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雪生,我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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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嬗拿來薄毯,賀雪生伸手接過去,仔細蓋在孩子身上,雲嬗在旁邊看著,打趣道:“雪生小姐,剛才我下樓看見這孩子時,嚇了一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的孩子。”
賀雪生垂眸,看著孩子吹彈可破的肌膚,她突然想起她的女兒,她心裏莫名竄起一抹傷感,她說:“我確實生過一個孩子,是女兒。”
雲嬗從來沒聽到她說過舊事,聞言她吃了一驚,“那孩子呢?”
賀雪生站起來,目光悠長的投向窗外,她長長的吸了口氣,啞聲道:“死了。”
“怎麽死的?”雲嬗驚聲問道,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問題已經逾矩了,她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每次雪生小姐露過回賀宅附近那所幼兒園時,都要停十幾分鍾,看見那些可愛天真的孩子們被爸爸媽媽接回家,她臉上總會出現一種類似追憶與向往的神情。
賀雪生置若罔聞,任悲傷與痛苦撕扯著她的心,雲嬗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看見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悲慟中,她甚至連安慰她都覺得無力。
在有些痛苦麵前,語言顯得那樣蒼白,而她能做的,就是給她一個空間,讓她從痛苦邊緣走回來。
那些暗色的,充滿血腥與罪惡的記憶,疼得賀雪生恨不得將自己的腦子摳去,換一個人,是否就再也不會記得了?
“花生,花生?”
恍恍惚惚時,賀雪生聽到有一個孩子在叫她,她的手被他握住,用力晃動著,她回過神來,低頭看去,才發現沈晏白醒了,一邊叫她一邊揉著眼睛,迷糊的樣子讓她心頭泛起一抹奇異的感覺。
她在他身邊蹲下來,臉色還透著異樣的蒼白,她說:“小白,你醒了?”
沈晏白望著她,臉上有著明顯的懼意,“你生病了嗎?你臉色很不好哦。”
她的臉色豈止是很不好,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害怕,就好像這個人明明就在跟前,她的魂魄全都抽離了一樣,反正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賀雪生在孩子眼中看到了恐懼與擔憂,她搖了搖頭,柔聲道:“我沒事,我很好,就是想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小白別怕。”
沈晏白睜著黑白分明的鳳眼,眨巴眨巴地瞅著賀雪生,那小眼神萌萌的,像是不相信她的話,賀雪生輕歎一聲,“我真的沒事。”末了她還用力點了下頭,保證自己沒有說謊。
沈晏白黑曜石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他突然跪在賀雪生麵前,賀雪生還沒有反應過他要幹什麽,他軟軟的唇親在她臉上,然後她被他抱了抱。
軟軟小小的孩子,出奇不意的安慰方式讓她心頭泛起了漣漪。
沈晏白小臉紅得快要滴血,他放開賀雪生,扭捏地坐回去,小心翼翼地看了賀雪生一眼,見她沒有生氣,他才大著膽子,學八點檔狗血言情劇裏男人對女人說的,“花生,別難過,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賀雪生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腦袋,眼裏滿是笑意,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沈晏白剛才的動作治愈了,“傻孩子。”
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他怎麽可能永遠都在她身邊?可是孩子軟糯的承諾,還是讓她動了心。
“我不傻!”沈晏白紅著臉爭辯,其實他最討厭別人碰他的頭發,但是花生碰他的腦袋,他卻沒有反感,反而感到很舒服。
“好,你不傻,餓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賀雪生說話的同時,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近現代化的田園壁鍾,她這一發呆,近發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想吃那個,桌子裏麵放著一口鍋,鍋裏有很多辣椒,還有湯,可以往裏麵煮肉和菜的。”沈晏白眼睛亮亮的,他從小在國外長大,對漢堡啊牛排啊什麽的,沒什麽好感,回來吃過一次蘭姨炒的辣子雞丁,那酸爽的感覺,讓他至今難忘。
但是蘭姨擔心他吃太多辣椒會上火,後來就很少做,他卻惦記上了。前幾天看電視裏介紹,他很想去吃,蘭姨不肯帶他去,說孩子不能吃吃。
“你說的是火鍋?”賀雪生瞧他興奮的比劃著,她也跟著高興起來。
“對對對,電視裏就是這樣說的,我想吃火鍋。”沈晏白用力點頭。
賀雪生笑道:“你不怕辣?”
