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巧妙的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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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卿和賀峰雙雙垂下頭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們到底年紀大了,這兩天一直守著她,沒有精力再去帶孩子,剛才若不是雲嬗下來說,賀雪生想看孩子,他們還不會發現孩子不見了。

    兩老愧疚不安,韓美昕上前一步,澀聲道:“依諾,對不起,一開始小白還跟著我,後來我也是忙暈了,他什麽時候不見的,我都沒發現。”

    賀雪生踉蹌一步,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嘩的流,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我要去找他,他現在一定很害怕,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她怎麽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孩子不見了都不知道?沈存希帶小白帶了六年多都沒弄丟,她就帶了幾天,就把孩子弄丟了,她怎麽還有臉再去見他?

    雲嬗連忙去扶她,被她推開了手,她跌跌撞撞往門外跑去。一時間,所有人都跟著往外跑。

    賀雪生穿得單薄,外麵天寒地凍,寒氣撲麵而來,那股寒氣吸進肺裏,她嗆得直咳嗽,眼前模糊了,她也顧不上,高一腳低一腳的往外跑。

    韓美昕跟在最後,她連忙拿了件外套追出去,賀雪生在花園外麵被雲嬗攔住,“雪生小姐,我們現在不知道小白是自己出去玩了,還是被人帶走了,你現在出去要怎麽找?”

    “不知道怎麽找,我也要去找他,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賀雪生邊咳邊厲聲道,那是她失而複得的孩子啊,她隻有他了,如果連他也弄丟了,她要怎麽活下去?

    雲嬗心裏也是自責,賀東辰讓她來依苑守著賀雪生,結果她眼睜睜看著孩子丟了,如果現在連賀雪生也出了事,她難辭其咎。

    “雪生小姐,你聽我說,我們先查看監控,看看是誰帶走了小白。依苑裏戒備森嚴,要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帶走孩子,還不會被我們發現,依苑裏肯定有內鬼。隻要抓到內鬼,找回小白不是難事。”

    賀雪生冷靜了一些,她現在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躥,她不能方寸大亂,小白還等著她去找,她必須要讓自己理智一些。

    “好,馬上查監控,快去!”賀雪生一聲喝完,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這幾天她沒吃什麽東西,然後上次被沈存希誤傷,再加上現在弄丟小白五內俱焚,她根本就站不住,眼前一陣發黑。

    韓美昕連忙跑過來,將手裏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看她冷靜下來,她才鬆了口氣,“依諾,我們先回去,你得吃點東西,否則怎麽有力氣找小白?”

    小白不見了,這對賀雪生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希望她能振作起來,好好吃點東西,否則再這樣下去,她不生病也得把自己餓死。

    賀雪生眼前一片模糊,她抬起頭來,看到的是親人和朋友擔心的神情,她心裏悲慟,啞聲道:“爸爸,媽媽,我想吃飯,我要吃飯。”

    徐卿與賀峰連忙應了一聲,徐卿腳還傷著,拄著拐杖往別墅裏走去,要去給女兒做飯。賀峰見狀,連忙走過去扶著她,兩人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韓美昕扶著賀雪生回到別墅,蘭姨在灶上燉著小米粥,聽說賀雪生願意吃東西了,她連忙盛了一碗出來,她幾天沒吃什麽東西,不能吃太補的東西,免得虛不受補。

    她坐在餐桌旁,一屋子的人圍著她,眾人眼裏都有著欣慰,同時心裏又十分心焦,孩子什麽時候不見的,被誰帶走了,還能找回來嗎?

    雲嬗很快調了監控回來,沈晏白昨晚不見的,監控上麵顯示,昨晚白若來了別墅,一開始保鏢不讓她進來,後來有一個保鏢過來,不知道與那個保鏢說了什麽,就把人放進來了。

    白若之前在別墅裏待過一段時間,沈晏白看見白若時,並沒有害怕,反而跟她上了車,然後那名保鏢就開著車出去了,在出門時受到了盤問。

    但是守門的保鏢並沒有引起注意,就放他們出去了。

    她把監控錄相播放給賀雪生看,賀雪生看見沈晏白沒有防備地跟白若上了車,她心裏難過得要命,白若會把小白帶去哪裏?

