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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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歉疚
皇上敏銳地察覺到了,今日的陳文心顯得很沉默,像是在想著什麽心事。
時辰尚早,皇上還在批折子,果真讓陳文心站在他旁邊研磨。
一整塊的鬆香方磨,被陳文心抓在手裏,磨了滿滿一硯台。墨水好幾次因為她的力道而濺出,在紅褐色的桌麵上留下烏黑墨點。
急得站在一旁的李德全想提醒又不敢,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提醒她,又被皇上的眼神阻止了。
“在朕身邊還胡思亂想什麽?虧得朕還當著眾人的麵讚你勤謹。”
皇上頭也沒抬繼續看奏折,話裏的意思是怪她沒認真伺候。
她怎麽不勤謹了,這不一直在研磨嗎?
陳文心不服氣地想,低頭一看,墨水好些都溢出硯台了。
額
這真是證據確鑿地被抓包了。
她泄氣地放了那塊磨,一屁股坐到皇上龍椅旁邊的繡墩上。
“怎麽了?”
皇上這才放下了折子,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神色。
隻看見她的臉皺在一起,眼神有些
歉疚。
居然是歉疚。
皇上想過她可能會有很多種想法,敬畏,害怕,愛重隻是沒想過會是歉疚。
“怎麽這副表情,做了什麽對不起朕的事情?”
皇上見她這樣子,就想逗她生氣。
沒想到陳文心一本正經,掰著手指頭數道:“我太對不起皇上了,皇上給我那麽多賞賜,還給我家裏賞賜,升了我父親,我什麽都沒給皇上做。”
“我睡懶覺,皇上起身了我也不起來伺候。我還不喜歡那什麽刷洗,要皇上數著安全期才能碰我。”
“我娘家不富裕,也沒什麽好東西能送給皇上。連針線都不會做,也不能給皇上繡個小荷包什麽的。”
“哦對了,我給佟貴妃送的兩條帕子不是我自己繡的,是白露代工的”
皇上哭笑不得,連忙捂住她的嘴叫停。
這丫頭是不是也太不知道忌諱了,連給佟貴妃的壽禮,是宮女代繡的都說出來了
她數的這些條裏,皇上真正不滿的就是安全期那條。
但這不會是長久的事兒,等過兩年她長開了,能給他生阿哥了,他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不是什麽大事,別想了,啊。乖。”
皇上揉揉她的頭發,小兩把頭的發髻簡簡單單,摸著真是柔軟。
她要是也像其他嬪妃一樣,戴那麽多勞什子的東西,他可不會把自己的手送上去挨紮。
被皇上這樣摸著頭安慰,陳文心就更愧疚了。
她自問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可是報答皇上,真的太難了。
皇上什麽都有。
“你不是還叫永和宮小廚房,給朕做了拔絲雪梨糕麽?朕可喜歡吃了,就是禦膳的規矩拘著,一直沒有吃盡興。”
皇上這是特意安慰她,她當然知道。說到這個她其實更加愧疚,因為她主要還是為了自己吃
以後她要痛改前非,想辦法對皇上好點,報答他!
陳文心默默在心內下定決心,給自己加油鼓勁。
皇上從來沒想過要陳文心給他什麽回報。
嬪妃對他而言,是妾,是奴才。
主子賞奴才,是因為奴才乖巧,辦事討主子喜歡。
所以主子打賞,來獎勵他們。
但陳文心並不這樣想。
她把自己和皇上當成平等的雙方,皇上待她好,她就想同樣待皇上好。
就好比是兩個朋友之間禮尚往來,今兒你買酒時想著送我一壺,那明兒我吃魚時也想著給你一條。
皇上為她的小心思而感動,待她的心也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他好似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對待陳文心有特殊的感覺。
一開始,隻是因為她罕見的美貌,和她眼中透出的善良簡單。
而後,是因為她心思單純,對他沒有過多揣測和逢迎,也不指望利用他給自己的母家提攜。
其實給陳希亥升官那一回,李德全早就稟告過他。陳文心的小桌子跟外圍的侍衛套近乎,似乎是想帶銀錢出去給陳文心母家。
他派人留意了此事,才知道陳希亥這個二等侍衛當得這麽艱難,俸祿多半都貢獻給上級了。
以至於家裏孩子多,幾乎快要吃不飽飯的地步。
他要是不問,陳文心就真的不跟他提,而是想自己把攢下來的月銀送回家。
李德全告訴他,陳文心想送出去的那包銀子,有零有整,統共不過是十兩而已。
她的願望很簡單,隻想靠自己的力量讓家裏過得不那麽艱難。
她不像那些人,想要更高的位分,更多的寵愛,想要母家更加顯赫
甚至是想要當皇後。
他嚐試著,不再將這個難能可貴的女子,視為自己的附屬、嬪妃。
而是平等的朋友、妻子。
陳文心被皇上這一安慰,又好了起來。
忽然想到在漱芳齋看見四阿哥的事情,便問皇上。
“皇上,你猜我今兒個在漱芳齋看見誰了?”
仿佛覺得範圍太廣,皇上不好猜,陳文心又補充道:“是個孩子。”
皇上托著腮,假裝思考。
“孩子啊,是朕的孩子嗎?”
