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越靠近越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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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氣得渾身直哆嗦,指著賀雪生的手指在空中發顫,瞧瞧,她怎麽說的來著,他們養育了她這麽多年,就是養了一頭白眼狼!
“宋依諾,你好歹吃了宋家20年的米糧,你就是這樣對待對你有養育之恩的人嗎?你的教養呢?”
賀雪生心頭一刺,無論怎樣,宋氏夫婦對她有養育之恩,沒有讓她流落街頭,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我是您一手帶大的,您要問我的教養呢,何不問問您,您有沒有把教養教給我。”
宋夫人被她的話堵得氣都喘不上來,可是一想到躺在醫院裏的宋子矜,她斂了斂怒氣,她今天是來求她的,不是來找她茬的,於是她硬聲硬氣道:“我今天來是要問問你,你打算把你姐姐怎麽樣?”
賀雪生重新坐下來,她氣定神閑地望著她,也不請她坐,“依法辦!”
“你!”宋夫人又要發怒,但是想到宋子矜做的那些事,她又忍住了脾氣,“子矜剛剛生了孩子,你讓她去蹲大牢,你餘心何忍?”
“她在做事前就沒有想過後果,我為什麽還要考慮她的處境?”賀雪生丹鳳眼裏掠過一抹冷酷,不給宋子矜一個教訓,她永遠會認為,她做錯了事,她會無條件的原諒她。
“她是你姐姐!”宋夫人切齒道。
“您還真是偏心,但凡她顧念一下我是她妹妹,她就不會屢屢做出這等不可饒恕的事情。在您眼裏,她是人,我不是人嗎?”賀雪生失望地望著她,她從未得到過家庭的溫暖,這麽多年來,不管宋子矜做錯了什麽,宋夫人包庇的都是她。
宋夫人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悲慟,她放軟了態度,“依諾,這一次,就這一次,饒了你姐姐。她還在坐月子,月子要是坐不好的話,會留下病根,一輩子都傷痛不斷,就當是我求你。”
賀雪生移開視線,宋夫人對她心狠,卻把所有的母愛都給了宋子矜,她知道她無法希冀這些,也得不到這些,可是她真的很羨慕宋子矜,有媽媽疼,闖了天大的禍,都能躲在媽媽的懷裏,避一避就沒事了。
“這件事我說了不算,她砸傷的是沈存希,您去求他吧。”賀雪生終是狠下心來拒絕了。
宋夫人咬了咬牙關,“沈存希現在在追你,隻要你一句話,他就會答應放了子矜,依諾,我求你了,隻要你饒她這一次,我一定讓她來向你道歉。”
賀雪生心煩氣躁,她說:“我做不了主。”
宋夫人看著她冷漠的神情,知道自己再求她也改變不了什麽,她攥緊拳頭,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賀雪生聽到那沉悶的聲音響起,她看見宋夫人跪下去,她驚得站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雲嬗也震驚地看著宋夫人,沒想到為了救宋子矜,她竟能這樣做。
賀雪生呆了呆,看著跪在地上的宋夫人,她越發覺得自己悲涼。她也是當過母親的人,無法折辱一個一心為孩子的母親,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扶著宋夫人的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宋夫人卻不肯,她聲淚俱下道:“依諾,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被嫉妒蒙了心,你不要把賬算到子矜身上,我求你。她動了胎氣,提前生產,醫生本來讓她順產,順到一半,才發現孩子胎位不正,又進行剖腹產,上麵下麵都挨了刀,她要這樣進了監牢,一定好不了。”
賀雪生聽著,就覺得頭皮發麻,看見宋夫人前所未有的狼狽,她深吸了口氣,道:“我試試,但是我不保證沈存希會鬆口。”
宋夫人感激涕零,她連連點頭,“隻要你肯試,我就放心了。”
賀雪生閉上眼睛,眼前掠過一幕幕令她窒息的畫麵,雖然宋子矜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她還是不想她落下一身病痛,“您起來吧。”
宋夫人站起來,看著她背過身去,她拭了拭眼淚,“謝謝,謝謝。”
賀雪生什麽話都沒說,一句謝謝遠遠撫慰不了她過去受的傷,也彌補不了她現在受的傷。真的,很嫉妒宋子矜,她壞成那樣,還有人這樣愛她。
雲嬗送宋夫人出去,回來時透過玻璃門,看著那道隱含悲傷的背影,她沉沉一歎。
賀雪生處理完公司的事情,昨天顧客大鬧,非但沒有影響佰匯廣場的業績,銷售反而有所增長,可她心裏一點也不開心。
她答應宋夫人去說服沈存希,勢必要再去見他一麵,想到他袒護連清雨的模樣,她心裏寒涼一片。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終與連清雨為敵,那個時候他會站在哪一邊?