“不怕。”
“好吧,我帶你去。”賀雪生拿起包與手機,先給餐廳打電話訂位子,再帶沈晏白下樓。沈晏白來的時候背了個大書包,書包裏放滿了玩具與課本,很沉。
他們是去吃飯的,所以沒有背書包過去。賀雪生訂的餐廳離佰匯廣場隻隔著一條馬路,兩人到時,餐廳經理領著他們進了包廂。
沈晏白跑過去,很紳士的拉開椅子,等賀雪生坐下後,他才爬上她對麵的椅子上,跪在那裏看菜單。小家夥第一次來吃火鍋,對什麽都感到稀奇,一口氣點了很多菜。
賀雪生溫靜地坐在那裏,一邊喝水一邊含笑望著他,經理與賀雪生很熟,因為她隔段時間就會來這裏吃一次火鍋。
此刻看見這個眉眼與她極像的孩子,他說:“賀小姐,這孩子是你的親戚嗎?以前沒看到你帶他來過。”
“是剛認識的小朋友。”賀雪生語氣溫溫淡淡,含著一絲寵溺。
經理點了點頭,沒敢唐突的多話,沈晏白點好菜,經理下去叫人準備,他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表情有些局促,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賀雪生一眼,剛才他點了好多菜,花生會不會覺得他是大胃王?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了鍋過來,賀雪生特意要的鴛鴦鍋,青紅湯的底鍋,看起來像太極八卦圖,沈晏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新鮮的事物拉過去,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
等鍋裏湯煮沸了,賀雪生往鍋裏下菜,沈晏白興奮得摩拳擦掌,拿起筷子去撈菜,被賀雪生阻止了,“小白,現在菜還沒熟,等一下。”
沈晏白瞅著鍋上麵冒起熱騰騰的氣體,心裏跟有隻貓爪在撓,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好不容易等賀雪生說可以吃了,他夾了一片肉,在油碟裏滾了一下,就往嘴裏放,燙得直吸氣。
賀雪生搖了搖頭,怕他燙著,就先把菜夾起來放涼,看他一邊嚷著辣,一邊吃得歡,她沒怎麽吃,也覺得飽了。
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沈晏白點的菜隻吃了大半,賀雪生簽了字,領著吃得肚皮圓滾滾的小家夥回了公司。
賀雪生給兔子帶了蘿卜,兩人蹲在兔籠前,沈晏白拿著蘿卜喂小兔子,很有愛心的樣子。
賀雪生看著這隻荷蘭兔,它被沈晏白照顧得很好,除了受傷的腿還有點跛,基本已經沒有異樣,甚至還長胖了一些。
雲嬗拿文件進來找賀雪生簽字,就看到一大一小蹲在兔籠前,動作神情如出一轍,她走過去,“雪生小姐,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字。”
賀雪生站起身來,接過文件,她迅速瀏覽了一遍,在末端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把文件遞給雲嬗。
雲嬗聞到她身上一股濃濃的火鍋味,她吃醋道:“你中午去吃火鍋了,都不帶我去。”
“下次吧。”賀雪生笑盈盈地看著不遠處的一人一兔,雲嬗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她壓低聲音說:“他家大人呢?”
“爸爸住院了。”
“哦,這麽小的年紀,還敢讓他亂跑,他父母真是放心,也不怕孩子被人販子拐賣了。”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壞人,再說這孩子機靈著呢,一般人拐不走。”賀雪生笑道,她與沈晏白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她感覺得到這孩子對人還是有戒心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下班時間到了,賀雪生收拾好桌麵,看著躺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童書,晃著腿兒的沈晏白,她起身走過去,“小白,我要下班了,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好嗎?”
沈晏白一下子從沙發裏坐起來,黑眼睛咕嚕咕嚕地盯著賀雪生,“這麽快?可是我還不想回去。”回去,也是一個人麵對偌大的空屋子,講話都有回音。
“你已經出來一天了,你的父母會著急的。”賀雪生覺得很奇怪,沈晏白出來一整天了,他的家長一點也不著急,一個電話都沒打來過。這到底是怎樣心寬的父母,才會把他這樣放養?
