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今晚留下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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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雪生掐了掐眉心,這半個月來,韓美昕不是第一次鬧著來見她,不管她怎麽回避,她都鍥而不舍,不見到她誓不罷休。
如此毅力可嘉,她要再不見她,就顯得絕情了。
“帶她到會客室吧。”賀雪生淡淡道,知道再躲下去,也沒辦法,倒不如直接麵對吧。
雲嬗看了她一眼,將她疲憊的模樣盡收眼底,有這麽一個好閨蜜,有時候對她來說也是負擔吧。她避不見麵,其實就是在保護她,不想親自去傷害她。
韓美昕被雲嬗帶著去了會客室,玻璃天體的辦公室裏,連房間的隔斷都是用玻璃隔斷,陽光灑落下來,這裏流興溢彩,能在這樣夢幻的地方上班,隻怕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會客室裏,賀雪生站在落地窗前,那背影蕭瑟孤獨,像是站在懸崖峭壁上,隨時都會掉下去,然後再也見不到她。韓美昕乍然看到這樣的她,滿心的憤怒都化作了憐惜,“依諾”
她剛脫口喊出她的名字,又想起了什麽,她連忙改口,“賀小姐,別來無恙啊!”
賀雪生雙手抱胸,她轉過身來,靜靜地打量著韓美昕。將近七年了,因為為人母,她變得更美更沉靜,連眉宇間張揚的氣勢都有所收斂。
她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外麵套著一件紅色燈籠袖毛衣,露出半截皓腕,手腕上戴了一隻精致的腕表,細密點墜的25顆碎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下身一條深藍色的牛仔長褲,看起來簡約時尚。
她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都市精英的味道,隻有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繾綣柔情,稍稍柔化了她身上剛毅的氣勢。
據說七年前她的死,成為了壓倒她和薄慕年之間的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與薄慕年徹底絕裂,甚至於連孕期就與薄慕年分居。
美昕成全了友誼,卻辜負了她的愛情,她豈會不明白她為了她犧牲了多少。
賀雪生一念思及此,真的很想問問她,為什麽這樣做?在所有人都放棄她時,為什麽她還要這般為她折磨自己?
可是問不出口,惟有感激、感恩、感謝她為她做的一切。
韓美昕站在原地,盯著麵前的女人,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目光讓她有些發毛,她眯了眯鳳眼,淡笑道:“賀小姐這麽看著我,是在想怎麽將我送進警局麽?”
賀雪生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韓美昕心生疑竇,她盯著她的目光讓她有幾分熟悉感,可是一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無法追尋,她笑道:“確實是我叨擾你了,依諾再心狠,也不會把我送進警局裏,你不是她。”
“韓小姐請坐。”賀雪生走到她麵前,示意她坐,她對站在門邊的雲嬗道:“兩杯咖啡,韓小姐的咖啡加兩匙奶精,不要糖。”
韓美昕一愣,緊接著抬起頭來望著她,沒想到她竟然知道她的口味,“你怎麽知道我不要糖?”
“韓小姐曾接受過采訪不是嗎?”賀雪生淡淡道,也沒說是什麽樣的采訪,是在節目上看到的,還是在雜誌報紙上看到的。
韓美昕身為離婚律師,近年來在桐城風頭正勁,她接受過媒體的采訪,隻是她不記得,她在哪家媒體的采訪上,提到過她喝咖啡不要糖,隻要兩匙奶精。
“什麽采訪?”