    播放監控錄相時,雲嬗已經去叫來昨晚值夜班的保鏢,詢問昨晚的經過。

    那名保鏢說,昨晚確實有位白小姐來造訪,她說她是蘭姨的遠房親戚,過來看看蘭姨,他本來要打電話給蘭姨確認,另一個保鏢過來,確認了白若的身份,說她就是蘭姨的遠房親戚。

    他當時沒有起疑,就放白若進去了。過了幾分鍾,白若就帶著沈晏白出來,坐上了停在一旁的黑色奧迪,那名保鏢開車,說蘭姨吩咐他們,帶沈晏白出去買玩具,他見沈晏白沒有露出異樣,就放他們出去了。

    後來直到換班,都沒見那輛奧迪車回來,他就給忘了,現在說孩子不見了,他才想起來這事。

    雲嬗喉嚨口滾著火,白若堂而皇之的進了依苑,還堂而皇之的帶走孩子,竟然沒有人向她匯報一句,她氣得吐血,一拳頭揍在那名保鏢的小腹上,怒斥道:“依苑裏到底是誰在做主?你們居然連請示都沒有,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小少爺帶走?”

    那名保鏢痛得彎下了腰,一句都不敢申辯,“對不起,雲隊,我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有什麽用?馬上去把小少爺給我找回來,找不回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雲嬗怒不可遏,賀東辰信任她,才會把依苑所有人的安全放心交到她手上,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他的信任,這讓她怎麽還有臉再去麵對他?

    賀雪生看著監控錄相,太陽穴隱隱作痛,白若為什麽會帶走小白,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蘭姨還不知道賀雪生其實就是沈晏白的親生母親,所以知道白若帶走了沈晏白,她反倒鬆了口氣,她安慰賀雪生,道:“太太,白小姐帶走了小少爺,小少爺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是母子,血濃於水。”

    她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瞪著她,她抖了抖,“我說錯了什麽嗎?”

    韓美昕道:“小白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小白是依諾的兒子,四哥做了n鑒定,他們才是一家三口,那個女人不是。”

    “啊!”蘭姨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小少爺是我撿回來的,他是棄嬰,怎麽會變成先生和太太的孩子?”

    “這事說來話長,反正小白是依諾的兒子。”韓美昕說。

    蘭姨這下真的是迷糊了,這豪門世家怎麽這麽亂?她撿來的孩子的都會變成沈存希和宋依諾的親生兒子,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可太太不是生的是個女兒嗎?

    沒人再理會蘭姨,眾人看著監控錄相,幾乎猜到了那名保鏢和白若一定是裏應外合,把沈晏白帶走。他們帶走沈晏白,到底要做什麽?

    已經一天一夜了,如果是綁架勒索,也應該打電話來要贖金了,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下可怎麽是好?

    大家能想到這些,賀雪生也能想到這些,她想起之前叫雲嬗去調查白若,白若曾經生了個女兒,如果沒錯的話,就是小憶。

    白若為了潛伏進依苑,不惜整容整成她的樣子,說明她要為她的女兒報仇。如今她綁走了沈晏白,絕不可能是綁架勒索,而是也要讓她承受喪子之痛。

    隻是這件事是她一個人的主意,還是背後另有指使者?連默會不會參與其中,打算挾沈晏白來威脅她?

