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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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依諾心頭一凜,低頭看著雪白婚紗上那一滴宛若朱砂淚的血珠,心裏有種夾雜不清的感覺,婚紗見血,很不吉利,她表情多了幾抹凝重,怔怔地看著手指上漸漸止住的血珠。

    服務員從她腰間取下一根固定腰身的針頭,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才會遺留在婚紗上,她看著那枚針,滿臉歉疚道:“沈太太,對不起啊,想來是新來的女孩做事馬虎,把針頭留在婚紗上了,紮傷您了嗎?”

    宋依諾將手指放進嘴裏吮了吮,唇齒間一股鐵鏽的味道彌漫開來,那味道讓她難受得緊,胃裏翻絞得厲害,幾欲作嘔,她卻硬生生忍住了。

    服務員見她臉色不好,連忙問道:“沈太太,您身體不舒服嗎?”

    宋依諾擺了擺手,她在凳子上坐下,“麻煩你幫我倒杯溫開水,心裏有點難受。”

    “好,我馬上去,您稍等。”服務員快步離開,不一會兒就端了溫開水過來,宋依諾喝下去,才覺得胃裏舒服了些,她衝服務員道謝,再看裙擺上那抹血色,她道:“這能處理掉嗎?”

    “可以,我們有專門的洗衣劑,可以處理掉,您不必放在心上。”服務員瞧她欲站起來,她連忙伸手去扶,待她站穩了,她匆匆去取了洗衣劑來,往雪白的婚紗上噴了噴,就見血色慢慢淡去,直至一點痕跡都不留。

    宋依諾看著那抹血色淡去,心頭的陰影卻並未因此而消失,那抹痕跡像是印在了她心上,她閉了閉眼睛,努力不去想,再睜開眼睛時,她衝服務員淡淡的笑了笑,然後提著裙擺出去了。

    沈存希就在外麵等著,他拿著雜誌翻閱著,俊逸的五官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聽到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他抬頭望去,漆黑的鳳眸在看到她那一瞬間,倏地亮起來。

    麵前的女人,纖腰不盈一握,提著裙擺緩緩走近,一瞬間讓他想起了詩經裏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他情難自禁地站起來,看見她翩然走近,他眸色炯亮,所有讚賞的詞匯都不及那兩個字,“好美!”

    服務員在旁邊看著,都為沈存希突然的語塞以及木訥而失笑,宋依諾走到沈存希麵前,不是第一次在他麵前試衣服,更不是第一次在他麵前試婚紗,但這一刻她心裏和他一樣緊張,她走過去時,不小心踩到裙擺,直挺挺地朝他栽了過去。

    沈存希一驚,連忙伸手將她接入懷裏,他低頭看著她,輕笑打趣:“這麽迫不及待的向我投懷送抱?”

    宋依諾目光流轉,看見所有的服務員都盯著他們笑,她耳根子一燙,從他懷裏直起身來,她俏臉嫣紅一片,“我才沒有呢。”

    沈存希雙手攬著她的腰身,笑眯眯地盯著她,“你有我也不會笑話你,不用害臊。”

    宋依諾咬了咬唇,羞得抬不起頭來,低頭看到身上的婚紗,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好看嗎?”

    “嗯,你是我最美的新娘。”沈存希抬手,將她額上淩亂的劉海理順,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喜歡嗎?”

    “嗯,很喜歡。”宋依諾點了點頭。

    沈存希花了心思的,她怎麽會不喜歡呢?

    “那你喜歡婚紗呢,還是喜歡我?”沈存希問得幼稚,卻一點也不覺得。

    宋依諾睨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當然是婚紗了。”看他臉上的笑容一僵,她頓時笑起來,她說:“當然更喜歡你啦。”

    “小東西,敢戲弄我!”沈存希作勢去撓她的癢,宋依諾連忙躲,卻被他握住纖腰拉進懷裏,大掌往她腋下探去,她笑倒在他懷裏,“哎呀,老公,我知道錯了。”

    沈存希手上的動作一頓,睨著她明媚如初的俏臉,他啞聲道:“你再叫一遍,我就放過你。”

    宋依諾仰頭,笑眯眯地看著他,“老公,饒了我吧。”

    沈存希心潮翻湧,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眸裏的深情關都關不住,隱忍且熱烈,他看了半晌,道:“去把婚紗換下來,我們回家。”

    “哦,好。”宋依諾站直身體,提著婚紗向更衣室走去,服務員幫她抱起曳地裙擺,走進更衣室,她豔羨道:“沈太太,您和沈先生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看起來沈先生很愛你。”

    宋依諾輕笑道:“是啊。”

    換好衣服出來,沈存希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他後背有些緊繃,再不複剛才的輕鬆。她走過去,他已經掛了電話,她瞧著他的神情,問道:“沈存希,你怎麽啦?”