“不記得了,偶然看到的,韓小姐是大美人,所以我印象深刻。”賀雪生在她對麵坐下,陽光從穹頂上灑落下來,隔了一層玻璃,暖洋洋的照在她們身上,此時此刻,美如仙境。
韓美昕知道她再追問下去,她也隻會給她一個模糊的答案,她索性不再問。
不一會兒,雲嬗送了兩杯咖啡進來,一杯深濃的黑咖啡,聞著就是一股苦澀的味道,還有一杯是韓美昕加了兩匙奶精的咖啡,咖啡色澤偏白,有股奶香味。
韓美昕禮貌的向雲嬗道謝,她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咖啡,奶精的味道淡化了咖啡的苦澀,入口順滑。她抬眸,看見賀雪生端起咖啡杯,麵不改色的呷了一口,她都替她感到苦,“你以前不喜歡喝黑咖啡,嫌苦。你喜歡甜,要放三顆方糖兩匙奶精,你說人生本來就苦了,何必跟味蕾過不去。”
賀雪生一怔,沒想到她說的話她都記得,她不動聲色的抬眸看她,“是你那個長得和我像的朋友說的嗎?可是我倒覺得,人生還有比黑咖啡更苦的日子,那是多少杯黑咖啡都比不了的苦。”
“是麽?以前我覺得人生是非對錯很重要,後來經曆過朋友的死亡,我才發現,在大是大非麵前,活著最重要。”韓美昕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馬克杯的杯身,指端傳來圓潤的觸感,這是上好的釉瓷。
“如果這樣的活著,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呢?你是否還覺得活著最重要?”賀雪生傾身將馬克杯放回玻璃茶幾上,淡淡地望著她。
“對於我來說,死亡才是真正的地獄,活著比什麽都好。至少在我想見她時,她還能和我坐在這裏談笑風生,聽我說些漫無邊際甚至是無厘頭的話,那就足夠了。”陽光灑落在她身上,一片鮮活的紅色中,她的神情隱隱帶著些憂鬱。
“你那位朋友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賀雪生感慨道。
韓美昕放下馬克杯,她靜靜地盯著賀雪生,“有件事我一直感到奇怪,從五年前開始,每年小周周的生日,都會有人寄來神秘快遞,並且沒有寄件人的姓名與地址。我找人調查過,全無頭緒。我想這麽關心小周周的人,她一定活在我們身邊,一直看著我們。”
賀雪生連神情都沒有半點變化,“也許是你的親朋好友,也許是小周周的父親,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我也曾懷疑過是小周周的父親,但是他完全不知情,更何況像他那樣傲嬌的男人,送禮根本不會偷偷摸摸的,這太為難他了。”韓美昕目不轉睛地盯著賀雪生,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破綻,但是什麽也沒有找到。
賀雪生知道她在試探她,她淡淡啟唇,“那或許是你的某個朋友,不能讓你知道的,比方郭家的小公子。”
韓美昕臉色大變,她與郭玉的過去,沒有幾個人知道,包括依諾,她都沒有說起過。這會兒她這樣不經意的提起,就像是觸碰了她的逆鱗,她騰一聲站起來,目光淩厲地盯著她,“依諾,是不是一個男人辜負了你,你就要與過去的人事物完全斬斷聯係?”
“韓小姐,我說過,你認錯人了。”賀雪生抬頭望著她,看見她鳳眸裏壓抑著翻騰的怒氣,她心裏歎息,她並非有意刺傷她。
韓美昕抓起包,沒有說再見,就怒氣衝衝的轉身離開。
賀雪生看著她走遠的背影,穿過一道道玻璃門,然後進了電梯,她終於鬆了口氣。她收回目光,落在那杯隻喝了一口的馬克杯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馬克杯上是兩個兩小無猜的小女孩的簡筆畫,上麵用粗體黑色字體寫著:友誼萬歲!
薄慕年接到傭人的電話,說大少奶奶回家了,他立即丟下正在開會的眾人,讓副總代為主持,驅車回家。這是六年前她生完孩子後,第一次回他們的家,對他的意義是不同的。
他連闖了幾個紅綠燈趕到家,一眼就看到她那輛像玩具車一樣的n停在花園外麵,紫色的車身,醜萌醜萌的,據說這車型是宋依諾的最愛。
他站在n車身旁,眼圈微微發燙,等平息了心裏翻湧的情潮,他才抬步走進去,穿過花園,來到別墅門前,他看見玄關處換下一雙女士的高跟鞋,他眼眶一熱,喉嚨裏像哽著什麽東西,快要奔湧而出。
傭人走過來,低聲道:“大少爺,大少奶奶回家就直接衝進書房,不知道在找什麽。”
薄慕年抬頭望著二樓緩步台方向,他換下鞋子,慢條斯理的上樓。他們的家,女主人好久好久沒有歸來了。他緩緩來到書房外,即使站在外麵,都能聽到她翻箱倒櫃的聲音。
他輕輕推開門,書房裏亂糟糟的,就像鬼子進村了一樣,他倚在門邊,看著站在書桌後找著什麽的女人,她生完孩子後,身材恢複得極好,除了胸前那兩團柔軟增大了兩個罩杯,別的地方還跟從前一樣。
她神情焦躁,不知道要找什麽,找得滿頭大汗,那紅色的毛衣襯得她整個人越發的鮮活動人。
“你在找什麽?”薄慕年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女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忍不住出聲找存在感。
女人貌似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看見他站在門邊,她又繼續找,“薄慕年,我上次看見你做的剪貼本,你放哪裏去了?”
