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嘴對嘴喂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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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雪生趕回佰匯廣場,數名保鏢跟在她身後,佰匯廣場內的騷動已經平息下來,一邊是鬧事的消費者,一邊是百貨公司裏的安保人員,還有許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行人以及趕過來的記者。
雲嬗見賀雪生過來,她連忙迎上去,向賀雪生匯報現場的情況,賀雪生邊走邊聽,到了眾人跟前,她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記者看見她過來,閃光燈此起彼伏,皆是對準了她。
賀雪生強忍著腳踝處傳來的刺疼,筆直的站著,一點也不怯場,她看著那三個顧客,她們手裏提著的正是某奢侈品牌的包裝,手裏拿著的也這一季最新出來的新款。
她微笑道:“你們好,我是佰匯廣場的負責人,聽說你們在專櫃裏買了衣服,發現是高仿貨,是嗎?”
那三個女人看起來顯然不是好相與的人,其中一人說:“這不是很明顯嗎?這個品牌的高仿貨,最多賣幾千塊錢,你卻賣幾萬,真是黑心老板,專門坑我們這些消費者,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啊,我們相信佰匯廣場的信譽,才一直在你們這裏買東西,就是想要省飛去香港的機票與免去舟車勞頓,沒想到你們心眼這麽黑,居然坑我們。”另一個人神情激動,要不是安保人員攔著,都想撲過來揍賀雪生。
賀雪生沒說話,她側身壓低聲音問雲嬗,“過程拍下來了嗎?”
“按照你的吩咐,已經全部拍下來了。”雲嬗點頭。
賀雪生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幾步走到那位顧客麵前,接過她手裏的衣服,熟練的檢查標簽,然後她舉起手中的衣服,說:“這件衣服確實是高仿品”
她聲音停頓住,四周一片嘩然,記者猛按快門,剛才那位顧客情緒更激動了,她說:“大家看,我沒說錯吧,老板都承認賣假貨了,我們要堅決抵製這種黑心老板。”
四周一片附和聲,甚至還有人準備了雞蛋,往賀雪生身上砸去,邊罵邊叫退錢。
保鏢攔在賀雪生麵前,沒有一隻雞蛋砸在她身上,全被保鏢攔下來了,一輪攻擊還沒完,警車忽嘯的聲音傳來,警察迅速衝進來,控製住了局麵。
賀雪生望向雲嬗,雲嬗搖了搖頭,她眉目深凝,看來昨晚的嫌疑人並沒有在人群中。她從保鏢身後走出來,站在記者的閃光燈下,她被保鏢保護得很好,所以一點都不狼狽。
她繼續道:“這件衣服確實是高仿品,但是不是我們佰匯廣場的商品。”
眾人再度嘩然,這是什麽情況?
那三個吵鬧的顧客麵麵相覷,賀雪生已經承認是高仿品了,為什麽又說不是佰匯廣場的商品,難道她發現了?三人心裏惴惴不安,卻依然嘴硬,“被發現了,你當然會抵賴,這件衣服都沒有拿出佰匯廣場,不是你們家的衣服,會是誰家的衣服?”
