部分,就發生了火災,沈先生,實在抱歉。”院長滿臉歉疚地看著他。
沈存希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有領養記錄,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六被誰領養了,茫茫人海裏,他上哪去找她?
原以為這一次,他能順利找到小六,沒想到又生生的擦肩而過,小六,你到底在哪裏?
朱衛擔心地看著沈存希,“沈總,您還好吧?”
沈存希捂住眼睛,他擺了擺手,怎麽會好?他滿懷希望而來,現在卻铩羽而歸,他怎麽會好?半晌,他才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他說:“那麽您還記不記得,領養她的是什麽人?”
“我們這裏的孩子沒有自己的名字,隻有一個編號,到現在,已經有五千多個孩子從這裏被人領養,不停有孩子被大人拋棄送來,也不停有孩子被領養走,時間太久遠,我也記不太清楚了。”院長道。
“您再好好想想,說不定能想起什麽有用的信息。”沈存希急道。
院長努力想,忽然,她眼前一亮,“我想起來了,當時和她一起被領養的還有一個小女孩,那天正好有照相師來拍攝孩子們的照片存檔,就給他們照了照片當作紀念,我記得照相時,你妹妹身上戴著一個很漂亮的飾物,上麵編了一個漂亮的同心結。”
沈存希從西服口袋裏拿出那個被火燒過的同心結琉璃穗子,放在院長麵前,他說:“和這個一模一樣嗎?”
院長接過同心結琉璃穗子,她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頭道:“是,和這個一模一樣。”
聞言,沈存希捏了捏眉心,院長的意思他明白,但是有同心結琉璃穗子的女孩,不一定就是他的小六。找小六的事,似乎再度陷入死胡同了。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沈存希眉宇間多了一抹凝重,每次希望過後就是失望,那種源源不絕的失望幾乎要吞噬了他。
朱衛自責道:“沈總,對不起,我應該打聽清楚,再讓您過來。”
沈存希搖了搖頭,他看著院子裏的孩子們,他說:“這不怪你,至少這一次,我們已經很接近小六了。知道她曾在這裏住過,被人領養,總好過生死不明。隻要她還活著,我們總會見麵。”
“沈總”朱衛心裏酸楚,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希望落空後,沈總總是安慰自己,下次就能找到。
“男子漢不要婆婆媽媽的,打起精神來,我們一定能找到小六。”沈存希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抬頭看著遠處的大樹,他緩緩走過去,這棵百年老樹,上麵掛滿了彩帶,彩帶上全是孩子們的心願。
沈存希伸手捏著其中一條彩帶,上麵寫著:希望爸爸媽媽來接我回家。
他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不休,當年小六會不會站在這棵許願樹前,希望哥哥快點來帶她回家?
“朱衛,我不是一個好哥哥。”沈存希沉沉一歎。
朱衛搖頭,“沈總,您是我見過最好的哥哥。”去市時,還沒有確認那個女孩是不是六小姐時,他就又是幫她揍渣男,又是帶她去買衣服吃好吃的。等他找到真正的六小姐,他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沈存希鬆開彩帶,轉身看著朱衛,道:“但凡一個人存在過,就不會一點痕跡都不留,剛才院長說過,小六被領養那天拍過照片,你去打聽一下那天拍照的人是誰,最好能找到22年前的照片,那麽找到小六,就隻是時間問題。”
朱衛一拍大腿,激動道:“沈總,我怎麽沒想到,我馬上去辦。”
“不要高興得太早,也許根本沒有照片,也許會是又一次失望。”失望的次數太多,沈存希並沒有傷感太久,也學著不對任何一次的尋找報有希望。
“沈總,您不要太悲觀,我們一定能找到六小姐。”
“去吧。”
沈存希在大樹下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他坐上車,老王剛才已經聽朱衛說了,他說:“沈總,您不要太擔心,六小姐知道您這麽用心的找她,她一定會感應到。”
“老王,開車吧。”沈存希疲憊地靠在後座上,他閉上眼睛養神。當年他的疏忽,害得小六被人販子拐走,受盡了苦楚,現在活該他要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經受希望落空帶來的痛苦。
老王歎息一聲,發動車子駛離,車子駛上大路,迎麵一輛拉風的紅色瑪莎拉蒂駛過來,這一路車輛稀少,突然看見一輛拉風的豪車,老王忍不住多看了兩年,嘀咕道:“沈總,我怎麽好像看到宋小姐了,是眼花嗎?”
沈存希聽到“宋小姐”三個字,他驀地睜開眼睛,紅色瑪莎拉蒂已經跑遠,瞬間消失在路的盡頭,他閉上眼睛,宋依諾現在應該在別墅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睛,心裏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他打電話給保鏢,“夫人現在在哪裏?”
“夫人在開車兜風。”
沈存希放了心。
宋依諾確實坐在那輛瑪莎拉蒂上麵,她開車出了別墅,就發現有兩名保鏢跟了上來,她不想讓保鏢知道她去了哪裏,她打電話給韓美昕,讓韓美昕陪她演一場戲,她們倆人身形差不多,所以在衛生間裏換了衣服,出去時保鏢果然沒有懷疑,然後她開著韓美昕的車離開,韓美昕開著她的車在城裏兜風,引開保鏢的注意力。
宋依諾將車停在康意樂福利院外麵,她下車,站在福利院門前,她從背包裏拿出照片,照片裏的教堂與眼前的一模一樣,隻有那塊牌匾換了新的。
宋依諾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她的身世之秘馬上就要揭開了,她是沈家小六還是路人甲,也馬上會有一個結果。這一刻,她莫名膽怯起來。
她在門外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走進去,她剛踏進福利院,迎麵被一個孩子撞了一下,手裏的照片掉在地上,她伸手扶著孩子站好,那個小孩衝她扮了個鬼臉,然後歡快的跑了。
宋依諾搖了搖頭,她彎腰去撿照片,卻有一隻手比她更快,她順著那隻手看過去,麵前站著一位穿著修女服飾的半百老人,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照片,然後抬頭望著麵前的女孩,她啞聲道:“你是77?”