沈晏白耷拉著腦袋,一臉難過的表情,“那我還能來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但是必須是在不影響學習的前提下,知道嗎?”賀雪生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放得很柔很柔。
“那好吧。”沈晏白彎腰去穿鞋,賀雪生幫他整理書包,將玩具一並裝進去。加上她買的那些玩具,書包根本裝不下。
沈晏白將自己的玩具拿出來,把她買的放進去,他語氣鄭重說:“花生,我把我的玩具放在你這裏,我下次過來拿,你不能把它們扔掉,知道嗎?”
賀雪生點了點頭,“好,我向你保證,不會扔掉它們。”
沈晏白得到保證,才心滿意足的和賀雪生離開。賀雪生要送他回家,小家夥惦記著爸爸,要先去醫院一趟,賀雪生隻好送他去醫院。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沈晏白推開車門,從後座跳下去,他站在副駕駛座旁,朝賀雪生揮手,“花生,我上去了,你回去開車小心,到家記得給我打電話。”
賀雪生笑著點頭,也衝他揮了揮手,“快進去吧。”
沈晏白很不開心,他那麽舍不得她,可是她看起來好像一點也沒有舍不得,他們明明度過了美麗的一天。他退開兩步,轉身往醫院大廳裏走去,走了幾步,他回過頭去,看到炫藍的跑車駛出去,尾燈在夜色裏忽閃了一下,然後消失在外麵的馬路上。
他情緒低落,慢騰騰地向醫院電梯走去。
這一幕,卻落在了剛從沈存希病房出來的老秦眼裏,最近他就像是地老鼠一樣,被沈存希逼得走投無路,經過高人指點,他才知道他到底怎麽得罪了沈存希,他連忙過來向沈存希道歉。
可是那個陰冷的男人,根本不給他改過的機會,執意要將他趕出董事會。他在桐城橫行了這麽多年,與沈氏井水不犯河水,沈存希為了個女人就要將他趕盡殺絕,真是豈有此理!
這口惡氣不出,他就不姓秦!
他跟著那孩子進了電梯,然後到了p病房樓層,遠遠地看見他進了沈存希的病房,他眼裏掠過一抹狠辣的幽光,沈存希,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不信咱們走都會瞧!
沈存希發現沈晏白今天很開心,從他走進病房,問候了他後,他就一直用吊著嗓音唱著“你主宰,我崇拜,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愛你”
那聲音無異於魔音灌腦,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一個淩厲的眼風掃過去,他頓時安靜下來。但是安靜了幾秒鍾,又開始激情澎湃地唱起來。
“沈晏白!”沈存希忍無可忍,“你再製造雜音,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小會客室裏頓時消了音,沈晏白撇了撇嘴,在心裏腹誹,更年期的男人傷不起,哪像他這種小鮮肉,永遠活力四射。
沈晏白沒再發出聲音,可是卻像是沙發上紮了釘子一樣,在沙發上磨蹭來磨蹭去,整個一好動症。沈存希瞥見他晃來晃去的身影,頭疼欲裂。
這家夥不讓他唱歌,就亂動,他就納了悶了,怎麽就靜不下來?他到底在高興什麽?
“沈晏白,你進來,我有話問你。”沈存希揚聲喊他。
沈晏白頭皮一緊,還是乖乖往病房裏走去,來到爸爸身邊,沈存希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沈晏白咕嚕一聲爬上去坐好,麵對爸爸高壓的眼神,他在心裏想著,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可是沈存希一個眼神過去,他低頭低得比誰都快,他想這就是智者說的識時務者。
沈存希一瞧見他這慫樣,又覺得腦仁疼,一想到今天蘭姨給他送飯時說的話,他刻意將神情放得柔和一點,以免嚇到他,“跟我說說,你今天在同學家玩得怎麽樣?”
沈晏白受寵若驚,以為自己又要挨訓了,卻沒想到爸爸是在關心他,他連忙點頭,“很好啊,我同學很熱情,還請我去吃了火鍋,火鍋真好吃!”
沈存希擰了擰眉,仔細聞了聞,果然聞到他身上有股火鍋味兒,“作業呢,做完了嗎?”