    一時間,她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讓她膽顫心驚。如果沈晏白落在連默手裏,他已經窮途末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小白可能已經凶多吉少。

    不,不會這樣的,一定不會這樣的。

    “雲嬗,報警。”賀雪生冷聲吩咐道,她必須打起精神來,早一分鍾找到小白,就還有一線生機,若遲了,她無法想象後果是什麽。

    雲嬗連忙拿手機報警,同時通知賀東辰,賀東辰聽說沈晏白不見了,怒得直接砸了手機,雲嬗嚇得夠嗆。這兩日,賀東辰不敢來依苑,是怕看到妹妹憔悴的樣子,他會自責。

    可是現在沈晏白也不見了,他不能再不現身了。他心想,沈存希,你要是敢活著滾回來,我一定將你剝皮抽筋!

    賀雪生吩咐完,就沉默的吃起東西來,她必須保存體力,小白還等著她去找,她不能倒下。

    上次賀雪生被綁架的廢棄修理廠內,此時裏麵亮著燈,連默和白叔躲在裏麵,四名保鏢守在外麵。現在他們被通緝,想要逃出桐城難如登天。

    黑白兩道的人都在找他們,他們不能住在市區惹眼的地方,隻能藏在這裏。

    連默坐在鐵床上,滿眼皆是戾氣,他拿起手機,一張張翻著手機裏的照片,越看心裏越恨。白叔站在旁邊,從他這個角度看不見連默在看什麽,他痛惜道:“少爺,連宅已經被一把大火給燒沒了,老爺子畢生的心血,就這麽沒有了。”

    連默抬起眼,陰沉地看著他,眼底雜亂交織的血絲讓他看起來十分可怖,“命都快沒了,還要這些做什麽?讓我抓到那個背叛我的人,我要讓他不得好死!”

    連默所有的計劃都十分精密,要不是阿虎自首出賣了他,他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躲躲藏藏,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恨不得喝他血吃他的肉。

    白叔渾身輕顫,麵前的少爺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成熟睿智的少爺了,如今的他偏執到極點,他看著他一步步走錯,終至無法回頭。

    “少爺,去自首吧,自首還有一條活路。”白叔跟在他身邊,怎麽可能看不出他有精神分裂,隻要他肯去自首,他就有辦法讓他不用坐牢。

    連默站起來,唇邊泛起一抹冷笑,“自首?我連默的字典裏沒有自首這兩個字。現在沈存希已經死了,依諾就是我的了,我讓你去聯係的船,聯係得怎麽樣了?”

    白叔歎了一聲,他在錯的路上越走越遠,他已經無力拉回他了,他道:“已經聯係好了,今天晚上12點,他們會在港口等。”

    “好,等我們到了國外,就重新開始,眼前的困難都會度過去的。”連默點了點頭,他絕不會向命運認輸,他已經幹掉沈存希了,隻差一步,就能和依諾白頭到老,他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手。

    白叔沒有他那麽樂觀,“但願吧。”

    連默又坐回鐵床上,他調出一段視頻,要逼宋依諾來見他,他必須使出殺手鐧,他將視頻發送過去。視頻發送成功,他的手機被反追蹤。

    沈存希一直待在薄慕年的別墅裏,他手邊有一個手機,手機上的電話卡是複製賀雪生的,當賀雪生收到那段視頻的同時,他的手機也收到了。

    影子坐在旁邊,手機一響,他電腦上的急速追蹤就開始了,這幾天他們一直等,等連默聯係宋依諾,他已經走投無路,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沈存希拿起手機,點開信息,上麵是一段視頻,他掃了影子一眼,道:“你繼續追蹤,我去看看他發了什麽給依諾。”

    “喂?”影子轉頭瞪著他的背影,“我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你給我看看唄。”

    沈存希送了他一記淩厲的眼刀,他縮了縮脖子,隻得眼睜睜看著沈存希拿著手機出去了,他無限哀怨道:“虧得我這麽賣力幫你,有好東西也不懂分享。”

    沈存希走出去,迎麵遇上上樓來的薄慕年,他捏著手機,薄慕年看著他,道:“剛剛得到的消息,你兒子被綁架了。”

