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不怪他,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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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美昕去醫院掛號排隊,她坐在醫生診斷室外的長椅上,聽旁邊兩名準媽媽聊天,兩人都有老公陪,滿臉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再反觀她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這裏,心裏滿是對未來的惶恐與不安。她微微握緊雙手,輕輕按在小腹上,神情多了些茫然。

    忽然,她聽到護士叫她的名字,她回過神來,拿起包匆匆走進診斷室。醫生是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婦女,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問道:“韓小姐,你上次月經是什麽時候,有沒有測過早孕試紙?”

    韓美昕如實回答,“上次月經是8號,遲了快半個月沒來,我在家裏測過早孕試紙,顯示的兩條杠。”

    醫生一邊在紙上刷刷的寫著,一邊沉吟道:“這樣啊,我建議你先做個b超,排除宮外孕的可能,我給你開單子,你去繳費,繳完費就去b超室,拿到檢查結果再回來。”

    韓美昕還沒有反應過來,醫生已經把一堆單據推到她麵前,她隻好拿著單據去繳費。繳完費去b超室,排隊輪到她時,醫生說她沒脹尿,讓她去休息室多喝點溫開水脹尿。

    她又去護士台拿了紙杯子,去大廳的休息室接開水,一杯杯水灌下肚,一直沒有尿急地反應,她索性往住院部的花園走去,心想運動一下有助於水往下流。

    她捧著紙杯子走進花園,遠遠地看到花園裏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在散步,她找了處向陽的長椅坐下,眼角餘光掃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望去,就看到薄慕年推著輪椅走過來,輪椅裏坐著一個形容憔悴的女人,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一定不會相信,前些天還在法庭上與她唇槍舌戰的林子姍,真的已經病入膏肓。

    她怔怔地看著他們從她眼前走過,大概誰也沒想到她會在這裏,都沒有注意到她。

    林子姍偏頭含情脈脈地望著薄慕年,她道:“阿年,你還記得嗎,你說等我們都從部隊退下來後,要帶我去爬珠穆朗瑪峰,要在珠穆朗瑪峰上向我求婚,讓世界最高的山脈見證我們的愛情。我一直都記得,前幾年,我跟著登山隊去了珠穆朗瑪峰,我爬上了最頂端,卻再也找不到你,阿年,等我身體好了,我們一起去珠穆朗瑪峰好嗎?”

    薄慕年雙手撐在輪椅的扶手上,垂眸看著她,想起早上醫療隊的專家和他說的話,他心中悲憫,輕點了點頭,“好。”

    林子姍緩緩露出一抹絕美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拒絕我。”

    韓美昕坐在那裏,心口鈍鈍的痛起來,看著他們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那是她無論如何也插足不進去的默契,讓世界最高的山脈見證他們的愛情,原來薄慕年並非真的冷情,他也有過那樣浪漫的情懷,隻是不是對她而已。

    她手裏的紙杯掉落在地上,水潑灑在她的鞋麵上,她連忙拿出紙巾去擦水,彎腰的瞬間,她小腹一陣銳痛,下身如漲潮一般,一股濕熱從身體裏漫了出來,意識到那是什麽,她臉色瞬間慘白。

    不,不要,老天不要對她這麽殘忍。

    她僵在那裏,根本就不敢動,眼淚如急雨般滾落下來,大顆大顆的砸落在地上,孩子,她的孩子,她淚眼模糊地看著遠處那道挺拔的背影,即使並不想向他求救,可是此刻,隻有他能救他們的孩子,她深吸了口氣,顫巍巍地喊道:“薄慕年,救救我們的孩子。”

    薄慕年聽覺敏銳,聽到韓美昕的聲音,他詫異地轉身看過來,看見韓美昕淚流滿麵的坐在長椅上,一手緊緊捂住小腹,臉色慘白,他瞳孔收縮得厲害,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放開輪椅大步朝她走來。

    他在她麵前蹲下,看她滿臉絕望,他急得變得了臉色,“韓美昕,你怎麽了?該死的,你說話啊!”

