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字數:9135   加入書籤

A+A-


    購買夠百分之六十可以正常閱讀~  顧陽來劇組的這些天, 每天都會給楚今夜打電話, 匯報他當天的生活和遇到的一些趣事。

    楚今夜一向聽得很認真,但是這是他這麽多天頭一次給顧陽打電話。

    顧陽很高興, 他捧著手機問:“楚先生, 你怎麽想到要打過來?”

    楚今夜在電話的另一頭說:“我聽說你今天要和崔成明對戲,想問問你怎麽樣。”

    這就是明明白白的關心了。楚今夜也沒有想到,他會對顧陽在乎到這個地步,楚家的教育一直是玉不琢不成器, 再大的難關都要咬著牙挺過去。他對自己這樣苛刻,對他人也是一樣,可顧陽, 楚今夜總怕他受傷,受委屈。聽到了一點不對就趕緊打電話來問, 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他有沒有被打擊到?有沒有害怕?光是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一點,楚今夜都不能安心, 他打過電話,聽著顧陽歡快活潑的聲音,心才慢慢安穩下來。

    顧陽說:“挺好的, 崔前輩很照顧我, 演戲也很有趣, 謝謝你關心我, 楚先生, 我很想你。”

    猝不及防被表白了一臉的楚今夜:“……”

    顧陽頓了頓, 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 我太直接了,我昨天晚上做夢還夢到你了,在和我一起吃飯,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番話,對顧陽來說,隻是很純粹地在表達對家人的思念,他本來就是個溫柔開朗的孩子,接受了別人的關心,就會想方設法地還回去。可在楚今夜耳中,就不可避免地有了另一層意思。

    他握住手機的手緊了緊,啞聲道:“我很好……陽陽,你在想我嗎?”

    顧陽說:“很想呀,不過沒事,還有半個多月我的戲份就要拍完了,到時候我就回來看你啦。”

    楚今夜默然,心中卻作出了一個決定,他說:“好,我知道了,你好好演戲,有什麽不習慣的,一定要告訴我。”

    過了幾天,顧陽和趙少野又迎來了一場對手戲,這場戲裏的成河戳穿了公孫瑜的身份,公孫瑜深知大事不妙,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和成河打了起來。兩個年輕的男孩子扭打在一塊,場麵十分激烈,趙少野是練過的,無論怎麽放輕力道還是免不了有些勁道。顧陽為了學好武打戲,也是認認真真地上陣,幾次排練下來,兩人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趙少野一腳踢到顧陽身上,表情十分狠辣:“公孫瑜,你敢對我動手?”

    顧陽喘著氣,不甘地抬起頭,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他對著趙少野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趙少野勃然大怒!直接一拳打了過去,顧陽一手握住他的拳頭,把他使勁兒往下扯,兩具年輕的身軀像是兩條互相撕咬的蛇一樣糾纏在一起,從會場的這一頭滾到那一頭,身上灰塵仆仆,草屑碎石沾了一身。可他們的眼神都是黑亮的,惡狠狠的,帶著要咬死對方的恨意。

    “好!”王鶴鬆忍不住讚了一聲,心道這次真是挖到寶了,顧陽就算了,趙少野這個偶像歌手也這麽入戲,誰說關係戶就不會演戲,這是他有眼光啊!

    他正準備走過去誇他們兩句,這時他的副導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王鶴鬆聽了,臉色頓時一變。

    “顧陽,過來一下。”

    顧陽剛剛從地上起身,就聽到王鶴鬆喊他,他走過去問:“導演,有什麽事情嗎?”

    王鶴鬆笑嗬嗬地說:“你家裏人來看你了,你去看看吧。”

    顧陽聞言,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接著衣服也不換,飛快地跑出了片場。他剛剛跑了幾步路,就看到楚今夜靠在車上,抽著煙,盯著他看。

    顧陽立刻跑過去,很開心地說:“楚先生,你怎麽來了?”

    楚今夜把煙扔掉,抱住顧陽,說:“我路過這裏,就來看看你。”

    他頓了頓,接著問道:“剛剛那個和你一起演戲的,是趙家的孩子?”