    “依諾,你在這裏等等,我已經給老王打了電話,一會兒他過來接你回去,我要去個地方。”沈存希道。

    宋依諾怔怔地望著他,“你要去哪裏?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

    “嗯,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沈存希拍了拍她的肩,然後轉身離去。宋依諾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要去哪裏,為什麽不讓她跟呢?

    沈存希坐進車裏,發動車子離去,剛才郭玉打電話給他,他的人已經順利找到連老爺子藏人的具體地址,並且確定房間裏關著一位病人,但是外麵有退伍特種兵守著,想要攻進去很難。

    看來連老爺子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如果他們硬攻,肯定不行,怕對方有槍支,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更怕驚動連老爺子將人轉移。

    所以郭玉的意思是,今晚動手,調動警察過去,理由是懷疑他們販毒。就算連老爺子再厲害,也不會明著與警察過不去。

    他趕到錦苑時,郭玉的車停在路邊,看他到來,郭玉從車裏下來,快步迎上去,“警察剛剛進去,公寓登記在連老爺子名下,他們這樣貿然衝進去,隻怕連老爺子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下午我讓人檢查天然氣表時,趁對方不注意,放了好東西在裏麵。”

    沈存希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兄弟,大恩不言謝!”

    說話間,兩人往錦苑走去,他們來到那棟樓下,那裏停著一輛警車,一名身材壯碩的男人靠在車門上,男人五官剛毅,應該是隊長之類的人物。

    “他們已經衝進去了,如你所料,對方沒有與警方起衝突。”男人神色淡漠道。

    沈存希雙手垂在身側,聽見他的對講機裏傳來下屬的匯報,“老大,人已被轉移,我們什麽發現都沒有。”

    郭玉也聽見了,他轉頭看向沈存希,下午他的人過去確實看到房間裏有位行動不便的女病人,沒想到連老爺子動作這麽快,不聲不響就將人轉移了。

    沈存希眉頭蹙緊,連老爺子比他想象中還要警惕,他動作居然這麽快,簡直出乎他們的意料。

    那位身著便衣的男人爆了句粗,冷聲命令道:“馬上撤離。”

    連老爺子越是這樣警惕,他就越是懷疑他所關押的女病人與他有關係,否則他根本不用讓那個女病人躲躲藏藏,素馨花與同心結琉璃穗子,媽媽,真的是您嗎?如果您還活著,這十五年來您為什麽甘心受製於連老爺子?

    警察很快下樓來,那位隊長似的人物向郭玉點了點頭,道:“郭先生,我隻能幫您到這裏了。”

    “麻煩你了。”郭玉道謝。

    男人搖了搖頭,召集手下上車,發動車子駛離。

    兩人目送警車離去,郭玉轉頭看著他,“小四,抱歉,我們遲了一步。”

    “連老爺子老奸巨滑,這麽多年都沒讓我們發現端倪,現在也不會輕易讓我們找到人。現在我擔心的是他會把人藏哪裏去?”沈存希凝眉沉思,要說心裏不失望,那是假的,明明就快要找到了,最終還是擦肩而過。

    郭玉輕撫下巴,“經過這兩次,以連老爺子多疑的性子,他一定不會讓那位女病人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如果是這樣,他一定會將她安置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你說連宅?”沈存希思索了一下,他搖頭道:“他不會這樣做,太危險了。”

    “未必,他若真的把人接回連宅,以連家在桐城的威望,我們沒有證據證明那個女病人與你有任何關係,也拿不到搜查令,就不能像今晚一樣硬闖。再說連宅的保鏢全都是退伍特種兵,我們想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手腳,很難。”郭玉分析道。

    沈存希想了想,覺得郭玉說得也有道理,連老爺子真的把人藏進連宅,他們確實不好硬闖。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不能硬闖的話,那就是明知道連老爺子禁錮他人人身自由,也不能拿他怎麽樣?”沈存希心浮氣躁道。

