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珍珍,我不是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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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雪生回到臥室,推開門,看見雲嬗坐在外屋的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本管理書籍,看得津津有味。出於職業慣性,聽到聲響,她立即抬頭看過去。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是賀雪生,她微微鬆了口氣,合上書籍站起來,“回來了?”
“嗯。”賀雪生應了一聲,邊脫掉外套,邊打量她,她已經換了身衣服,紅色的高領毛衣,下麵一條白色緊身褲,腳下穿著一雙平絨麵的拖鞋。
回來應該洗了澡,頭發微潮的披散在腦後,沒有化妝,清純中又透著幾分性感。離得近了,她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幹淨的沐浴露味道。
雲嬗望著賀雪生,察覺到她正打量她,她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任她打量。
賀雪生將外套搭在沙發上,在雲嬗對麵坐下,瞧她目光微露警惕,她輕輕笑開,“坐吧,我叫你來不是讓你罰站的。”
雲嬗沒有掉以輕心,她坐下來,微卷的頭發垂落在胸前,她伸手將頭發撫到耳後,那動作透著無限風情。
賀雪生眯了眯眼睛,忽然問道:“雲嬗,你什麽時候把人帶回來給雲姨瞧瞧?”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雲嬗的腦子有半秒的空白,饒是她反應敏捷,也被賀雪生這個問題問得發懵,思及昨晚那場風花雪月,她耳根子都紅透了。
賀雪生瞧著她紅彤彤的臉頰,眼神越發莫測高深,“對象是誰?那個一直追你的富二代?”
雲嬗很快恢複如常,掩飾著內心的起伏,“哪有,他看起來就不像好人,我怎麽可能和他在一起。”
那個富二代是某集團總裁的兒子,一直變著花樣追她,她明言拒絕好多回了,依然給她送花送禮物,煩不勝煩。
“那是真的有這麽個人了?”賀雪生目光炯炯地盯著她,這兩年她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她有男朋友她應該會第一時間察覺,可是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雲嬗不愧是軍校畢業的高材生,隱瞞的功夫一流。
“沒有。”雲嬗回答得很快,她看著賀雪生饒有興致的模樣,怕她胡思亂想,她說:“昨晚在酒吧裏遇到一個神經病,喝醉了亂啃。”
賀雪生嗤笑一聲,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在說,你編,你繼續編。雲嬗擅長散打與跆拳道,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她麵前撒野?說出去也沒幾個人相信。
“我說的是真的,我當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就推開了,結果回去才發現脖子上被啃了幾個牙印。”雲嬗道。
賀雪生慵懶的靠在沙發上,一手支著腦袋,說:“依你的脾氣,你能讓人在你脖子上啃幾個吻痕,而沒折斷他的手腳,這很難讓人信服啊。”
雲嬗心虛的垂下眸,“打了,沒打過。”
“噗”。
賀雪生很不給麵子的笑了,這世上居然還有雲嬗打不過的人,不過瞧她這模樣,也是不肯說那個人是誰,她也沒有繼續追問,隻道:“雲嬗,我知道這兩年是我誤了你。剛剛在樓下,雲姨還在擔心你的婚事,要不然,我給你放假,你去找個男朋友再回來?”
“雪生小姐,你怎麽也和我媽一樣瞎起哄?這男朋友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嗎?還是要看緣分,或許我的緣分還沒到。”雲嬗皺眉,她不願意回賀宅,除了不想見到那個人,還有就是一回來媽媽就嘮叨婚事。
“緣分這東西很玄的,有時候處處緣分就來了,這樣吧,明天開始,我給你安排相親,你去看看,不行就當多認識幾個朋友。”賀雪生倒是認識許多青年才俊,宜家宜室的,不管是外貌還是身家背景,都配得上雲嬗。
雲嬗鬱悶了,“雪生小姐,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己所不欲,勿施予人。”雲嬗的表情非常誠懇。
賀雪生:“”
最後,賀雪生得出結論,雲嬗肯定有男朋友了,隻不過她現在還不想公開,她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相親的痛苦,她是經曆過的。
雲嬗是她的得力助手,玩壞了,她可找不到一個與她有著同等能力的助手了。
沉默片刻,雲嬗轉移話題,“對了,關於連清雨的事,已經有結果了。”
賀雪生抬頭望去,就見她傾身拿起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她,賀雪生接過去,打開紙袋,從裏麵拿出幾張照片,是連清雨與那個混血男人親密的手挽手,還有一張是混血男人握著她的下巴,在無人的小巷親吻她的照片。
她蹙了蹙眉頭,接連翻了幾張照片,她臉色沉了下來,抬頭望著雲嬗,“調查到這個男人是什麽身份沒有?”