“這個問題問得好,雲秘書。”賀雪生轉頭看著雲嬗,雲嬗走出來,她手裏拿著一台防偽機,她道:“相信大家都認識這個東西,這是佰匯廣場的防偽機,每過一段時間,我們的新品都會換一次防偽碼。”
雲嬗話音未落,那三個鬧事的顧客臉色變得慘白,她們怎麽也沒料到佰匯廣場裏的商品還有防偽碼,這樣一來,她們的詭計馬上就要被戳穿了。
其中一人心虛,她連忙道:“衣服還給我們,我們不鬧了,就當自己吃了個暗虧,再也不來你們這黑心商場買東西了。”
賀雪生笑吟吟道:“那怎麽行,我們佰匯廣場致力於顧客就是上帝的品質,既然你們有疑問,現在媒體記者與警察都在,無論如何,我都要還你們一個公道,如果這件衣服是我們佰匯廣場裏的衣服,我們向消費者承諾,凡是買到高仿品的消費者,都以原價十倍的價格賠償大家。但是,若這不是佰匯廣場裏的衣服,我會用法律來捍衛我們佰匯廣場的聲譽。”
三個鬧事者麵如死灰,腿心一陣陣發軟。
“雲秘書,防偽機給我,我親自驗給大家看。”賀雪生神色從容,接過雲嬗遞過來的防偽機,將條碼放進去,防偽機發出“嘀嘀”的警報聲。
另外兩件衣服的條碼放過去,也發出警報聲,圍觀的顧客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賀雪生俏臉上揚起了笑容,“大家都看見了,這不是我們商場的貨品,另外,這件衣服是我們商場的衣服,我們再來驗證一次。”
賀雪生把衣服的條碼放在防偽機上,防偽機發出綠色的光芒,證明這件衣服是商場的衣服。接下來賀雪生又驗證了幾件,都是發出綠色的光芒。
“這是我們商場的衣服,是正品,請記者將攝像頭對準這裏的條碼,我現場向大家普及一下,正品與高仿貨的區別。”賀雪生拿著吊牌以及衣服上的標簽,開始講述如何判斷正品與高仿貨。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賀雪生身上,那三名鬧事者想趁機偷溜,卻被保鏢堵住了去路,這種情況下,他們絕對不可能放她們離開。
賀雪生講完,又道:“接下來,請大家欣賞一段視頻。”
佰匯廣場一樓進門處的照壁,其實是一台巨大的電視,此時電視打開,正播放著一段視頻。而這段視頻拍攝的正是剛才三名鬧事者買衣服換衣服的經過。
三名鬧事者見狀,腳下一軟,全都跪倒在地,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視頻播放完,圍觀群眾開始指責那三人,還有佰匯廣場的常客,為佰匯廣場說好話。賀雪生看著那三個咎由自取的鬧事者,心裏一點也不同情。
還好她準備了後手,否則現在有理也說不清了。
她對著攝像鏡頭,道:“今天這件事我們會追究到底,絕不姑息!也請消費者們相信,佰匯廣場隻有正品,沒有高仿品。”
沈存希看著電視裏的女人,她自信、從容,不動聲色的將一場危機化成轉機,甚至不花一文錢,就給佰匯廣場做了最好的廣告宣傳。
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麵對媒體記者,隻會獨自躲起來舔舐傷口的小女人,如今她已經強大到可以獨擋一麵。看到這樣優秀的她,他既高興又心酸,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他,她也一定能生活得很好很好。
“嚴城,她是不是變得很不一樣了?”
嚴城點了點頭,賀雪生如此機智,化危機為生機。昨晚的踩踏事件,足以讓佰匯廣場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今天這件事一出,將大家的注意力從踩踏事件轉移到正品與高仿品上,隻要賀氏的公關部巧妙利用,佰匯廣場不僅不會有損失,反而會獲得更多奢侈品消費者的擁戴。
她是一個優秀的經營者!
嚴城非常欣慰。
“她變了很多。”
沈存希疲憊地閉上眼睛,站在鏡頭前的女人光芒萬丈,再不需要他的羽翼為她遮風擋雨,沈存希越想越惆悵,他似乎錯過了太多太多。
“我累了,我要休息一會兒。”
嚴城看著他白中泛青的俊臉,他將床搖下去,順手掖了掖被子,他剛要轉身離去,就聽到沈存希說:“我受傷的事,不要讓沈晏白知道。”
嚴城一怔,說:“我知道了。”
嚴城走出病房,來到外間的小會客室,沈存希受傷,他還有許多事要做,這個時候,他真想打電話把副總叫回來。
可是沈存希已經交代過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驚動沈遇樹。他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機會,不能再錯過了。
賀雪生送走記者,吩咐雲嬗去警局處理後續事情,務必問出幕後指使者。其餘的事,她交給部門主管處理,她則讓保鏢送她去醫院。
她在醫院外麵的花店裏買了一束滿天星,然後捧著花束走進醫院,她問過護士,沈存希已經轉到p病房,她直接乘電梯去了p病房。
她站在病房外麵,長長的吸了口氣,才推開門進去。
穿過外麵的小會客室,她走進病房,來到病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失血過多,臉色白得和床單一個顏色了。
她將滿天星插進花瓶裏,然後拉了張椅子過來,在床邊坐下。
她很想問他,在轉盤砸下來時,他哪裏來的勇氣撲向她?難道他不怕死嗎?