晚上回到賀宅,車子停在車位上,透過車窗,她看見賀峰在院子裏修剪綠化的枝葉,她看著他定定的出神,連他何時走到車旁都不知道。
耳邊傳來清脆的“咚咚”聲,她回過神來,看著近在眼前的賀峰,她掩住憂鬱,立即綻開一抹燦爛的笑意,她推開門下車,挽著他的手臂,道:“爸爸,您最近身體不好,這些事等園丁來做就好。”
“閑得無事,打發打發時間,怎麽坐在車裏發呆?”賀峰看著她麵上不露的悲淒,隻覺得心揪著疼,他一直在找一個好的時機認回她,卻一直被別的事情牽絆住。
“在想公司裏的事,到年底了,壓力有點大。”賀雪生三言兩語帶過去,孰不知根本忽悠不了賀峰。
賀峰瞧她不想說,也就不再提,以免惹她傷心,“昨天你處理得很好,聽說佰匯廣場並沒有受到影響,你要實在壓力大,就休息幾天,最近正好是看紅葉的好時機,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用啦,我抗壓力很強的哦,再說到年底了,事情太多,走不開。”
賀峰見狀,心裏歎息一聲,這丫頭就是愛逞強,明明一臉的心事,偏偏要裝作什麽事也沒有,這孩子悶得讓人心疼,“不累吧,陪我修剪綠化。”
“好。”
說著,父女倆走到剛才修剪了一半的長青樹旁邊,賀峰一邊拿剪刀剪多餘的枝葉,一邊道:“人生啦,就像這樹一樣,過段時間就要修剪一下,把不要的東西剪掉,才會更健康向上的成長。但是你若放任,就會長得參差不齊,影響美觀不說,看起來還累贅。”
賀雪生聽懂了,賀峰這是在寬慰她,用另一種方式。
可有些東西,已經在她心裏根深蒂固,不會那樣輕易的消失。
一連幾天,賀雪生都沒有去醫院,白天上班,晚上回賀家。她每天都會接到看護的電話,向她匯報沈存希的情況。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沈存希這傷,不養上三個月以上,恐怕很難下得了床。
她心裏一直耿耿於懷沈存希對連清雨的態度,不願意去醫院招人嫌,倒是聽看護說,連清雨每天都去醫院看望沈存希,兩人兄妹情深得很。
她冷冷一笑,連清雨能不急著討好沈存希嗎?一旦東窗事發,她又可以借著這點溫情動搖沈存希的心。
宋子矜那邊她還沒有去找沈存希說情,是有意要嚇嚇她,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每天惶恐度日,以免這次放過了她,她再起歹心。
而賀雪生得到的消息,沈存希自然也得到了,從嚴城嘴裏知道這整件事的起因,他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想到那位年過半百的糟老頭竟然敢非禮依諾,他心裏怒不可遏。
賀東辰是怎麽保護她,竟讓她受這樣的侮辱?還有那個秦總真是該死,打主意打到他的女人頭上,簡直不可饒恕。
嚴城看到他這副樣子,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麽了,下一秒,他就聽到沈存希說:“收購他!”
嚴城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他甚至連勸他的說辭都想好了,“沈總,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不宜分散精力,若是以光亞集團的名義收購,遲早會讓我們的對手產生懷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任由她被欺負?”沈存希的眼神陰鬱到極致,眸底掠過一抹噬血的狠戾,六年前,他已經犯過一次錯,六年後,他怎能再犯錯?
