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藏在心底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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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什麽不能令程簫滿意的事,那就是他始終不曾表露過自己的感情。
還記得端平八年七月,江陵長公主仙壽,林家破天荒地決定給公主賀壽,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妹妹中,留在京城的除了已逝的宣陵長公主,就隻有這位江陵長公主。
江陵長公主嫁入林家,幫著皇家延攬了林氏一族。
皇帝對她禮遇有嘉。
那一日,林家比往常都要熱鬧,但也隻是熱鬧一些些而已。
因為林家的壽宴請的人不多。
他自然在列,代表程家和他母親妹妹一道去賀壽。
他沒想到在那裏,竟然也看到了很難露一麵的蘇允兒。
她穿著一條湖藍色長裙,靜靜地端坐在花廳裏的軟塌上,林家人知道蘇允兒不能吹風,在她身後和右側都列了兩扇屏風。
軟塌前麵,坐著京城最負盛名的幾位姑娘,妹妹程英一看到為首的蘇霜兒,就立即笑眯眯地湊了過去。
蘇霜兒、殷孝珺和妹妹還有林家的幾位姑娘坐在一張桌子上玩葉子牌。
林七和殷逸都湊在邊上看牌,時不時起哄幾句,倒也熱鬧。
而程簫的目光卻淺淺地落在了蘇允兒身上。
她歪著小腦袋,頂著一張跟蘇霜兒一模一樣的麵容,卻沒有蘇霜兒那麽高冷,雖然還有那麽一層薄冰,卻又掛著淡淡的笑容,就像剛剛融化的春雪。
讓人怦然心動。
他程簫身負才子之名,自然最欣賞的就是蘇允兒這等才女,而且是大才女。
聽說前陣子,她下棋贏了白堅。
那可是白堅呀!
他與白堅下棋各有勝負,不相上下,這麽說,他豈不難贏下允兒?
她還是那樣嫻靜地坐著,含笑望著桌麵上,眼神裏盛著歡笑也漾出了幾分失落。
她要是能跟她們一樣活蹦亂跳該多好?
程簫走了過去,坐在她身側的錦杌上,“蘇二姑娘,今日難得出來,不如我跟你討教討教棋藝?”
結果他話音一落,蘇霜兒冷冰冰插嘴,“程簫,你別跟她下棋,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能憂思過多,省得傷神費力!”
蘇允兒聞言也彎了彎唇角麵帶歉意地看著他,“有機會的吧!”
她隻是這麽淡淡說一句,並不再多說。
程簫歎了一口氣,隻得作罷。
他還是坐在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去看葉子牌的場麵。
他雖然會算牌,卻也不太愛打,這類帶著賭博的遊戲,他喜歡不來。
正當他目光挪開時,卻驚訝地聽見蘇允兒開口了。
“姐姐,殷逸在出千!”
剛剛殷孝珺打了幾盤,被殷逸給擠兌下去了,他自己上。
也隻有殷逸這樣特立獨行的人才不認為跟三個姑娘打葉子牌有**份。
蘇霜兒得到蘇允兒的提醒立馬去看殷逸的牌,結果發現他手中的牌多了一張,定然是他不著痕跡從桌上偷的,琢磨著換牌再還回去呢!
“殷逸,你個小人,你還要臉嗎你!”蘇霜兒狠狠瞪著殷逸。
殷逸不惱蘇霜兒,卻咬著牙對著蘇允兒瞪眼睛,“你個病秧子,你難不成會打葉子牌?你還能看出我的名堂來?”
程簫聽到殷逸這麽說蘇允兒,頓時心裏有些生氣。
“殷逸,你怎麽說話的!”他溫潤的麵龐浮著薄薄的怒氣。
殷逸沒理他,隻是朝蘇允兒生氣地哼了幾句。
殷逸跟蘇允兒不對付,也不是秘密。
蘇允兒對他的辱罵絲毫不在意,隻是淡淡的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殷逸腦袋瓜子想什麽,我都清楚,你會的,我也都會!”
殷逸是個急脾氣,聽了這話,頓時不幹了,“有本事,你來跟我打打葉子牌?”