“做完了,爸爸。”沈晏白說。
“拿來我看看。”沈存希挑眉,沈晏白做作業一直是難題,每次周末不到最後一秒,他是絕不會把作業做完的,今天這麽乖,太反常了。
沈晏白更吃驚了,爸爸從來不管他做作業的事,他連忙跳下椅子,飛快跑出去拿了作業回來,遞給沈存希,沈存希一頁一頁的翻他做的作業,字跡很潦草,像是被貓抓亂的,但是正確性很高,幾乎沒有錯的題。
沈存希不由得多看了沈晏白一眼,沈晏白乖乖坐好,等著挨訓,等了半天,等來了爸爸一句類似鼓勵的話,“不錯,繼續保持,不過字太醜了,回頭讓蘭姨給你買字帖,多練練。”
“”沈晏白的小心髒被“嗖”一下,射了一隻冷箭,他喜憂參半。爸爸從來沒有誇獎過他,在他眼裏,他好像處處都是錯。今天難得誇獎他一次,下一秒又是嫌棄。
他像接聖旨一樣神聖的接過自己的作業本,剛要出去,又被沈存希叫住,“你今天去的同學家叫什麽名字?”
沈晏白擔心他不準他出去,所以撒謊稱自己是去同學家一起做作業,司機送他到同學家門口,看到司機走了,他連忙打了輛車,去佰匯廣場找賀雪生。
“就是就是何佑賢家。”沈晏白沒有說實話,他在學校裏受同學排擠,大家都不喜歡他,反正他也不喜歡他們,何佑賢老是聯合別的男同學欺負他,他才不要去找他玩。
沈存希眯了眯眼睛,沒有再問什麽,他揮了揮手,說:“出去吧,蘭姨一會兒過來接你回去。”
沈晏白如蒙大赦,連忙抱著作業出去了,沈存希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心裏再次受到打擊,他有這麽可怕嗎,這孩子怕成這樣?
沈晏白剛出去,他的手機響了,他看到電話手表上的來電顯示,他偷偷看了一眼病房內,然後壓低聲音道:“喂?”
“小白,我到家了。”電話裏傳來賀雪生溫柔的聲音,沈晏白連連點頭,“嗯嗯,我現在在病房裏陪爸爸,爸爸剛才誇獎我了。”
賀雪生站在別墅前的台階上,聽到孩子軟軟的帶著自豪的聲音,她笑道:“那你要繼續加油哦。”
“嗯。”
兩人又聊了幾句沈晏白才掛了電話,他一回頭,就見沈存希目光幽深地盯著他,他背脊一涼,縮了縮脖子,裝模作樣的背起詩來,“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沈存希:“”
賀雪生回到臥室,基於將近兩年被囚禁的生活,她的警惕性很高,開門時,就發現有人進過她的房間。她的目光一一掠過房間,梳妝台上的化妝品擺放順序不對,被人動過,裝飾畫有點歪,也被人動過。她慢慢走進去,來到床邊。
枕頭擺放的花色方向不對,被子也被人翻過,不是平整的,她走到衣帽間門口,衣帽間的地毯上有一根頭發,她撿起來,頭發不是她的,是酒紅色的卷發。
家裏頭發燙成酒紅色的,除了賀夫人沒有別人。
她蹙緊眉頭,緩緩走進衣帽間,衣服被動過,抽屜裏也有拉開過的痕跡,她蹲下去,拉開抽屜,抽屜裏的內衣褲是分開放的,現在也很雜亂。
賀夫人來翻她的房間,到底想找什麽?
她心下一凜,匆匆奔出衣帽間,來到臥室,拉開梳妝台第二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錦盒。她心跳加速,打開錦盒,看見東西完好的放在裏麵,她輕輕的鬆了口氣。
這是連默留給她最後的東西,她一直保存得極好,但是現在看來,賀宅已經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她伸手拿起這副紫藍色碧璽耳環,想起連默倒在雪地裏的模樣,鮮血在白雪上綻放皚皚紅梅。
他們約定過,要一起逃出生天,最終卻隻有她一個人活著出來。她閉上眼睛,胸口疼痛漫開,他為尋她而去,最後為救她而死,這份恩情,她到底要怎樣去償還?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在路邊看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她眼花了嗎?還是那就是他?他沒有死?可是他沒死,這麽多年來,為什麽不來找她?
錦盒裏還有一張照片,照片裏她身材有些臃腫,頭上戴著產婦帽子,懷裏抱著一個用粉色包被裹住的小女孩,她身後站著連默,這是唯一一張有小憶的照片,也是她那兩年唯一來得及照的一張照片。
她握緊手中的照片,心疼得無以複加,背著兩條人命,讓她怎樣去原諒沈存希呢?