“是,我馬上叫人擬定收購計劃。”嚴城領命而去。
沈存希躺在病床上,已經一周了,自從那天他們不歡而散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這個女人的心比寒鐵還要硬還要冷,好歹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冷戰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展開了,沈存希沒有放棄給她打電話,但是每次都轉進了語音信箱,他隱約感覺到,她和他又變回楚河漢界,徑渭分明。
他受傷的事,終究沒有瞞住蘭姨和沈晏白。
一周後,蘭姨帶沈晏白來醫院探視沈存希,沈存希右腿打著石膏,擱在被子外麵,最後傷口愈合,癢得很,又撓不到,他心情格外焦躁,再加上依諾不理他,他心裏更像是舔了火舌一樣,遇油就著。
沈晏白和蘭姨走進病房,看到爸爸躺在病床上,他眼淚立即就滾落下來,“爸爸,你會不會死啊?”
“”沈存希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氣哼哼道:“你不氣我,我就能長命百歲了。”
“”這回換沈晏白無語。
蘭姨看著這兩父子的相處,怎麽都覺得別扭,還好沈晏白不知道自己是撿回來的,否則不知道傷心成什麽樣。她盛了一碗雞湯端過去,“先生,喝碗雞湯吧,我專門讓人去鄉下買的老母雞,補身體最實在。”
沈存希剛要伸手去接,沈晏白已經自告奮勇的接過去,說:“我來!”
沈晏白誠意可嘉,不過雞湯到了他手裏,就真的成了致命的武器。一開始畫風還很正常,他學著電視裏看到的情節,舀了一勺雞湯放在嘴邊,尖著嘴兒吹了吹,然後踮起腳喂給沈存希。
沈存希看著孩子小小的身體,以及充滿愛心的動作,心間驟然一軟,剛彎腰去喝,結果一整碗雞湯全扣在了他胸前。
雖然已經是秋涼季節,雖然雞湯是放在保溫桶裏帶過來的,但是沈存希還是被燙得悶哼一聲,臉色猛地黑沉下來,瞪著沈晏白的眼神陰沉的恨不得掐死他。
沈晏白縮了縮脖子,委屈的聲辯,“碗底太燙了,我不是有意的。”
沈存希哪管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繃緊的神經跳了跳,胸口傳來**辣的疼痛,他陰沉著臉,劈手指著門口,怒斥道:“出去,我看見你就生氣!”
蘭姨連忙抽了紙巾去擦他身上的雞湯,她打圓場,“先生,小少爺還是孩子,他對你也是一片孝心,別怪他了。”
“孝心也要量力而為,出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沈存希累積了幾天的壞情緒,統統朝沈晏白砸去,他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大部分時間裏,對孩子都沒有太多的耐心。
沈晏白是真的想為爸爸做點事,卻沒想到會弄巧成拙,在一開始的懼怕之後,他眼圈一紅,像每個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都有著叛逆心,他帶著哭腔的丟下一句,“我討厭爸爸!”
然後飛快的朝病房外跑去,摔得門震天響。
蘭姨抬步就要去追,卻被沈存希喝斥住,“不準追他,他敢一個人從法國跑回國來,還能在醫院裏丟了不成?”
蘭姨要去追,又看見沈存希一身狼狽,衣服上,被子上都是雞湯與雞肉,她隻得先叫護士過來,等她追出去,沈晏白已經不見了人影。
賀雪生剛下車,就見一道身影從醫院裏衝出來,陽光下,那孩子看著很眼熟,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已經追過去,在醫院的花園裏,她追上了孩子,“小白,別跑了。”
叫出這個名字時,賀雪生還感到很詫異,她為什麽會把這個孩子的名字記得那麽牢?
沈晏白被賀雪生攔下來,他眼圈紅紅的,小臉上還有淚痕,像是在極力忍著眼淚,賀雪生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髒像是被一隻小手緊緊攥住,說不出來的難受,她彎下腰,在他麵前蹲下,“怎麽啦?誰欺負你了?”
沈晏白咬著唇,倔強的一言不發,那模樣讓賀雪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伸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說:“你不想說,沒關係,那咱們說點開心的事,好不好?”
他還是不說話,一雙鳳眼一瞬不瞬地瞅著她,賀雪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但是女人天生具有母性光輝,她拉著他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偏頭打量著他。
她和這個孩子真有緣,而且每次他身邊都沒有大人,到底是什麽樣不負責任的大人,敢把孩子這樣隨便亂扔?思及此,她更是心疼,“你怎麽一直沒來找阿姨玩?”