“打就打,誰怕誰!”蘇允兒話說得十分幹脆。
大家頓時起哄看好戲。
殷逸到哪都是個焦點,而蘇允兒也極少出手,大家知道,隻有她出手,必然讓人驚愕不已。
在丫頭攙扶下,蘇允兒坐在了牌局上。
其他人都站起來,唯有殷逸和蘇允兒對坐了下來。
“蘇允兒,我告訴你,我剛剛出千隻不過是隨意試試她們的眼力,並非我牌不好,整個京城玩葉子牌玩過的人還沒出生,你確定你要試試?”殷逸極為囂張道。
蘇允兒唇角微微上揚,淡淡看著他,“真是不好意思了,上次你說自己玩六博第一,我給破了,今日又說玩葉子牌第一,那恐怕抱歉了,別說玩牌你贏不了我,猜牌你更不行!”
“……”殷逸一臉憂傷地望著她,好想撕了她那張嘴哦。
“我向來以事實說話!”殷逸涼涼地看著她。
蘇允兒眉頭一挑,“哦?我還以為你在說我!”語氣淡淡,卻聽著特別欠揍。
殷逸狠狠吞了一口氣,逼著自己看著蘇允兒,“來個彩頭吧,這樣幹打牌多無趣!”
“可以,”蘇允兒淡定地瞄了一眼花廳外那顆高大的槐樹,冷冷道:“誰輸了,去把槐樹上那個鳥窩給掏下來,再學著鴕鳥背著鳥窩繞著花廳走一圈!”
“噗!”
“…”
大家失笑,這主意可刁鑽古怪。
殷逸狠狠吸了一口氣,牙疼道:“我跟你有仇啊!”
“怎麽?不敢嗎?”蘇允兒冷笑。
“敢敢敢,有什麽不敢的!”殷逸幹脆點頭,邊洗牌邊看了一眼蘇霜兒,“我可跟你說清楚,待會你妹妹完不成暈在這,可不是我的錯!”
“你先贏了她再說吧!”蘇霜兒冷瞥了她一眼。
“發牌發牌,看小爺教訓教訓你這個所謂的才女!”殷逸叫囂開了。
很快,二人各摸了一手牌,蘇允兒看了自己的牌一眼,知道牌不太好,淡定地問殷逸,“幾局幾勝?”
“三局定輸贏!”
殷逸看到自己的牌後,嘴角的笑容都把持不住了。
“我先出個對子!”他咧嘴直笑。
蘇允兒順著打。
來回幾下,殷逸發現自己把握了局麵。
“哎喲喲,爺以為你多牛呢,說大話是要閃腰的!”殷逸諷刺地看著蘇允兒。
蘇允兒隻淡定地打牌,沒有接話,雖然她會算牌,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第一局她輸了。
而且輸的很慘。
“哈哈,哈哈哈,蘇允兒,你個臭丫頭,我讓你嘚瑟!”殷逸的尾巴快翹上天了。
滿花廳都是他嘚瑟的聲音。
程簫搖搖頭,有些擔心地看著蘇允兒,他怕她真的輸了,以殷逸的性格,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一局是讓你開心開心,省得待會你哭著回去!”蘇允兒依舊淡定從容。
聽了這話,殷逸笑聲戛然而止,頭埋在胸前,他不說話了,他發誓今日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大家被殷逸黑臉的樣子可逗笑了。
第二局開始,蘇允兒的牌比第一局好了不少,可也不算太好。
殷逸呢,摸到牌後,簡直覺得自己可以閉著眼睛打。
“我還是先打個對子!”他冷笑著。
蘇允兒一下子給了他一個大牌,倒是讓殷逸猶豫要不要接。
“要不要?”她從容地笑著。
殷逸牙疼地想了想,要吧,有點浪費,不要吧,總感覺蘇允兒有陰謀。
她一下子壓得這麽大,肯定是想出牌。
不行,不能將主動權丟給她。
於是殷逸賭了一對大牌。
蘇允兒似笑非笑,“接著出吧!”