    “什麽?”沈存希錯愕地望著薄慕年。

    薄慕年道:“因為你的失蹤,宋依諾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卻忽略了孩子,等她想起要見孩子時,孩子已經被白若帶走了。”

    “白若?”沈存希神情陰鷙,他果然沒料錯,白若還是出手了。老爺子把她的孩子換掉,最後死在連默手裏,她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在他們頭上。

    好在他早就派嚴城密切注意白若的行蹤,隻要她不和連默勾結,沈晏白不會有事。

    薄慕年瞧著他這一副模樣,似乎胸有成竹,他眯了眯眼睛,“你不要告訴我,你早就知道白若會去綁你兒子?”

    “不是知道,是猜到,這是老爺子造下的孽,她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沈存希說完,對薄慕年道:“老大,拜托你一件事。”

    薄慕年聽見他用拜托二字,就頭皮發麻。韓美昕要是知道他窩藏沈存希,而不和她通氣,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想和他說話。

    他已經被這個大舅子坑得不行了,他還要繼續坑下去,“別,是我拜托你,行行好,趕緊現身吧。”

    沈存希沒有理會他,他道:“老大,麻煩你去聯係嚴城,嚴城掌握著白若的一舉一動,搭救沈晏白的事就有勞你了。”

    薄慕年冷冷地看著他,“你不去救你兒子?你覺得宋依諾知道了會原諒你嗎?”

    沈存希攥著手機,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不除掉連默,我們這輩子都不會過得安心。”

    薄慕年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鍾,這才轉身下樓,去部署救人的事宜。

    沈存希看見薄慕年離去,他拿起手機,還沒來得及看視頻,他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電話號碼打來的,他眯了眯眼睛,轉身走進書房。

    影子吊兒郎當的坐在書桌後,嘴裏叼著煙,十指如飛一樣在鍵盤上敲打著,他走進去,“有陌生號碼打進來,立即追蹤他的具體地址。”

    影子連忙點頭,然後沈存希接通了電話,屋子裏安靜得連跟針提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沈存希捂住話筒杜絕了一切聲音,聽見那端傳來宋依諾含恨的聲音,“連默,你不得好死!”

    聽到她嘶啞的聲音,沈存希心如刀絞,即使看不見她,他也想象得到,她這幾天必定不好過。依諾,快結束了,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然後再也不分開了。

    連默尖銳的笑了起來,聲音陰沉道:“依諾,你還活著,我怎麽舍得去死呢?視頻你看見了吧,我要你馬上來見我,否則我就把這些視頻發布到上。”

    活著的人才會在乎名譽,賀雪生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她隻剩下麻木,“你想發就發吧,我不在乎。”

    “是麽?你不在乎,你的家人不在乎麽?你想讓他們出去被人指指點點,說你放浪形骸,你想讓他們顏麵掃地麽?哦,對了,你現在姓賀,剛與你母親相認,你說這個醜聞要傳回京城,你繼父還怎麽在官場裏做人,你母親又怎麽在家族裏抬起頭?”連默冷冷的威脅道。

    “你卑鄙!”賀雪生已經哀莫大於心死,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是卻不能不顧忌賀家與徐家,她的名聲毀了不要緊,不能連累家人被人指指點點。

    連默的威脅,無疑於直戳要害。

    “是,你一直都知道我卑鄙不是麽?依諾,六年前你要從了我,小憶不會死,也根本不會有現在這些事情,而我們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夫妻,是你言而無信,是你毀了我的夢想。我說過,你說出口的話要做不到的話,我會不折手段讓你兌現你的諾言。”連默語氣裏帶著恨意。

    賀雪生捂住眼睛,已經心力交瘁,她知道,她不能逃避,她要解決和連默之間的恩恩怨怨。死,她已經不怕了,失去了沈存希,她活著也是一具行屍走肉,那就和連默同歸於盡吧。

    “好,我去,在哪裏見?”

    “你不要帶人,開車出去,我會再聯係你。”連默說完,就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沈存希差點將手機捏碎,他看著影子,道:“追蹤到沒有?”