薄慕年眉尖微挑,上次,上次是多久以前?那次之後,她再也不肯來這裏,也是那次之後,他便過著和尚一樣清心寡欲的日子。
她還敢提!
他邁開長腿,不過三兩步就來到她身邊,他做的剪報,是關於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的,她每次接受采訪的報道,都被他剪下來貼在剪貼本上。
上次她惹怒他,後來她離開後,他一氣之下全撕了,看著飄散在地上的碎片,就像他碎成渣似的心髒。可終究,他還是沒能拗過自己心裏的執念,又重新搜集了報紙雜誌,重新做了一本。
他來到她麵前,強烈的壓迫感逼得她後退了一步。見她後退,他便前進,如此一步退一步進,她竟被他困在狹窄的書架的間隙裏。
男人近在咫尺,氣息熱烈滾燙,微微吹拂在她的頸間,她由心到身體都在輕顫,不由得惱怒地瞪著他,“薄慕年,你讓開!”
“讓?”薄慕年薄唇微勾,帶著一抹輕佻的弧度,“韓美昕,你記得我上次在這裏和你說過的話嗎?”
上次?
韓美昕腦子有點打結,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麵對他時,她的精明就完全無用武之地。上次在這裏,她激怒了他,而她也得到了嫁給他以來最嚴重的懲罰,懲罰結束以後,他冷著臉,語含威脅道:“滾出去,不要讓我再在這裏看見你,否則”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連衣衫不整都顧不上。
她有些呆愣,怔怔地看著他的俊臉,他的胸膛毫不客氣的碾壓在她胸口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越來越深暗的目光。
平靜的心湖裏像是丟下一顆火種,她瞬時心慌,小手推拒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她低聲道:“我是來找東西的,找到就走。”
“這裏的任何東西都是我的,你不問我就想帶走?”薄慕年的薄唇貼在她耳蝸處,斷斷續續的往她耳朵裏吹熱氣,韓美昕腿心一軟,險些站不住。
推拒著他胸膛的手,改為抓住他的衣服。
薄慕年低頭,看著身上的白色襯衣被她小手捏皺,他黑眸裏騰起一股火光,他幽幽道:“記不記得我上次說過什麽?”
韓美昕哪裏還有心思去想他說過什麽,他靠得這樣近,近到兩人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激烈的心跳,撲通撲通的,震著她的心房。
密閉的空間裏空氣不流通,她覺得很熱,腿心一陣陣發軟,臉頰更是燒得厲害,她語氣困難道:“你說不要讓你再在這裏看見我,我馬上走。”
是她被賀雪生刺激得亂了分寸,才會自投羅。這裏是哪裏,是薄慕年的領地,擅闖者不死也得被他磨掉一層皮。
這個狼一樣的男人,對付起她來從不手軟。
“走?”薄慕年微一挑眉,他寒冽冽的笑著,“上次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什麽?”韓美昕迷茫地看著他俊臉上的笑。
“我說不要讓我再在這裏看見你,否則我絕不會放你離開。”薄慕年說完,撐在她耳後牆壁上的手忽然收回,他站直身體,倒沒想現在就把她怎麽樣。
“找剪貼本麽?我拿給你!”男人轉身走出去,危險警報頓時消失。
韓美昕渾身虛脫地靠在牆上,她重重的喘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強占她。她抬手捂著額頭,那裏已經驚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眼角餘光掃到男人回過頭來,她立即站直身體,強裝鎮定地看著他。男人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直看得她臉熱,才移開視線,然後走到保險櫃旁,按了一串密碼,“嘀”一聲,保險櫃打開了,薄慕年伸手拿出一本精致的剪貼本,轉身走到書桌前,對仍怔愣在書架旁的韓美昕道:“你要在那裏站到海枯石爛麽?”
韓美昕眨了眨眼睛,看著打開的保險櫃,她心中一陣無語,難怪她將書房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翻到剪貼本,原來是讓他藏在保險櫃裏了。
這東西對他來說有這麽重要嗎?