病床上的男人大概是因為傷口疼,睡夢中低低的呻吟起來,他的左手從被子裏拿出來。賀雪生擔心他著涼,起身握住他的手,正打算將他的手塞回被子裏,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他手腕動脈處那道猙獰的疤痕,她渾身一震,下意識看向男人。
男人已經睜開眼睛望著她,下一秒,她掌心一空,他縮回了手,重新放回被子裏,他啞聲道:“你怎麽來了,不是很忙嗎?”
賀雪生心中震憾,一直記掛著他手腕上的傷疤,她低聲問道:“你手上的傷疤哪裏來的?我以前怎麽沒有見到過?”
沈存希神色一黯,擱在被子裏的手緊握成拳,他輕描淡寫道:“不小心弄傷的。”
“怎麽個不小心,會傷到那裏?”賀雪生刨根問底,總覺得事情的真相不是他說的這樣。
“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被碎片割傷的。”沈存希移開視線,不願意告訴她,那傷到底怎麽來的。
賀雪生怔了怔,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像是鬆了口氣,可是心髒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掌緊緊的攥住,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在椅子上坐下,似乎相信了他的說辭,她道:“你感覺怎麽樣?傷口疼嗎?”
沈存希深邃如夜的鳳眸含著濃烈的情意,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生怕自己一個閃神,她就會從他麵前消失。這樣一點不帶刺,也不帶疏離的她,他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了。
自從他們重逢以後,她見到他時的態度,常常是針尖對麥芒,她很少這樣溫柔地望著他,問他傷口疼不疼。
疼,真的很疼!
麻藥褪了,全身就像剝皮抽筋一般,疼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可是有她在身邊,他竟感覺不到那樣疼了,他搖了搖頭,“不疼,別擔心。”
賀雪生看著他額上覆上一層晶瑩的汗珠,她起身抽了張紙巾,輕輕擦拭他額頭上的冷汗,她溫柔開腔:“疼不要硬撐,我不會笑話你的。”
額頭上的動作很輕柔,她一靠近,他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她今天穿了一件領的針織衫,微微俯下身時,衣服內的景致若隱若現。
沈存希忽然想起昨晚在露台的情形,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開始叫囂了,他連忙閉上眼睛,隻要不看到,就不會胡思亂想。
賀雪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擦幹他額頭上的汗珠,她俯身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我去叫醫生給你打針止痛針?”
剛才她握住他的手時,他的手分明很僵冷,而且睡夢中都疼得直呻吟。
沈存希握住她的手腕,他搖了搖頭,“陪我待一會兒,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賀雪生垂眸看著他的大手,那股冷意似乎要浸進她的骨頭裏,她輕輕握住他的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她說:“好,我在這裏陪著你,你睡會兒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在身邊,他哪裏肯睡?隻是拿那雙深眸盯著她,他強打起精神,說:“昨晚嚇壞了吧,你有沒有受傷?”
賀雪生搖頭,“我沒受傷,你怎麽那麽傻?那個轉盤是定製的,為了厚重感,用的是純實木,那樣砸下來,能把人砸得粉碎,你為什麽還要來救我?”
沈存希無奈的歎了一聲,“你都說了,轉盤砸下來會把人砸得粉碎,我又怎麽忍心看到你被砸得粉身碎骨?”
賀雪生心跳一窒,觸到他滿含深情的眸光,她下意識避開,心跳卻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她早已經過了聽情話的年紀,可是聽到他這樣說,她還是被他感動了。
“沈存希,你知道我恨你嗎?”
“知道。”
“你這樣做,也不會減輕一絲一毫我對你的恨意,你知道嗎?”賀雪生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相救,此刻的她不會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裏,可是她卻要逼自己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
沈存希漂亮的鳳眸滑過一抹暗色,眸底的傷感很沉重,像厚重的風雪,層層的壓了下來,他說:“我知道,這是我欠你的。”
賀雪生心裏鈍鈍的痛,他真傻,明知道做再多也喚不回她的心,他還是執拗的做了,他對她的感情太濃烈太厚重了,厚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忽然站起身來,在眼淚落下來前,她說:“我去問問醫生你的情況。”
沈存希下意識握緊手,卻隻來得及碰到她抽離的指尖,下一瞬,他掌心空了,他望著她急切轉身的背影,心裏也空蕩蕩的難受。
依諾,是否我做得再多,也挽回不了你?