    “馬上,!追蹤到了,他在城西的廢棄修理廠,這個地方怎麽這麽熟悉啊,啊,我想起來了,是上次老秦綁架你老婆的地方。”影子話還沒說完,沈存希已經轉身大步走出書房。

    沈存希邊走邊打電話,這次他要讓連默插翅難飛!

    賀雪生掛了電話,她捂著眼瞼,半晌,她從床上站起來,走進衣帽間,站在一排排衣服前麵,她七年前的舊衣服都在,她的手指輕撫過那些衣服,眼淚滾落下來。

    這七年,她過得太肮髒了,她不能讓這樣的自己去黃泉見他。她拿起一套舊衣服,他們認識是八月正熱的時候,她想回到那個美好的時光。

    沒有這七年的分別,沒有傷害,沒有肮髒,就這樣幹幹淨淨的去見他。

    賀雪生穿上夏裙,外麵套了一件羽絨服,轉身下樓。

    徐卿與賀峰累了幾天,在她再三保證自己不會有事,他們才各自回房去歇著了,樓下除了韓美昕與雲嬗,還有守在這裏的警察,聽見腳步聲,所有人都看過來,看著她怪異的打扮,雲嬗連忙站起來,問道:“雪生小姐,你要去哪裏?”

    “我出去一趟,你們繼續在家等消息。”賀雪生說著,走到玄關處,她彎腰找鞋,以前她喜歡穿帆布鞋,她找了一通,才找到帆布鞋穿上。

    雲嬗與韓美昕麵麵相覷,兩人快步走過去,韓美昕道:“依諾,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賀雪生搖了搖頭,“美昕,找小白的事就拜托你了。”

    “依諾”韓美昕直覺她有事瞞著她,她心裏很不安,連忙道:“依諾,小白是你的兒子,你自己找,不要拜托給我。”

    賀雪生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們認識了快30年了,上天讓我們成為了一對姑嫂,是對我們的厚待,我很感激老天爺給了我這樣一個好朋友好小姑子,美昕,若來生”

    “依諾!”韓美昕急得直跺腳,她怎麽能這麽嚇她?

    “小白就交給你了,美昕,謝謝你。”賀雪生放開她的手,拿起車鑰匙轉身出去。

    雲嬗連忙追了上去,在賀雪生拉開車門時,她跟著坐進副駕駛座,她腥紅著眼眶,一臉疲憊,可是眼睛卻熠熠生輝地盯著她,“我不問你去哪裏,但是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賀雪生心驚膽顫,她急道:“雲嬗,你下車。”

    “我明知道你有求生的念頭,我還讓你一個人離開依苑,那是我蠢,你開車吧,不要勸我了。”雲嬗知道,賀雪生剛才與韓美昕說那番話的用意,她明明已經聽出了她的絕望,她豈能再放任她去赴死?

    她原以為沈晏白失蹤,會重燃她的鬥誌,是她太高估了她的承受力。

    賀雪生敢去見連默,確實已經報了同歸於盡的決心,她沒有把命留著去找沈晏白,是因為她相信,不管是哥哥還是美昕,他們都會積極尋找沈晏白,他會回家的,隻是她看不見了而已。

    連默說得對,那段視頻不能曝光,不光是為著兩大家族的名譽著想,還有她不想讓人戳著沈存希的脊梁骨,如果她活著隻能讓他蒙羞,不如死了算了!

    她咬了咬牙關,最終還是發動車子向門口駛去。保鏢看見她開車出去,連忙上車要跟上,已經被賀雪生喝止。

    保鏢沒有聽賀雪生的意思,都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雲嬗,這短短幾秒鍾,雲嬗心裏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那種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垮,讓賀雪生走出別墅,就意味著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麽,她麵對賀東辰時都難辭其咎。

    這個抉擇太難,難得一個字有千鈞之重。

    半晌,她點了點頭,“放行吧,你們不用跟著了。”

    保鏢麵麵相覷,賀雪生已經開車駛出了別墅,保鏢隊長見狀,連忙給賀東辰打電話,賀東辰聽到賀雪生和雲嬗兩人出門了,這三更半夜的,她們要去哪裏?