    顧陽沒想到自己剛剛那麽丟臉的一幕都被看到了,臉立刻紅了起來,說:“是的,他叫趙少野,和我住一個宿舍,人很好的。”說完這句話後,他敏感地覺察到男人似乎不太高興,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楚今夜停了一下,腦中還回憶著兩個少年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像兩隻親密而凶狠的小獸。他麵上依然平靜,對顧陽說:“你接下來還有戲嗎?要不要去洗個澡?”

    顧陽啊了一聲,也覺得髒兮兮的不像話,就說:“那我們回宿舍吧,今天沒有我的戲了。”

    趙少野的戲還沒有拍完,宿舍裏就沒有其他人,顧陽帶楚今夜進去,讓他坐一會兒,自己快速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出來。

    他出來的時候,臉頰被熱氣熏得紅彤彤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上,穿著一件開口很大的黑色襯衫,顯得纖細白皙。楚今夜坐著看他,眸色就深了,說:“怎麽不把頭發弄幹了再出來。”

    顧陽沒在意,笑著說:“現在天氣熱,一會兒就幹了。楚先生你把紅花油遞給我一下,我上個藥,”

    “哪裏受傷了?”

    “也不算受傷吧,就是腰在石頭上硌了一下,有點淤青,過幾天就好了。”顧陽說著,拉起衣服,露出一小段腰來,沒發現楚今夜的眼神已經沉了下來:“我幫你上。”

    “嗯?好啊。”顧陽無知無覺地答應了,溫順地低下頭,按照楚今夜的吩咐,把襯衫拉的更上一些。

    他的腰非常纖細,皮膚雪白,露出一段腰肢,似有似無如最隱晦的誘惑,衣服的顏色很深,更襯得他白,那一小塊淤青就格外礙眼。楚今夜的呼吸都要停滯了,掌心抹了藥,一點一點給他抹上去,整個手都在抖,在發燙。

    顧陽怕癢,笑著躲了一下,說:“楚先生,你輕一點。”

    “別鬧。”楚今夜的聲音啞的不像話。他盯著顧陽端麗的側臉,把他錮在懷裏,慢慢給他上藥,手下滑膩的肌膚觸感讓他的腦中無法抑製地產生了一些綺麗的念頭和不該有的遐思。他的某個部位已經硬了起來,顧陽沒有覺察到,還安心地待在他懷裏,哼著歌,享受著年長的監護人的服務。

    他沒有發現,監護人和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楚今夜的嘴唇幾乎要接觸到顧陽的臉,隻要再靠近一點,他就能親密地吻上去。

    這時顧陽忽然轉過頭來,一下子就和楚今夜對上了眼,鼻尖都要抵在一起,他吃了一驚,說:“楚先生,你生病了嗎?臉為什麽這麽紅?是不是房間裏太熱了,我把空調打開吧。”說著就要站起來。

    楚今夜像是被點醒一樣倏然鬆開了手,表情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其他,他往後退了兩步,把心裏那些洶湧的情感狠狠壓了下去,說:“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

    顧陽怔了一下,說:“這麽急嗎?”

    楚今夜說:“我……我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接下來的時間裏都會很忙,可能沒時間來看你,你也不用每天給我打電話了,發個短信報平安就行。”

    顧陽怔住了,直直望著楚今夜,楚今夜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起身與他告別,逃離一樣地走出了房間,他坐到車上,點燃一根煙,狠狠一踩油門,汽車立刻飛馳出去。

    少年微微彎曲的白皙脖頸,纖長蒼白的指尖,茫茫然天真的神情,都像是一首苦澀的詩,他生在燈光下,活在鏡頭中,每個角度都叫人移不開眼,好像天生就是要受萬眾矚目的。

    衛餘在一旁調轉攝像機方向,一邊調一邊嘖嘖地感歎:“今兒狀態是很好啊,看來你來還是有點用的嘛。”

