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少了一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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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少了一半人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大人們就來到翊坤宮前了。

    他們麵呈菜色,眼底黧黑,行動時手足僵硬,看起來像老墳裏爬出的僵屍一般。

    昨兒跪了整整一日還沒緩過來,迫於索額圖的淫威,和他們自己的某種站隊心理,他們今日還是來了。

    來是來了,等索額圖一到,才發現今日的人數比昨日少了許多。

    “怎麽回事?烏爾亥呢?”

    “烏爾亥昨兒回去就得了風寒,晨起我還去他家看過,裹了三四層棉被,病得在床上動彈不得呢!”

    索額圖冷哼一聲。

    就是沒病的人裹了三四層棉被,那也動彈不得。

    又朝後看了看,問道:“那雅克布呢?也風寒?”

    一個知情人舉起了手,“我知道,他那膝蓋一到天涼了就疼,昨兒跪了一日今兒是起不來了。”

    個個都說自己起不來了,要是翊坤宮現在宣稱要公布密詔,他們準保跑得比兔子還快。

    索額圖氣得不輕。

    他都披星戴月地起來了,緊趕慢趕跑進宮來,這些人比他還尊貴嗎?

    形勢比人強,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得罪這些人,隻是心裏暗暗記住了這些名字。

    小樣,等我的二貝勒登基了,有你們的好看!

    於是在索額圖帶領下,稀稀拉拉的大臣們又跪下了。

    那青磚地經過一夜寒霜的浸透,冰冷堅硬,膝蓋一碰到就感受到一股刺疼。

    真是苦不堪言。

    一眾大臣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隻有索額圖咬緊牙關,勉強支撐著。

    翊坤宮裏頭聽見門外的動靜,一個小太監打著嗬欠,上來打開了一側的角門。

    再朝著門外細看,嘴裏喃喃著:“一,二,三,四……”

    今日來的大臣少了一半,隻剩下二十來個了。

    這可是好消息,他得趕緊進去稟告桌公公。

    小桌子聽到風聲,跟著那小太監一起到宮門處瞧了瞧,人數果然少了一半。

    再看那些大人們的神情和眼色,心知倘若再跪一日,明兒來的人就更加不足為懼了。

    他眼尖地發現,索額圖的懷裏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

    不禁失笑,這索大人不會真聽了他的話,帶了幹糧和水來吧?

    “你就在這看著這些老大人吧,有什麽新的消息,你再來稟報。”

    小桌子朝他吩咐了一聲,便往正殿去了。

    他放輕腳步朝裏走,裏頭靜悄悄地,到了寢殿外,隻見白霜靠在門外打瞌睡。

    他輕聲喚道:“霜姐姐——”

    白霜猛然驚醒,一見是小桌子,又把背靠了回去。

    “主子還沒醒呢,難得今日睡得好,千萬別把她吵醒了。”

    小桌子點點頭,“平日無事的時候,主子都難得睡一個安穩覺。怎麽這些大人們逼上門了,主子精氣神還好了不少?”

    白霜道:“咱們主子就是這個性子好,平日裏待人溫柔和氣,真要有人想害她,她也能讓人鑽不到空子!這些大人們越是逼著,主子反而越有戰鬥力了。”

    小桌子笑道:“這就是主子常說的,破罐破摔。”

    “呸!”

    白霜輕啐了他一口,“什麽破罐破摔,破釜沉舟罷?”

    不多時,寢殿之內響起珠簾琳琅之聲,白露從裏頭走了出來,隨後門外一眾捧著盥洗物品的宮女魚貫而入。

    “嗬——”

    陳文心在床上伸了一個懶腰,朝著窗外一看,天氣陰沉,秋意森然。

    白露扶著她慢慢地洗漱完畢,又用了早膳,她才抹了抹嘴,喊小桌子進去。

    “怎麽樣?今日還剩下多少大人在?”

    “就剩二十來個了,主子不必擔心,到明日估計就沒幾個人還會來了。”

    陳文心輕笑一聲。

    “我擔心?我才不擔心呢。”

    “自古文死諫武死戰,他們身在朝野,遇見君王不平事理應進諫。若是君王不肯聽,以命相諫也能留下一個千古芳名。但是咱們宮外這些人呢?”

    她目露嘲諷,“他們進諫不是為我做錯了什麽,或是皇上做錯了什麽,而是想知道密詔的內容為他們自己謀利。這樣的人,怎麽會讓自己死?好人不長命,他們……哼,遺千年。”

    說得白露和小桌子他們都笑了。

    “主子說得是呢,昨兒那些大人們走的時候,奴才胡說了一句讓他們今兒帶上幹糧和水,今兒一看,您瞧怎麽著?”