    他怒氣衝衝的掛了電話,轉而給賀雪生打電話,電話一直在響,沒人接聽,他掛了電話,爆了句粗,又給雲嬗打電話。

    雲嬗是不敢不接賀東辰的電話的,最近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早已經失職到太平洋去了,她接通電話,就聽見賀東辰狂怒的聲音朝她砸來,“該死的,這麽晚了你們要去哪裏?不知道現在情勢危急,居然還不帶保鏢出門,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急著去送死麽?”

    雲嬗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她將手機拿遠了一些,畢恭畢敬道:“大少爺,對不起!”

    “你發什麽瘋,突然和我說對不起,我不要你的對不起,馬上給我滾回去,我馬上過來!”賀東辰一怔之後,罵得更厲害了,額上青筋直冒,這一個二個都不省心是不是?

    這幾天,他一直試圖找到沈存希,那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了蹤影。他決定了,等他找到他,他一定要將他往死裏揍,踏馬的!

    雲嬗直接掛了電話,不和他說話。

    賀東辰的聲音從電話裏鑽出來,賀雪生聽得清清楚楚,她轉頭看了一眼雲嬗,低聲道:“雲嬗,對不起,這兩年為了我,你在我哥身邊受了不少委屈。”

    雲嬗搖了搖頭,“不關你的事,我和他向來不對盤,要不是要找個可靠放心的人保護你,他恐怕不會來找我。”

    車子往前開去,郊區車少,半天不見一輛車,路燈照射進來,車廂裏時明時滅,賀雪生搖了搖頭,道:“你恐怕不知道,我哥有多愛你。”

    雲嬗心弦一顫,怔怔地看著前方的濃如潑墨的夜色,“他怎麽會愛我,他應該恨死我了。”

    “其實我一直都誤會你了,之前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哥哥和藍草其實早就離婚了?”大概是即將奔赴一條死路,賀雪生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靜。

    雲嬗抿著唇,“說了又怎麽樣?我和他門不當戶不對,本來就不能高攀。”

    雲嬗心裏藏著自卑,從她有記憶以來,媽媽就在賀宅幫傭,賀家人對她們母女就像親人一樣。在她十四歲那年,媽媽似乎察覺到什麽,對她耳提麵命,讓她不要癡心妄想。

    賀東辰是賀家的家主,不可能娶個傭人的女兒來惹人笑話。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的愛情是條不歸路,她小心翼翼克製自己的感情,終是沒能抵抗得住誘惑。如今她已經明白,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個太平洋的距離,而是兩個星球的距離。

    “雲嬗,幸福不是用門當戶對來衡量的,豪門的婚姻,也有許多是不幸的,不要讓我哥哥變得如此不幸。嚐試著往前走一步吧,也許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賀雪生低聲道。

    雲嬗咬著下唇,卻是無言以對。

    又開了一段路,賀雪生的手機響了,她摁了一下藍牙接通,那端傳來連默妖異的聲音,“你身邊有人,在前麵路口下車,如果不想她死的話,就馬上坐上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

    賀雪生看了雲嬗一眼,要甩掉雲嬗根本就不容易,她什麽都沒說,掛了電話。雲嬗察覺她不對勁,正要問她是誰打來的電話,賀雪生已經將車緩緩停在了路口,她道:“雲嬗,我有點冷,你幫我把後座上的披肩拿給我。”

    雲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去拿披肩,可是她係著安全帶,不好拿,她隻能解開安全帶,半趴在櫥物格上去夠披肩。

    賀雪生眼疾手快,迅速將車鑰匙撥掉,然後開門下車,等雲嬗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按了電子鎖,將雲嬗鎖在車裏,她站在窗邊,對上雲嬗焦急的目光,她低低說了句“對不起”,轉身快步朝那輛黑色轎車跑去。

    雲嬗拚命推車門,車門紋絲不動,她眼睜睜看著賀雪生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她急得心頭直顫,賀雪生有尋死的念頭,現在又坐上來路不明的轎車,再加上連默還沒有落,她幾乎已經猜到,她要和連默同歸於盡!

