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司馬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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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司馬昭之心

    遠在京中的陳文心,絲毫沒有考慮到,太醫們會不敢把金雞納霜給皇上服食。

    她過於心急,忽略了他們的想法。

    自小熟讀醫術,學習中醫藥材的太醫們,本就對西洋的醫藥不屑一顧。

    再看到那藥沒有任何中藥味道,如何敢給皇上服食?

    以至於藥送到前線之後,陳文心收到了第一封呂宗的信,說的是藥已收到,正在檢驗。

    檢驗什麽檢驗?

    皇上的身子,還等得到你們檢驗完嗎?

    陳文心在宮中急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在前線,不顧太醫們的勸阻,說什麽也要把藥給皇上硬喂下去。

    她的身子越發沉重,每夜都從夢中驚醒,以為自己就要臨產了。

    待起身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知道是虛驚一場。

    這正是局勢最為緊張的時刻,京中的矛盾隨時可能一觸即發,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生產,給人以可乘之機。

    陳文心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暗暗對腹中孩子道:“晚幾天再出來,額娘拜托小阿哥了,晚幾天就好。”

    等到天明之時,她更衣上妝,一派肅然到朝廷上,絲毫看不出夜裏獨自一人的軟弱。

    朝臣們看見她每日上朝,都是盛裝華服精神奕奕的模樣,不禁有些佩服。

    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自入宮起就被皇上捧在手心寵著,何曾受過這樣的累?

    何況她還挺著一個,很快就要臨盆的肚子。

    不過不得不說,有她在朝中主持,政務處理得快多了。

    這一日事畢,索額圖不陰不陽地抬起頭來。

    “皇貴妃娘娘,按照您先前的話,後日還未有皇上病愈的消息,您就要公布密詔了。”

    眾臣心內皆是一驚。

    索額圖已經急切到,當著眾臣的麵毫不掩飾企圖的地步了。

    他這不是一心盼著皇上駕崩呢麽?

    陳文心一笑,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總比暗懷心機要好。

    “本宮說過的話,自然記得。若是皇上那邊沒有病愈的消息,後日早朝,本宮會命所有阿哥到朝上,眾臣和阿哥們,同隨本宮去開啟密詔。”

    她說的篤定,又讓人好奇起來,到底密詔放在什麽地方。

    難道是太皇太後寢宮?

    還是藏寶閣?

    寶華殿?

    陳文心聽著底下眾臣的猜測,隻是笑著不開口。

    任這些大人們怎麽想,也是想不到密詔就在他們眼前的。

    按照時間來推算,這一兩日,前線的信報就應該傳回來了。

    呂宗應該已經給皇上服食過藥了,皇上的病症不說痊愈,至少也該有些起色……

    那就足以堵住朝臣們的嘴了。

    站在底下的陳希亥若有所思,這些日子以來,他比陳文心還要恐慌。

    就連手底下的侍衛們也都察覺了,像是暴風雨將至的平靜,背後隱藏著驚濤駭浪。

    讓人惴惴不安。

    暴風雨的中心,是翊坤宮。

    陳文心像是毫無察覺一般,每日該吃飯睡覺都沒落下,後宮交給德妃,她專注前朝政事。

    隻有夜深無人時,才會驚悸。

    這一日下了朝,陳希亥腳步遲疑,最終還是朝後宮去了。

    納蘭明珠遠遠瞧見,輕輕歎了一聲,最終是沒有跟上去。

    他還有別的事要做,人定勝天,不能就這樣跟著陳希亥這個直腸子,把納蘭家的榮耀係在這個老實人身上。

    自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陳希亥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他內心佩服萬分,卻不能緊緊追隨。

    他納蘭明珠,有自己的一套。

    陳希亥自然是往翊坤宮去的,一路上侍衛宮人皆讓行,都知道他是皇貴妃的父親,哪有人阻攔?

    早有小太監飛奔向翊坤宮去通報。

    陳文心才從前朝回來,白露端上的一杯熱茶尚未入口,便聽見了陳希亥來見的消息。

    她心中隱隱知道,陳希亥要和她說什麽。

    故而隻道:“請進暖閣來吧,外頭涼,去備上熱熱的參茶來。”

    他年紀大了,上回鄭氏進宮的時候和她提過,說是太醫說年紀大了,濃茶要少喝些。

    鄭氏在家常常勸他少喝,陳希亥幾十年如一日的習慣,哪能說改就改?

    勸了也不管用。

    陳希亥進來的時候,果然帶著一身寒意。

    不是秋寒,倒像是心寒。

    白露親自捧上參茶來,他喝了一口,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這是你們主子有身孕的人喝的,怎麽給我也上這個來?”