“我上學去了。”沈晏白悶悶道,其實他是不知道要坐什麽車去找她。
“哦,是我忘記了,你還要上學。那你為什麽會在醫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賀雪生問道。
“我沒有生病,生病的是爸爸。”提起爸爸,沈晏白又開始覺得委屈了,他就是想要學電視裏情節,因為每次男的喂了女的喝雞湯,兩人關係就好了,他喂爸爸喝雞湯,爸爸肯定也會誇他懂事。
可是他沒有喂成,反倒把雞湯全潑到爸爸身上了,那麽燙的雞湯,他的手指都燙紅了,爸爸肯定也疼,才會對他發脾氣。
賀雪生點了點頭,原來他爸爸住院了,難怪看他不開心,這麽小的年紀,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兩人坐在長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賀雪生很喜歡這個孩子,在他身上,她總會看到自己的影子,孤獨、彷徨、迷茫,這不該出現在他這個年齡上的情緒,都早早的顯現出來,讓人憐惜。
坐了一會兒,賀雪生看見花園的草坪裏蹲著一隻兔子,好像受傷了,想跑又跑不動,沈晏白也發現了,瞪著滴溜溜的黑眼珠兒,瞅著那隻小兔子。
“阿姨,它受傷了,我們帶它去包紮吧。”
賀雪生看著沈晏白善良有愛心的模樣,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好,那你坐在這裏別動,我去把它抱過來。”賀雪生站起來,小心翼翼地靠近兔子,是一隻血緣純正的荷蘭兔,此刻正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靠近它的人。
賀雪生將荷蘭兔抱起來,小兔子在她懷裏掙紮了一下,似乎感覺到她沒有敵意,頓時放鬆下來。賀雪生溫柔的幫它順毛,發現它後腿上有很多血,可能是被老鼠夾夾傷的。她走回沈晏白身邊,說:“小白,走,我們帶它去外科包紮一下。”
沈晏白連忙站起來,跟著她往醫院裏走去,兩人走進外科診室,恰好與下來尋人的蘭姨錯過。
外科診室裏,一開始醫生不願意幫忙包紮,他是醫人的,不是獸醫,但是卻抵不過兩個人哀求地望著他,那兩雙眼睛散發出來的光芒如出一轍,一樣充滿愛心與執著。
最後他心軟了,給小兔子做了個小手術,把腿給接回去,又包紮好。
“謝謝叔叔,你是好人!”沈晏白抱著小兔子,拚命說好話,那位醫生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說:“傻孩子,快跟媽媽回去吧。”
賀雪生心裏一震,她連忙道:“醫生,你誤會了,我不是他媽媽。”
醫生撓了撓頭,等他們走了,他才嘀咕著,“眼睛長得還挺像的,怎麽不是母子呢?”
賀雪生和沈晏白走出醫院,外麵天色漸暗,她本來就是下班過來的,又在外科耽誤了一陣,她低頭看著沈晏白,他懷裏抱著小兔子,小兔子安詳的靠在他懷裏,很安心的樣子。
賀雪生在他麵前蹲下,仰頭望著他,“小白,你爸爸在哪間病房,我送你過去。”
沈晏白原本已經忘記剛才的事了,這會兒又想起來,他神色落寞,搖了搖頭,說:“我不想去,一會兒司機會來接我,阿姨,你還有事吧,那你先走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真的沒關係?”賀雪生不確定的再問,放他一個人在這裏,萬一被人販子拐跑了怎麽辦?他的家長也太放心了。
沈晏白點了點頭,“嗯,我可以在大廳等蘭奶奶過來接我,你放心吧,我不會亂跑。”
“那我陪你一起等。”
“真的不用,有小兔子陪我等。”沈晏白堅持,其實心裏還是有些難受,憋了這麽久,不想在別人麵前流淚。
賀雪生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那你不要亂跑,等你的家人過來接你,阿姨先走了。”
沈晏白點頭如搗蒜,她越說他就越想哭,一直忍著,她要再不走,他肯定要哭給她看,他故意不耐煩道:“你好哆嗦,快走啦。”
賀雪生被他赤果果的嫌棄了,她無奈的站起身來,轉身往住院部走去。走出一段距離,她回過頭去,看見他獨自一個人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幼小的身影透著孤獨,她歎息一聲,轉身進了電梯。
蘭姨找到沈晏白時,她都快被嚇出心髒病了,又不敢吼他,“小少爺,我可算找到你了,下次別再亂跑了。”
沈晏白抬起頭來,望著蘭姨急紅了的臉,他禮貌的道歉,“蘭奶奶,對不起,下次我不亂跑了。”
蘭姨看見孩子紅紅的眼眶,還有眼裏裹著的晶瑩剔透的淚珠,心一下子軟了,“唉,小少爺,我們中國有句話啊,叫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相愛。先生吼你,那是愛你,你別生他的氣,他受了傷,傷口一疼就亂發脾氣,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沈晏白破涕為笑,想到那一碗滾燙的雞湯潑在爸爸身上,爸爸本來就傷口疼,這下更難受了,肯定要和他發脾氣,思及此,他說:“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一回了。”
蘭姨憐愛的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那我們上去給先生道歉?”