晚上吃飯的時候,賀雪生並沒有說起她房間裏被人翻過的事,爸爸為了她,不惜與賀夫人翻臉,哥哥為了她,結了婚也鮮少回家,這個時候她怎能忘恩負義,讓他們再起紛爭。
原本他們才是一個完整的家,而她就是一個入侵者。
賀東辰坐在她旁邊,看她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目光觸到她耳朵上戴著的紫藍碧璽耳環,他心裏猛地一刺。這副耳環他見過,他剛帶她回來時,她每天拿著這副耳環,一直沒有放開過。
後來她病情穩定下來,才收撿起來,如今又戴上了,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嗎?
“雪生,前幾天聽爸爸說你壓力大,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趁著現在還不太忙,我們全家去瑞士度假,你覺得怎麽樣?”賀東辰問道。
快到年底了,他們都很忙,其實是抽不出時間來。但是最近發生了許多事,他擔心她壓力太大,病情會複發,想趁著這期間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賀雪生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家都望著她,她的目光掠過眾人,最後落在賀夫人身上,賀夫人自然也注意到她耳垂上那副耳環,她不動聲色地回看著她,並不心虛。
“不用了,最近公司裏很忙,好多事情需要處理,哥哥,賀氏年底不是更忙嗎?”賀雪生轉頭望著賀東辰,心裏很感激他們,因為她隨口一句話,他們就想著帶她出去散心,至親的家人也未必做得到他們這樣。
“沒關係,公司裏有副總,我在不在都影響不到什麽。”
“真的不用了,如果真的累了,我會給自己放假,你們放心啦。”賀雪生搖了搖頭。
賀峰與賀東辰相視一眼,賀峰道:“那就安排一個周末休息,陪爸爸去釣魚,放鬆一下心情。”
賀雪生望著賀峰殷切的神情,以及在燈光下,閃著銀光的頭發,她點了點頭,說:“好。”
賀允兒見狀,連忙道,“我也要去,你們可不能把我給撇下了。”
“哪裏漏得了你?大家都一起去。”賀峰開懷大笑,兒女承歡膝下,他是最高興不過的。
宋子矜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出了院回家,因為她生了個女兒,再加上她為了照片上的事去化妝舞會大鬧了一場,雖然沈存希最後撤訴私了,但是老秦那邊卻並沒有放過她。
最近老秦被沈存希逼得走投無路,一肚子怒火沒處可撒,回到家看到那沒帶把的女兒,把怒火全撒在孩子身上,恨宋子矜生了個賠錢貨連累了他。
過去的宋子矜,老秦將她捧得高高的,恨不得舔她的腳趾頭,如今生了孩子,身材一時沒有恢複,連帶的也被老秦嫌棄。
她忍氣吞聲,想著為孩子能忍就忍吧,結果老秦變本加利,一喝醉了回來就逮著她打,最後她受不住了,抱著孩子回了娘家。
宋振業與宋夫人看見宋子矜滿身的傷痕,都心痛得不得了,宋振業將這筆賬一並算到了沈存希頭上。這麽多年了,老秦一直很喜歡子矜,舍不得碰她一根汗毛,要不是因為沈存希收購了他的公司,要將他趕出董事會,他豈會對子矜下這樣的毒手?
因此,他不由得又恨了沈存希一分。
七年前,他帶給子矜的傷害與羞辱他還沒找他算賬,七年後,他剛一回來桐城,又讓子矜受到這樣大的屈辱,他要還能忍下去,不為女兒出頭,他就不配當一個父親。
與此同時,老秦也極不甘心,一直想著怎麽找回場子。沈存希鐵了心要把他趕出董事會,他拿他無可奈何,但是不代表他不能從別的地方下手。
別墅裏,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誠惶誠恐地看著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他說:“秦總,你吩咐我去調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說!”老秦吸了口煙,煙霧繚繞裏,他滿臉戾氣。
男人連忙道:“那個孩子是沈存希的養子,名叫沈晏白,是沈存希六年前收養的,一直帶在身邊,我特地留意過,他身邊沒有保鏢,有司機接送他上下課,要從他身上下手,很容易”
男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麵飛來的拖鞋砸中了鼻梁,痛得他連忙捂住鼻子,敢怒不敢言。
老秦雖然卑鄙,但是也有不為之事,比方動一個孩子,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很無能,“誰說我要找他下手了?我的對象是沈存希和賀雪生。”
說到賀雪生,他就想起那天摸了一把她的小手,那柔嫩的手感還殘留在心裏,他到現在都覺得心癢難耐,他還沒把她怎麽著,就付出這樣大的代價,讓他如何甘心?