    “小四,除非你有證據證明,連老爺子禁錮的女人就是你的母親,否則我們無法再硬闖。”郭玉道。

    沈存希撫著額頭,“當年沈宅失火,我母親當場葬身在火海中,那時候已經做了死亡證明,現在我們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那個女病人就是我母親,更無法證明連老爺子是非法禁錮。”

    “也許是不是你太想念你母親了,雖然連老爺子行事可疑,但是十五年前那場大火,幾乎把沈宅燒成了空架子,他們根本就無法活著逃出去。如果你母親沒死,她為什麽不肯現身來見你們?”郭玉靜靜地看著沈存希,兄弟上門請他幫忙,他二話不說能幫就幫,但是他不希望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畢竟希望越大,到時候失望就越大。

    “我有種感覺,我媽一定還活著。”有時候母子感應是種很玄乎的東西,從他拿到有求救信號的同心結琉璃穗子後,他就確定,母親一定還活著。

    郭玉看著他,並不想打破他的幻想,“那就找證據吧。”

    沈存希眉心微蹙,卻什麽都沒說,和郭玉走出錦苑,兩人各自開車離開。

    連老爺子坐在監控室裏,房間裏有幾台電腦,他看見身著警察破門而入,再失望而歸,他眉心蹙緊。好在他留了一手,在房間裏安了監控,才知道有人闖入,迅速將人轉移。

    他關掉電腦,現在監控已經沒有用了,他搖著輪椅滑出監控室,來到一樓,乘電梯上樓。二樓的客房裏,光線陰影,女人醒轉過來,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隱約感覺得到,最近形勢有點緊張,否則連戰明不會一連將她轉移三個地方。

    耳邊傳來輪椅碾壓地麵的聲響,她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眼睛閉上,其他的感官就格外敏銳,她聽到輪椅漸漸朝床邊滑來,沒有開燈,大概是因為他覺得她看不見,開不開燈都無所謂。

    連老爺子在床邊停了下來,透過窗外照射進來的微光,他看著床上的女人,十五年了,他就這樣默默地守著她,哪怕她又聾又啞又瞎,還幾次在鬼門關徘徊,他都不曾放棄她。

    看著她,他似乎又回到當年那場大火。

    他們差點葬身在那場大火裏,無意間發現了別墅的地下逃生通道,從逃生通道逃出去,他的雙腿就是在那場大火裏失去的,這些年他一直在調查那場大火的起因,後來終於讓他查到線索,那場火是人為。

    “素馨,沈存希已經有所懷疑,如果他一直這樣緊追不放,我不會對他心慈手軟。”連老爺子一雙蒼目裏迸發出狠戾的光芒。

    楊素馨擱在被子裏的手緩緩緊握成拳,如果不是連戰明,15年前她已經葬身火海。她對他心存感激,但是卻換來了他15年來不見天日的囚禁。

    她曾試過很多方法想逃離他,最後都沒有成功,不得已,她才裝作自己又聾又啞又瞎。最近兩年,她的身體情況每況愈下,醫生說她因為當年的火災,吸進濃煙,嗆傷了肺部,隨著年齡越大,肺裏病變,已是肺癌晚期。

    她想回去見見她的孩子們,但是連戰明從未放棄過囚禁她的想法。

    她想,也許她到死,都不能再見到他們了。

    “素馨,和我說話,我知道你沒有聾也沒有啞,更沒有瞎,和我說說話。”連老爺子卑微的乞求道,他第一次見到楊素馨時,就驚為天人,那時她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他努力克製住自己的心思,遠遠地望著她,隻要她幸福就好。

    後來一切都變了,隻從小六失蹤後,楊素馨思女成病,那時候沈煬隻顧著征戰商場,沒有照顧到她的心情,她憂鬱成疾,竟得了失心瘋。

    那樣明麗的一個女子,最後竟被逼成了瘋子,他每次見到她瘋瘋傻傻的樣子都感到心痛,她原本可以幸福一輩子的,都是沈煬和沈存希害了她,讓她變成了一個瘋子。

    楊素馨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第一次聚焦到他臉上,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連戰明,聲音粗嘎,“戰明,放我回去吧,我沒有多少日子了,我想見見孩子們。”

    連老爺子心裏的狂喜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他怔怔地望著她,她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容貌,她燒傷嚴重,整容手術都無法幫她恢複原本的容貌,“15年了,你第一次看我,第一次和我說話,卻是要讓我放你回去,你何其殘忍?”