“他的真實名字暫時還沒有調查到,隻知道他的代號叫銀鷹,他精通電腦,身份神秘。你還記得當初沈總被刑拘時,那個小賣部店主被殺案麽,我讓人拿照片去給那附近的商家看過,他們認得這個背影,他在那附近出沒過。”
“你的意思是說小賣部店主被殺與他有關?他為什麽要殺他?”
“目前我們能證實的是他在那附近出沒過,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人,然後嫁禍給沈總。不過他和連清雨關係密切,六年多前構陷你被刑拘的事,他也有參與,隻要把這張照片拿給沈總,連清雨的羊皮就披不了多久了。”雲嬗眸裏泛起一抹冷光。
賀雪生眯起雙眼,n鑒定報告再加上這張照片,她可以徹底將連清雨趕出沈存希的世界,可是那樣的話,她就永遠不會知道誰是真正的小六。
連默已死,除了連清雨,再也不會有人知道誰是小六了。
除此之外,她還要知道一個真相,當年發生的那一切的最終策劃人是誰?兩年來暗無天日的囚禁生活,她除了怨恨沈存希見死不救,最想知道的是誰策劃了這一切。
留著連清雨,自然還有她的用處。
賀雪生沉吟半晌,又道:“化妝舞會上的事情與她有關嗎?”
“有,我去警局看到過宋子矜誤會你與秦總有染的照片,那照片是連清雨寄過去的,為的是借刀殺人。佰匯廣場鬧事的這個案子,我相信你心裏已經有答案,我找安全絡調查組的同學反追蹤過,銀鷹確實利用手機病毒盜取了宋子矜的賬號,支付了三萬給那三個鬧事者。”雲嬗說。
“等一下,這個銀鷹這麽厲害,他為什麽會留下痕跡讓你們追查?”
“或許是故意的,有些黑客才華越高,性格也越孤傲,故意留下點痕跡讓我們追查,但是又不會留下證據讓我們定罪。找到他卻又拿他無可奈何,他想要的就是這樣變態的快感。”雲嬗學習過犯罪心理,有些罪犯特別自大,越是才華橫溢,越是目中無人,覺得天下人都是蠢蛋,就他最聰明。
往往也因為這樣自大,最後栽在了警方手裏。
“不,他好像在提示什麽。”賀雪生盯著照片,這個男人她在沈宅見過,當時就是因為他混血基因,而多看了他幾眼。
在國內,不會經常看見外國人,尋常人看見了,也會對他多看兩眼。他潛伏在沈宅那麽長時間,她一次都沒有聽到沈宅傭人議論他,說明他十分擅長潛伏。
這個人肯定不是一般的電腦黑客,他故意留下線索,一定還有別的意思。
雲嬗微微起身,來到賀雪生身邊,她看著照片,眉尖緊蹙,“他會提示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按理說,他擅長潛伏,不會那麽容易讓你們跟蹤到”賀雪生聲音猛地頓住,她垂眸看著照片,終於發現哪裏不對勁了。
幾乎每張照片,連清雨都沒有發現被人跟蹤了,但是這個男人看見了,目光甚至是看向鏡頭的。雲嬗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神情微凜,“我們的人被發現了。”
“雲嬗,把人撤回來,暫時不要跟蹤了,這個人警覺性太強,知道連清雨是這兩個案子背後的指使者已經夠了,我不想有不必要的傷亡。”賀雪生按了按疼痛的太陽穴,她身邊有這樣一個恐怖的敵人,就像一柄鋒銳的劍懸掛在頭頂上,時刻都讓她心驚膽顫。
“雪生小姐,要不要加強保鏢”
雲嬗話還沒說完,就見賀雪生抬起手來製止了她,“雲嬗,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雲嬗擔憂地看著她,她在賀雪生身邊兩年多了,最開始那一年,賀東辰幾乎天天接她上下班,風雨無阻。後來她心疼他來回奔波,強烈要求她可以自己上下班。
賀東辰還是不放心,給她配了四名保鏢,隨時保護她。這兩年來,一次狀況都沒有出過。
但是隨著沈存希回國,連清雨清醒,賀雪生的身份曝光,形勢越來越緊張。她擔心她的能力不夠強大,無法保護她的安危,到那時,她如何向賀東辰交代?