男人眼淚花花地看著自家老板,他說:“秦總,沈存希現在在醫院裏,要找他的麻煩很難,而賀雪生,她身邊有保鏢,您還記得她身邊那個水靈靈的女秘書嗎?據說是散打高手,還會跆拳道以及永春拳,想要從她眼皮子帶走賀雪生,很難。”
“不難我養你們做什麽?”老秦作勢拿起拖鞋又要飛過去,男人已經學精了,連忙彎腰躲開,老秦沒有獰笑了一聲,“學會躲了?給我站好!”
男人不敢躲,站得筆直,有種視死如歸的感覺,老秦拿著拖鞋,“沈存希動不了,賀雪生也不好動,隻有從那個孩子身上下手。你調查到那個孩子和賀雪生是什麽關係沒有?”
“就是普通關係吧,不過那個孩子經常去找賀雪生。”
“那你認為,用那個孩子威脅賀雪生,成功的機率有多大?”老秦心裏迅速盤算起怎麽引賀雪生出去,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嫖資都付了,怎麽著也要搞她一回,才對得起自己。
“目前為止,機率大等於零。”下一秒,男人哀嚎出聲,鼻梁再次被拖鞋砸中,他說得是實話,為什麽還要挨打?
老秦眯起綠豆眼,眼裏迸發出一抹精光,“你繼續派人跟著那個小不點,觀察他和賀雪生之間的互動,等時機一到,我們就綁了小不點,引賀雪生上鉤。”
“是,我馬上去辦。”男人連忙轉身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又被老秦叫住,他說:“這件事你親自去辦,不要讓夫人知道。”
“我知道,秦總放心吧。”
老秦撫摸著下巴,一臉猙獰的表情,沈存希好像在追賀雪生,隻要他把賀雪生搞到手,再拍一段香豔的視頻寄給沈存希威脅他,到時候被他收購的股份,他還不得如數奉還回來?
到那時,他人也上了,股份也拿回來,真是一舉兩得!
時間轉眼便立冬了,那天正好是周末,賀雪生休假一天,陪賀峰去釣魚。賀東辰也特地抽出時間,陪他們一起。
賀夫人雖然心中膈應,但是在賀允兒的央求下,還是一同前往。
賀東辰開車,賀峰與賀雪生坐在後座,而賀夫人那輛車,是司機在開車。賀夫人臉色很不好,埋怨道:“這麽冷的天,想不通他為什麽非得去釣魚。”
“爸爸在家裏悶,您又總跟他吵,他不出去透透氣,還不得憋死了。”賀允兒笑盈盈道,當初她們回國時,媽媽答應過她,回國來不和爸爸鬧,結果回來她還是沒改了自己的脾氣。
賀夫人瞪她,“你到底向著誰說話啊?”
“當然是您呀。”
“就會哄我開心,話是向著我,心是向著你爸爸吧。”賀夫人沒被她忽悠過去。
“糟糕,被您看穿了,您是孫悟空有金睛火眼嗎?”賀允兒睜大眼睛,一臉的震驚。
賀夫人作勢去打她,“這是變相罵我是猴子麽?”
“我哪敢啊?”賀允兒笑起來,看見賀夫人不再板著一張臉,她才鬆了口氣。
車子駛出城,上了繞城高速,前麵的路漸漸熟悉起來,開了半個多小時,車子轉彎進去,賀雪生才發現,他們來的地方是靳向南的石榴園。
車子停在別墅前,那裏正停著兩輛車,其中一輛是靳向南的座駕。最近這段時間,靳向南忙於公事,不過隔三岔五,就會請她去吃飯。
她沒有拒絕,她本來就欠他一頓飯,可是每次給錢的時候,服務生都說他已經買單了,他就推下次再讓她請,她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現在,她很難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也不想耽誤他。
現在看見站在別墅前迎接他們的俊逸男人,她心裏有種感覺,這哪裏是出來釣魚的,更像是一場變相的相親會。
“伯父,伯母,東辰,雪生,允兒,你們來啦。”靳向南快步迎過來,一一打了招呼,目光才落在賀雪生身上,她今天穿著很休閑,耐克的運動裝,以及運動鞋,她沒有化妝,褪去浮華,模樣清純,看起來像鄰家的小妹妹。
賀峰跟他簡短的交談了幾句,靳父靳母迎了出來,將他們迎進去。
四個年輕人在外麵,賀允兒瞧靳向南目光火熱地盯著賀雪生,眼睛裏哪裏還容得下他們,她拉了拉賀東辰,說:“哥,那邊樹上還有石榴,陪我去摘石榴。”
賀東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遂點了點頭,與賀允兒向石榴園走去。
院子裏隻剩下靳向南與賀雪生,賀雪生被靳向南看得很不自在,她說:“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好。”靳向南點了點頭,兩人步下石階,走進石榴園。
故地重遊,隻是身邊的男人已經不是沈存希,賀雪生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惆悵,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耳邊忽然響起男人的驚呼聲,“小心!”