    韓美昕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闊腿褲,刺目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褲子,她緊緊抓住薄慕年的衣襟,小腹抽痛得厲害,她哀聲道:“我們的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

    薄慕年心裏一震,視線落在她白色長褲上那抹鮮紅,他意識到什麽,手忙腳亂地將她抱起來,腳步踉蹌的往急救室奔去,向來冷靜從容的他,第一次如此慌亂,衝到急救室外麵,他大聲喊道:“醫生,醫生,她流產了,救救她,救救我們的孩子。”

    醫生護士聞訊趕來,薄慕年將韓美昕放在病床上,韓美昕抓住他的手,急得直落淚,“薄慕年,如果孩子沒了,我也不活了。”

    “不許胡說,你不會有事,孩子也不會有事!”薄慕年緊緊攥著她的手,護士推著病床進了急救室,薄慕年被攔在門外,他抿緊薄唇,看著緊閉的急救室,心急如焚。

    他一邊衣袖上染滿了鮮血,垂在身側的手隱隱輕顫著,流產,這個詞對他來說並不新鮮,卻是第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心驚肉跳。

    他攥緊拳頭,在急救室外焦急地走來走去,怎麽會流產?又是什麽時候懷上的?該死的,她為什麽不說?昨天他還把她又扛又摔的,薄慕年悔得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不一會兒,急救室的門開來了,護士一臉菜色地站在門口,薄慕年趕緊迎上去,急道:“護士,我妻子怎麽樣了?”

    護士瞪著他,不滿的抱怨:“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點常識,你老婆來大姨媽,搞得以為出了人命,害得我們興師動眾,真是的!”

    “”薄慕年的臉頓時黑如鍋底,大姨媽?有沒有搞錯?搞了這麽大個烏龍,他心裏卻在慶幸,不是流產就好,管它是大姨媽還是二姨媽。

    韓美昕從急救室裏出來,想起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完全沒臉麵對薄慕年,實在太丟臉了。

    薄慕年站在急救室外等她,見她出來,他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來大姨媽被誤當成流產,全世界恐怕就隻有她一個人,這神經得大條成什麽樣?

    他大步走到她麵前,看她目光閃爍,東瞅瞅西看看,就是不肯落到他身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道:“鬧夠了?我送你回去。”

    韓美昕抬頭瞪著他,“你以為我是故意的?”

    薄慕年看著她不說話,那意思很明顯,韓美昕氣得不行,“我不是故意的,我大姨媽晚了快半個月了,我早上用試紙測了,顯示的兩條杠,我就來醫院準備打b超確定一下,結果b超室的醫生說我尿脹得不夠,讓我多喝水,我就去喝水,喝完了水就想說去花園裏走走,水下去得快些,結果就看到你和林小姐含情脈脈的對望,然後我肚子就痛了,我以為我是被你們氣得流產了,我哪裏知道是把大姨媽氣來了。”

    薄慕年沉默地望著她,看她說到最後,已經無地自容了,他沒來由得歎了一聲,“韓美昕,你為什麽生氣?”

    “我哪裏知道,就是看你們在一起很不爽。”韓美昕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麽,她訕訕道:“你就當我今天神經搭錯了,在胡言亂語,既然沒有懷孕,那我回去了。”

    韓美昕走了幾步,忽然被薄慕年伸手拽住,她回頭瞪著他,情緒有些暴躁,“你放開我,我肚子疼,不想和你說話。”

    薄慕年定定地看著她欲蓋彌彰的樣子,他指了指她的褲子,道:“你現在要怎麽回去?”

    韓美昕看了一眼褲子上那一團紅色,耳根子微微發燙,她不自在道:“我拿包擋住就行,不用你管,你去陪你的姍姍,我走了。”

    薄慕年搖了搖頭,他脫下西服,將衣服綁在她腰間,他道:“我送你回去。”

    韓美昕怔怔地看著他體貼的動作,她以為他一定會笑話她,來個大姨媽鬧得人盡皆知,可是他什麽都沒說,還脫下外套綁在她腰間,她眼眶微微發燙,他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衣,現在已經是深秋季節,醫院裏有暖氣還無所謂,可是出了醫院就會冷,她低聲道:“你不冷麽?”