雲嬗心事重重的離開賀雪生的房間,轉了個彎,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卷毛”,她站住,回過頭去,看見賀東辰站在門邊,襯衣扣子全解開,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胸膛上還有幾個曖昧的指甲印。湛黑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就那樣微微眯著,銳利的視線在她臉上身上灼灼燒著,似要將她穿透。
她像見了鬼一樣,掉頭就走。
賀東辰睨著那道像兔子一樣敏捷而逃的身影,薄唇緊抿,俊臉上隱約透著幾分不悅。
雲嬗腳步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用跑的,蹬蹬的下樓,差點與迎麵上來的母親撞過正著。
雲姨扶住搖晃的牛奶,有些牛奶灑出來,灑在她剛做好的點心上,她抬頭瞪著雲嬗,斥道:“什麽事這麽慌慌張張的?”
雲嬗撫了撫遮擋住視線的發絲,匆匆說了句,“我回房休息了。”
雲姨轉身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嗔怪,這孩子到底怎麽了,毛毛躁躁的。她無奈的搖了搖頭,端著托盤上樓。
雲姨給賀雪生送了牛奶就下去了,賀雪生端起牛奶,最近她睡眠不太好,入睡前喝點牛奶,也可安神。她正想著,手機忽然響了,她走到茶幾旁,拿起手機,是一條短信。
“花生,你周末有空嗎?”
會叫她花生的,放眼整個桐城,也隻有那個熊孩子,她唇角微勾,放下牛奶杯,迅速回了一條短信,“小白,很晚了,睡吧。”
“嗯,我已經躺在床上了,你周末有空嗎?”
她見這孩子執意問他,又想起晚上見到沈存希對他不太好,心有憐惜,她回道:“周末要上班,怎麽了?”
“周末爸爸要出差,傭人要回鄉下,隻有我一個人在家,我害怕,你能來陪我嗎?”
依苑那麽大,就是成年人待在家裏也會覺得空蕩蕩的,更何況是個孩子,賀雪生猶豫了一下,“到時候我去接你,好不好?”
沈存希坐在鋪著條紋被單的兒童床邊,再看一眼睡得像豬一樣的沈晏白,他摁了摁眉心,他還從來沒有做這樣沒格調的事,奈何對方不上鉤。
“那晚上你能陪我回家睡覺嗎?”沈存希猶豫半晌,打了這一串字符,那端很久沒有再回信息。他等得隱隱焦灼起來,才回了一條,“好。”
沈存希看著那個好字,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嘴角咧開,無聲的大笑起來。將電話手表放回床頭櫃上,他看著熟睡的兒子,破天荒的彎腰親了親他的臉,這才轉身出去了。
賀雪生完全沒想到那邊發短信的是沈存希,她坐了一會兒,再沒有短信進來,她才起身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翌日。
沈晏白下樓時,發現爸爸心情特別好,還哼著一首很熟悉的歌曲,看到他下樓來,還親切的問了他一句,“昨晚睡得好嗎?”
他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說睡得好。
他裏麵穿了一身校服,外麵是一件酒紅色英倫風的格子大衣,頭發還刻意弄了個造型,他學沈存希把手抄在褲袋裏,在沈存希麵前走來走去。
沈存希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眼角餘光瞄到了他顯擺的樣子,故意裝作沒看見,斥道:“馬上要遲到了,還不過來吃早飯,磨蹭什麽?”
“”沈晏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耷拉著腦袋,氣哼哼的爬上椅子,拿了一塊土司憤憤的咬了一口。
吃完早飯,沈存希沒讓老王開車送沈晏白,他拿著車鑰匙,親自送沈晏白去學校,車裏,沈晏白壯起膽子試探道:“爸爸,下周五要開家長會,你會去嗎?”
事實上他已經告訴同學,他爸爸一定會去開家長會。如果爸爸不去,他一定會被同學鄙視的。
沈存希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他白皙漂亮的小臉,說:“什麽時候你雙料考百分,什麽時候我就去。”
沈晏白小臉迅速漲得通紅,他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全班倒數第一,其中數學還考了個鴨蛋,同學們都笑他是鴨蛋王子。
沈存希瞧他憋著氣不說話,想起昨晚他拿他電話手表發短信的事,他說:“我已經幫你約了賀小姐,你周五的時候記得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沈晏白立即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他睜大眼睛,“你什麽時候約的?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剛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沈存希並沒有因為他惡劣的態度而影響好心情。
“你怎麽說的?”沈晏白撐著座椅站起來,緊迫盯人的瞅著沈存希。
“她說會來陪你。”沈存希眼角餘光看見他站起來,不悅的皺眉,“坐回去!”