可是我做這些,不是想要挽回你,我隻是在彌補,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
賀雪生匆匆走出病房,受傷的腳已經疼得麻木,不聽使喚。她一個趔趄,往地上撲倒。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摔個四腳朝天時,她的肩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掌握住,將她扶了起來。
她抬頭望去,看見薄慕年站在她麵前,待她站穩了,他才紳士的收回手,抄在褲兜裏,他看著賀雪生悲戚的神情,問道:“小四怎麽樣了?”
“他剛醒,我去問問醫生他的情況,你進去看看他吧。”賀雪生說完,一瘸一拐的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薄慕年站在走廊上,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抬步走進病房。
沈存希聽到病房裏響起腳步聲,以為是賀雪生去而複返,他滿懷希望的抬起頭來,看見的卻是薄慕年,失望如洪水一樣瞬間淹沒了他,眸裏亮起來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薄慕年都看在眼裏,他說:“看見我這麽失望,看來我不應該來。”
沈存希瞪了他一眼,“既然都來了,坐下吧。”
薄慕年的目光轉向床頭櫃上的滿天星,沈存希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看到鬱鬱蔥蔥一片綠中,多了些白色小花,知道那是賀雪生帶來的,他心情沒來由的好轉了一些,“現在外麵情況怎麽樣?”
“有你大舅子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再說賀雪生的能力已經足以化解這次的危機。”薄慕年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自己還是傷殘人士,就替別人操心,也不嫌累。
沈存希看了新聞,知道佰匯廣場已經轉危為安,他說:“查到何人所為沒有?”
“警局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這件事很快會水落石出。”
“我昨晚聽到有人打電話向幕後指使者匯報情況,一定要把幕後指使者查出來,否則依諾身邊有這麽一顆定時炸彈,說不準哪天就會再次爆炸。”
“你和她說了沒有?”薄慕年問。
“還沒來得及說。”沈存希說。
薄慕年看著他,歎道:“忙著談情說愛?”
“”沈存希沒有否認,他能見到她的機會太少,剛才也沒有想起這件事,不過確實是忙著談情說愛了。
“小四,今天看了新聞後,我才發現宋依諾早已經不是曾經的宋依諾了,我相信你也感覺到了。”薄慕年神情凝重,如今的宋依諾,不會像從前那樣好打動。
“是,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我要的始終還是她。”沈存希感覺到了,他和依諾之間的距離,不是千山萬水,而是七年的時光,更何況,他們還失去了一個共同的女兒。
有些傷痛能在時光裏淡去,有些傷痛,卻會在時光裏變成一個死結,再也解不開。
“那你會比從前還要辛苦。”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再辛苦,也不會比從前辛苦。”這些年來,每當他好不容易入睡,又被夢驚醒時,他伸手握住的,再不是她溫暖的身體,而是一手餘涼,那時候,他的心空洞得恨不得死去。
他也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著要不然找個人吧,然後慢慢將她遺忘。可是心裏曾有那樣一個人存在過,任何人都不可能讓他將就。
他日複一日的掙紮,最終還是做不到妥協。
薄慕年無法體會到他此時的心情,因為韓美昕從未從他的生命裏消失過,隻要他想見她,想擁抱她,她都還在那裏,讓他伸手就可觸及。
他伸直了腿,舒適地靠在椅背上,換了一個話題,“最近有些人動作很頻繁,你上次被刑拘,這次受傷住院,有些人忍不住了,要對沈氏下手。”
沈存希凝了凝眉,上次他被刑拘,就是有意拋出誘餌,等著大魚上鉤。他知道沈唐啟鴻從來沒有放棄過要奪回沈氏,隻是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機會。如今他頻頻出狀況,正是他下手的好時機。
除了沈唐啟鴻,還有一個人也想奪到沈氏,就是宋振業。當年他讓宋子矜淨身出戶,又收購了宋氏,宋振業一直臥薪嚐膽,是為了某一天一雪前恥。
如今他靠著宋子矜去當小三得來的報酬與渠道,重新創立了新的宋氏,經過七年時間,已經有一番成就。他若想收購沈氏,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目前為止,宋氏與啟鴻集團都想分一杯羹,但是這兩家亦有舊怨,所以不可能聯手,各自使勁的同時,也會製約對方。
“讓他們繼續狗咬狗,等他們爭得頭破血流,我們再出手。”沈存希道。
薄慕年黑眸裏掠過一抹殘酷的笑意,他薄唇微勾,道:“最近我發現,除了宋氏與啟鴻集團,還有一股勢力在悄悄收購沈氏的股份。”
沈存希鳳眸微眯,他最近的心思不在公司上,也有意放任,隻要露出弱點,才會給敵人攻擊的機會,反正有薄慕年幫他盯著,他並不擔心,他道:“查出來是什麽人了嗎?”