    “冷,不過這樣就不冷了。”說完,他在她身前蹲下,將她背了起來。韓美昕嚇得不輕,連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心髒不由自主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

    她趴在他背上,呼吸裏滿是他身上清冽的男性氣息,薄慕年這個人,很少說什麽讓人覺得窩心的話,很多時候,他說的話還會氣死人,但是隻要他願意對你好,他的所作所為會讓你覺得暖進了心窩裏。

    她閉上眼睛,鬧出這麽大的笑話,她真是要無地自容了,可是他一句責備都沒有,反而還脫下衣服給她遮醜,甚至背她出去,讓她想不動心都難。

    她知道,她完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薄慕年背著她來到巴博斯前,他將她放下來,然後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去,韓美昕局促道:“我、我會弄髒你的車。”

    薄慕年蹙眉,“車重要還是人重要?上車,我送你回去。”

    韓美昕看了看他,然後解下圍在腰上的西服墊在真皮座椅上,這才坐進去。薄慕年關上車門,他轉身上車,發動車子駛出醫院,路上,他目光專注地注視著前麵的路況,道:“你經期不準,回頭我帶你去找中醫調理一下身體。”

    “不用了,我身體好好的,再說我最討厭喝中藥了。”韓美昕一聽中醫就頭疼,其實她的經期很準,自從喝了依諾後媽送來加了料的雞湯,就開始不準了。

    這次量還大,肚子又痛,再加上早孕試紙測出懷孕,她才鬧了笑話,以為自己流產了。

    薄慕年看了她一眼,“良藥苦口,就這麽說定了,調理好身體,你才能更好的受孕。”剛才送她去急救室時,她說的那句,如果孩子沒了,她也不活了的話,讓他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他娶她,一開始是為了孩子,現在,已經不單單是想要個孩子了。

    韓美昕一怔,她回頭望著他,低聲問道:“薄慕年,你真的很想要個孩子嗎?”

    “過了年,我就三十一了,已經是而立之年,有個孩子,不僅是對父母有交代,對自己也算是有交代了。”薄慕年淡淡道。

    “哦。”韓美昕點了點頭,早就知道他想要孩子的原因,為什麽心裏還會難過?她到底想要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呢,像林子姍說的那種讓世界最高峰見證他們的愛情那樣的情話麽?

    怎麽可能呢?他們又不是兩情相悅。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交談,直到車子駛入別墅,薄慕年和她一起下車,他上樓去換衣服,韓美昕跟在他身後進了主臥室,她倚在門邊,看他脫下襯衣,露出結實的背肌,她羞赧地移開視線,問道:“你還要去醫院嗎?”

    “不去了,要去趟公司,你身體不舒服,就在家裏休息,待會兒讓劉媽給你煮紅糖薑湯送上來。”薄慕年對著鏡子邊係紐扣邊道。

    韓美昕不知道能說什麽,她走回臥室,看到丟進垃圾桶裏的化妝品,她彎腰將化妝品撿回來,擺放在梳妝台上。現實也真是諷刺,早上她緊張又期待,甚至還因為肚子裏突然多了一條小生命而感到忐忑不安,結果下午就告訴她弄錯了。

    明明應該鬆口氣,為什麽她卻感到有些失落?

    薄慕年從衣帽間裏走出來,看見她站在梳妝台前發呆,他緩緩走到她身後站定,韓美昕回過神來,臉上揚起笑,“你要走了嗎?”

    薄慕年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他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韓美昕不自在的後退了兩步,薄慕年柔聲道:“韓美昕,等我回來!”

    韓美昕怔怔地望著他,他已經收回手,轉身大步走出主臥室,她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憋著一口氣的心跳,忽然砰砰的狂跳起來。

    最近他和她說得最多的是,不要等我。可今天,他卻突然叫她等他回來,意思是他今晚不去醫院了,會回家來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忽然歡喜起來。

    薄慕年開車去公司,最近他幾乎在醫院裏忙,把公事全部耽擱下來。下麵的人不敢有微詞,不代表上麵的人不會有意見。

    他剛走進辦公室,徐浩就快步走進來,神情凝重道:“薄總,董事長請你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薄慕年皺了皺眉頭,將西裝搭在椅背上,轉身走出去,往董事長辦公室走去。薄明陽很少來公司,除了股東大會,一般都把公司交給兒子去管理,他相信薄慕年的能力,幾乎不會過問。

    但是近來他為了林子姍,把公事擱在一邊,薄明陽實在看不下去,才會來公司主持大局。

    薄慕年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外麵,董事長秘書見他過來,連忙起身迎上去,“薄總,董事長在辦公室裏等您。”

    薄慕年頷了頷首,他徑直走到辦公室門口,推門進去了。薄明陽正與一個合作夥伴打電話,見他進來,抬手示意他稍等一下,聊了幾句,他掛了電話,起身走過來,問道:“我聽說你最近都在醫院,公司不顧,家也不顧,慕年,你做事向來有分寸,最近怎麽這麽糊塗了?”

