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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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召幸
六月天氣,正是暑熱難耐的時候。
陳文心攤著手腳,在繡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型。
她把絲被揉成團丟在床尾,身上隻穿著一件水紅色抹胸,一條白綢的褻褲。
望著紙糊的窗子外頭斑駁的樹影,她在熱意侵襲中,漸漸迷糊了起來
“哎呦我的姑娘,這可使不得!”
儲秀宮的桂嬤嬤走進來,看見她這樣的睡姿,登時嚇了一跳,大叫了起來。
陳文心正有些睡迷糊了,被桂嬤嬤誇張的叫聲吵醒,眉頭緊皺。
她有起床氣,最討厭被人叫醒。所以她屋子裏兩個宮女從來不叫她,每天任由她睡到天大亮。
反正皇上也不召幸,誰管她睡覺還是做什麽呢?
當她看清了桂嬤嬤手裏提的食盒,在炎熱的空氣中散發出絲絲寒氣,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
“沒人看見的,嬤嬤饒了我這遭吧。”
陳文心的起床氣瞬間被治愈,從一旁的架子上一扯,一件粉色的外裳,被她三兩下穿了起來。
桂嬤嬤看她那張豔麗的小臉,有氣也消了一大半。
她是儲秀宮的管事嬤嬤,這宮裏住的姑娘可多著呢,哪個不要捧著她?這陳氏隻不過是個剛進宮的答應,要不是看她這張臉,她哪有親自提食盒來巴結的。
桂嬤嬤人老眼毒。陳氏這長相,日後定是要飛黃騰達的。
陳文心的眼睛都快貼到那食盒上了,招呼了桂嬤嬤坐下,便叫小宮女鵑兒來倒茶。
“老奴知道姑娘愛喝冰鎮的酸梅湯,這不,親自去給姑娘要了一壺。別的姑娘那,可沒有這麽新鮮的。”
桂嬤嬤也覺得奇怪,自從她露出有心巴結陳氏的意思後,陳氏不要衣裳也不要首飾,就要些個冰鎮的瓜兒果兒什麽的。
儲秀宮沒有冰山的份例,否則她定要給陳氏弄些來,這才算巴結到點兒上。
陳文心笑眯眯地點頭,親自揭起了食盒蓋子。
鵑兒剛被派去煮茶,她房裏一共就兩個宮女,另一個叫雁兒的告了病假。
眼前就沒人伺候了。
“哪能叫姑娘親自動手。”
桂嬤嬤嘴上客氣著,也沒有攔她的手,隻是順手把食盒裏的壺提出來,在瓷碗裏倒了一杯。
嘶。
好冰。
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隻覺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它們暢快地呼吸著,仿佛在慶祝終於活了過來。
天知道她有多怕熱!
她的身體早就習慣了空調,沒有空調起碼也要有電風扇吧?
可眼前這是大清朝,別說空調電風扇沒有,就連冰塊都十分難得。
她貪婪地捧著手裏的酸梅湯,瓷碗冰涼的觸感讓她愛不釋手。
四個月前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三月裏的天氣還是很怡人的。
否則,以這個身體的父親二等侍衛的官職,哪裏能吃著冰鎮食物這等奢侈品。
幸虧她選上了答應,儲秀宮的待遇比家裏還是好了不止一點的。
何況
還有這個人精一樣的桂嬤嬤,常常拿冰鎮的食物來討好她。她在現代活了二十五歲,看得門清。
不就是看準了她長得美貌嗎?
陳文心一麵不屑,一麵全盤照收桂嬤嬤的討好。
不收白不收,況且她現在人還在儲秀宮,就是在桂嬤嬤手裏,拂了她的麵對自己也沒好處。
她穿越附身的這個身體,是一個十四歲的漢人姑娘。
她的父親是投在鑲黃旗的包衣,現是太和殿的二等侍衛。她也一樣叫做陳文心,容貌卻相去甚遠。
她覺得自己長得已經算是美貌,大學時的陳文心,身在男女比例極其誇張的中文係,身邊的追求者都不少。
可大清朝的陳文心,膚白如雪,杏眼流波,連麵無表情時都有一股出塵仙氣。
這是凡人美女和美成仙女的差距。
陳文心每每照鏡,總要不服氣地齜牙咧嘴醜化自己,做完以後又覺得自己可笑。反正現在這具身體也是她的了,她醜化自己幹什麽?
神經病。
“姑娘,你也慢些喝。”
桂嬤嬤是打孝莊太後在時就在的老人了,她多少漢人嬪妃沒見過?
就是沒見過陳文心這樣好吃懶做的。
雖說出身差些,好歹她父親陳希亥,也是宮裏當差的侍衛。怎麽既沒學會滿人的規矩,也沒有漢人女子的勤勉呢?