她慢騰騰地走過去,看著他手裏的剪貼本,精致的封麵上,蒼勁有力的字跡龍飛鳳舞,離不了婚的離婚律師,這九個字還描了金,像是刻意的諷刺她。
韓美昕沒有在意他是不是在諷刺她,而是她發現,這個剪貼本和上次的不一樣了,似乎是重新做了一本。她抬起頭來望著他,“你重做的?上次那本呢?”
“撕了。”男人輕描淡寫道。
“”哪怕時間久遠,她仍記得,當時他有多憤怒與絕望,“既然撕了,為什麽又要重做?”
“我樂意。”男人神色傲嬌。
“”
韓美昕不和他做口舌之爭,她接過剪貼本翻開,剪貼本是花了心思的,旁邊甚至還備注了是她什麽時候接受采訪,她看著看著,眼眶便微微發熱。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薄霧消散,她道:“剪貼本我可以帶回去看嗎?”
“不可以。”男人直言拒絕,“要麽在這裏看,要麽就自己離開。”
韓美昕無語,她坐在真皮椅子上,一字不落地看起來。薄慕年見她神情專注,他沒有打擾她,轉身走出書房,去樓下泡了兩杯咖啡上去。
看她專注的找什麽,他將咖啡放在她麵前,淡聲問道:“你在找什麽?”
“找哪次采訪我說過我喝咖啡不要糖的。”韓美昕頭也沒抬道。
“沒有,你沒有說過。”她每次接受采訪的內容他都看過不止一遍,她從未公開提過她的飲食習慣,“怎麽突然想起找這個了?”
“就是想看看,我也記得我沒有說過。”韓美昕繼續看,不是不相信薄慕年,而是她要親自看一遍才安心。知道她有這個習慣的人不多,除了薄慕年和郭玉,還有連默和依諾。
倘若賀雪生不是依諾,她又是從哪裏知道她的習慣的?
薄慕年端著咖啡杯,身體倚在書桌上,看她翻著剪貼本。窗外暮色翻湧,天漸漸黑下來,書房裏開著燈,女人專注地看著他親自做的剪貼本,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韓美昕終於翻完了剪貼本,她抬起頭來,才發現外麵的天色已經黑透了,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站起來,道:“果然沒有,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薄慕年放下早已經冷掉的咖啡,定定地瞧著她,“用完了就想丟?”
“什麽?”韓美昕遲鈍的沒有反應過來。
薄慕年大掌撐在剪貼本上的封麵上,手指輕輕點了點頭,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我說這個,難道你不應該報答我嗎?”
“”韓美昕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在這個奸商麵前,“那你想要我用什麽報答你?”
薄慕年另一手輕佻的攬在她的腰側,手指有節奏地按著她的腰上軟肉,他輕輕靠過去,嗓音低啞,“今晚留下來陪我。”
賀雪生再次看到關於沈存希的消息,是在電視裏,三輛豪車開進沈氏,停在沈氏集團辦公大樓前,一前一後是兩輛奔馳,中間一輛沉黑的勞斯萊斯,高層站在外麵迎接。
嚴城迅速下車,拉開車門,首先映入眾人眼瞼的是一雙鋥亮的皮鞋,緊接著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從車裏下來,風起,卷起了他的衣角,宛如謫神降臨。
新聞裏女記者聲音高亢,解說著沈存希此時高調歸來,賀雪生愣愣地,看著電視屏幕上那道意氣風發的背影,他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與上次見的時候相比,似乎更加淡定從容。
鏡頭很快就掠過去了,她拿起遙控板關了電視,低頭看著桌上的文件,那些密密麻麻的鉛字鑽進眼睛裏,她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他回來了,直接回了沈氏集團,他的王國,這一次,似乎不會再離去了。
沈氏,沈存希,連清雨,這幾個字眼鑽進她腦海裏,她額上泛起密密匝匝的汗珠,頭疼欲裂。
雲嬗敲門進來,看見她臉色慘白,她慌了慌,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按著她的肩道:“雪生小姐,你怎麽樣了,身體不舒服嗎?”