沈晏白不情不願的坐回去,想著周末可以跟花生度過一個愉快的二人世界,他心情大好,開始盤算怎麽支走蘭奶奶,免得她當電燈泡。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小前,沈晏白下車,穿著新衣服的他大搖大擺的走進學校。沈存希看著那道得意洋洋的背影,頭又開始痛了,他收回視線,發動車子駛離。
沈存希回到公司,剛進電梯,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還伴隨著“等等”。他輕蹙了下眉峰,還是按了開門鍵。
連清雨氣喘籲籲的跑進電梯,看到電梯裏的人是沈存希,她滿臉詫異,“四哥,你出院了?”
沈存希垂眸看著她,她一身職業裝,手裏還抱著文件,他皺了皺眉頭,“你在沈氏上班?”
“對啊,前幾天就來報道了。”她在電梯裏轉了一圈,說:“看我這身怎麽樣,很適合職場吧?”
沈存希倒不管她適不適合職場,隻是她在這裏上班,讓他心裏有些不太舒服,“你在哪個部門?”
“財務部啊,我之前在美國選修的專業就是攻讀財務的,剛好公司有空缺,爸就叫我來了。我在病床上躺了快七年,好多知識都忘記了,還好惡補了一個月,才沒有丟多少。”連清雨瞧他麵露不豫之色,心裏在打鼓。
沈存希沒說什麽,電梯到了財務部樓層,連清雨就出去了,等電梯合上,沈存希立即撥通嚴城的電話,質問道:“連清雨來沈氏上班的事,你怎麽沒有向我匯報?”
財務部新聘請了員工,嚴城不可能不知情。
嚴城大呼冤枉,“沈總,我也不知道啊。”
“財務部是什麽地方?這麽大的事你不知道?你這個總裁特助是幹什麽吃的?”沈存希厲喝道,連清雨若是乖乖在沈家當個千金小姐,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未必在意她,如今她來公司上班,還是財務部,那是一個企業的重地,怎麽能讓她進去?
“”嚴城還來不及回話,那端就掛了電話,緊接著,他看見沈存希從電梯裏走出來,神色陰沉。
他自知失職,匆匆跟在沈存希身後進了辦公室,自然又是一番數落,末了,沈存希說:“想個辦法,讓她主動離職。”
“是。”嚴城點了點頭,如今風雨飄搖時,財務部的員工都是沈遇樹一手提拔上來的,來個連清雨,就是一鍋粥裏多了一顆老鼠屎,說不準那天就壞了。
嚴城出去了,沈存希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雙手叉腰,背影僵直,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雪生下午巡視賣場時,經過孕嬰專櫃,忽然聽見有人喊“宋姐姐”,她回過頭去,看見專櫃裏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女人剪了個bb頭,穿著寬鬆的駝色短大衣,身前推了一個嬰兒車。
“家珍?”賀雪生認出了她,心中一陣驚喜,她聽沈存希提過她和沈遇樹回了桐城,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她吩咐下屬先走,然後快步迎上去。
“天哪,真的是你,剛才看你走過,我還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了。”厲家珍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她,剛才她在給小煜挑選襪子,剛一抬頭,就看見她領著一群人從眼前打馬而過,她並不確定她就是宋依諾,遲疑的喊了一聲,沒想到真的是她。
賀雪生看著麵前的女人,七年時間,她變了好多,眼睛裏哪怕帶著笑,也多了一抹蒼桑與憂鬱。她有所耳聞,四年前,她嫁進了省城宋家,徹底放棄了初戀。
哪知命運弄人,四年後她婚變,帶著兒子隻身回了厲家。
當年的簽文一一應驗,她不知道何處才是家珍的歸宿,也不知道何處才是她的歸宿。
“是我,隻有你們倆嗎?沈遇樹呢?”賀雪生在她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沈遇樹。
厲家珍聽她開口就聞沈遇樹,怕也是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她也沒有多加掩飾,道:“他去付錢了,你呢,最近好嗎?”