    楚今夜沒理他,繼續看著顧陽,目光從他纖瘦的手臂上一晃而下,說來也奇怪,明明都瘦成那樣了,可還是很好看。

    假以時日,會長成了不得的美人吧。

    “我說,他真是個上好的美人胚子。”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一樣,衛餘又討人嫌地開口說:“我見過的美人也不算少啦,可沒人能有他那一雙眼睛,隻要有那雙眼睛撐著,臉怎麽折騰都難看不到哪裏去。他也確實很好看啊,等過幾年,怕是得迷倒全國的花季少女吧。”

    他自己說著,又自己否定了:“不不,連男孩子也會被他迷住的,他的眼睛真好看啊,笑起來也好看,很有點,嗯,那種雌雄莫辨的感覺,美是不分性別的,這要是在國外,追他的男孩子都能組成一隻足球隊啦。”

    楚今夜終於給了反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帶著警告的意味。衛餘對上他的目光,笑了起來,搖搖頭道:“你又不愛聽了,這可是大實話。”

    “我也是很奇怪,你怎麽會和這樣的孩子扯上關係,你們倆看著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怎麽就不是了。”

    “你又要較真了。”衛餘笑了一聲:“很明顯啊,像我們這種家庭出來的,都是很冷漠的人,你尤其是,怕是有人死在你麵前你都不帶抬一下眼皮的。可他不一樣,他就是那種,你看著他,就覺得生活會很美好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經曆過什麽,才能把這個角色演得這樣好,可也能隱隱約約猜出來些,楚今夜,你可別作孽啊。”

    最後一句話,他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出來的,這位少年便得誌,春風得意的鬼才導演那一刻的眼神非常難以言喻,他盯著監視器裏放大的畫麵,喃喃自語道:“我們總會傷到別人,哪怕那不是我們的本意。”

    特別是像這種溫柔的人。

    楚今夜沒有說話,衛餘的年紀比他很是大些,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放蕩不羈愛玩愛鬧的主,很有幾段要死要活的感情經曆,真的有什麽刻骨銘心的回憶也不好說。他又將視線轉移到顧陽身上,正看著他彎下腰,對著陳嬌露出一個溫柔幹淨的笑容。

    非常好看。

    而在布景之中的顧陽,對外麵發生的一切近乎無知無覺。他對角色的感悟又有了新的提升,如果說之前,他一直和阿明糾纏在一起,渾身融合不能分離,那他現在就是可以把兩人分得清清楚楚,以絕對冷靜的頭腦去看待他。

    他現在演的每一場戲,都像是在和那個少年無聲的對話。

    “哥哥,媽媽什麽時候回來?”次女抬起頭,充滿期待地望著在她眼中無所不能的兄長,可對方這次讓她失望了“——我也不知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眼神在微微閃爍,像是自己也不敢置信自己的話語。

    為什麽我會這樣回答?我不是應該騙騙她,哄哄她,說很快就好了麽?阿明咬住了牙齒。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人?

    這時,門口傳來的激烈的敲門聲,房東在外麵叫罵,這群小兔崽子遲遲付不出這個月的房租,早就是她的眼中釘了。伴隨著女人潑辣的罵聲,幾個孩子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起,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哭什麽!”阿明喝了一聲,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先驚了,麵對著弟妹驚恐的表情,少年充滿痛苦地彎下腰:“對不起……哥哥不是想說你們。”

    哥哥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偷偷從窗戶裏翻出去,去鎮上有錢的親戚家求援,卻被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對方以最惡毒的詞匯罵他,說他和他媽媽一樣,是個不要臉的騙子小偷。他隻得去工廠,問有沒有一份工作可以給他做,百般請求之下,對方同意他去搬運貨物——

    可少年長期營養不良的,瘦骨嶙峋的身體,怎麽能搬得動比他還重得多的貨物呢,不出意外,他被開除了,伴隨著冷冷的嘲笑:“我就知道他不行……”“我就是想看看他能撐到什麽時候……”

    阿明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在這一次次打擊之中垮了下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卻發現自己學校的校長,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在欺.負自己最小的妹妹!