賀雪生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她搖頭,“我沒事,我沒事。”
“臉色白成這樣了還沒事?是不是舊疾發了,我叫楊醫生過來。”雲嬗說著就去拿座機,卻被賀雪生一把按住,通知了楊醫生,爸爸和哥哥也就知道了,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幫我把窗簾關上。”賀雪生搖了搖頭,是累了,心累了。雲嬗看著她起身,走到一旁的貴妃榻上臥著,她隻好拿遙控板將窗簾關上。
看她閉著眼睛,呼吸很快均勻了,她這才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她剛走出去,就看見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她張了張嘴,才道:“沈先生,雪生小姐剛睡下,不方便見客,你改天再來吧。”
沈存希站在辦公室外麵,玻璃牆被窗簾掩住,瞧不見裏麵的情形。他今天剛回桐城,回公司宣布了他歸來,但是卻不會入駐沈氏,就急不可耐的趕來這裏。
想見她,瘋了一樣的想見她。
這半個月,他在法國照顧沈晏白,小家夥受傷後,似乎很黏他,等他傷好得差不多了,他才起程回國。飛機降落在桐城機場,他歸心似箭,卻不得不先去沈氏安撫公司的元老。
聽到雲嬗的話,他不由得蹙眉,這是上班時間,她卻在睡覺,“她身體不舒服嗎?”
“是。”
“我知道了。”沈存希說罷,抬步往辦公室裏走去。雲嬗呆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已經攔在沈存希身前,她望著沈存希,道:“沈先生,我說過了,雪生小姐已經睡下了。”
“我進去看看她就走,不會吵醒她。”沈存希輕輕撥開她的手,推開門走進去。
雲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後,她無語的望天,這人不是什麽好招惹的主,她話都說得那麽明白了,他還是由著性子來。
隻是這次,她似乎在他鳳眸裏看到了誓在必得。
賀雪生在做夢,夢裏光怪陸離,她夢見自己正被一頭怪獸追趕,怪獸張著血噴大口,鍥而不舍的追著她,她害怕極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最後跑到懸崖邊上,她無路可走。
她轉身,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怪獸,嚇得臉色慘白。她怔怔地盯著他,不停的搖頭,然後怪獸變成了一個俊美的男人,她看清楚了,男人是沈存希。
她終於鬆了口氣,可是耳邊卻有人在說,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你才能解脫。然後她手裏多了一把劍,劍刃寒光閃閃,她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男人,耳邊那道聲音越來越強烈,你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他是惡魔,他毀了你,害死了你的女兒,殺了他!
賀雪生握著劍,看著男人離她越來越近,她忽然一劍刺過去,她都沒有看清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劍就被男人奪走,他目光冰寒地盯著她,冷冷勾起薄唇,“想殺我?”
她搖著頭,眼前這個男人太恐怖了,她害怕,“我沒有。”
“沒關係,你希望我死,我也希望你不要活著。”男人說罷,一劍刺了過來,就在她以為那一劍會刺穿她的心髒,身前忽然擋住一個人,替她挨了那一劍。
男人在她麵前緩緩滑倒在地上,她低頭看去,當她看到那個男人的長相時,她驚恐的大喊:“連默,你不要死,連默,你不要死!”
漫天的血色迷了她的眼睛,她耳邊響起令人膽寒的槍聲,連默在她身後倒下,身上流出來的鮮血灑滿了雪地,他一聲聲淒厲的大吼:“依諾,快走,不要管我,快逃出去!”
她去拉他,要帶著他一起走,可是那些人已經趕到了,連默一邊開槍,一邊推她,“快點走,不要讓我的犧牲沒有任何意義。”
她知道她再不逃就逃不掉了,她放開他,三步一回頭的往樹林外麵跑去,槍聲在耳邊經久不息,伴隨著陣陣痛到極致的悶哼,她大叫一聲,從夢裏驚醒過來,“連默!”
沈存希就坐在她身旁,聽到她大叫著連默的名字醒來,一股子難言的煩躁頂了上來,直插肺腑。他盯著她微微出神的模樣,似乎還沒有發現他就在她的辦公室裏。
一隻溫暖幹燥的大掌探到她的額頭上,她受驚似的,身子往後縮了一下,待看清眼前的男人,她眼中的恨意還來不及收回。
沈存希怔怔地盯著她,這是第一次,他在她眼裏看到毫不掩飾的恨意,那叫他心慌的恨意,“做惡夢了?”