    薄慕年微蹙緊眉頭,他望著父親,道:“爸,如果你是擔心公司,公司運營得不錯,幾個大項目陸續運作,不會出任何問題,如果你是擔心韓美昕,她很懂事。”

    薄明陽在沙發上坐下,提起韓美昕,他對她亦是讚不絕口,“那天你帶林子姍離去,美昕那丫頭表現得不錯,算是為我們薄家挽回了些顏麵,你爺爺也挺喜歡她的。慕年,我說過,你的婚事我們不會再幹涉,盡管美昕的出身平凡,我們也接受了,既然你把她娶回來,就要對她負責,不要朝三暮四。”

    薄慕年抿了抿唇,“我沒有朝三暮四。”

    “那你守在醫院夜不歸家是幾個意思?美昕不說,是給你留有餘地,哪個女人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天天守著別的女人?更何況你和林子姍不是普通的男女朋友,該忌諱的要懂得忌諱,不要小看女人的妒忌心,一旦她不願意再包容你,到時候有你受的。”薄明陽看著兒子,他最近的一舉一動,他都了若指掌。

    “至於林子姍,你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盡了,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以後就把她交給特護,不要親自過去守著了。”薄明陽一錘定音。

    薄慕年不悅道:“爸,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分寸?”薄明陽看他一意孤行,他怒氣騰騰地瞪著他,“我看你不知道分寸,我不管你和韓美昕是怎麽結婚的,我們薄家隻認韓美昕這個媳婦。你要是敢朝三暮四,在外麵養小老婆,我告訴你爺爺,讓他打斷你的腿。”

    薄慕年騰一下站起來,他抿緊薄唇,“我沒有在外麵養著姍姍,她現在正需要人照顧,我不能放任她不管,等她做完手術,我就不再去醫院。”

    “她做完手術要是恢複得不好呢,你是不是還要照顧她一輩子?”薄明陽逼問道。

    薄慕年眉頭皺成了一座山,“她現在是關鍵時候,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我看你遲早要毀在這個女人手裏,幾年前是你的前途,現在是你的婚姻。慕年,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薄明陽不喜歡林子姍,當年薄慕年為了她,寧願被老爺子打斷肋骨,也不願意再從軍,他就看出來,她就是一個紅顏禍水。

    如今薄慕年終於娶妻打算安定下來,她竟又回來了。

    “爸,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您就別管了。”薄慕年說完,轉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薄明陽看著他的背影,沉沉的歎了一聲。半晌,他走回到辦公桌旁,拿起擱在辦公桌上那份文件,上麵赫然寫著契約婚姻條款六個字。這份文件要不是他攔得快,隻怕現在已經送到老爺子手裏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薄慕年和韓美昕的婚姻是怎麽來的,也不可能永遠瞞得住他們。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對這個兒媳婦生出不喜之意,誰還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隻是他沒想到,看著悶騷的兒子,居然會玩這麽大尺度的東西,看得他老臉直發燙。他合上文件,放進抽屜裏鎖上,這份文件要是流傳出去,肯定要出大事的。

    薄慕年回到辦公室,想起剛才父親語重心長的那番話,他一時心煩氣躁。他翻開文件,半天都沒有看進去一個字,他拿出煙盒,抖了一根煙出來含在嘴裏點燃。

    煙霧繚繞間,他眼前浮現林子姍蒼白的病容,他知道,他對林子姍已經沒了從前那份情意,對她隻是惻隱之情,如果她身體好好的,他根本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偏偏她現在病情嚴重,他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至於韓美昕,她會在乎他在哪裏麽?