“沒有,是海外勢力,經過多重賬戶轉賬,查不到最初始的戶頭。”
“你的意思是?”沈存希眉尖微蹙,腦海裏已經浮現一個人影,但是絕無可能。
“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沒有查到對方的身份前,我不會鎖定任何一個人,以免影響我的判斷。”薄慕年手指輕敲著膝蓋,顯然一副成竹在胸。
沈存希勾起唇角,笑睨著他,“有老大坐陣,我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
薄慕年抬起黑眸,瞅著他那副病殃殃的樣子,他道:“你還是想想怎麽利用這段時間把老婆追回來,不要對不起你受這傷。”說完他站起身來,晃悠悠地出了門。
沈存希望著他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他又不是為了追老婆才去受傷,這樣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隻怕老婆早被有心人拐跑了。
賀雪生去問了醫生回來,就見薄慕年從病房裏走出來,她腳步一頓,還是迎了上去,薄慕年在她麵前站定,目光打量著她,隱約帶著幾分敵意。
眼前這個女人,到底哪裏來的魅力,讓他最好的朋友為她黯然神傷了七年,讓他最愛的女人因為她而不願意與他在一起?
賀雪生也感覺到他目光中的敵意,她抬頭望著他,就聽他淡漠道:“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賀雪生點了點頭。
薄慕年抬步,與她擦肩而過,她側身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忽然出聲道:“薄先生,還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薄慕年停下步伐,轉身看著她,等她說出她的請求。
賀雪生咬了咬唇,說:“謝謝你從未放棄過美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給她幸福。”
薄慕年定定地看著她,良久,他黑眸眯起,掠過一抹譏誚的暗色,他說:“賀小姐,如果我沒記錯,從五年前開始,每到小周周生日就有快遞給她禮物,那個時候你已經回到桐城,明知道我和美昕的現狀,你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如今,你又有什麽資格來和我說這話?”
賀雪生眼中的墨色加深,她移開視線,看著天花板上的路燈,“薄先生,我並不想說推卸責任的話,但是我有我不能出現的苦衷。”
“因為小四?”薄慕年心裏跟明鏡似的。
賀雪生咬緊下唇不吭聲了。
薄慕年冷笑一聲,“看來真是這樣,賀小姐,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小四因為失去你,做了多少蠢事。他這次受傷是因你而起,麻煩你照顧他到康複為止。”
他說麻煩,如此生疏客氣,讓她的心如針紮似的,又不知該從何解釋。
薄慕年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賀雪生僵站在走廊裏,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風,吹得她全身發涼,她攏緊了外套,一瘸一拐的走進病房。
病房裏,加濕器咕嚕咕嚕的冒著氣泡,有熱氣從出氣口噴出來,賀雪生慢慢靠近病床。沈存希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睫毛根根分明,微微上翹的弧度,上麵沾著濕氣,看起來像是水晶娃娃一樣脆弱。
她伸手過去,覆在他額頭上,觸手的溫度正常,沒有發燒。剛才醫生告訴她,麻藥褪去,傷口疼痛會加劇,有可能導致病人發燒,讓她千萬要注意。
醫生還給她展示了沈存希受傷拍的片子,僅是看見圖片,她就能想象那樣的傷該有多疼,可是他卻一聲不吭。
她剛收回手,手腕就被一隻冷涼的大掌握住,她垂下頭去,看見沈存希睜開眼睛,他眼神清明,半點睡意都沒有,可見剛才並沒有睡著。
她沒有抽回手,而是問他,“你感覺怎麽樣?醫生說了,如果你實在撐不下去,可以用止痛針,但是最好還是撐一下。”
沈存希定定地看著她,傷口很痛,他卻不想讓她知道,他眨了眨眼睛,道:“坐下陪我,我想睡一會兒。”
“好。”賀雪生伸手去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她望著他,此刻迎著光,他鬢邊黑發裏隱隱閃著銀光,她微微傾身,抬手撥了撥他的頭發,她道:“你長白頭發了,我幫你戩了。”
沈存希看著她,想起昨晚她嫌他老的話來,他心情有些複雜,他搖了搖頭,“不用了,白頭發越戩長得越多。”
賀雪生縮回手來,安靜地坐在旁邊,不時無聊地看著看加濕器,或者是看看他的點滴輸到什麽程度了,要不要去叫護士來。
這期間,她的手機響了幾次,都是公司的後續處理,她言簡意賅的回複了,然後將手機關成震動,以免吵到沈存希休息。
傷口的疼痛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加劇,很快沈存希額上布滿一層細密的冷汗,他腦子昏昏沉沉的,隻感覺到身旁一直有兩道視線盯著他,他卻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回望她。
他想,來日方長,她已經在他身邊了,所以不用擔心她會跑掉。
沈存希昏昏沉沉的睡過去,賀雪生聽著他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她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其實到現在,她麵對他時都做不到輕鬆愜意。
她的手腕還在他的掌心裏,那裏傳來一股濡濕感,是他掌心沁出來的汗液,她動了動手腕,想要抽回來,剛動了一下,就明顯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隨即聽到男人低低的不安的呻吟,“依諾,別走!”