又是幾輪下來,兩個人不溫不火。
蘇允兒拿到主動權後,一張張打,吊著殷逸的口味,殷逸摸不著風,順著打,結果這一局輸了。
打了一個平局,場麵也不算壞。
殷逸沒有太氣餒,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打第三局。
他回想第二局,他完全是上了蘇允兒的當,這一局決定打得謹慎點。
隻可惜,他中了蘇允兒的心理戰術。
第三局蘇允兒華麗麗地贏了一局,殷逸輸得不要太難看。
“不行,再來!”
殷逸狠狠咬著牙黑著臉不肯認輸。
蘇允兒撐在桌案上,冷冷瞧著他,“堂堂國舅爺家的小侯爺竟然這麽沒本事,敢做不敢當呀,我看你還是回家去別再出門丟人現眼了!”
麵對蘇允兒的嘲諷,殷逸牙快咬碎了,他環視一周,除了妹妹殷孝珺外,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話。
他氣瘋了。
“好,這一次我認輸,隻是咱們再賭猜牌,彩頭就是你收回剛剛那個約定!”殷逸惡狠狠地瞪著她。
“好啊,可是你要是再輸了怎麽辦?”蘇允兒翹著嘴道。
“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殷逸把心一橫,
“好,如果你輸了,除了去掏鳥窩外,以後允許我叫你殷小狗!”
“殷小狗…”
大家笑哭了。
殷逸很想撞牆,真是奇恥大辱。
“開始開始!”
“我先猜!”蘇允兒笑道。
隨即殷逸抽出一張牌,給程簫看了一眼,再放進牌裏頭。
蘇允各壓根不知道是什麽,開始把牌握在手裏,一張一張擺下來!
長寬給三排,她開始猜牌。
“在不在豎著第二排裏?”
“不在!”
“在不在橫著第三排裏?”
“也不在!”
殷逸輕鬆地笑著。
最後蘇允兒的手指挪動了幾下,從豎著第一排橫著第二排的地方抽出一張牌,遞給殷逸,“是不是這張牌?”
殷逸看清牌色時,麵色煞白。
他狠狠吸了一口氣,繼續第二盤。
結果連輸三局,蘇允兒全猜對了。
程簫在一旁冷眼觀察,發現蘇允兒擺牌時,似乎有些門道。
很快輪到殷逸猜牌。
然而一次都沒中。
這下大家都驚奇了,紛紛輪流上前,讓蘇允兒猜牌。
就是程簫自己也上陣。
最後大家齊齊輸了個幹淨。
殷逸麵子上好看了一些。
程簫深深忘了蘇允兒一眼,他看出一些門道了,可是並不全懂,他很想問問她,後又想,自己要是連推理出來的能力也沒有,怎麽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回去過後,他一個人拿著葉子牌照著蘇允兒的方式擺牌,漸漸的,他發現蘇允兒擺的是一種乾坤八卦陣。
他苦笑一聲,殷逸那樣的腦袋怎麽會是她的對手?
驚才豔豔描述她再合適不過。
被蘇允兒侵擾的情緒在心裏久久不散,後來他聽聞她病重,他心痛不已,找了借口去蘇府。
他看到了蘇崢,踟躕了好久終究沒有找借口去看望蘇允兒,他是個君子,無緣無故去探望一個閨閣女子,怕壞了人家的清譽。
蘇崢是個聰明人,他也不敢在他麵前露出馬腳,最後喟歎一番,準備離去。
也許是天可憐見,在他走出蘇崢的書房時,看到蘇崢書房外隔著水池對麵的水榭上靠著一個女子。
隻見她一襲白衫清絕勝雪,半倚靠在紅柱子上,仰頭望著蒼天。
隔得遠,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依舊感受到她那種淡淡的憂傷。
那樣蒼白的臉色,唯有紅唇一點朱,看著十分真實,仿佛她要羽化登仙似的。
最終他什麽都沒說,離開了蘇家。
那是他與蘇允兒的最後一麵。
那一幕深深刻在他腦海裏,永遠揮之不去。
再後來,蘇家出事了,她病重,他很想找機會去看她,卻在半路聽到皇後下旨,用白綾賜死蘇允兒!