“不,小兔兔受傷了,我想帶它回家。”沈晏白心裏原諒了沈存希,但是麵子上還是過不去,不想上去。
蘭姨看穿了他的心思,雖然還是個孩子,也是個死要麵子的孩子,她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回家,明天,明天再和先生道歉。”
“好。”
蘭姨帶他上了車後,給沈存希打了個電話,說找到沈晏白,先帶他回去了,沈存希“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那個時候,賀雪生正好在他的病房裏,他身上被雞湯潑濕的髒衣服已經換掉了,連床單也一起換過了,他將電話放在枕頭邊,目光深暗地盯著麵前的女人,“你剛才說什麽?”
賀雪生掃了一眼他的手機,在椅子上坐下,她說:“你能不能撤訴,私下調解?”
沈存希眯了眯眼睛,就知道她不是單純來看他的,他問道:“為什麽?你對一個曾經傷你至深的人這麽仁慈,反而卻對我這麽殘忍?”
賀雪生擱在膝蓋上的手緩緩變得僵硬,她抬起頭來望著他,答道:“我和宋子矜是宿怨,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愛過她,所以她怎麽對我,我已經麻木了,但是你不一樣。”
沈存希的心髒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一陣悶生生的疼,“我哪裏不一樣?”
“我愛過你,把信任交到你手裏,但是我現在後悔了,也許從來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賀雪生語氣很淡,卻誠實的說出心聲。
沈存希一顆心像是被扔在油鍋裏煎炸,滋滋的發出聲響,她說她後悔,後悔愛過他,後悔信任過他,他苦澀的閉上眼睛,“依諾”
“你不用自責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義務,就像今天一樣,她傷了你,我可以讓她把牢底坐穿,但是我不能護你,因為我欠宋家20年的養育之恩,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當初的做法,我們誰也放不下自己身上的責任。”賀雪生語氣輕鬆道。
沈存希看著她淡漠的神情,當她用這種大度的語氣和他說話時,他知道,她還在生氣,生氣他那天所說的話,“依諾,你明知道我這樣做的原因,不是為了我自己,是因為她試圖傷害你。”
“謝謝你,沈存希,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那天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砸死了。你覺得我不識好歹也好,宋子矜剛剛生完孩子,她不能去坐牢。”
“宋依諾,不要這樣和我說話。”沈存希徹底惱了,她越是客氣疏離,他心裏就越慌,“你明知道,我拒絕不了你的請求,為什麽還要這樣說?”
賀雪生靜靜地望著他,相對於他的激動,她的反應一直很淡漠,她說:“既然這樣,我就當你答應了我的請求,放宋子矜一條生路。”
“依諾,留著她,你不擔心她會再對你不利嗎?”沈存希想要一次解決掉宋子矜,以免後患無窮。
“她已經自顧不暇了。”
沈存希看著麵前的她,隻覺得無力,她可以原諒任何一個傷害她的人,卻獨獨不肯原諒他,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抓住她越走越遠的心?