    他摁滅了煙,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處理完堆積在案的文件,他抬起頭來,外麵天已黑下來,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往門外走去。

    徐浩看見薄慕年出來,他連忙站起來,薄慕年走到他麵前,道:“文件已經處理完了,你分發下去,就可以下班了。”

    徐浩點了點頭,目送薄慕年離開後,才轉身進了總裁辦公室去拿文件。

    薄慕年走進電梯,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拿起手機接聽,是林子姍的主治醫生打過來的,要他去趟醫院。他抬腕看表,已經快八點了,掛了電話,他走出電梯,開車去醫院。

    這一晚,他與主治醫生所帶的醫療團隊一直討論到十二點,林子姍不願意做手術,但是透析與化療的效果又很不好,她的排斥反應極大,主治醫生建議,送她去美國,那邊有更高科技的設備可以幫助她。

    會議結束後,薄慕年來到病房,病房裏很安靜,林子姍躺在病床上,安靜的睡著,除去病痛的折磨,她安靜得像個睡美人,薄慕年站在病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中帶著憐惜。

    當年初遇她時,她那麽健康,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如今,卻這樣的孱弱,孱弱得讓人心疼。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開車回到別墅,已經淩晨了,他坐在車裏,偏頭看著別墅,詫異地發現,客廳裏還亮著燈。

    他的心陡然一跳,他推開車門下車,穿過花園,進了玄關。客廳那邊傳來電視的聲音,他緩緩走過去,站在沙發旁,看見沙發上躺著一個女人,大概是等得太困,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薄慕年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在她麵前蹲下來,他抬起手,輕輕將她臉頰上的發絲拂到耳後。想起下午父親在辦公室裏與他說的那些話,她到底哪裏來的魅力,竟讓父親說出那樣的話?

    韓美昕睡得不沉,臉頰上癢癢的,她慢慢睜開眼睛,看見薄慕年蹲在她麵前,她以為自己睡糊塗了,出現了幻覺,她不滿道:“薄慕年你這個大騙子,說了讓我等你回來,你還放我鴿子,以後我再也不等你了。”

    薄慕年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真的在等他嗎?就因為他下午突然感性的說了一句等我回來?看見她趴在靠枕上又睡著了,他無奈的歎了一聲,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突然的失重,把韓美昕驚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看見抱著自己的男人,她還有些難以置信,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你回來了?”

    薄慕年抱著她往樓上走去,低斥道:“以後不要在客廳睡覺,仔細著涼。”

    韓美昕這才終於確定,他是真的回來了,她笑眯眯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現在幾點了,你吃晚飯了沒有,劉媽給你留了飯菜,我給你熱。”

    “太晚了,回房睡覺。”薄慕年低頭看著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像招財貓一樣,無端的招人喜歡,他心裏莫名有些歡喜,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

    薄慕年抱著她走回房,將她放在床上,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走去,韓美昕看著他的背影,“你真的不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你睡吧,我洗個澡。”薄慕年的聲音消失在移門後,不一會兒,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韓美昕坐在床上,抬頭看著牆上的壁鍾,已經一點多了,他是從醫院回來的吧,她剛才聞到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薄慕年洗完澡出來,看見韓美昕坐在床上發呆,他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把毛巾遞給她,“幫我擦下頭發。”

    韓美昕回過神來,她垂眸看著白色毛巾,遲遲沒有伸手去接,薄慕年催促了一聲,她才接過毛巾,漫不經心地給他擦頭發,邊擦邊問道:“林小姐的病很嚴重麽?我今天看她臉色很不好。”

    “嗯,醫生建議送她出國去治療。”

    韓美昕動作一頓,“送出國的話,你會一起去吧?”

    “她是孤兒,沒有親人,也沒什麽親近的朋友,在桐城也就認識我。”薄慕年顧左右而言他,韓美昕是何等的聰明,立即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如果林子姍要出國去治病,薄慕年也會跟過去。

    她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隻是鈍鈍的痛了起來,她放下毛巾,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薄慕年轉頭看她,瞧她臉色不太好,他道:“怎麽了?不高興了?”

    “我憑什麽不高興啊,那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人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還生著重病,你去陪她是應該的,我生哪門子氣?”韓美昕明明就生氣,語氣也是要膈應死人的生硬。

    薄慕年微抿著唇,“韓美昕,好好說話,不要陰陽怪氣的。”

    “瞧,現在連我說話都有錯了,那我不說了,你喜歡聽好話,愛上哪去上哪去。”說完,她拉上被子,倒在床上,將自己捂在被子裏。

    薄慕年瞪著床上那一團,好端端的,她說發脾氣就發脾氣,以往怎麽沒覺得她脾氣這麽壞?他伸手去扯被子,“睡覺就好好睡,不要捂著,待會捂出病來。”

    韓美昕扯不過他,她睜開眼睛瞪著他,“我才不是你的林妹妹,動不動就生病,我身體好著呢,肩能挑手能提的。”

    “”薄慕年瞧她伶牙俐齒的模樣,恨得直磨牙。

    韓美昕扭開頭,重新閉上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是想到他要陪林子姍出國,她心裏就不舒坦。薄慕年,如果你和林子姍出國了,那我呢?