    白露笑道:“上回陳夫人來時說了,老大人已有春秋,要少喝濃茶。這參茶是補身子的,我們主子特特吩咐給老大人上的。”

    陳希亥聽過便罷,陳文心擺了擺手,讓眾人都退了下去。

    “父親這個時候前來,想來有什麽要緊事說?”

    “該說的,我不說,你心裏也是有數的。”

    陳希亥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他這個女兒過分聰明乖覺了。

    從前看她吃喝玩樂,在後宮中風生水起,他心中為她的聰明乖覺而感到安慰。

    及至皇上離朝,前朝後宮以她為中心,他才意識到這種聰明,並非是好事。

    女兒家原就是該享福的,這些事情,不應該她來承擔。

    “父親是說,索額圖暗中聯絡滿八旗手中有軍權的大臣之事嗎?”

    陳希亥聞言吃了一驚,聽她的口氣,倒像是早就知道了。

    “皇上並不是這麽一走就罷了的,他也給女兒留下了一些東西。”

    譬如探子。

    陳希亥點了點頭,“綠營那頭有你大哥在,為父倒不擔心。但是一旦兩方對上,勝負難料。就算能勝,難保不被反咬一口擔下罵名。”

    畢竟大清還是滿人坐天下,綠營是漢兵,怎麽能和滿八旗相比?

    更何況……

    陳希亥的目光掃過她的肚子。

    她現在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臨產,萬一宮中發生禍事,想逃都逃不掉。

    索額圖一幹人若是以她來要挾,那他和宮中侍衛等,都得投鼠忌器,顧慮她的安全。

    這件事,實在是難辦。

    “父親放心吧,隻要呂宗那裏不出什麽岔子,女兒保證,皇上吃了金雞納霜一定能好。”

    “你就這樣篤定?”

    “是啊,我有十成的把握。今日或者明日,前線一定會有信報傳回。隻要皇上安然無恙,我看索額圖他們敢不敢犯上謀逆!”

    索額圖的倚仗,不過就是二貝勒登基成為新君之後,不會介意他這個從龍功臣用的什麽手段。

    但隻要皇上沒有駕崩,那就沒有新君,索額圖想要逼宮,就是一個死罪。

    陳希亥舒了一口氣。

    “為父記得,你十四歲就進了宮,進宮不到兩三個月,就晉升為常在。那時為父和你母親常常納罕,似咱們這般小戶人家的女兒,皇上怎麽就看上了?”

    他說到這裏,不由一笑,“一直到後來,你一路晉升,連為父也受到了封賞,我隻當你進宮學會了那一套爭寵使心機的把戲,沒想到,你還是從前在閨中的性子。”

    陳文心笑道:“瞧父親說的,難道這後宮裏,最得寵的必是心機最深沉者不成?咱們皇上可不一樣,他不偏聽偏信,自有一番見解。”

    “是啊,皇上自是一代明君,他看人也通透,知道你不僅能做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寵妃,更有能做賢妃的胸懷。”

    她聰明,率直,善良,對上不諂媚,對下不苛待,又有心懷天下的胸懷。

    若不是她的大力促成,綠營根本不會有鳥槍隊,科爾沁一戰和雅克薩之戰,根本不會那麽順利。

    兵部直到現在,可能還沒有專門製造槍炮的火器房。

    這種眼界,讓許多男子都得汗顏。

    “為父生平最驕傲的,就是有你們這幾個孩子。但是五個孩子裏,最令為父驕傲的,還是你。”

    陳文心一愣。

    “我?女兒哪裏比得上二哥,他戰爭沙場戰無不勝,女兒隻是在後宮中僥幸得皇上庇佑罷了。”

    陳希亥搖了搖頭。

    “我們漢人講究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自小為父教子,總是把你忽略過去,沒讓你好好讀過什麽書。”

    “直到你十四歲那年,為父身為二等侍衛,隻要捐些銀子,本可以把你從選秀的名單裏劃去的。可是為父囊中羞澀,不但沒有把你的名字劃去,還提早了一年送你入宮。”

    這是陳希亥夫婦兩,覺得最對不起她的地方。

    漢人女子十五及笄,她那時尚未長成,心性稚氣愛玩鬧,偏偏生得一副好相貌。

    這樣的女子,在後宮之中便是人人妒恨的眾矢之的。

    陳希亥預見過這樣的結果,還是送她進了宮。

    那個時候,陳家實在是太窮困了。

    “沒想到你進宮之後,不但照顧好了自己,還接濟家中銀錢。為父把那一包散碎銀兩拿回家中給你母親看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哭出聲了。”

    那個時候,鄭氏和他說,她覺得自己是把女兒賣了,換回這十兩銀子。

    陳文心聽得眼圈泛紅,忙端起茶盞來掩飾了一下。

    “父親說這個做什麽?都是陳年往事了,女兒如今這不是好好的?咱們家中也好好的。”

    “是啊,一切都是好好的。”

    陳希亥言不由衷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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