賀雪生在病房裏坐了一會兒,兩人相顧無言,許久,她站起身來,拿起包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
她剛轉身,手腕就被他的大手抓住,她回過頭去,還來不及掙紮,男人手腕微一使力,她站立不穩,朝他栽去。
她的手摁在胸口上,剛好摁在他剛才燙傷的地方,他悶哼一聲,卻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另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向自己,他微抬頭,薄唇封住她的,一開始便是狂猛地進占。
賀雪生心跳一亂,她裝得再鎮定再淡漠,也在他激烈的索吻下有了裂縫,她剛躲開他的唇,他就如影隨形,纏吻得更深。
“沈”她剛一張嘴,聲音就被他堵了回去,大概是真的心亂了,所以他的吻毫無章法,極盡掠奪,隻想證明她還是他的。
賀雪生掙紮不開,紅唇被他咬得疼,她眼淚湧了上來,她不知道他們現在這樣算什麽,他生氣了,就發狠的吻她,他把她當什麽?
一顆溫熱的眼淚落在沈存希的眼皮上,他整個人一震,動作停頓下來,他緩緩睜開眼睛,鳳眸裏急速湧動著洶湧的欲色,像海浪一樣要將她吞沒,他隻離開她一寸,並沒有真的放開她,“為什麽哭?”
賀雪生的眼淚,像忽然打開的水龍頭,不停的滾落下來,她心口漲得發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就是想哭,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哭完了,然後呢?
她心裏很迷茫,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放開我。”賀雪生聲音裏帶著哭腔。
沈存希抬手輕輕擦拭她的眼淚,可剛擦拭完,就被新的眼淚覆蓋,他心裏疼痛不休,指尖穿過她柔軟的發絲,雙手捧著她的臉,細密的吻落在她顫動的眼皮上,吮幹她的眼淚。
他嚐到了苦澀的味道,那抹苦澀席卷了他整個味蕾,他的唇緩緩往下移,顫抖的吻住她的唇,比起剛才的凶蠻掠奪,此刻隻有無限的柔情,似乎在安撫她。
賀雪生哪裏受得了這個,她猛地推開他,抓起包飛快跑出病房。
“依諾,不要走!”沈存希趴在床邊上,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他用力捶了一下床邊,恨自己現在這沒用的樣子,連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
賀雪生跑出病房,一直衝進洗手間的格子間,終於忍不住低泣出聲,她很迷茫,明知道不能再對沈存希有所期待,可是冷戰的這幾天,她想得最多的人就是他。
連雲嬗都看出來她心神不寧了,就算她不承認,終是無法阻止自己的心向他靠擾。
可是她真的可以嗎?會不會換來比六年多前更慘的後果?會不會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等到那些照片麵世的那一天,他會厭惡她?
過了許久,她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從格子間裏出來。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眶紅腫,嘴唇也紅腫,這個樣子,實在慘不忍睹。
她拿出粉底往臉上拍了拍,蓋住憔悴的痕跡,才走出洗手間,朝宋子矜的病房走去。
剛到門外,就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她在門外站了門,才抬手敲門,推門進去,宋子矜正在給孩子哺乳,看到她出現在門口,她怔了怔,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坐會兒吧。”
賀雪生合上門,慢騰騰走過去,屋子裏很大一股奶香味,不同於沈存希病房裏的消毒水味道。她在床邊坐下,目光直直地盯著她懷裏的孩子。
倒是宋子矜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她硬聲硬氣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喂孩子啊?”
賀雪生移開視線,她不是沒見過,還親自喂過,隻可惜,她眨了眨眼睛,將傷感的情緒一並斂住,她說:“她叫什麽名字,取好了嗎?”
宋子矜低頭看著懷裏的寶寶,想到生她時的情況,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搖了搖頭,“還沒有,爸說要給她取名字,一直沒想好。”
賀雪生點了點頭,氣氛有點尷尬,兩人一直沉默中,最後還是宋子矜率先打破沉默,她說:“依諾,謝謝你。”
“什麽?”賀雪生抬頭望著她,不是故意找茬,是真的沒有聽清。
“躺在手術台上時,醫生告訴我孩子胎位不正,可能難產。我當時嚇得要死,心裏一直想著,我要是和寶寶都死在手術台上怎麽辦?爸媽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有多淒涼。”
“別自己嚇自己,這都挺過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賀雪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心情安慰她,她是應該看她下場淒慘的。
宋子矜微微一笑,再不是從前麵對她時那種猖狂的盛氣淩人的笑,反而因為變成了母親,而多了些溫柔,她說:“我當時想得最多的是我這一生,我是個自私的人,做了太多的錯事,一而再的傷害了你,最後還理直氣壯的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你頭上,而你每次都原諒了我,真是傻啊!”