    你一定不會考慮我吧,我不過就是你買回來的生子工具,哪比得上林子姍在你心裏重要。可是為什麽,一想到你們要一起去美國,我就很想叫你不要去,可你真的會聽我的嗎?

    韓美昕越想心裏越亂,她轉過身去,拿背對著他。

    薄慕年看著她的背影,心情起起落落,難免浮躁起來,他掀開被子躺上去,一開始是背對著她的,過了許久,他轉過身來,看著黑暗裏那道背影,他貼過去,伸手將她擁進懷裏,這才得以心平氣和的睡去。

    耳邊的呼吸聲逐漸均勻,韓美昕睜開眼睛,看見牆壁上兩人相擁而眠的剪影,他們靠得這麽近,心髒隻距離了兩個胸膛,為什麽她卻覺得,他們遠隔萬水千山?

    時光如梭,一晃已經十二月了,這段時間,林子姍的病情加重,從一周一次透析,變成三天一次透析,薄慕年把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都放在了醫院,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十二月初,薄氏集團打算收購市一家上市公司,派了收購小組前去市,需要一名律師同行,韓美昕向董事會遞交了申請,薄慕年當時在醫院裏照顧林子姍,她的申請直接越過了薄慕年,由薄明陽親自審批。

    這段時間,兩人雖然沒再爭吵,但是兩人都感覺到了,他們的關係十分緊張。薄明陽拿到韓美昕的申請時,審批前,他把韓美昕叫到他的辦公室,問她,“為什麽想去市,你要知道,這次的收購是長期作戰,沒有一兩個月是回不來的,你就放心,你走後,別人不會虎視眈眈著薄家大少奶奶這個位置?”

    韓美昕抿著唇,她想起昨晚經過書房,偷聽到的對話,她搖了搖頭,道:“爸,有句話叫是你的,不爭不搶也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求不來。”

    “你不去爭不去搶,怎麽知道那一定不是你的?”薄明陽反問道。

    韓美昕抬起頭,看著落地窗外格外明媚的陽光,她道:“這個世上,有許多東西是可以爭可以搶的,唯有人心與感情,是爭搶不來的。我在這個漩渦裏,已經掙紮太久,我想遠離一段時間,或許才能看清楚眼前的路,該怎麽走。”

    薄明陽歎息一聲,沒再勸她,讓她出去了。韓美昕離開以後,他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繁榮街景,輕輕搖了搖頭,為什麽偏偏是市?

    韓美昕的申請結果批下來,薄明陽批準她隨收購小組去市,她拿著申請書,怔怔出神。下班回到清水灣別墅,她剛停好車,看到薄夫人的座駕停在院子裏,她的頭一陣刺疼。

    薄夫人每次來,無疑都會掀起一場世界大戰,她對她的不喜,已經溢於言表。她擰著包走進別墅,薄夫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充滿嘲諷,“瞧,我那懂事又明事理的兒媳婦回來了,怎麽,還要我親自去請你過來?”

    韓美昕換了鞋,緩緩走進客廳,薄夫人的目光讓她心裏發怵,她勉強笑道:“媽,您來了。”

    “別叫我媽,我當不起你這聲媽!”薄夫人從的經典大包裏拿出一份文件,砸在她身上,她冷笑道:“你這個不知禮儀廉恥的東西,看看你都幹了什麽好事?”

    韓美昕垂眸看去,看到扉頁上的幾個大字,她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撿起那份文件,手指都在顫抖,“您、您怎麽會有這份文件?”

    當初與薄慕年簽契約時,契約是一式兩份,他們各執一份,她的那份鎖在事務所的抽屜裏,至於薄慕年那份放在哪裏她並不知道,但是薄夫人怎麽會拿到這份契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薄夫人目光尖銳地盯著她,“我就說你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狐媚子,阿年怎麽突然就娶了你了,原來你們的婚姻另有隱情,看看這份文件裏的內容,我都羞於啟齒,你怎麽還有臉站在我麵前?”