那一瞬,他隻覺得天崩地裂,仿佛靈魂被抽走了。
從此他渾渾噩噩過了一陣,他不明白為何要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他悄悄找人暗中打探,才知道,蘇允兒被傳有母儀天下的命格…
程簫聽到這個說話,黯然苦笑。
發誓這一生無論什麽境遇,絕不涉政。
他把這一份蒙蒙濃濃的情愫壓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也沒人看出端倪。
蘇崢死後,他被人推出譽為京城第一公子,他不在乎,也不在意,繼續過著悠然閑淡的生活。
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寂寞。
一年後…對,一年後,他怎麽都沒想到在鵝湖詩會上看到那樣一個女子,她那麽像允兒,她以當年贏過林七的手法贏了白堅。
天哪,沒有人能想象他當時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在夢中走一遭。
她叫葉昀,一個揚州官吏的小女兒,名不見經傳。
程簫相信整個京城曾遠遠細致地觀察過蘇允兒神態的人沒有。
隻有他,隻有他曾注視過她很多次。
他看到葉昀時,那種熟悉感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一度,他以為自己找到了蘇允兒。
可是…殷逸跳了出來,殷逸不再是那個鋒芒畢露的少年,殷逸因為允兒的死,性子變得冷沉了很多。
他發現殷逸開始護著葉昀。
然後…荀筠冒了出來,他告訴大家,蘇允兒是他的未婚妻!
程簫默默地垂了眼,不再淌入這場亂局。
再怎麽樣,她終究不是允兒。
後來,再後來,她大放異彩,有著不輸於允兒的才華,卻又沒有允兒那麽高高在上,她更討喜。
就連他…也很喜歡她。
她十四歲生辰那一次,他悄悄給送了一份禮物。
一支羊脂玉簪子,在簪子末尾,他親自雕了一朵蘭花。
唯有她配得上淡雅如蘭。
那份禮物沒有署名,她應該也不知道吧。
程簫一如既往雲淡風輕,但暗地裏時不時關注她的婚事,偏偏她的婚事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
他很為她擔心,這麽好的女孩子,被那麽多人覬覦,可不是好事。
直到後來…她跟荀筠的婚事塵埃落定!
那一日荀筠邀請他做接新娘的副官時,他記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揚起了唇角,欣然應允。
大婚當日,他笑容滿臉,打扮整潔喜慶,去葉府迎她,迎她做別人的新娘。
沒有人知道,那一日他舉杯站在廊下,看著荀筠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邁出來時心痛的感覺。
熱酒下肚,他的心仿佛被細針紮滿了孔,烈酒流入,煎熬他整個身心。
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他站在她麵前,與她擦肩而過,她卻不知道她是他唯一愛過的人。
新朝建立,程家覆滅,他被貶為庶民。
索性,他出京,帶著妻兒遊山玩水一番。
離京前一日,他這一生至交好友林七在萬芳樓給他送行。
二人坐在臨窗的一個雅間,案幾上正煮著一壺熱酒。
兩個人均望著那熱騰騰的酒氣,默然不語。
“林兄,你也別為我擔心,程家有今日的禍事,也是咎由自取,我本無名利之心,如今荀筠能保下我妻兒,我母親也相安無事,這已經是最大的寬容,我心裏並不任何芥蒂。”
他昂然看向窗外細雨霏霏的天空。
“這一生唯有的遺憾便是沒能像你一樣去看看這大千世界,如今有了這機會,我便了無遺憾了!”
他淺笑地望著林七,臉上一片泰然。
可是,他發現林七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看著他。
“你真的再無別的遺憾了嗎?”他聲音有些沙啞,又帶著篤定。
程簫驀然一怔,沒有說話。
林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前不久,我曾看到東海王妃帶著一支羊脂玉蘭花簪…而我曾在程家書房不經意看到你親手刻下那朵蘭花!”
“……”
程簫身形猛得一震,垂下頭去,再也沒有說話。
“程簫,人最遺憾的不是沒有得到自己的心上人,而是從來沒有讓對方知道,自己心裏住著一個她!”
程簫不知道,這一句話從此成了他的夢魘,無論他走到哪,隻要煙雨朦朧的日子,他總會想起這話。
久而久之,他也釋然了。
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何苦去打攪對方,讓對方心裏埋下一根刺呢?
人這一生若沒有遺憾,便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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