“是啊。”見皇上一下子猜到點子上,陳文心大力地點頭鼓勵他繼續猜。
“是三阿哥吧?”皇上故意猜錯:“胤祉這孩子最是淘氣的,一定是聽到唱戲跑去看熱鬧。”
“不對,榮嬪娘娘說,三阿哥今兒個還有些燒。”
也隻有陳文心會這麽直接地跟皇上說,不對,這種毫不客氣的詞兒。
“那隻能是四阿哥了。”
陳文心反問:“為什麽不能是大阿哥二阿哥?”
皇上道:“你以為阿哥所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嗎?那邊有師傅管著,諳達跟著,他們哪能輕易跑到漱芳齋去。”
“也就是還養在後宮裏的兩個小阿哥和兩個小公主,德嬪的七公主還在繈褓,五公主生性乖巧守規矩,不會亂跑。你說三阿哥病了,那隻能是四阿哥了。”
皇上裝模作樣給陳文心分析了一番,見陳文心深以為然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陳文心被皇上笑得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皇上,你早就知道四阿哥跑去漱芳齋了吧?”
她真是傻啊,一個五歲的皇阿哥,怎麽可能真的能一個人偷偷跑出去?恐怕是體貼著四阿哥思母的情緒,不忍拘束,遠遠地保護著罷了。
這皇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
那她就放心了。隻要皇上不默許,應該沒人敢陷害她什麽的。
頂多也就是今天宜貴人那樣,給她惹點小火。
“皇上,四阿哥長得可真好。”
皇上沒有聽懂她所謂的長得好,以為是說四阿哥茁壯,便點點頭。
“在貴妃那處照顧著,應該是好的。”
他也好些日子沒去佟貴妃那了,更是沒有見著四阿哥,所以對四阿哥現在健壯不健壯,並沒有什麽印象。
“皇上,我的意思是”陳文心兩手在自己臉上比劃:“四阿哥長得,特別可愛,很像皇上。這兒”
她比劃得不過癮,幹脆掐著自己的臉頰道:“這兒白白胖胖的,像個剛出爐的小肉包!”
有用肉包誇孩子的嗎?
皇上拿開她的手,看她兩腮肌膚白嫩,因著年紀還有些未褪去的嬰兒肥。
一時玩性大發,自己也掐了上去。
這手感,還真是好。
“皇上,你去掐一掐四阿哥,會更舒服的。”
她的臉頰被皇上揉捏著,表情都變了形,連忙把戰火引到四阿哥身上。
皇上果然住了手。
“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掐了四阿哥?”
“沒!”
陳文心回答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四阿哥小包子今天心情不太好,自己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
哪裏還有機會捏他的臉啊。
陳文心把自己和四阿哥相遇的事情告訴皇上,想聽皇上給分析一下,四阿哥為什麽生氣。
畢竟是他的兒子嘛。
“你說,四阿哥一聽你說常去永和宮玩就生氣了?”
皇上已經明白了原因了。
“並非四阿哥討厭你,也不是討厭永和宮。他這孩子有些像朕,太過早慧也不是什麽好事,是朕誤了他。”
“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四阿哥不討厭她也不討厭永和宮,為什麽今天會是那樣的態度。
“四阿哥打小就養在佟貴妃宮裏,和德嬪很少接觸。要是別的孩子,隻會一心把佟貴妃當做母親。可是四阿哥不知哪裏聽說了他生母是德嬪,就總想去見德嬪。”
如果佟貴妃待四阿哥好,四阿哥也不會那麽迫切尋求生母的母愛吧?
皇上繼續道:“他每次偷跑去永和宮想見德嬪,德嬪心裏想兒子,嘴上又趕四阿哥走,說他已經養在佟貴妃那了,這樣來找她於理不合。”
德嬪就是這種別扭的性子,陳文心對此還是有感觸的。
這樣說來四阿哥真是可憐,養母不疼生母不要,數次跑去永和宮又被德嬪趕回去。
這樣的陰影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而言太沉重了,難怪她一說要四阿哥去永和宮玩他就炸毛了。
他隻是害怕再次被趕出來。
所以寧可在漱芳齋,遠遠兒地看上德嬪一眼。
“皇上,四阿哥太可憐了。”
陳文心心裏想什麽,嘴上就說出來了。
皇上知道她是善心發作,對四阿哥於心不忍。
“朕八歲登基,父母雙亡,唯有祖母教導。一路多少艱難險阻,朕都熬過來了。”
皇上認真地對她說:“胤禛是朕的兒子,他應該像朕一樣,從艱難中去磨練自己的性子。愛新覺羅家,不養嬌慣的阿哥。”
這是皇上從自身的經驗中,總結出的教子之道。
四阿哥並不算阿哥裏最可憐的,比起二阿哥,他的生母德嬪至少還健在。
看來,皇上是走“狼爸”路線的。
這種教育方式對陳文心這個現代人而言,不免太過嚴厲。
但這裏是古代,這些阿哥,是皇權的繼承者。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是精英,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代價。
她對皇上的教育方法無從置喙,隻是點點頭,不再多言。
皇上卻道:“不過,你要是真的這麽喜歡四阿哥,朕可以多傳他到乾清宮來,你可以在這監督他習字。”
這麽小的孩子,就要習字啊
皇上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道:“對了,朕記得你的字似乎也不好,你就和四阿哥一起習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