    該死!

    雲嬗握緊拳頭,用力朝車窗上砸去,車窗玻璃碎裂,她手背上鮮血汩汩冒了出來,她也顧不上,抬腳踹掉車窗上的碎玻璃,好在她穿著軍靴,腳上才沒有受傷。

    她從車窗上爬出去,馬路上已經不見賀雪生的蹤影,她急得心火亂躥,連忙給許淵打電話,“許師兄,我現在在子雲路中段,你馬上找交通部的人,追蹤一輛黑色轎車,車牌是,雪生小姐在車裏。”

    掛了電話,她懊惱不已。

    沈存希帶著人趕去廢棄修理廠的途中,接到連默給賀雪生打去的電話,讓她換車,然後之後電話就再也沒有響起。

    他知道,連默以防被追蹤,已經讓依諾扔了電話。

    隨即,他接到影子打來的電話,說連默的電話信號在向港口方向移動,應該是想要從水路潛逃。他立即調轉方向朝港口駛去。

    “沈老四,要不要報警?”

    沈存希皺緊眉頭,報警的話,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他絕不能讓連默活著。他咬著牙,從齒縫裏迸出一句,“派人去攔截,我管他走水路還是空路,絕不能讓他逃出桐城!”

    “是。”

    “還有,截住一切從子雲路過去的黑色轎車,我不準依諾靠近港口附近的任何地方。”他已經布下天羅地,絕不能讓依諾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連默那麽急著找死,他就送他上青天!

    影子掛了電話,連忙打電話,攔住宋依諾的車,聽沈存希的意思,他要大開殺戒了。

    連默帶人趕到港口,已經快十一點了,這一代有水警巡邏,他們躲在一個廢棄的船屋裏,避開了巡邏。連默讓賀雪生扔了手機,用他派去的人的手機。

    然後讓那人開車載賀雪生到港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始終沒有等到那輛車出現,他給手下打電話,手下聲音如常,問他們現在在哪裏,他們馬上就到。

    連默報了地址,不出五分鍾,一輛黑色轎車駛了過來,車燈從岸上探照過來,連默激動地站起來,快步迎上去。

    她終於來了,隻要他們離開桐城,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黑色轎車停下來,幾個持刀的外國人從車裏衝下來,寒光閃閃的砍刀在夜色下格外閃亮。連默意識到不好,一邊朝隱蔽的地方跑去,一邊掏出手槍朝他們開槍。

    白叔聽見外麵槍聲大作,心中一凜,騰一下站起來,往外跑去,他們終究還是逃不了了。他撥出槍,對著那邊晃動的人影不停開槍。

    剛才還有水警巡邏,但是這會兒這邊槍聲陣陣,卻連警察的影子都看不見。

    白叔跌跌撞撞衝到連默麵前,護著連默往船屋裏退,“少爺,我們中埋伏了,先退回船屋,護少爺回船屋!”

    連默上大學的時候,常與同學去玩真人s槍戰,他的槍法很準,除了剛才有一瞬間的慌亂,虛發了幾槍,後麵槍槍打中。

    他知道,這是美國總部派來的殺手,他們來了,那宋依諾呢,宋依諾去哪裏了?

