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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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鳴起身,“那願意跟我去個地方嗎?”

    ——鬱箏於是上了他的車。

    七點算是傍晚,早春的天還蒙蒙亮著,謝鳴的車一路向前行駛,去的是一個陌生的方向。

    他低垂著眼,側臉輪廓分明帥氣,操控著方向盤時認真又專注,讓她多看了幾眼。

    也不知開了多久,停下來時天已經全黑了,藍與紫混合在一起,像是打翻了顏料的布,糅合著分辨不出色澤。

    謝鳴拔了車鑰匙,下車貼心地給鬱箏開了門。

    “……這是?”鬱箏疑惑看向他。

    這地方偏向郊區,地方老舊,就連房子都是老城區的樣式。

    一條小溪慢悠悠的流淌而過,隔開了兩岸的屋群。

    背靠青山,綠水環繞,大片大片的農田漸隱於夜幕。

    “帶你去見一個人。”

    謝鳴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麵,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倒是有幾分不正經。

    他熟練地繞過這些老房子,敲了其中一扇門。

    木栓挪開,裏麵是一句慢悠悠的聲音:

    “誰啊?”

    謝鳴嘴角噙笑:“張奶奶,人我給你帶來了。”

    隨後,門裏出現一張臉。

    雖然蒼老卻精神矍鑠,滿頭白發梳的一絲不苟,眼角隱約透露的風采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韻。

    “進來吧。”張奶奶看了一臉懵逼的鬱箏一眼,神色未動。

    鬱箏跟隨著進來,眼角餘光瞥到謝鳴朝她眨了眨眼睛。

    令鬱箏驚訝的是,這座年代久遠的老房子裏,竟然堆滿了樂器:古箏、琵琶、二胡、鋼琴、大小提琴……

    文件夾、書與譜子被擺放在一排排書架裏,書架上了鎖,厚厚的灰塵撲麵,似乎許久都沒有動過。

    “過來。”張奶奶沒回頭,徑自去了一間房間。

    謝鳴沒動,她點的是鬱箏的名字。

    鬱箏:???

    謝鳴投了個眼神過來,她暫時收了收忐忑的心,跟著張奶奶走了進去。

    這間房間裏沒有什麽樂器,隻有一台古箏和一架鋼琴,更多的,是合照。

    黑白,彩色,單人,雙人,集體……仿佛見證了年代的變遷。

    與時俱進的是,裏麵還擺放著一台電腦。

    ——正是鬱箏彈唱《竹裏館》的播放頁麵。

    “這首《竹裏館》,是誰給你的譜子?”張奶奶深吸一口氣,不知是否是鬱箏的錯覺,她說話時仿佛聲音都在顫抖。

    那是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激動?內疚?恨?

    鬱箏報出了李導的名字,如實說,“他說這是他的恩師譜的。”

    張奶奶默念了這個名字,動了動嘴唇,神色複雜。

    她沒有說話,隻是給了鬱箏一個文件夾。

    那是手稿。

    潦草的字跡如同龍飛鳳舞,不成文的調子成分殘缺,來來回回修改了無數次。

    紙張泛黃已經有些年代,似乎還打了水,暈染一層皺褶。

    雖然是很厚的一本文件夾,但裏麵所有的組成,都是關於同一首曲子。

    直到最後,這首曲子被完完整整地謄寫出來。

    鬱箏一眼就認出。

    ——這正是《竹裏館》。

    “我的丈夫。”她說,“作曲人是我的丈夫。”

    鬱箏曾經看到過作曲人的名字,她覺得隱隱有點印象,現在聽張奶奶這麽說,一個答案在內心呼之欲出——

    “您的名字,是不是……張慕貞?”

    那是在六七十年代風靡全國,甚至走向世界舞台的女人。

    可以說,在古箏界,她的名字如雷貫耳。從小天賦過人,年紀輕輕過了專業十級,自己譜曲自己演奏,將古箏與西洋樂器結合,創造出一首又一首經典。

    不過她在不惑之年宣布退出舞台,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沒有了消息。聽說她嫁給了一位鋼琴家,兩人琴瑟和鳴,好不恩愛。

    張奶奶先是驚訝地看著她,又自嘲出聲:“你知道我?”

    本以為自己已經退出這麽多年,卻還有小輩記著她的名字。

    張慕貞這個名字,鬱箏也隻是在很久以前的古箏書上見過。那時候到網上搜,還配有作曲人的照片。隻是年代已久,隻有模糊的黑白照。

    仔細一想,如今的張奶奶雖然年事已高,氣質卻隻增不減,依舊待人嚴肅,倒是很符合她心目中張慕貞的形象。

    她才說出了她的猜測。

    知道張奶奶的名字之後,再次麵對她,鬱箏更加忐忑了。

    她給她丈夫的曲子譜了古箏版,還填了詞,甚至發表——

    張奶奶會怎麽想?

    房間裏安靜的出奇。

    電腦上仍然播放著那段,曲子接近尾聲,鬱箏的聲音額外縹緲空靈。

    “他一生都在創作,這是他臨終前,留下的最後一首曲子。”張奶奶的目光終於有了浮動的愛意,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美好的回憶,一改先前的嚴肅刻板,嘴角掛上一絲笑,“可是他寫完之後就走了,連譜子的名字都沒有留下。”

    “原本啊,都是我寫古箏的譜子,他寫鋼琴的譜子,這一首我是怎麽也改不出來了。我就把這首曲子交給了小李,遵循我丈夫的遺願。沒有想到……這首曲子被你改了出來。”

    丈夫死之後,她是無論如何都譜不出這首曲子的感覺,她也無力再戴上假甲,重新摸一摸她愛的古箏了。

    直到她聽到了這首《竹裏館》。

    她也上網,這兩天《竹裏館》熱度這麽高,就算是離開這兒也能在街頭聽見有播放。

    演唱的是雙竹,她去查了一下,就想起了這個女孩子。

    一問謝鳴,果真是她。

    最開始隻覺得這女孩子性子好,謝鳴會喜歡她多數因為她這張臉,沒想到在這之後,她收到了來自鬱箏的驚喜——這首《竹裏館》。

    鬱箏,鬱箏。

    以箏為名,聽上去就是個嫻靜的女孩子。

    “你還記不記得我租給你的房子裏,有一間上鎖的房間?”張奶奶抹了抹臉,眼眶竟是有隱約的晶瑩。

    “是的。”張奶奶情緒的忽然波動,讓鬱箏無法介入,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感受這段愛情。

    “他走了,我老了,房間我原本隻想留給有緣人。”張奶奶握住她的手,手心是一串鑰匙。“現在,我找到了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