賀雪生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神色恢複淡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下飛機。”沈存希望著她,隻覺得她臉上帶著一張麵具,讓他看不清也琢磨不透。這七年她在哪裏,又經曆了些什麽,他們竟一點線索也追查不到。
賀雪生移開視線,大抵是剛才做了噩夢,她神情顯得有些疲憊,額上還泛著一層薄薄的汗珠。沈存希從懷裏拿出一條手帕,輕輕替她擦拭著額上的汗珠,“剛才做什麽噩夢了?”
賀雪生搖了搖頭,“光怪陸離的夢,醒了就忘了。”
“我聽見你喊連默,怎麽你也認識他?”沈存希的手一頓,手帕被她接過去,慢慢擦拭著額上的冷汗,他看著她,是試探也是詢問。
“嗯,有過幾麵之緣。”賀雪生也不和他打啞謎,想起連默的慘死,她心裏的恨意藏都藏不住,壓抑得太辛苦,她索性垂眸盯著空調被,不去看他。
沈存希眉尖一挑,毫不意外她的回答,“據說六年多前連默離開桐城,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而你是五年前回到桐城的,你在哪裏認識的他?”
“你調查我?”賀雪生眉尖微蹙,不悅地盯著沈存希。
“知己知彼而已,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話。”沈存希一臉坦然,她不肯認他,他總要知道她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事。
賀雪生冷笑一聲,“好一句知己知彼,既然沈先生如此神通廣大,何不派人去調查我在哪裏認識的他?”
沈存希看著麵前神情有幾分尖銳的女人,她眸裏的嘲諷絲毫不加掩飾,他淡淡道:“有些事情經過掩蓋,很難再查到,依諾,我隻是想知道你這些年去了哪裏。”
賀雪生從貴妃榻上起來,她穿上高跟鞋,剛才的軟弱已經不複見,她聲音冷冽如冰,“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是宋依諾,如果你接近我就是為了你的亡妻,那麽請你不要再來。”
沈存希站起來,看著背對他而站的女人,那柔弱的背影不知道承載了多少心事,他看得心疼,然後妥協,不願意再為難她,“好,雪生,我剛才的話沒有別的意思,或許我的方式不對,但是我隻是想了解你。”
“你走吧,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恐怕沒辦法給你接風洗塵了。”賀雪生繞過辦公桌,來到椅子旁坐下,低頭看著那一堆文件,頭疼得似要炸開來。
沈存希看著她排斥他的模樣,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不合時機,糾纏隻會讓她更心生反感,他站起身來,聲音溫涼,“身體不舒服就別硬撐,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轉身走到玻璃門前,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她。她盯著文件,一動不動的,甚至沒有抬頭來看他一眼。那一瞬間,他心裏升起一股焦灼,莫名的讓他煩躁起來。
他轉回頭,伸手推開玻璃門走出去,喉嚨像堵了一塊燒紅了的炭,灼熱,疼痛,那股疼痛一直綿延進心裏,經過秘書室時,他腳下步伐還是頓了頓,看到探頭出來的雲嬗,他斂了斂心裏的火氣,說:“雪生身體不太舒服,讓她早點回去歇息,工作再要緊,也不差這半天功夫。”
雲嬗看著男人交代完就遠去的背影,她心裏想著,其實沈存希對雪生小姐挺上心的。可是礙於她不知道的那段過去,她隻在心裏惋惜,好好兒一對有情人,怎麽就鬧成今天這般模樣了。
等沈存希進了電梯,雲嬗才走到辦公室外,推開門進去。
賀雪生以為是沈存希去而複返,頭也沒抬,就道:“你煩不煩”
“我不煩。”雲嬗走進去,將沈存希剛才交代的話複述一遍給她聽,末了她歎息道:“人家下了飛機就眼巴巴朝這裏趕,你好歹也給個好臉色啊。我瞧著他走的時候那背影,說不出來的淒涼。”
“雲嬗,你話太多了。”賀雪生淡淡道。
雲嬗心知再說下去,她要惱了,看她臉色依舊蒼白,她道:“好了,工作做不完可以明天做,身體垮了就自個兒遭罪,我送你回去休息。”
賀雪生看著桌麵上攤開的文件,她的目光一直定在那一行沒移動過,這麽下去,效率確實低,不如回去休息。她合上文件,道:“走吧,送我回去。”
某高檔小區別墅裏,宋子矜坐在電腦前,她派人找的私家偵探剛剛把她要的資料發送到她郵箱裏,她登錄郵箱,下載附件。
私家偵探調查的資料很詳盡,她看著電腦上的身份證件,沒想到那天在醫院裏碰到的那個女人真的不是宋依諾,而是賀雪生,桐城傳奇女人,一直沒有人見到她的廬山真麵目。
她沒想到賀雪生與宋依諾居然長得那麽像,不,不是像,而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以致於她都把她當成了宋依諾。
可是既然她是賀雪生,為什麽又和沈存希在一起了?