進宮來這一個月,針不拿線不撚,半件女紅都沒做過。每天睡到日曬三竿,睡醒了就使喚宮女去要點心吃。
其他入選的秀女這麽久得不得宣召,個個都擔驚受怕掉了好幾斤肉,就她舒坦得很。
隻怕還長胖了幾斤。
這是缺心眼啊還是胸有成竹呢?
桂嬤嬤隻看她那張臉,堅定地認為是後者。
儲秀宮剛入了今年選秀進來的三個答應,兩個常在。一人分了兩三間屋子,答應是兩個宮女伺候,常在有四個。
這是她們這些新入宮的。
外有兩個答應是老人了,隻是皇上臨幸後不得寵,沒給她們分到其他娘娘宮裏的側殿去。
這大約就算廢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出頭的機會了。
陳文心聽桂嬤嬤說起這兩個答應,不屑的語氣毫不遮掩。
“姑娘,我老實告訴你句吧。”桂嬤嬤往窗戶外頭看了看,低聲道:“你東邊那個屋子,住的是三年前選進來的譚答應。她連皇上的麵都沒見上一次,苦哈哈得等了三年。現在終於解脫了。”
“皇上要臨幸她了?”陳文心大概是惺惺相惜,下意識希望這個譚答應能脫離苦海。
“哪兒啊。”桂嬤嬤對陳文心的猜測一臉不屑。
“她要死了。”
“怎麽好好的就要死了?”不知是冰鎮酸梅湯喝多了還是怎麽,陳文心打了一個冷戰。
“今年還沒開春的時候,說是得了傷寒。她那裏缺炭少棉的,可不凍傷了麽。兩個宮女早就不樂意伺候她了,求了我好幾回,我沒答應。她自己不爭氣得了傷寒,那兩個巴不得她早點死。”
“她也算撐得住的,足足熬到現在才死。”桂嬤嬤說的雲淡風清。
陳文心一下子腦子空白,幾乎無法思考。
她進宮以來一直抱著慶幸的態度,慶幸能選上答應,儲秀宮的生活比她吃不飽穿不暖的家裏好多了。
她想起在家裏,上廁所用的是旱廁。胡同裏十幾戶人家公用,坑裏的蛆蟲肥壯飽滿得,讓她膽戰心驚。
沐浴連個浴桶都沒有,隻能打一盆水站著擦身。
吃的就根本不用提了,陳家人口多,她父親的那點祿米,哪裏夠她和四個正在長個的兄弟吃?
她額娘心疼五個孩子,自己餓的麵黃肌瘦。所以陳文心穿越後知道了選秀這回事,也沒有想用生病之類的辦法逃避。
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生存故,二者皆可拋。
她進宮就是為了活著,就算皇上看不上,能分給一個王公貴族做妾也好,起碼能養活自己,還能接濟陳家。
她隻在陳家待了四個月,算不上情深義厚。陳家家貧,待這個女兒卻極好,有時寧可餓著她那四個兄弟,也不肯餓著她。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想,自己一覺醒來就穿越到了這個身體,那麽大清朝的陳文心呢?
此刻也許就在她原來的身體裏。
將心比心,她不能看著陳家人挨餓受凍,也希望那個陳文心如果穿越到現代,能照顧好她在現代的父母。
她在現代可是獨生女,父母不能沒有她。
她本來覺得待在儲秀宮挺好的,皇上一直沒有召幸她們這批新來的,她樂得自在。曆史上記載康熙爺是個麻子臉,是小時候得過天花的緣故。
她才不想對著一個麻子臉屈意承歡。
可看這情形,皇上要是一直不召幸,她的好日子也就要到頭了。
會像隔壁的譚答應一樣,年紀輕輕死於小小傷寒,沒有人關心照顧,反而別人都盼著她死
於是她從祈禱皇上沒空見她們,到天天豎起耳朵,絲毫不錯過一點風吹草動。
進宮的第一個月又十四天,皇上終於想起她們了。
這一天的儲秀宮就像過節似的熱鬧,陳文心聽見外頭的動靜,巴在窗邊看見一隊陌生的太監,手裏捧著各式的物品。
其他幾個答應常在的宮女,也有好些擠在邊上看那些物件的。
想來正主是不好意思出來看,可誰心裏不想著呢?說不定個個都和陳文心似的,巴在窗邊上偷看呢。
領頭的那個挺胸疊肚,在桂嬤嬤麵前也不見謙卑,看來是個大太監。
桂嬤嬤一臉的皺紋笑成了菊花,才沒說幾句話,就領著那大太監朝陳文心的方向走過來。
她唬了一跳,難道皇上第一個要召幸的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