    “我一直沒有和你說,謝謝你救了我,讓我能夠苟延殘喘到現在,我很感激你,也希望你能體諒我想見到孩子們的心情。”楊素馨還記得,他當年背著燒傷嚴重的她爬出地道,他護了她周全,他卻賠上了兩條腿。他的重情重義,她這一生都無力償還。

    連老爺子忽然大怒,“你是想見孩子們,還是想見沈煬?你別忘了,當年是他放的火,他想燒死我。”

    “不是這樣的,不是他放的火。”楊素馨搖頭道。

    “你還護著他,素馨,我不會讓你去見他們,對於他們來說,15年前你就已經死了。所以就算你的日子所剩不多,等你死了,你的墓碑上也是刻著我連戰明之妻,絕不是他沈煬之妻。”

    “咳咳咳。”楊素馨激動地咳嗽起來,五官在暗夜裏顯得形容可怖,這些年來,她不肯出現在他們麵前,是因為她再也恢複不了過去的容貌。現在人之將死,那些外在的東西都不再重要了,她隻是想見見他們。

    連老爺子看她劇烈的咳嗽起來,咳著咳著,氣就喘不上來,他連忙按了床頭的紅色按紐,兩名醫生匆匆推門而入,其中一人按開了燈,屋裏頓時光芒大作。

    客房裏完全就是濃縮型病房,裏麵所有用具一應俱全。連老爺子滑著輪椅讓到一步,醫生連忙將氧氣罩放在楊素馨的口鼻上方,然後檢查起來。

    過了許久,楊素馨的情況才穩定下來,她昏沉沉的睡去,燈光下,她的麵容平靜。

    連老爺子將輪椅滑到病床邊,看她臉色蒼白,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後轉身出去了。門外,兩名醫生神情格外凝重,“老爺子,夫人的病情惡化得很快,怕是沒有幾天了,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連老爺子神情一震,他仰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們,“我讓你們來救她,不是讓你們來勸我做好準備的。”

    “老爺子,您別動怒,夫人的病情在醫院時就已經開始惡化,本來在醫院裏住著,至少還能撐個一年半載,但是最近這幾天夫人東奔西跑,再加上受了寒,病情惡化的速度比我們想象的要快,我們已經給她用了最好的藥,但是癌細胞擴散得很快,已經沒用了。”另一名醫生解釋道。

    “沒用?沒用我請你們來幹什麽的?”連老爺子氣得直拍輪椅,白叔站在他旁邊,勸道:“老爺子,您消消氣,要不聽醫生的建議,把夫人送回醫院去?”

    連老爺子滿目仇恨地盯著白叔,神情偏執,“送回醫院?然後讓沈存希逮個正著?”

    “老爺子”

    連老爺子抬手止住白叔,他看向那兩名醫生,問道:“她還有多少日子?”

    兩名醫生麵麵相覷,隨後其中一人戰戰兢兢道:“多則十天半個月,少則就這幾天了。”

    連老爺子眉目一沉,白叔以為他又要發脾氣了,沒想到他卻冷靜下來,他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兩名醫生連忙快步離開。

    連老爺子在門外坐了一會兒,這才搖著輪椅進了客房,他來到病床邊,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楊素馨,他這一生隻有一個願望,她的時日已經不多,再不完成這個心願,隻怕來不及了。

    許久,他從客房裏出來,白叔站在門外等他,他說:“吩咐下去,立即著手辦喜宴,時間就定在後天,迅速準備好禮服,邀請賓客,喜宴就在連宅舉辦,我要素馨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白叔心底一震,他看了一眼客房,道:“老爺子,夫人現在的身體恐怕不宜”

    “你想說什麽我心裏清楚,此時不辦更待何時?去吧。”連老爺子揮了揮手,竟是執意如此。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風光的將她迎進門。

    他一直等,以為終能等到她妥協,但是她寧願裝聾裝啞裝瞎,也不肯答應。如今她時日不多,他再也等不起了。

    白叔歎息一聲,老爺子這輩子為情所困,到底還是偏執到底了。

    沈存希將車子開進依苑,熄了火,他卻沒有立即下車,他放低座椅,仰躺在座椅上,透過天窗,看著漆黑如墨染的天空。

    連老爺子動作實在太迅速,不過幾個小時時間,他竟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中。他到底會把人藏在哪裏?他應不應該去連宅探探虛實?