    “我要去救依諾,她被他們挾持了,我要去救她!”連默腥紅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轎車,仿佛宋依諾就坐在上麵,等著他去救她。隻差一步,他們就能離開這裏,他絕不允許有意外發生。

    白叔拚命拽著他,他像已經魔障了一般,要去救人,他急道:“少爺,我們先離開這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白叔幾乎已經看出這裏就是一個圈套,否則那些美國人怎麽會找到這裏來?就連巡邏的水警也不見蹤影,他們要再不離開,隻怕就命喪於此了。

    連默就跟中邪了一般,能跟宋依諾在一起,是他人生裏剩下的最後一個願望,那輛車就在那裏,隻要他衝過去,坐上車,就能看見她對他笑。

    他不能就這樣離開,沒有她的世界,他活不了!

    “我要去救她,我不能讓她落在他們手裏。”連默掙脫白叔的手,又往前跑了幾步,子彈從耳邊呼呼擦過,他沒有懼怕,拚命往黑色轎車跑去。

    “少爺!你們掩護我過去!”白叔撕心裂肺的大喊,然後看見連默膝蓋上中了一槍,他再也顧不得其他,衝了過去。

    槍聲大作,無數的子彈朝他們飛來,白叔身邊的幾名保鏢一邊開槍掩護,一邊往前逼近,要去把連默帶回去。

    外國人死傷慘重,他們找地方掩護,往這邊開槍。

    槍戰激烈,連默手裏的槍已經沒了子彈,他腥紅著眼眶,要殺出去,白叔飛奔過來的同時,看見有個外國人持槍對著連默的心髒開槍。

    他大驚失色,用盡全力撲在連默身上,子彈從後背射穿了他的心髒,他眼睛倏地大睜,看見遠處水麵上駛來一艘快艇,他整個人往地上跌去。

    那一瞬間,鮮血噴了連默一臉,溫熱的鮮血讓他徹底清醒過來,他嘶聲大喊:“白叔,白叔,你撐住!”

    白叔看著他長大,連默對他的感情不亞於父子之情,這些年來,是他一直守護在他身邊,可是現在,他卻為了幫他擋子彈,他哭著撿起地上的槍,憤怒的朝那人開槍,“砰砰砰”幾聲,那名外國人中了槍,倒地身亡,血流不止。

    連默悲慟地嘶吼,看著汩汩鮮血從他胸口流下來,很快將裏麵的白襯衣打濕,“白叔,你挺住,我帶你去看醫院,你要挺住!”

    耳邊槍聲不曾停歇,可是槍口已經沒有再對準他們,白叔按住他的手,顫聲道:“少爺,船來了,快走吧,聽白叔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咳咳咳”

    連默眼眶濕潤,他緊緊摟著白叔,想將他抱起來,但是他的腿中了槍,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他根本就站不起來,他像孩子一樣悲慟地哭了起來,“不,我不走,白叔,你撐住,你撐住!”

    白叔用力去推他,“少、少爺,不、不要讓我死、死不瞑目,快走!來人,把少爺拉走,快!”

    說話間,一口口鮮血從他嘴裏噴湧出來,他目光逐漸瘓散,到最後變成了灰色,在連默懷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連默悲痛欲絕,仰天嘶吼,“啊啊啊!”

    他撿起地上的槍,再度朝那邊開槍,槍聲大作,十來個外國殺手,全軍覆沒,一時間,萬物俱籟,隻剩下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過。

    連默身邊隻剩下一個負了傷的保鏢,他上前去拉連默,“少爺,船來了,我們快走吧。”

    連默甩開他的手,一瘸一拐的朝停在那裏的黑色轎車走去,鮮血從子彈眼裏冒出來,每走一步都是一團血腳印,顯得觸目驚心。來到車身旁,他打開車門,車裏沒有人,他又打開後備箱,還是沒有人。

    他拿著槍對著轎車連開了幾槍,怒聲大叫,“啊!”

    那名保鏢飛快跑過來,勸道:“少爺,聽白叔的話,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我們東山再起,再回來找宋小姐。”

    連默雖然不甘心,但是他若再不走,就真的逃不了了,思及此,他一瘸一拐的朝停在港口的快艇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