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光輝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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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師傅倒被章守業說得有一些不好意思了,他擺手道:“說過好漢不提當年勇了,章校長你就別提這些了。”
蘇星暉道:“趙師傅,不行,這事得提,您要讓這些小年輕知道,當年您有多麽風光,這樣才能培養他們對這個職業的榮譽感啊!”
趙師傅還是擺手道:“算了,不提了不提了。”
蘇星暉道:“不,趙師傅,我看今天這堂課也別上了,上了效果也不好,您今天就給他們講講您過去的光榮曆史,讓他們培養培養榮譽感,這樣他們以後才會更加認真的上課啊!”
翁景曜也道:“是啊,趙師傅,過去的光榮曆史該講就得講,要不然他們這些小年輕不知道您當年有多麽光榮。”
教育局長吳和同也跟著說:“趙師傅,您就講講吧,我們也想聽聽呢。”
趙師傅稍稍一猶豫,便點頭道:“行,那我就把這點陳穀子爛芝麻再往外倒倒,大家不要笑話我就行了。”
蘇星暉帶頭鼓起掌來,章守業連忙招呼廠房裏其他的學生都圍過來,聽趙師傅講他過去的故事。
大家都站在了趙師傅的周圍,等著聽趙師傅講他過去的故事,趙師傅倒是不怯場,開玩笑,他連人民大會堂那樣的場合都去過,連國家領導人都跟他握過手,還有什麽場麵是他沒見過的呢?
趙師傅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幾位領導讓我講講,那我就講講,我叫趙鐵柱,今年六十九歲,我小的時候是個孤兒,所以沒怎麽上過學,五六年,我十七歲,進了咱們嶙山市的紅星機械廠當了一名學徒工,那一年啊,我算是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了。”
趙師傅的臉上有著懷念,過去的歲月總是讓人懷念,令人唏噓的。
“那個時候,我的師傅也是一個八級工,那一年是嶙山第一年實現八級工資製,八級工就是技術等級最高的工人了,他也是那一年定的八級工,是咱們紅星機械廠第一個八級工。”
“現在你們可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八級工有多牛了,那個時候啊,廠長都得敬他三分,他在車間裏可以橫著走,誰都不敢惹他,那個時候,我學徒工的工資才十三塊八毛二,可是他的工資每個月是多少?一百三十一塊七毛六,差不多是我的十倍了。”
“一百三十一塊七毛六是什麽概念?這個工資比咱們廠長還高,那時候一個人一個月的夥食費才十塊錢,他的工資足夠養活十幾個人,所以他們家天天吃肉,大家可別提多羨慕他了。”
“那時候誰不想當八級工?當了八級工一家人就能夠過上好日子了,怎麽能當上八級工?當然是得跟八級工學技術了,這就沒有別的途徑了,有些東西,光靠自己琢磨是不可能琢磨得出來的,需要八級工幾十年的經驗,要是別人不教你,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當上八級工。”
“所以啊,我師傅那個時候可牛了,在廠子招收青工的時候,天天都有人提著禮物到我師傅家裏去求他,收自己家的孩子當學徒,他們都陪著笑說,一定讓自家的孩子供祖宗似的供著我師傅,他們要是不聽話,我師傅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打死他們也不找我師傅。”
“可是我師傅啊,把那些人的禮物全扔了出去,不收,你們說牛不牛?他就是這麽牛,他說要自己挑徒弟,誰介紹的都不行,你們可能不知道,那個時候廠領導都經常跟我師傅說,要把誰誰收了,都是關係戶啊,可是我師傅都不肯收,卻把我挑中了。”
“我師傅挑中了我什麽?就是我老實肯幹,而且有點靈氣,他覺得我是個好苗子,我是個孤兒,我每個月工資才十三塊八毛二,我窮得叮當響,送禮也送不起,我根本沒想過我師傅會挑中我,可是我師傅就偏偏挑中了我。”