“好啊,我早聽說你來桐城了,一直想給你打電話,最近實在太忙,公司又出了很多事,一時沒有顧得上,你不會怪我怠慢你了吧?”賀雪生笑盈盈道。
“怎麽會?算起來我們也有好多年沒見了。”厲家珍想起那年的葬禮,她從江寧市趕過來,到山腳下的時候,葬禮已經結束。
當時,她心裏很絕望,她和宋依諾一起去抽的簽,沒有一個對抗了命運,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如今回想起來,如果那時候她堅持下去,不和沈遇樹分手,也許就能改變宋依諾的結局。
“是啊,快七年了。”賀雪生垂眸,看著藏青色嬰兒車裏舞手舞腳,咿咿呀呀的小男孩,她彎下腰去,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小手。
小家夥力氣很大,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往嘴裏送,以為是棒棒糖。賀雪生笑起來,抬頭看了厲家珍一眼,道:“他好可愛,長得很像你,叫什麽名字?”
“宋煜。”厲家珍道。
賀雪生的笑容慢慢褪去,她又逗了下孩子,“小煜,對不起啊,阿姨今天沒買糖,下次給小煜補上。”
“宋姐姐,你太客氣了,小煜現在還不會吃糖。”厲家珍說完,就見沈遇樹拿著一疊單據走過來,看到賀雪生,他並沒有感到詫異,向她點了點頭,然後將單據交給厲家珍,“看看,有沒有遺漏的。”
兩人挨得很近,一起看著單據,賀雪生瞧著這一幕,無端的想起那年在街上遇見他們,沈遇樹不顧周圍複雜的眼神,背著厲家珍往前走,那時候的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
如今的他們,都經曆過一場失敗的婚姻,但願老天厚待他們,給他們一個幸福的結局。
“宋姐姐?”耳邊傳來厲家珍的輕喚聲,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沈遇樹去專櫃拿東西了,她笑了笑道:“快到晚飯時間了,我請你們吃飯吧。”
“好啊。”厲家珍欣然答應了,在桐城,她沒什麽朋友,相熟的就隻有宋依諾一個,再加上她們這麽多年沒見,她也挺想念她的。
沈遇樹拎著購物袋出來,大包小包的,有嬰兒裝有女裝,看來今天是專程陪厲家珍出來采購的,聽到她們說要吃晚飯,沈遇樹說:“我剛才已經訂好位置了,我先送你們過去,我把東西送回家再過來。”
沈遇樹是個心細的人,她們有將近七年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再加上家珍一個人在桐城,心裏有些難過的事,也不方便和他講。與老朋友一起傾述一番,再開導開導,她的心情就會好轉。
沈遇樹把他們送到酒店,一直把他們送進包間,這才開車回去放東西。
包間很大,可以看到酒店裏的內景,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前照射進來,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厲家珍把小煜從嬰兒車裏抱出來,放在寬大的沙發上。
小家夥剛滿四個月,還坐不穩,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玩得不亦樂乎。
賀雪生看著他那張漂亮的小臉,歎息道:“長得真好看,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個萬人迷,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
厲家珍看著兒子,她輕笑道:“我覺得我這幾年做過唯一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就是生了他。也幸好有他,我才能挺過來。”
賀雪生抬頭,她雖然在笑著,眼底卻蒙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憂鬱,與宋清波離婚,她很難過吧,站在沈遇樹的立場,她是不該幫著宋清波說話,隻是,“你和他真的不可能了嗎?”