賀雪生抬眸望著他,因為疼痛,他額上泛起了青筋,額發被汗打濕,她心尖兒猛地一抽,想到什麽,她伸手一抹,他額頭滾燙,發燒了!
她臉色大變,連忙轉身往病房外跑去,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已顧不上,一心都撲在了沈存希身上。
醫生很快過來了,給沈存希做了檢查,因為他內髒有出血的情況,高燒很容易引起別的並發症。賀雪生緊張不安地站在一旁,等著醫生給沈存希檢查完。
她咬著指尖,心裏不安極了,剛才她怎麽會走神,要是早點發現他的不適,他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過了一會兒,醫生轉身望著她,說:“賀小姐,病人暫時沒有出現並發症,我已經開了退燒藥與退燒帖,你先觀察著,如果高燒不退,可能就要一並輸液體。”
賀雪生鬆了口氣,她指著病床上虛弱得像紙片人一樣的男人,問道:“醫生,他會不會死?”
醫生笑了,看來她真是被嚇得夠嗆,才會問出這樣的傻問題,“放心吧,賀小姐,他現在是傷口恢複期,身體適應不了,會發燒是正常的,等燒退了,就會好起來。”
賀雪生咬著唇,真的被他嚇死了,才會問這個蠢問題,她尷尬的朝醫生笑了笑,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她,然後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護士送來退燒藥與退燒帖。
賀雪生去衛生間裏打了一盆熱水出來,先給沈存希擦了擦身體,才發現他渾身都已經被汗打濕,如果不換衣服,這一招風就又會加重病情。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護士要了一套新的病服。
病房裏的溫度是恒溫25度,賀雪生掀開被子,看見他躺在病床上,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去解他衣服上的紐扣。
手指顫抖得厲害,解了好半天,才解開了第一顆,接下來是第二顆,第三顆,解完紐扣,她額上已經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脫衣服很容易,她把汗濕的衣服放在一邊,看到衣服下擺處一有攤血跡,她的心抽搐了一下,隨即她彎腰去擰了一把熱毛巾,從脖子到腰腹,一遍遍的擦拭。
給他擦完了上半身,她的手來到他的褲頭,猶豫半晌,她還是下不了決心幫他脫下來,最後她咬咬牙,拿起幹淨的衣服準備給他穿上。
可是要穿上衣服太難了,他尾椎骨開了刀,她不敢亂動他,最後隻能給他蓋上被子。
她將退燒帖貼在他額頭上,然後把退燒藥倒出來放在掌心。沈存希還在昏睡,退燒藥喂不進去,她盯著手裏兩粒白色的藥丸發了愁。
不吃藥燒就退不下來,可她要怎麽把藥給他喂進去?