“那時候,他不光挑中了我一個,另外還挑了十幾個徒弟,一起教我們,不過,剛開始三年,他都沒怎麽正經教過我們技術,而是讓我們打雜,還給師傅家幹活,什麽活都幹,那是那時候學徒工的規矩,要是我做錯了事,或者不上心,他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雖然我師傅對我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可是對我們也是真好啊,我們知道,頭三年,那是磨我們的性子,看看我們的心性怎麽樣,要不然他八級工的技術能夠隨便教給別人?要是教給一個白眼狼該怎麽辦?三年的時間,也足夠把一個人給看清楚了。”
“三年之後,我師傅把他三年前挑中的徒弟隻留下了一半,其中就有我,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才真正開始教我們技術,也不讓我們幹雜活了,我們想去他家幹活,他都不讓了,他就讓我們專心學技術,他還經常讓我去他家改善夥食,因為我是孤兒,家裏窮,個子大,能吃。”
“我跟我師傅學技術,學得很快,一下子就成了那批徒弟裏技術最好的一個,後來我師傅還把他的小女兒嫁給了我,讓我有了一個家,之後又過了十來年,我終於也成了八級工,是我師傅的徒弟裏麵唯一一個八級工,我得過市勞模,得過省勞模。”
“有一次,嶙山市有一個全國重點工程在設備安裝上遇到了麻煩,一台機器怎麽都運轉得不正常,誰都解決不了,後來市裏就想到了我,把我請去了,我把那個問題給解決了,那一年,我就獲得了全國勞動模範的光榮稱號……”
說到這裏,蘇星暉道:“趙師傅,您把那個問題怎麽解決的跟大家好好說一下,別一句話帶過了啊。”
大家也都讓趙師傅把這件事情好好說一下。
趙師傅這才說:“行,我就好好說一下,那台機器設備運轉得不正常,影響了整條生產線的運轉,那條生產線是進口的,要趕在勞動節之前開工,是政治任務,領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限期之內修好它,可是當時外國專家都查不出是什麽問題,要解決,不是那三兩天的事。”
“後來市裏就把我請去了,我讓他們把那台機器設備打開,運轉了一會兒之後,我就到處聽,聽聽是哪裏出了毛病,聽了一會兒之後,我讓他們把機器拆開,從裏麵取出了一顆螺絲,我說那顆螺絲加工精度有問題,重新加工一下就好了。”
“可是那些外國專家們不相信啊,他們說他們的機器設備裏麵的螺絲都是原配的,不可能出現加工精度的問題,我就讓他們現場拿遊標卡尺量了一下,果然,那顆螺絲的加工精度比標準差了0.1毫米……”
“0.1毫米?”大家都驚呼了起來:“這跟一根頭發絲也差不多,這個您都看得出來?”
蘇星暉笑道:“趙師傅這可不是看出來的,是聽出來的。”
大家都說:“是啊,趙師傅您連看都沒看,光靠聽就能聽出來,而且誤差這麽小,這也太神了吧?趙師傅您趕緊說說,後來怎麽樣了?”
趙師傅笑著說:“後來啊,那些專家說要用數控機床來加工這顆螺絲,可是找不到精度這麽高的數控機床,我說不用了,我拿了一把銼刀,銼了幾下之後,跟他們說這一次精度準行了,他們用遊標卡尺量了一下,果然合格了,我再親手把這顆螺絲裝上去之後,你們猜怎麽著?”
章守業湊趣的問道:“後來怎麽著?”
趙師傅道:“那顆螺絲安裝好之後啊,那台機器設備運轉正常了,整條生產線也能夠正常運轉了,那一年啊,我才獲得了全國勞動模範的光榮稱號,去了人民大會堂,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那是我一輩子的光榮啊!”
說到這裏,趙師傅的臉上似乎放著光,他的神情十分激動,似乎他又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蘇星暉看得到,不少學生的臉上都有著非常激動的神情,他們不管怎麽樣,也在機械專業學了一段時間了,對這個專業,多多少少有一些感情,趙師傅的光榮,他們也是感同身受。
蘇星暉暗暗點頭,隻要他們有了榮譽感,以後他們學習起來就會更有勁頭了。
趙師傅又說:“後來,我跟我師傅一樣,好多人都提著禮物上門去,求我收他們家的孩子當學徒,把我家的門檻都差點兒給踩塌了,我也跟我師傅一樣,什麽禮物都沒收,挑了十來個徒弟,按我師傅的辦法,三年後教他們手藝,他們也爭氣,拚命的學手藝。”
緊接著,趙師傅的臉上又黯淡了下來,他說:“可是啊,好景不長,再過了幾年,他們的手藝還沒學好,廠子就不行了,廠子垮了,我退休了,我的兒子、女婿還有徒弟們都下崗了,我的手藝,似乎一夜之間就沒有用了,再也沒有人願意學了……”
趙師傅再也說不下去了,這麽堅強的一條漢子,鋼打鐵鑄一般,可是他跟樹皮一樣蒼老的臉上,流下了大顆大顆的淚水,他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