    郭玉說要找到證據,警方才能介入,他要從哪裏著手尋找證據?

    宋依諾在客廳裏看電視,看到車燈從落地窗玻璃探照進來,卻遲遲沒有等到沈存希進來,她站起來,走到客廳落地窗前,望著遠處停在路邊的白色賓利歐陸,車已經熄了火,車裏黑漆漆的,看不見有人。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向大門,拉開門出去了。

    一股寒風撲麵而來,她冷得直哆嗦,伸手想將衣服攏得緊一點,才發現沒有穿外套,她心裏想著就出去一下下,就沒回去加外套,快步穿過花園,來到白色賓利歐陸前,她透過車窗,看見沈存希躺在座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已經出了神,她抬手敲了敲車窗玻璃。

    沈存希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坐起身來,看見宋依諾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他眉心皺起,連忙推開車門下車,“怎麽不加件衣服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將她攬進懷裏,懷裏的身體冰涼的,他用大衣罩在她身上,神色更加不悅,“你這麽不懂得照顧自己,讓我怎麽能放心?”

    忽如其來的溫暖讓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笑道:“我看你車子停在外麵,卻一直沒見你下車,就出來看看,你怎麽啦?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沒事。”沈存希淡淡道,不想告訴她,讓她跟著操心。

    宋依諾邊走邊扭頭看他,“真的沒事?”

    “嗯。”沈存希為了強調自己沒事,還特意點了點頭。

    宋依諾不再多問,兩人回到別墅,已經快十點了,餐廳桌子上還放著飯菜,宋依諾站在玄關處,看沈存希換鞋,她道:“你吃飯了嗎?蘭姨給你留了飯。”

    沈存希看了看餐廳方向,擺著兩碗飯,想來她也沒有吃,他本來想點頭的動作,硬生生轉換成搖頭,他說:“我沒吃,你陪我吃點?”

    “好,那我去熱飯,你上去洗個澡下來,就熱好了。”宋依諾說完,轉身往廚房裏走去。

    沈存希看著她雀躍的背影,他心裏輕歎了一聲,他脫下大衣搭在腕間,向樓上走去。他洗完澡下來,宋依諾還在廚房裏熱湯,看著滿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他心裏莫名感動。

    他走進廚房,從身後抱住她的腰,將了將她鬢邊的頭發,他說:“以後我沒回來,不要等我,餓壞了你,我會心疼的。”

    宋依諾莞爾,她說:“剛才我還沒覺得餓,就想說等你回來一起吃,不是刻意等你哦,所以你不用內疚。”

    沈存希搖頭,這傻丫頭,連撒謊都不會。

    他放開她,伸手接過湯碗端出去。宋依諾拿了清洗好的筷子出來,坐在沈存希旁邊,將筷子遞給他,她捧起碗默默吃了起來。

    沈存希也沒說話,飯桌上一時安靜得隻剩下咀嚼的聲音。

    宋依諾偏頭看著沈存希,雖然他在很認真的吃飯,但是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讓人感覺得到他心事重重,她問道:“沈存希,是不是公司遇到麻煩了?”

    沈存希抬頭看她,“沒有,怎麽這麽問?”

    “你沒發現你一直很不對勁嗎?”宋依諾放下筷子,有時候她覺得她很了解他,有時候她又覺得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忽遠忽近,他明明有心事,卻一句都不肯和她說,感覺不被信任。

    “我真的沒事,以後我再告訴你,吃飯吧。”沈存希低頭繼續吃飯。

    宋依諾忽然悶悶不樂起來,她放下筷子,將碗一推,說:“我吃飽了,我先上樓了。”

    沈存希看著她的背影,他知道她生氣了,但是就連他都還沒理清思路,又如何告訴她?再等等吧,等他救出母親,他再和她解釋。

    沈存希回房時,宋依諾側躺在床上,麵向床邊。他走過去,掀開被子上床,然後伸手將她從床邊拉回到身邊,摟著她的腰,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宋依諾睡不著,她滿腦子都在想,沈存希晚上接了那通電話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了,那是誰打來的電話,他剛才又去見了誰?