厲家珍顯然知道她話裏那個“他”指的是誰,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總是避免自己想起他提起他,可是有些人,不是不想,他就不存在,他會一直存在那裏。
“從我決定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那一刻起,我們就回不去了。我不怪他,是我擋了他們的路,又拖著遇樹哥哥為我守了這麽多年。”厲家珍眼眶濕潤,卻一直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那你會和沈遇樹在一起嗎?”沈家的男人,都是癡情種,沈遇樹可以為了家珍一等就是七年,即使她結婚了,他也沒有放棄。
厲家珍一怔,隨即道:“我現在什麽都沒想,隻想把小煜養大成人。”
“家珍,每個人的生命裏總會來來去去一些人,不要為了這些留不住的人而失去對生活的信心,沈遇樹是個可憐的人,當年的陰差陽錯,他一蹉跎就是七年。他對你的情深意重,不用別人來說,你都能感覺到,對不對?”賀雪生聲音放柔,不引起她的反感。
厲家珍握住小煜胖乎乎的小手,沈遇樹對她的好,她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隻不過,“我配不上他了。”
賀雪生心裏悲慟,厲家珍的心情她感同身受,勸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有些道理,其實她們都明白,隻是做起來卻很難。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聊這個話題,快六點的時候,沈遇樹去而複返,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沈存希。兩人走進包間,包間裏頓時蓬蓽生輝。
賀雪生抬頭,對上那雙靜靜注視她的鳳眸,她裝作沒看見,徑直移開目光,可那兩道灼熱的目光卻像是粘在她身上了,再也沒有移開。
厲家珍站起來,小聲的喊了一聲“四哥”。
沈存希點了點頭,他走過去,逗弄了一下孩子,小煜不認生,不管是誰逗他,他咧嘴就笑,一笑就流口水,可愛得緊。
沈存希笑吟吟道:“沈晏白小時候也挺愛流口水,下麵的圍的圍兜,經常換,不換下巴就長濕疹。”
“四哥在這方麵是過來人了,他一個人把小白拉扯大,也不容易,四嫂,你說是吧?”沈遇樹的話題直接轉移到賀雪生身上,弄得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在服務生過來問是不是要上菜了,才將尷尬遮過去,她的抬頭,又對上那雙幽深的鳳眸,心裏隻發緊。
厲家珍聰慧,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就知道他們之間還沒有好和。沈遇樹從她懷裏抱走小煜,邊向餐桌走去邊道:“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翡翠蝦,一會兒多吃點,你最近胃口都不好,看著就瘦了一圈了。回頭要是讓禦行看見,他要心疼死,還以為我每天給你吃青菜。”
沈遇樹說這番話時十分自然,就好像照顧自己的妻子一樣。
賀雪生望著他們,若是七年前沒有那場意外,他們現在一定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厲家珍臉頰微微發燙,嗔道:“我又不是兔子,孩子給我吧,你抱著他也不好吃飯。”
“哪頓飯不是我抱著他吃的,放心吧,我長手長腳的,要夾不到菜,剛好讓你照顧我。”沈遇樹這番話,已然有了占便宜之嫌。
厲家珍抬頭瞅了一眼房間裏另外兩個人,到底還是沒有和他爭,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賀雪生跟著走過去,在厲家珍右手邊坐下,極力忽視那個人的存在。可偏偏某人不自覺,她越是要忽略,他就越要粘過去,直接在她身邊坐下。
賀雪生微微側過身去,和厲家珍小聲說著話。反正昨天他又叫她滾,又和她分那麽清楚,她也當不認識他就好。
沈存希倒也安之若素,她不理他,他就和沈遇樹聊天,隻是眼角餘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沈遇樹道:“你明天真的要去出差?你的傷還沒好,長途飛行你受得了嗎?”
“這點小傷死不了人。”沈存希道,那意思就是一定會出差。
賀雪生想起昨晚沈晏白給她發的短信,現在親口證實沈存希要去出差,她鬆了口氣,長途飛行的話,那周末是一定趕不回來了。
她心裏正盤算著,就聽沈遇樹說:“四哥,你別不把自己當回事,嚴重了會半身不遂,癱在床上的時候,管你是英俊多金,照樣沒人搭理你。”
提起這個,賀雪生心裏無端的勾起一抹愧疚,他的傷到底是為了她受的,她這麽不管不問的,好像太不近人情了。旁邊厲家珍道:“是啊,四哥,賺錢不重要,健康最重要,宋姐姐,你也猜猜四哥,別太任性了,健康是大事。”
賀雪生這下是騎虎難下,她轉過頭去,正好觸到他火熱的目光,她說:“很重要嗎?不能讓別人去?”
