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複仇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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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巔之上,昆侖仙山月華朦朧,璀璨星幕五色斑斕。

    遠處斑駁地竹影傳來陣陣清香的竹林流風,晶瑩如藍寶石的瑤池彼岸,堪堪長起的稚嫩屠蘇草困住幾點飛火流螢,飛舞的靛藍尋蝶搖曳著翅膀,在泛著皎潔月光的青藍湖麵掀起細微漣漪,爛漫無比。

    遠處渚畔,白鳥驚飛,悠然飛遠,擾了這寧靜的夜,平添些許紛繁繚亂。

    一個悠長的白色影子立在瑤池邊上,孑然一身,負而立。

    白色的長發隨風微動,淺色的瞳仁清冷冰涼,可是在那深處卻有著深不可測的灼灼光芒,像是天上俊美的神,望著遠處,若有所思。

    白落多年不曾回到昆侖派,回到昆侖山,這瑤池夜色,也是許久沒有再來欣賞過了。

    瑤池還是那般美麗動人,但是少年卻不是曾經的那個少年。

    夜風,白落一動不動。他看著天幕之,點點流星托著長尾巴墜入寰塵。不知從哪裏飄來的落櫻花蕊,帶著點點芬芳,悠然落入瑤池之。

    突然之間,四周氣溫驟降,一絲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淡淡黑色霧氣從白落腰間的令牌之輕輕飄出,縈繞著白落周身旋轉,白落不為所動,但是臉上又恢複了那深深地冷漠。

    那黑色霧氣在他麵前化為一個淡淡的人形。

    飄飄蕩蕩,那黑色霧氣竟然開口說話了,是個嫵媚誘惑的女音:“嗬嗬嗬……小落兒,你真是聰明伶俐,沒想到藏身於那昆侖令之,當真不會被發現。”

    白落並不言語,眼神和吹入寒宵的冷風一樣無情。他看了看遠處仙山之上的藥王宮,連日來,無崖子都在那裏閉關,閉了五感六識,好專心用自身靈氣幫那毒的凡人女子吊命。

    無崖子對藥王宮以外的事一概交於白落打理,不聞不問,無怪乎這奇怪的黑色霧氣膽子大到敢直接現身。

    “我答應過幫你找一具身體,若不是你自己錯過會,也不用藏在我的昆侖令才能上這昆侖山。”白落語氣沒有絲毫的情緒。

    那黑色霧氣聽後發出陣陣魅惑的輕笑聲:“嗬嗬嗬…小落兒所言極是,要不是那個傻小子壞事,現在你的師妹…就是奴家了。”

    白落冷哼了一聲,並沒有接話。誠然,是這女人自己夠蠢,把握不住會,白白浪費了一隻自己用怨氣溫養的千首天龍。

    那黑色的霧氣見白落不說話,卻又繼續調笑到:“怎麽,想你家鹿兒了嗎?奴家看她和那個傻小子你儂我儂的,倒是郎情妾意呀,哈哈哈…”

    “我是在想,如果你做不到你所答應的,我有一千種方法讓你飛灰湮滅。”白落冷冷地眼神射向那黑色霧氣,俊美的嘴角帶著邪魅的笑。

    那黑色霧氣突然散開來,化作陣陣飛煙縈繞在白落周圍,柔聲撒嬌道:“小落兒呀小落兒,別生氣呀……隻要你在給奴家找一具身體,奴家就可以成為你的人,你的左膀右臂,到時候,憑我二人,還怕尋不見那鏡曈的轉世?等你找到那血闕魔劍之後,奴家就做你的妃子,你看可好?”

    白落沉默。

    許久,他緩緩地開口,盯著遠方的星空:“我隻要他體內的昆侖鏡,那血闕魔劍,你盡管拿去。”

    他頓了頓,嘴角掛著冷笑,喉頭卻低沉沉:“還有,我不要你做我的妃子,你不配。”

    那黑色霧氣笑得十分尖銳嘲諷:“嗬嗬嗬……以前的時候,多少人求著奴家做他的妃子,奴家都是不曾理視的。倒是你如此非同一般,果真青丘之國心月狐的末裔就是這般的高傲……”那黑影字字如針,紮在白落心上,他不動聲色,拳以握緊。

    他最恨她提起自己的身世。

    “小落兒呀小落兒,我不配你,那誰配得上你?如果他人見識過你的真麵目,誰還會要你?哈哈哈!”黑影語氣帶著嘲笑,笑得喪心病狂。

    “閉嘴。”白落壓抑著狂怒,冷聲回答,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殺氣,眼底裏藏不住的,是對殺戮病態的狂熱。

    “如果你還想活著找到你弟弟墨涼城的話。”他眼睛裏的光芒異常閃亮有神。

    那黑影聽到這句話,終於知趣地閉了嘴。

    它又縈繞了白落幾圈,嗖地一聲鑽回了白落的令牌之內。白落冷哼一聲,再無賞瑤池夜景的心情,輕輕拂袖,翩翩離去。

    自己,再也不要那麽懦弱和害怕了。

    日複一日,白落不停地告訴著自己。再也不要想起那些可怕的事了,再也不想嚐試失去的滋味了,自己要打破這一切束縛著自己的繩索,殺掉那個膽小的、對這殘酷無情的世界還抱有討好式期望的自己,吸幹他血,吃幹他的肉,塌碎他的絕望,消化幹淨,排出雜質,最終升華成一個全新的、強大無比的,新的白落。

    可是多少個夜裏,夢裏,回首間,沉思時,他仍然無法忘記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和心碎。

    那段塵封的記憶解放之後,他一度陷入癲狂之無法自拔,他痛恨自己為了逃避而接受了遺忘,他痛恨那個對他好,帶他長大的無崖子,因為他明明知道他身負著如此沉重的擔子,還塵封他的記憶,奪走了他僅有的複仇會!