    她並非不信任他,但是他越是瞞著她,她就越是不安,總覺得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

    宋依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等她醒來時,外麵天色已大亮,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摸向身側,觸手冰涼,她徹底驚醒了,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一旁微微陷下去的位置,沈存希已經不在。

    她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她坐起來,怔怔地看著床單,然後掀開被子下車,去浴室洗漱。她換好衣服下樓,蘭姨正在客廳裏,見她下樓來,她轉身去廚房準備早餐。

    宋依諾來到客廳,四處看了看,沈存希不在,她走到落地窗前,才發現他的車子已經駛離。她眉宇間攏上一抹輕愁,沈存希這麽早去哪裏了?

    蘭姨出來,見宋依諾站在落地窗前發呆,她道:“夫人,先生一早就出門了,還特地交代我轉告你,一會兒老王開車來送你去上班。”

    宋依諾轉過身來,在餐桌旁坐下,她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有點食不知味。

    吃完早飯,老王已經到了,宋依諾背上包出門,蘭姨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有種莫名的擔憂,這對小冤家又怎麽了?

    沈存希很早就醒了,大概是心裏擱著事,所以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躺在床上,耳邊傳來依諾平穩的呼吸,好像從心結解開,她就再也沒有做噩夢了。

    他一直等到天亮才起床,換了衣服,他輕手輕腳的下樓,剛好遇上蘭姨起床,他讓她轉告依諾,他先去公司,讓老王來接她去上班。

    他開車來到連宅外麵,已經快八點了,冬天霧大,連宅地處的位置在半山,霧氣繚繞間,如夢如幻。他在車裏坐了許久,才打開車門下車,走到門前按響門鈴。

    白叔來應的門,見沈存希站在外麵,他連忙上樓去向連老爺子匯報。連老爺子知道沈存希不是那麽容易打發走的人,但是他一早就上門來拜訪,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冷笑了兩聲,道:“請他進來,讓他在樓下等。”

    沈存希這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個小時,連老爺子才姍姍從樓上下來,沈存希身影筆挺的坐在沙發上,見白叔推著連老爺子從電梯裏走出來,他從容不迫的站起來,俊臉上不見半點不耐煩。

    連老爺子笑嗬嗬道:“存希,讓你久等了。”

    “伯父身體抱恙,晚輩等等無妨。”沈存希淡定冷靜,並不將連老爺子的刻意刁難放在心上。

    “請坐吧,白叔,給沈四少上茶。”連老爺子搖著輪椅過來,白叔去準備茶點去了。

    沈存希剛才在客廳裏坐了兩個小時,客廳裏來往的人很多,大多都拿著嫁娶之物。他看向落地窗前,那裏搭上了便捷樓梯,傭人正在往玻璃窗上貼雙喜窗花,他道:“連宅最近要辦喜事嗎?”

    “對,時間定在明天,有些倉促,不過喜帖昨晚已經連夜印了出來,你們今天應該就會收到喜帖了。”連老爺子眉目間蘊染著一抹喜色,大婚當前,哪怕他已是枯朽老人,心中也是欣喜期盼。

    沈存希劍眉微蹙,他收回目光,看向對麵的連老爺子,觸到他眉間的喜色,他並沒有將這樁喜事與連老爺子聯想在一起,“哦,是哪家千金,婚事辦得這麽倉促?”

    “明天來參加婚禮,你們就能知道了。”連老爺子有意隱瞞,不願意多說。

    沈存希就以為婚事是連默和哪家千金,他心頭一舒,連默結婚了,他就少了一個情敵,不用再時時刻刻防備著他。

    “看來伯父很滿意這位千金,那我在此先恭喜您了,連默大婚,您也少了一樁心事。”

    連老爺子但笑不語,也沒有解釋,他的目的,是要沈煬和沈存希他們親眼看見他將素馨迎進門。

    白叔送上茶點,連老爺子道:“存希,你這麽早上門來所為何事?”

    “沒事,上次見您看您身體不好,就是順路過來看看您。”沈存希發現,別墅裏有一樓梯一電梯上二樓,他剛才趁保鏢不注意,去電梯前觀察過,那是德國進口的指紋電梯,沒有錄入指紋,是沒辦法開啟電梯。而樓梯前站著兩名黑衣保鏢,沒有連老爺子的允許,他們絕對不會放任何人上樓。

    他記得他曾來過連宅,那時候連宅還沒有這麽高科技,甚至客廳的每一處,都有攝像頭,將電梯位置嚴防死守,很難混水摸魚上到二樓去,更何況宅子裏至少有二三十位保鏢。

    連宅這些年的巨大支出,有大部分都用在安保上麵。連老爺子將自己的家搞得和特工住所一樣,一定有想要隱藏的秘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連老爺子已經將人接回了連宅。

    他心思急轉,明天連宅會舉辦喜事,他們倒可以趁亂上二樓一探究竟。

    連老爺子心中冷笑,沈存希的住宅在東,連宅在西,這順路順得有點遠,他卻沒有揭穿他,反正明天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等素馨嫁給他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搶走她。

    “你有心了。”連老爺子俯身端起茶杯,原本係在脖子上的圍巾散開來,露出脖子上猙獰的燒傷,沈存希望過去,他道:“伯父,您身上的燒傷是怎麽來的?”

