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不怎麽和女孩子一起玩，一是嫌她們煩，而是我真的對她們不感興趣。所以我啊，花在學習的時間比別的男孩子都多，從師範畢業後，我就在鎮的一所初中裏教書。本來我也是挺本分的一個人，但隨著我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多的人找門來給我說媳婦，也是那個時候，我才開始思考感情這種東西。”

    “然後我遇到了他。”

    “在那所學校任教的第三年，他被教育局調配過來，正好和我同一個辦公室。在那個爭功奪利的年代，他從不與他人爭奪什麽領導職位，他很本分，教學質量也很好，我因此很欣賞他。由於我們都是單身漢，校裏就把我們分配到了同一間宿舍，在和他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漸漸發現，我對他的情感，是異於朋友的。最後我懂得，原來那就是愛情。”

    “我不是一個守舊的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以後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和別人不一樣，於是我向他表白了，雖然有點荒唐，但是沒錯，我一個大男人向另一個大男人表白了。我想，如果他不是我對的人，那麽我們一定不會在一起。很幸運的是，他就是那個對的人，他說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他說他平時會喜歡偷看我笑的樣子，但他不知道那是愛情。”

    “我表白後，我們在一起了，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我們在沒課的時候一起研究菜譜，燒火做飯，在每個假期四處奔走遊玩。我們一起走過山山水水，看過星星月亮，在梅雨時節肆無忌憚地撐著傘手牽手在無人的街散步，在淩晨四點的江邊彈琴唱歌。我們很相愛，幾乎沒吵過架，但是在外人眼裏，他們根本就不關心這個。”

    “他們在人前人後對我們指指點點，甚至有學生的家長找門來投訴我們。他們在校長辦公室裏罵我們是社會的毒瘤，罵我們傷風敗俗教壞學生，他們強烈要求學校辭退我們，盡管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但他們早已經忘了他們的孩子在我們的教導下進步多少的這個事實。”

    “我們如他們所願地被辭退了，我並不膽怯，但卻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沒有我的強，我能理解，受到那麽多的譴責，也的確不可能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於是，為了哄他高興，我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租了一條船，就是在這條江，我準備了他最喜歡的酒和花，我想求婚，我想有個正當的身份守在他身邊，盡管我們根本不可能領到結婚證。”

    “可是就在我們準備船的時候，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說他想吃我們學校對麵的桂花糕，叫我去買。我當然是不疑有他的，我叫他在船等我。可等我拎著桂花糕回去的時候，才發現船空無一人，除了一封信。”

    “他跳河自盡了，他是不會遊泳的，當時江渠貿易還不發達，江邊平日沒什麽人經過，更何況他一心尋死，支開我了之後有怎麽可能會求救。信裏隻有隻言片語，他說不後悔與我相戀，隻後悔我們活在這個年代。他叫我原諒他的自私，原諒他的懦弱，希望下輩子，他可以投胎做個女生，和我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這輩子我們沒有得到的祝福，下輩子一定要擁有。”

    故事說到尾聲，船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沒有說為什麽他還活著，但不說也能猜到。可能是真的深愛，所以才選擇在他死去的地方當船夫，才願意幫他抗下他本應盡的責任。死去很簡單，活著的那個才倍受著煎熬。

    誰都不知道愛情愛到最後會是什麽，但誰也不肯從一開始就放棄。

    “那麽久過去了，還沒有忘記他嗎？”洛陽站在船頭，眉頭緊皺，他的手把玩著一根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頭發，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哪有那麽容易忘記。”陳沉莫名地生氣。

    “為什麽不，我覺得可以啊。”這是洛陽第一次那麽較真地反駁她的話，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僅眼神很陌生，連表情都是陳沉從來沒有見過的。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麽薄情嗎？”陳沉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爭辯，隻知道看到洛陽那個理所當然的樣子很不能理解。

    “對，我薄情，你陳沉最深情，那你就抱著一段感情直到死吧。”

    “你懂什麽啊你。”

    “對對對，我不懂，你以為這個世界就你陳沉一個人有過愛情嗎，就你最懂啊。”

    “你”陳沉氣得說不出話來，“我不想遊江了，大叔麻煩靠岸吧。”

    “我也不想遊了，大叔靠岸吧。”洛陽將手裏的剛才從甲板撿到的陳沉的頭發斷成兩截，用力地扔進江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就那麽生氣，但是看到陳沉的反應，他就沒辦法理智地冷靜下來。

    “不要吵架呀你們兩個，能遇見就要珍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們兩個，唉，今天天氣那麽好，看看江的風景吧，你們肯定沒有試過從這個角度去看這個城市吧”船夫急忙安撫他們兩人的情緒，卻沒想到陳沉的反應更加激烈了。

    “大叔不用羨慕我們，我和他才不是情侶。”

    “和我做情侶怎麽了，很委屈你嗎，我看起來配不你嗎？”洛陽反應得也很快。

    “你你閉嘴。”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不但不閉嘴，我還要不停地說話，氣死你。”洛陽故意走到陳沉麵前，把話說得大聲，見到陳沉說不出話的樣子，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姑娘，他這是喜歡你呢，看不出來嗎？”船夫笑了，“他是氣你老是和他撇清關係呢。”

    “我沒有。”船夫的話澆滅了洛陽的氣勢，他底氣不足地回了一句，背過身後不再搭理陳沉。船夫是在胡說八道吧，可是為什麽他卻像被說中了心事一般的難堪。

    陳沉將信將疑地打量著洛陽的背影，剛才他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回蕩，他那麽激動幹什麽，是真的像船夫說的，他關心她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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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現在不應該去想這個的，不管是不是，她都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氣氛一度陷入僵持，江麵的風很大很涼，洛陽身還披著陳沉的外套，他的頭發和衣服早就已經吹幹，但他不想把外套脫下來，麵有陳沉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難道，他真的喜歡了陳沉嗎，喜歡冷冰冰得像塊石頭的她，喜歡一無所知保持著神秘的她？

    那這應該是不好的事，但他卻覺得很開心？

    洛陽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洛陽，忙完了嗎，今晚一起吃個飯唄。”

    “我有朋友一起啊。”

    “男的女的？”

    洛陽瞅了一眼看起來還在生氣的陳沉，壓低了聲音說：“女的。”

    “女朋友？洛陽你行啊，今晚帶過來唄，就在馬場這邊，搞燒烤，挺多人在的。”

    “好。”

    洛陽示意船夫靠岸，然後一步一步挪向陳沉。

    “你幹嘛？離我遠點。”

    “喂，你餓了吧，我朋友邀請我們去燒烤，在馬場，怎麽樣，想去嗎？”

    “那麽好啊你的朋友。”陳沉話說得怪聲怪氣，笑容卻燦爛得很，洛陽以為她答應了的時候，她的臉卻瞬間垮了，“不去。”

    “去嘛，燒烤耶，有肉吃。”

    “我對吃的可沒要求，不想去。”

    “去不去。”

    “不去。”

    “你好好好，剛才是我的錯，是我反應過激，我向你道歉，請你陳沉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行不行？”

    “不，你沒錯。”

    “那你能去了吧？”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