    白霜聽得眼睛都直了,“真的帶幹糧來了?我也要去瞅瞅。”

    小桌子噗嗤一聲,“索大人和其他幾位大人,懷裏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的是不是幹糧。奴才讓人盯著呢,一會子就知道了。”

    陳文心也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一群貪生怕死的人,也學旁人玩這套死諫的把戲,到最後苦的還是他們自己。

    她倒不擔心這些人,唯有一心牽掛著皇上那處。

    希望那艘法國的船,能盡早靠岸……

    與此同時,宮外的二貝勒府中。

    少年的腦後梳著油亮的長辮,背脊挺直,在書房裏來回踱步著。

    小太監弓著背侍立一旁,看著他焦躁不安地徘徊,不禁出聲勸他。

    “貝勒爺,您就別轉了。老大人他有分寸,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他說的還算委婉,要是讓他說真心話,他必定要說,索額圖那個老狐狸,怎麽可能真的把自己跪死在翊坤宮外?

    死道友不死貧道,就算翊坤宮外死了一片人,他索額圖也一定是最後一個屹立不倒的。

    二貝勒轉過身來,滿臉慍色。

    “誰說我擔心外祖?”

    索額圖是什麽樣的人,他也不是一無所知。

    他想扶持自己登上皇位,不就是為了他自己的權力麽?

    其中多少祖孫親情,血脈相連,都是虛偽的屁話。

    “我擔心的是皇貴……皇額娘。”

    小太監驚訝地瞪大了眼,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最關心的人還是陳文心。

    現在跪在冷地上吃風的可是索額圖,陳文心好端端地在翊坤宮裏擁衾圍爐呢!

    “她的身孕眼看要足月了,外祖他們這樣步步緊逼,把人逼出個好歹來怎麽好?”

    懷著身孕的人本就體弱,她還要費心管理宮裏內外,還要擔心前線的戰況,皇上的身體……

    二貝勒氣得一拍桌子。

    他真不希望索額圖這個時候去逼迫她。

    但他沒有辦法。

    索額圖是為了他的將來在爭取,他的太子之位剛剛被廢,那道密詔裏的人選絕不會是他。

    如果不搶先一步,那他就得眼看著大好江山落入其他兄弟手裏,他自己,則一輩子隻能屈居於一個小小的貝勒府,無人問津。

    這種被冷落的感覺,他嚐了幾個月,就已經受不了了。

    太難熬。

    難熬到庭院裏的楓葉紅了幾片,他幾乎都能數清楚。

    他隻能寄希望於索額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那個位置奪到手。

    索額圖不是隻會在翊坤宮外跪求而已。

    他的手下,再加上佟國維的,至少還有一萬的兵士。

    佟貴妃曾是他的養母,雖然沒什麽感情,但是佟國維在朝中已經沒有關係親厚的皇子了。

    他人在邊關,鞭長莫及,隻能將希望托付給索額圖和二貝勒。

    他們也承諾了他,一旦二貝勒登上皇位,必定追封佟貴妃為皇後,許佟佳氏一族僅次於赫舍裏一族的榮耀。

    合兩族之力,一旦到了危機關頭,想逼宮奪權,還是有勝算的。

    他現在隻能等,慢慢地等。

    隻要那道密詔拿出來,想辦法把那個人改成他的名字,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登上金龍椅。

    到那時……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到那時一切都由他說了算,追封不追封佟貴妃,還兩說。

    “貝勒爺,不好了!”

    門外一個屬下趕進來,到二貝勒麵前打了一個千兒。

    “今日好些大人都宣稱病重不起,奴才走訪了幾家,十亭倒有五六亭都在家養病。索大人倒是一早就進宮去,隻怕氣勢又比昨日輸了一截。”

    進宮的人變少了,這是二貝勒早有預料的。

    沒想到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他不知道該歡喜還是擔憂。

    歡喜的是,陳文心一貫如此聰慧果斷,她一眼看穿了索額圖等人的意圖,知道他們不敢真的以命相諫。

    這樣的她與別的女子都不同,堅韌而耀眼。

    擔憂的是,索額圖這個逼她交出密詔的法子看來是行不通了,接下來還要再想別的辦法。

    要是她始終固執己見不肯交出密詔,一定要等聖駕駕崩的消息傳來才肯交出來呢?

    倒是塵埃落定,密詔一打開,眾臣就會奉詔擁護新君登基。

    到時再想改變什麽,那就是謀逆、篡位。

    一切就不同了。

    不,他不能讓自己成為愛新覺羅子孫中,第一個謀逆篡位的人。

    成則罷,不成,千古罵名,任人唾棄。

    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愛新覺羅和赫舍裏氏的血脈,怎能狼狽若此?

    想到這裏,他的心腸硬了起來。

    “去告訴外祖,他們一定要撐下去。就算死一兩個人也不打緊的,務必要讓密詔在皇阿瑪駕崩之前,提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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