    連老爺子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他揭起蓋子,輕輕吹開水麵上的茶葉,喝了一口茶,他才悠悠道:“自然是被燒傷的,很多年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聽說伯父十五年前,在沈宅大火的第二天,就宣布隱退幕後,命長子連易峰接手了家族的一切生意,然後再也沒有人見過您,不知道您身上的傷,是否與沈宅的火宅有關?”沈存希靜靜地看著連老爺子,不放過他任何細微的變化。

    連老爺子以手抵著唇,壓抑的咳嗽起來,白叔見狀,連忙接過他手裏的茶杯,輕拍他的背,“沈四少,老爺子早起受了些風寒,不宜久坐,我先送老爺子回房了。”

    沈存希站起來,道:“我是叨擾了,既然伯父身體不適,那我先告辭了,明日再過來參加喜宴。”

    “那我就不送了。”連老爺子氣喘得急,說完再度咳嗽起來。

    沈存希點了點頭,轉身向大門外走去。白叔瞧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他收回目光,看著咳得麵紅耳赤的連老爺子,他道:“老爺子,我總覺得沈四少已經猜出了什麽?”

    “他不蠢,昨天撲了個空,今天就來連宅探虛實。隻是他再聰明,也算不到明天是我和他母親的婚禮。請帖已經派人送出去了?禮服和喜宴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已經派人去辦了,老爺子不用擔心,明天一定可以如期舉行婚禮。隻是我擔心”白叔遲疑道,老爺子的心思他清楚,但是這樣做太冒險了,一旦讓沈存希知道這件事,沈連兩家就反目成仇了。

    連老爺子閉上眼睛,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多了一抹詭異的笑容,“不用擔心,明天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誰也改變不了。”

    白叔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並不像他這樣樂觀。

    沈存希走出連宅,他抬頭望著這棟宅子,此時太陽已經出來,籠罩在宅子上空的霧氣消散,風景如畫。他望著二樓方向,良久,才轉身推開車門上車,發動車子離去。

    他開車來到薄氏集團,一路暢行無阻的到了總裁辦公室,薄慕年正在打電話,見他進來,他示意他坐,稍等一會兒,然後交代完對方,他掛了電話,起身走到沙發旁坐下。

    “昨晚的事情我聽說了,沒想到連老爺子的動作這麽迅速,你現在有什麽打算?”薄慕年問道,他以為他們出手已經很迅速了,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

    難怪他可以退居幕後十五年,連氏卻沒有倒閉,想來有這樣一個盡占先機的軍師在背後謀劃,連氏怎麽也不可能沉溺在商海中。

    沈存希背倚在沙發背上,坐姿優雅,卻略顯緊繃,他說:“我早上去過連宅了,連宅戒備森嚴,比我們想象中更難闖。”

    薄慕年眯眼,“你去連宅不怕打草驚蛇?”

    “老大,現在已經不存在打草驚蛇了,連老爺子一直都知道我們的行動,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幾乎可以肯定,人就藏在連宅裏,隻是我們無法硬闖搶人。”沈存希心裏十分清楚,連老爺子不容易對付。

    “不能硬闖,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薄慕年道。

    “嗯,明天就有一個機會,連宅要辦喜事,我們可以趁賓客雜亂上樓,說不定可以見到那位神秘女病人。”沈存希道。

    “連宅要辦喜事?”薄慕年詫異地看著沈存希,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很古怪。

    “對,連老爺子親口對我說的,說是已經派發了請帖。”

    薄慕年剛要問話,秘書敲門進來,向他匯報,“薄總,連氏送來了喜帖,請您明天參加喜宴。”

    薄慕年接過秘書遞來的請帖,大紅的請帖燙金的字跡,薄慕年翻開請帖,看到新郎名字時,他神色震驚,“存希,你快看,新郎是連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