她迅速瀏覽賀雪生的資料,原來她是賀家的養女。賀家一直很神秘,報刊雜誌很少敢登有關賀家的新聞,就算登報也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
而這個賀雪生,好像是5年前才被賀東辰帶回賀家,之前一直不知道有這麽號人物。
她看到賀夫人為此還與賀峰分居,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她記得當年賀允兒看中的是沈存希,奈何沈存希心中有宋依諾,最後不知道為何,賀允兒嫁給了沈家老王沈遇樹。
兩人的婚姻不過短短半年不到,就離婚了,賀夫人把錯全怪到宋依諾身上。如今家裏多了一個與宋依諾一模一樣的賀雪生,難怪兩夫妻要鬧到分居的地步。
她撫著下巴,思忖著賀雪生到底是不是宋依諾,長得這麽像,不可能不是同一個人,恐怕就連沈存希都分辯不清她們倆誰是誰。
她關了電腦,想著五年前那場盛世葬禮,如今宋依諾活著歸來,也就說明當年警局的爆炸案另有隱情。她想:在桐城,可能不止她一個人對那樁爆炸案感到好奇。
她拿起手機,撥通私家偵探的電話號碼,輕啟紅唇,“再幫我辦件事,調查六年多前警局的爆炸案經費不用擔心,比上次的金額多五倍,不過我要盡快知道。”
掛了電話,她紅唇微彎,六年多前那件案子,雖然及時被沈存希封住,但是那天去的賓客太多,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微博上都刷上了頭條,豈能封得住攸攸眾口。
她跟蹤這件事情的發展,想著傷了人,傷的還是沈家失而複得的六小姐,隻怕以沈老爺子的脾氣,不把宋依諾弄死在牢裏,他誓不罷休。
果然,當天晚上就傳來了警局被恐怖襲擊的消息,宋依諾屍骨無存。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她一直關注著,得知宋依諾死了,死得如此淒慘,那一瞬間,她的心竟空空的。
就好像比了二十幾年的人,突然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沒有可比的人了,那種空虛感竟教她無所適從。
可是六年多過去了,她竟又活了,甚至比當年還要風光十倍的出現在她麵前,她心裏那股比較的勁兒又竄起來了。
宋依諾啊宋依諾,當年你死了倒也幹淨,為什麽偏偏要活著回來?
沈存希離開佰匯廣場,他心裏攥著一股子悶氣,卻找不到宣泄口。
嚴城坐在副駕駛座,轉頭看著後座上的沈存希,他遲疑了一下,道:“沈總,接下來我們是去新公司還是回依苑?”
沈存希雖然還掛著沈氏集團的職務,但是隻是一個空銜,不在沈氏任職。他今天回來,如此高調的亮相,不過是為了低調的運行的新公司。
而他離開沈氏,匆匆趕來佰匯廣場,除了思念泛濫成災,急於見到沈太以外,就是想要讓沈太和他一起去他的新公司。
“往前開,不用停。”沈存希興致缺缺,腦海裏浮現的卻是賀雪生一臉驚惶的醒來,嘴裏還叫著連默,這個名字,他已經有將近七年沒有再聽到了。
似乎從依諾“死”後,連默就突然銷聲匿跡了。
嚴城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敢問他,這樣一直往前開,是要開去哪裏,總要有個目的地吧。他不敢問,隻得示意老王在城市裏轉圈圈。
沈存希掐了掐眉心,問道:“嚴城,我叫你去調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六年多前那場爆炸案,警方懷疑是幫派殺人滅口所為,當時拘留了那個幫派的老大,但是並沒有證據指證他行凶殺人,最後隻得放了,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快七年了,要找到證據很難。不過我走訪了警局附近的商店,那晚有一家店主關門關得晚,他說警局爆炸前,他看到警局後門外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他親眼看見有幾個人從裏麵出來,抱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上車,然後將車開走了,沒過多久,警局就發生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