    韓美昕一直都知道薄夫人不喜歡她,現在再加上這份文件,她隻怕更是在心裏唾棄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緊攥著文件,道:“媽,非禮勿視,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裏得到這份文件的,但是這是我和薄慕年之間的事,請您不要幹涉。”

    薄夫人站起來,幾步走到她麵前,揚起手一耳光甩在她臉上,韓美昕被她打偏了頭,臉頰火辣辣的痛著,她咬著牙,如果對方不是薄慕年的母親,她這一耳光早就甩回去了,薄夫人恨聲道:“怎麽會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人?如果我是你,我都羞於見人,你怎麽還好意思和我說什麽非禮勿視?”

    韓美昕咬緊下唇,她看著麵前目眥欲裂的貴夫人,她冷冷道:“這份文件,是您兒子拿給我簽的,要說不知羞恥,主導這一切的人不是更不知羞恥?”

    “你!”薄夫人勃然大怒,她揚起手,這一耳光卻沒能如願地甩在韓美昕臉上,半途被韓美昕截住,她道:“薄夫人,我在家裏,也是被父母捧在掌心裏疼著嗬護著的,請您自重!”

    薄夫人氣得半死,她用力抽回手,撐著氣得快要炸開的腦袋,她渾身直哆嗦,“離婚,我要你馬上和阿年離婚,我們薄家,絕不接受你這樣上不得台麵的女人。”

    這份文件裏的內容,足以挑戰薄夫人所有保守的思想,隻要一想到以後她的孫子是這樣交易來的,她就氣得食不下咽夜不安寢。如今,她倒寧願阿年和林子姍在一起,至少他的婚姻不會這樣不堪。

    韓美昕搖了搖頭,“對不起,如果您看完了契約裏的內容,您應該知道,這份契約,我沒有說結束的資格。”

    “你充其量就是阿年買來生孩子的女人,你到底憑什麽在我麵前這麽理直氣壯?韓美昕,你以為阿年除了你,就找不到女人給他生孩子麽?”薄夫人目光狠戾地瞪著她,她怎麽沒有早點看出她的真麵目?怎麽會讓這麽個女人進了薄家的大門?以後她死了,她怎麽去麵對薄家的列祖列宗?

    別說以後,就是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在老爺子麵前啟齒,荒唐,簡直太荒唐了!

    薄夫人的話,像針一樣紮在韓美昕心上,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從來不敢乞求他對她有那麽一點真心,是她一開始,就將自己置於最卑微的位置,不怪他,不愛她。

    常言道,自尊自愛的女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與疼愛,她不是這樣的女人,遭到嫌棄也是應當的。

    薄夫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麽,她沒有聽進去,隻知道薄夫人拎著包氣匆匆走了。院子裏傳來汽車發動的引擎聲,她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薄慕景在樓上,看見媽媽的車駛出別墅,她才敢跑下樓來,她跑到韓美昕身邊,擔心的望著她,最近她都住在清水灣這邊,是大哥打電話讓她過來陪嫂子,大概是他太忙,他怕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別墅裏會孤單。

    她挺喜歡這個嫂子的,長得漂亮,最關鍵的是,她們有共同語言。她喜歡看的綜藝節目,她也喜歡看,她喜歡的男明星,她也喜歡。

    剛才看見母親氣匆匆的走進來,她連忙跑到樓上去躲起來,生怕她是來逮她回家的。結果不久後,她就聽到母親和嫂子在樓下吵架,她嚇得要死,在家裏,母親有著絕對的權威,就是大哥也不敢和母親吵架。

    嫂子居然還敢和母親嗆聲,她簡直太崇拜她了,直到她看到母親甩了嫂子一耳光,她才知道事態嚴重,連忙打電話給大哥,讓他回來救火。

    此刻她蹲在韓美昕身邊,看她盯著手裏的文件,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小心翼翼問道:“嫂子,你和我大哥簽了什麽協議啊,怎麽我媽發那麽大的脾氣?”

    韓美昕翻到契約最後一頁,確定這份契約,是薄慕年手裏的那份,她心裏一片悲涼,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文件,會到薄夫人手裏?薄慕年是不把這份契約當一回事,還是不把她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