77,康意樂福利院孩子們的編號,福利院不給孩子們取名字,隻有編號。被人領養後,他們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喻意新生。
七七?宋依諾心頭顫動,她看著麵前的老修女,她說:“您認識我?”
“不,我不認識你,但是我認識這個孩子。”老修女指著照片裏的小女孩,小女孩大概是第一次見到照相機,好奇地看著鏡頭,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同心結琉璃穗子。
宋依諾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她指著照片裏的小女孩,問道:“您說這個孩子叫七七?”
“我們這裏的孩子隻有編號,沒有名字,她的編號是77。”老修女將照片還給她,她慢慢陷入回憶,“當年是我最先發現她的,她躺在門外奄奄一息,我把她抱進來,她看了我一眼,就昏過去了,她昏迷了幾天,滿身都長滿了水痘,我們以為救不活了,沒想到她竟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她身上有一個漂亮的同心結。”
宋依諾走進這裏,莫名有種熟悉感,她知道,她確實是在這裏被外婆領養的。
“您還記不記得,她是被什麽人丟棄在這裏的?”宋依諾問道。
“不知道,那晚太黑了,附近沒有人,就她一個人,被丟棄時,她還發著高燒,很可憐的孩子。”老修女道。
宋依諾看著她的樣子,老人上了年紀,一定還記得一些事情,她剛要再問,長廊裏走來一個人,穿著院長服飾,老修女向她鞠了個躬,然後走開了。
院長打量著宋依諾,隱約有幾分眼熟,她低頭看著她手裏的照片,她神情猛地一震,激動道:“你是77?我的天哪,一轉眼你已經長這麽大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您是院長媽媽?”宋依諾遲疑的問道,20多年過去了,她竟還記得這個微胖的院長媽媽。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痕跡,長相卻沒怎麽變過。
院長熱淚盈眶,孩子們離開後,年紀小的,養父母都不會告訴他們是被領養的,除了一些年紀大的孩子,一般都不會再回福利院來。
院長握住她的手,心情十分激動,“你還記得我,你真的是77,你長得太漂亮了,我都不敢認。”
“院長媽媽,您過得好嗎?”宋依諾心裏也同樣激動。
“好,好,走,我們進去坐,好多年沒見到你了,跟院長媽媽說說你的近況。”院長親切的拉著她的手向辦公室走去。
兩人像久別重逢的故友,聊著彼此的生活,院長邊聽邊感慨:“你外婆是個好人,或許你們很有祖孫緣,你看見她就喜歡她,後來你外婆提出要領養你時,我原本不同意的,老人家什麽都沒有,怎麽養活你?後來你外婆長跪不起,求我讓她領養你。她向我保證,即使她餓死也不會讓你餓著一分,我被老人家的心意感動,才讓她收養了你。”
“外婆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我很感激她領養了我。”宋依諾感激道,過了一會兒,她望著院長,道:“院長媽媽,您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院長目光輕閃,看了一眼隔間,她垂下頭,拿走她手裏的照片,她說:“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但是剛才有個男人,拿著一個與你身上一模一樣的同心結琉璃穗子來找妹妹,也許你和他有點淵源。”
“他在哪裏?”宋依諾倏地站起來,一模一樣的同心結琉璃穗子,那個男人是誰?
“走了有一陣子了。”院長道。
宋依諾心裏一陣失落,她雙手抓住院長的手,激動地問道:“院長媽媽,他長什麽樣子,他有沒有說他叫什麽名字?”
“他說他姓沈,他還給了我一張名片,他說隻要我想起關於他妹妹的事,就打電話給他,沒想到你隨後就找來了,你們兄妹倆也算是陰差陽錯。他應該還沒有走遠,我打電話叫他回來。”院長很高興,剛要起身去打電話,就被宋依諾製止了。
“院長媽媽,您把名片給我吧,我打給他。”宋依諾的聲音都在抖,那個男人姓沈,他也有同心結琉璃穗子,那天嚴城說過,他們兄妹有信物,會不會就是這條同心結琉璃穗子?
院長感覺她的情緒不對勁,她以為她快要找到親人太興奮了,她興高采烈的起身去拿名片,將名片遞給她,說:“他好像是桐城最有名望的男人,我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
宋依諾接過名片,看著上麵燙金的三個大字,她險些滑坐在地,沈存希,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眼睛幹得發澀,整個人絕望得無以複加,怎麽會是他?老天,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她再也坐不住,抓著名片飛快衝出院長辦公室。
院長站起來,剛要追出去,眼角餘光掃到隔間的門打開,她倏地停下腳步。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裏麵走出來,徑直走到窗前,他看著那道飛奔出去的嬌小身影,俊美的臉上泛著泠泠寒光。
他雙手隨意的擱在西褲口袋裏,薄唇微勾,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