她一會兒看看藥丸一會看看溫熱的白開水,索性將藥丸放進自己嘴裏,用牙齒將藥丸磨碎。苦澀的藥味襲卷了味蕾,她整張小臉都皺成一團,她捧著水杯喝了口水,然後一鼓作氣堵住男人的嘴,將混著退燒藥的溫開水渡進他嘴裏。
沈存希在做夢,夢見自己正身處在水深火熱中,熊熊的烈火似乎要將他燒成灰燼,就在這裏,一股溫泉注入進來,大火被撲滅,那冰涼的感覺讓他下意識的纏住,還要汲取更多的冰涼。
柔軟的舌尖掃過她的唇腔,她如遭雷擊,猛地直起身來,瞪著男人,男人沒有睜開眼睛,卻明顯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薄唇。
賀雪生俏臉漲得通紅,她捂住火辣辣的唇瓣,一顆心跳得快要從胸膛裏蹦出來,這個男人,連睡夢中都不忘輕薄她。
沈存希不安地動了動,那股冰涼消失,他再度被熊熊的大火包圍,那火燒得他口幹舌燥,他聲音低低啞啞地傳來,“水水”
賀雪生一手攥著杯子,看見他叫著要水,她唇齒間被那股藥的苦澀襲卷,苦得舌尖都沒了知覺,她去找來勺子給他喂水,喂了兩勺,都全灑在衣領裏了。
她瞪著這個磨人的男人,看見他的嘴唇幹得皸裂開來,她又實在不忍心。隻得把心一橫,仰頭喝了口水,嘴對著嘴,一點點的哺渡過去。
水半滴都沒有灑,全部不漏的喂給了他,直到一杯水見了底,他也安靜下來。
賀雪生累得快要虛脫,她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在椅子上坐下。休息了好久,才緩過勁來,結果腳踝又開始抽痛起來。
她伸手拭了拭沈存希身上的溫度,高燒好想退下來一點,她彎腰拉起褲子,看見腫得像饅頭的腳踝,她起身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沈存希再度醒來時,他感覺渾身像是被火車碾壓而過,酸痛得快要散架了一樣。緊接著,他眼角餘光瞄到床邊趴著一團黑影。
他定睛望去,才發現是睡著的宋依諾,他癡癡地望著她,這種醒來就能看見她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好到他忘記了渾身的酸痛。
額上有點沉,他抬手摸了摸,然後扯下來,才發現是退燒帖。
他將退燒帖擱在床邊,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這麽多年來,他每次睜開眼睛,看見的都是空蕩蕩的房間,大手摸到身側那一抹冰涼時,他常常絕望得喘不過氣來。
如今,終於又能見到她,能夠一伸手就碰觸到她,真好!
他慢慢伸手過去,還沒有碰到她,就見她不安的動了動,嘴裏溢出淺淺地兩個字,“小憶”
語音太模糊,他聽不真切她在喊什麽,隻知道她被什麽困擾著,他目光複雜,這麽短短的距離,卻瞬間又隔了萬水千山,任他怎麽努力,也靠近不了。
終於,賀雪生從夢裏驚醒過來,她突然坐直身體,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前方,就像是夢遊的人一樣,目光沒有焦距。
沈存希嚇了一跳,他抬手在她麵前揮了揮,“依諾,你怎麽了?”
賀雪生的眼珠咕嚕嚕的轉了一圈,逐漸恢複了神采,她轉頭看見沈存希已經醒了,她連忙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沈存希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目光幽深。
賀雪生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她說:“你發燒了,有點嚇人,我被你嚇壞了。”說完,她伸手覆在他額頭上,高燒過後,他額頭上冰涼冰涼的,隻是不再燒了,她鬆了口氣,邊站起來邊道:“我去叫醫生。”
她還沒來得及離開,她的手腕就被他握住,他搖了搖頭,“你守了我一整天了,我沒事了,不用叫醫生。”
賀雪生垂眸,盯著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手,以及那一截露出來的小臂,她知道,被子下麵他什麽都沒穿。她尷尬的移開視線,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她說:“你真的沒事?”
“嗯,有點事。”沈存希有心逗她,看見她頓時緊張起來,他又覺得自己太惡劣了,他安撫道:“餓了算不算事?”
“我一會兒去問問醫生,你可不可以吃東西了,能吃的話,我去給你買粥。”賀雪生柔聲道,他的眼神太過炙熱,她不敢直視,索性偏頭看著窗外。
窗外夜色朦朧,濃霧浮上來,城市的霓虹燈光映亮了半邊天空,在這潑天大霧下,美得讓人覺得不真實,就像他們此刻和諧的相處,誰又知道,一個大浪打過來,會不會讓這一切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