    多少內心的波濤洶湧,他都麵無表情的吞下了。

    一切都始於百年前,白落下山曆練之時的經曆。

    那時候,他還那個心性純良又怯懦的懵懂少年。

    帶著些許的天真和對俗世的期盼,白落奉無崖子之命入世,須遊曆人間百年,以磨礪自己的心性,提升修為境界。

    仙家弟子,本是不許插人世間種種恩怨紛爭的,但是為了破而後立,無崖子封印了白落的仙力記憶,成為一個普通人,要他去體會和經曆人世間種種愛恨情仇,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大徹大悟,明白苦海無涯,看清紅塵泥潭,從而突破自己,恢複仙身,飛升上仙。

    這,也是昆侖派千百年來,對掌門繼承人立下的的規矩。

    白落化身為一個不起眼的普通人,翻滾在貪嗔癡念交雜的紅塵絲帳之,渾渾噩噩過去了些年頭。

    一八四零年,大清帝國沉重又老舊的大門被西方豪強的尖船利炮轟開,宣告著人類曆史又一次殘忍無情的侵略開始了。

    隨著第二次鴉片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清軍節節敗退,連連失守,昏庸無能的清政府拱讓出了大片的土地,將自己的家園拖入殖民地的深淵。

    在那動蕩不安的年代裏,就算是仙家弟子,也是極為渺小的。

    他們早已看清了人類的本質,埋藏在人類天性裏的殘暴和貪婪,自古便是一切邪惡的起源,而這股邪惡,隻要有人的地方,有戰爭的地方,就像是燒不盡的野草那樣無窮無盡,縱使你能上九天、遁九幽,又怎能憑借一己之力與那最純粹、最隱晦、最廣泛的惡念相抗衡呢?

    所以,更不要說那時候還是個普通人的白落了。

    而那時的他,其實多多少少,心裏是有依托的,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

    烽火連天的日子裏,白落與自己的愛人和其他人一樣,疲於奔命,流離失所,不知下一秒自己還會不會活著。

    為了逃離當時已經淪陷的家鄉,開戰前還頗有些身份的白落盡全力搞來兩張船票,帶著自己的愛人坐著那搖搖晃晃的破舊小船出了東海,駛向那船老大嘴裏反複保證的那未知的安全地。

    誰曾想,二人在海上遭遇了英國侵略者的船,白落與自己的愛人被那幾個喪盡天良、視人名為草芥的洋鬼子捉了去,愛人活生生地被玷汙,然後拋屍大海,自己則被囚禁在船上做苦役,受盡虐待。

    不知這樣痛苦的日子過了多久,這艘船在某個深夜被一股神秘莫測、不可名狀的黑色霧氣吞噬,所有人全部死於非命,當然,除了白落。

    相反,他得以重見天日,那也是他第一次認識那團黑色霧氣,它會說話,它叫自己——墨尤憐。

    墨尤憐指引著他駕駛著那破船行駛到東海之動的一個隱世小島——傳說的青丘之國,而那裏,早已是一片殘垣斷壁。

    墨尤憐幫助白落解放了被無崖子封印的記憶和仙力,並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世——白落本是青丘之國心月狐末裔,數百年前,青丘被屠城,時任青丘女帝——白落的母親顏月臨死前將幼年白落托付於自己的無崖子,請求無崖子護他周全。

    心善的無崖子將白落的記憶封存起來,收他為徒,從此,山一程,水一程,白落漸漸長大,與那血海深仇再無任何關係。

    在青丘之國母親顏月的衣冠塚前,心碎的白落終於忍不住,崩潰地大聲嚎啕哭泣,此刻,愛人身死,家族滅門,身為凡人時所見識到的人類的終極邪惡終於釀成滔天地怨恨,和所有的痛苦混合在一起,化成對世界的失望和苦楚,將白落的心撕成碎片,再也補不回來!

    那天,青丘之國下著瓢潑大雨。

    墨尤憐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道,這世上,有一麵鏡子,叫做昆侖鏡,能穿梭時空,回到過去,如果他能幫助自己找一樣東西,墨尤憐就會幫他找尋昆侖鏡,或許,他有辦法回到過去,改變一切。

    墨尤憐那是的聲音異常的興奮,她說,她要找的,是一把劍,叫做血闕劍。

    回憶至此,白落的眼神發出異樣的亮光,心不住地冷笑。

    時至今日,百年過去,他已不執著與向殺害自己家人的凶和那些玷汙他愛人的洋鬼子複仇。

    他執著的,是向這個病態的、充滿邪惡的世界複仇。

    他要改變這世界,重塑這世界,就像上古的天眾那樣,為了消滅真正的邪惡,他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的!!

    因為,真正的邪惡,正在荼毒這世界!

    白落知道這就是上蒼賦予自己的使命,自己注定要扮演上帝的角色,用一場大洪水洗滌這個肮髒的世界,他要回到過去,消滅人類的存在,消滅最根源的惡,重新讓青丘之國複活,讓天眾的後人重新掌管洪荒宇宙!

    是那終極的邪惡奪走了他的一切。

    是那終極的邪惡將他拖入痛苦的深淵。

    為了消滅那終極的邪惡,實現最終的複仇和世界的大清洗,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白落揚起頭,竟然是笑了。

    此時,一個想法鑽進了他的腦袋。

    墨尤憐這蠢女人,想要再找尋一個身體。那何不……

    他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了那藥王宮,俊美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

    頓了頓步子,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前行,身後那美麗的,藍寶石般的瑤池,依舊像是睡美人般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