“嗯,很重要。”沈存希不和她抬杠,就是為了降低她的戒心。
“哦。”賀雪生沒有再多話,如果沈存希不在家,她倒是可以去陪陪小白,想到那孩子,她就心酸不已。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憐的孩子那麽多,她偏偏就是舍不得沈晏白,想給予他一切她可以給予的東西。
說話間,服務員推開門上菜,一頓飯倒是吃得很和諧,吃完飯,已經快八點了,小煜喝了牛奶,窩在沈遇樹懷裏睡著了。
他們走出酒店,門童先取來沈遇樹的車,他將孩子交給厲家珍,然後折疊好嬰兒車放進後備箱裏,厲家珍道:“四哥,那麻煩你送宋姐姐回去。”
沈存希淡淡的笑道:“應該的。”
厲家珍又和賀雪生說了幾句話,約定有時間再聚,她才坐進後座。沈遇樹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坐進駕駛室裏,啟動車子駛離。
賀雪生目送他們的車子匯進車流,她轉過頭來望著沈存希,道:“你不用送我了,我打個車回去就好。”
“著急和我撇清關係?”沈存希眸色沉沉地盯著她。
“就算是吧,不敢勞您大駕。”賀雪生賭氣的說完,轉身就往酒店外走,剛走了幾步,手腕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握住,灼熱的溫度燙著她的手腕,她回頭,就見沈存希神色不悅地瞪著她,“我送你!”
車子已經駛過來,是老王開的車,沈存希拉開後座車門,將賀雪生塞了進去,隨即跟著坐進去,擋住了賀雪生的去路。
賀雪生皺眉瞪著他,就聽他沉聲吩咐,“老王,開車!”
“”
沈遇樹和厲家珍回到位於市中心的複式公寓,他將睡著的小煜送回兒童房,出來的時候看見厲家珍正在收拾今天剛買的衣服。
他站在她身後,她已經脫下大衣,裏麵是一件淺色的毛衣,下麵一條黑色打底褲,穿著與他同款的情侶拖鞋。她身材恢複得很快,甚至比從前更纖瘦,那纖腰不盈一握,似乎一用力就會折斷。
這段時間他們住在一起,要說他對她沒有非份之想,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心愛的女人就在麵前,卻隻能看不能碰,那種滋味真的很難受。
尤其每次看見她洗完澡出來,頭發潮濕的披在肩後,一張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他就特別想撲上去。可是不能,他怕嚇到她。
此刻,他喉結迅速滑動了一下,然後裝作沒事人般,慢悠悠地走過去。
厲家珍剛才就感覺到他在身後,那火熱的目光仿佛要將她的背灼燒出兩個洞來,她沒敢回頭,裝作很專心的整理衣服。
聽到他的腳步聲,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全落在身後那個逐漸逼近的男人身上,他的步伐就像是踩在她心弦上一樣,讓她緊張不安。
她連忙抱著衣服站直身體,想借放衣服的機會躲開他,斜刺裏伸來一雙大手,拿走了她手裏的衣服,耳邊傳來他溫潤的聲音,“去洗澡睡覺,我來收拾。”
緊繃的弦瞬間放鬆,她差點跌坐在地毯上,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臥室門後,她長長的籲了口氣,厲家珍,你想多了。
厲家珍洗完澡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進客廳,衣服全都收拾好了,沈遇樹站在小陽台外麵吹夜風,他指間夾著煙,一下一下抽著,似乎是有煩心事。
她很少見他抽煙,但是最近抽得凶,不過從來不會當著她和小煜的麵抽煙,避免他們抽二手煙。她本來想直接回房,但是他的背影讓她很不放心。
她拉開玻璃門走出去,男人回頭看著她,外麵很冷,她剛洗完澡,穿得也單薄,就這樣出來,他連忙摁滅了煙,脫下西服披在她肩上,斥道:“怎麽不多穿件衣服出來,著涼了怎麽辦?”
厲家珍在心裏歎息,“遇樹哥哥,你有心事嗎?”
沈遇樹眉光一凝,垂眸看見她頭發上的水珠滴落下來,直接滑進了她家居服裏麵,他看得口幹舌燥,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滴水珠,能恣意撫摸
察覺到自己的思緒越來越猥瑣,他連忙打住,狼狽的移開視線,道:“進去吧,外麵涼。”
厲家珍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被沈遇樹了一回,她說:“我們一起進去,你穿那麽少,會著涼。”
沈遇樹一點也不覺得冷,他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偏偏她還在他麵前晃。這個傻丫頭,她是一點也不了解男人,不了解她對他的影響力。
哪怕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勾起他按捺不住的旖旎心思。
他回頭,伸手按住她的肩,黑眸裏掠過一抹濃烈的欲火,他說:“珍珍,我不是柳下惠,進去吧。我吹吹風,一會兒就進去。”
厲家珍聽懂了他的意思,她臉頰發燙,再不敢停留,轉身逃也似的回了房。沈遇樹瞧著她迅速逃離的背影,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襠部,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