賀雪生不置可否,她不是傻,隻是顧念著那份親情,雖然他們從來沒有把她當成親人。
“宋依諾,你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討厭嗎?就是這副忍辱負重的樣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你的,一點也不可愛。”宋子矜瞪她。
賀雪生無奈的搖頭,“明明是你看我不順眼。”
“是啊,那時候年紀爸爸領你進家門,把你當成寶一樣捧在掌心疼,媽媽每次看見,都會躲在房間裏抹眼淚,因為你的到來,讓這個家家不成家,也分走了爸爸的愛,所以我討厭你。”如今想起往事,宋子矜還是有種恨得牙根癢癢的感覺。
“我知道。”因為小時候的結怨,所以宋子矜總是在和她爭,小時候爭爸爸的父愛,長大了爭唐佑南的愛,最終她們誰都沒有比誰多得到一些,都一樣的千瘡百孔。
“可是這一次,我確確實實欠了你,宋依諾,你聽好了,我不會向你道歉,但是以後我們就兩清了。”宋子矜連道歉都不曾低下頭來。
賀雪生本就無意與她計較,她的態度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我來是有話要問你,這兩件事都是你指使的?”
“什麽兩件事?我隻做了一件事,指使人去舞會鬧事,至於另一件事,與我無關。”宋子矜還算是個坦蕩的人,她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
賀雪生了解她,聞言,她蹙緊眉頭,“佰匯廣場的人真不是你叫去的?”
“我雖然卑鄙,但是不會做了的事不會不承認,再說你都放過我了,我還有什麽好隱瞞的,佰匯廣場的人不是我叫去的。”
“你還知道你卑鄙就好。”賀雪生取笑道,換來宋子矜橫目豎目,“但是警方那邊的證據證明,是你的專用司機去聯係的人,而且打給三個鬧事者的錢也是從你戶頭上轉的。”
“這怎麽可能?”宋子矜失聲道,她忽然想起什麽,說:“等一下,前些天我手機中了病毒,然後我收到短信,我被劃走了三萬塊錢,數目不大,我沒有報警。”
賀雪生眯了眯眼睛,手機中了病毒,一定是有人給宋子矜發了病毒種子過去,然後破繹了她的手機支付密碼,這樣看來,對方為了陷害她,還真是大費周章了。
可是有誰會陷害她?
是連清雨嗎?隻有她身邊有這樣的黑客,不僅能篡改監控錄相,還能盜取宋子矜的手機支付密碼。
“宋依諾,你在想什麽?真的不是我。”宋子矜被她看得心裏發毛,連忙解釋道。
“我知道不是你,還有一件事,你指使人去舞會幹了什麽?”賀雪生不要籠統的答案,她要確切的指令,才能確定這件事是不是與連清雨有關。
“就是鬧事啊,給你難堪,但是我沒想到會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宋子矜再恨她,也沒有惡毒到要砸死她的地步。
“你沒有指使他們動轉盤?”
“是啊,雖然當時我很滿意這個結果,但是我千叮嚀萬叮囑,不要鬧出人命來了。”宋子矜道。
“我知道了。”賀雪生看著宋子矜,她果然被利用了,“還有,你收到的快遞,知道是誰寄來的沒有?”
“我不知道啊,快遞上沒有寄件人也沒有寄件地址,我就是看到照片就炸了。”宋子矜撓了撓頭皮,她也確實太衝動了。
賀雪生心裏已經完全猜測到是怎麽回事了,她拿起包站起來,說:“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你現在已經是母親了,做什麽事都要想著為孩子積德,不要再那麽衝動了。還有,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
她說完,轉身離開。
宋子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她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香甜的睡臉,宋依諾說得對,她現在是當媽媽的人了,行事不能再那樣極端了。
賀雪生離開醫院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去沈存希的病房前轉了一圈,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她看見他靠在床頭發呆,眼神迷茫空洞,這樣的眼神在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身上看見,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他們各自都煎熬著,想靠近彼此,卻又在紮傷彼此。六年多前的鴻溝,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跨越的,她輕歎一聲,到底沒有進去,拎著包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