    他當時就瘋了一樣的衝上去,不要命地廝打起來,終於把男人趕跑了,在對方逃跑之後,他望著滿地的狼藉,和不住哭泣的長女,忽然將她們緊緊抱進了懷裏,眼淚從臉上流瀉而下。

    “對不起……對不起……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們……對不起……”

    當天,阿明去學校交了退學申請,辦事的女老師問他:“你確定嗎?”

    阿明看著她隱隱透出不耐的麵龐,忽然道:“老師,我們做錯了什麽嗎?”

    對方聞言一怔,想要說點什麽,可少年已經走遠了。

    這個問題,同樣也回蕩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他們做錯了什麽嗎?

    答案其實很明顯。

    明明不該由孩子們來承擔大人做錯事的後果,可現實就是這樣醜陋無奈,衛餘以溫暖的燈光,舒緩的音樂,溫馨的布景來襯托這份殘缺,更加的殘忍和觸目驚心。是誰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場景不斷變化,最小的弟弟餓了,不住的哭鬧,想要吃東西,可是家裏的奶粉已經沒有了,水電也被房東停掉了,阿明隻能抱著他,一遍一遍地哄勸,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了。

    那一段真的是拍的很美的,燈光以一個巧妙的角度打在少年的臉上,配合著他口中斷斷續續的兒歌,說不出的溫馨美好。

    顧陽揚起頭,睫毛不斷上下顫動,像是蝴蝶在撲騰它的翅膀。他的臉龐越來越消瘦,卻越來越美,大大的眼睛已經成了臉上最占地方的存在,讓人不敢看,不忍看。

    他對著鏡頭,輕聲細語地說出每一句台詞:“原來,什麽東西都是會過期的,牛肉罐頭會,酸奶會,人也會。”

    “也許,我們就是過期了吧。”

    他的長發蜿蜒到臉頰兩側,勾勒出一個過分明顯的輪廓,燈光師配合的恰到好處,整個場麵都美的不可思議,他又一次,又一次哼出了那夢中的小調。

    “啦啦……啦啦啦……”

    那是阿明記憶之中,父親最愛哼的小調,所有的孩子裏,隻有他知道,他緊守著這份榮耀,無比的快樂和驕傲。就像是看到母親留給他的字條的時候,上麵寫著要他照顧好幾個弟弟妹妹。

    阿明,拜托了,媽媽走了。

    明明應該悲傷,明明應該難過,可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天,是的,母親會像父親一樣離開,這個念頭根深蒂固地紮在他的腦海中,人們以為孩童什麽都不懂,可其實他們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們一切真相。

    可就算是這樣,阿明也懷著美好的想象,也許,也許,如果他表現的好,媽媽有一天會回來,會看到他照顧好了幾個弟弟妹妹,會高興地對他笑,溫柔地摸他的頭,說他幹的漂亮。這樣,他的一切付出就有了回報。

    他是被器重的。

    他是被愛著的。

    懷著這樣甜美的心情,他再一次陷入睡夢,明明看著是如此不堪,偏偏又透出幾分脆弱的美來。

    “CUT——!”衛餘大喊了一聲,這場戲過了。

    也正是因為他的喊聲,楚今夜才從戲中清醒過來,他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不需要太多解釋,就看懂了整場表演企圖表達的意圖。

    這本來是該高興的,是該為顧陽感到驕傲的,可他此時的心沉甸甸的,隻想走過去,抱住他。

    他也這麽做了。

    當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時,顧陽是有一刻茫然的,可他很快就清醒了,看到楚今夜,高興地道:“您還在呀,楚先生。”

    楚今夜嗯了一聲,表情還是很沉重。

    顧陽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他輕快地說:“不用為我擔心,楚先生……我已經知道阿明是怎麽想的了。”

    但是他和顧陽都很清楚地明白,這不是可以一筆帶過的事情。

    他頓了頓,說:“我最近有點忙,一直在處理公務。“這話說得他自己都沒什麽底氣。

    顧陽偏了偏頭,說:“這樣啊,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您,不好意思。”

    楚今夜心中忽然生出極不詳的預感,不僅是因為顧陽變化的語氣,還是突然改變的敬稱,他張口想要再說什麽,顧陽卻搶先他一步開口了。

    “楚先生。”他問:“您打算什麽時候把我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