賀雪生還來不及反應,腰上就橫來一雙鐵臂,將她牢牢抱住,她低頭看去,這裏是一條溝,溝裏有潺潺的溪水,她這一腳踩進去,恐怕渾身都要濕透。
她臉紅的向靳向南道謝,然後迅速站好,從他懷裏退出來。
靳向南掌心一空,他緩緩握緊拳頭,似乎要握住掌心那抹餘溫。他微微一笑,“你在想什麽?這麽大條溝也沒看見?”
賀雪生衝他尷尬的笑了笑,“想工作上的事情。”
靳向南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也沒有再問,有時候,她願意撒謊騙你,說明還在意你的感受,她要是說實話,隻怕受不了的會是自己。
兩人跨過溝,進了石榴園,靳向南垂眸,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心裏有些癢,大掌緩緩靠過去,就快要握住她的手時,賀雪生忽然往前跑了幾步,站在一棵石榴樹下,看見地上有一隻雛鳥正在撲騰,想飛又飛不起來,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來,“向南,快來看,這隻小鳥好像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我們找找它的家,把它送回去好嗎?”
靳向南勉強掩飾住心裏的失落,他快走幾步,來到賀雪生麵前,她正抬頭望著他,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射過來,她明眸皓齒,輕易打動了他的心。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困難地咽了口口水,佯作抬頭找鳥窩,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很快就在樹上找到了鳥窩,他身姿矯健的爬上去,然後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雛鳥,將鳥兒放在鳥窩裏,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鳥兒的腦袋,柔聲道:“乖乖等媽媽回來,不要再掉下來了。”
樹下的賀雪生聽到這句話,莫名悲慟,眼裏覆上了一抹輕愁。
靳向南從樹上跳下來,敏銳地感覺到宋依諾的情緒不對勁,兩人穿過石榴園,靳向南摘了一個又紅又大的石榴,兩人走出石榴園,來到湖邊。
靳向南掰開石榴,遞了一半給她,賀雪生接過去,低頭看著手中的石榴,“你怎麽也這樣掰石榴?”
“還有誰也這樣?”靳向南挑眉凝向她,問完了才想起,上次和她一起來石榴園的男人,他舌尖泛起苦澀,“他最近怎麽樣了?”
“恢複得不錯,已經可以下床了。”賀雪生撚了一粒石榴放進嘴裏,她有好些天沒去看他了,那天的失控還曆曆在目,她害怕麵對他,怕他輕易動搖自己的心。
靳向南哦了一聲,“他這個年紀恢複得慢一些,別擔心!”
賀雪生啞然失笑,他這是暗示沈存希老了麽?過了年就38歲了,確實已經老了,不過這話要讓沈存希聽見,他肯定又要生氣了。
有時候不止女人在乎年齡,男人也同樣在乎。
不過她曾在雜誌上看到過,用酒來形容男人,二十歲的男人是烈酒,入口嗆辣,會折騰得你受不了,三十歲的男人是紅酒,入口香醇,回味悠長,四十歲的男人是陳年佳釀,經久彌香,可遇而不可求。
“他最討厭別人暗示他老了,一提到年齡就抓狂。”賀雪生笑盈盈道。
靳向南低眉看她,她臉上的笑意像大雪初霽,那麽耀眼。提到那個男人,她竟也會露出這樣生動明媚的表情,這些天來,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雪生,我們交往吧。”他不想再溫溫吞吞的錯失良機,這30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心,恨不得將她握在掌心,再也不被人覬覦。
賀雪生顯然很震驚,她詫異地看著麵前的男人,他一改之前溫潤的模樣,黑眸裏有一抹誓在必得。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張俊臉離她越來越近,近到兩人的呼吸都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