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三太的話，誰也沒法反駁，梁建成沒做聲，會議室裏靜寂一片。鄭美萍心裏五味雜陳，禁不住轉頭望向了窗外的辦公室那邊，卻正看到郭小海在那站在窗前，正遙望著這邊呢，臉色沉重，有征詢、有疑惑、有失落、有不解……

    鄭美萍趕緊轉過了頭，這一刻，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郭小海的眼神。

    齊三太還在那接著說呢：“……建成書記，萬一咱們青山鄉要是搞出個村官豔照門來，咱們可誰都擔不起喲……”

    梁建成收起了信封，沉了半天，才道：“行了，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這個事兒，不要擴散影響，局限在班子之內。”

    正說著，手機響了起來。梁建成一看，臉色一變，旁邊的齊三太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

    梁建成趕緊起身，拿著手機走出了會議室。

    喂，周部長……”梁建成的聲音隱隱的傳到了會議室裏，屋內眾人都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齊三太又點上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過了好一會兒，梁建成回到了屋裏，二話沒說，把本子一合，拿起茶杯道：“今天先這樣，散會吧，鄭主任，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說完，轉身走了。

    眼看著會議室散會了，一個個的大小幹部們夾著本子走出了會議室，鄭美萍卻遲遲沒有回來。

    怎麽回事兒啊，這都散會這麽長時間了，”小王急躁起來，《王者榮耀》也不打了，在屋裏來回踱步，“怎麽回事兒這個鄭美萍，嗐呀，到底是女人，關鍵時候淨誤事兒。”

    郭小海心裏慢慢的往下沉了下去，他意識到，周琪琪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的事兒，影響恐怕已經波及到了這個兩套班子會，他有這個感覺，很確切的感覺，今天提拔談話的事兒，已經板上釘釘的黃了，而且，還不知道後續將會有怎樣的風波。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自己並沒有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啊，這是誰在拿自己做文章了嗎？說不出的一股子壓抑感湧上了心頭，讓郭小海很是煩躁，這種痛苦憋悶的感覺，這種對命運不公的憤慨，比他當初決定退學的時候，還要讓他痛苦，讓他想要爆發、宣泄！

    尤其是看著大大小小的幹部們，一個個有說有笑的，走進了一間間辦公室，郭小海更是憤慨了。

    然而現在他卻什麽都沒法做，也不能做，這些人，還是決定自己命運的人。他隻能忍，在奮鬥了這麽多、付出了這麽多之後，他隻能再次忍受命運對他的作弄、忍受他人對自己命運的掌控。

    他默默的坐在鄭美萍的桌邊，拿起筆，在印有青山鄉政府的稿紙上，漫無目的的寫劃著，一筆一筆，重重的宣泄著他心中的憤懣與不甘！

    喂，怎麽不大對勁兒啊，我說，你怎麽還能坐住啊，出去瞧瞧怎麽回事兒啊。”小王急躁道，說好的升官談話，這都散會這麽久了，怎麽還沒開始呢。

    喂，我說，你去吳委員那邊兒瞧瞧……”小王走過來，還沒說完，郭小海已經扯下了稿紙，揉成一團，甩進了前麵的廢紙簍。

    小王被他凜冽的眼光一掃，禁不住一個激靈，轉了頭，又到了門口，伸頭瞅著走廊外，嘟嘟囔囔的，焦躁的等著鄭美萍的到來。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內情，但是郭小海已經確定，這次仕途上的一次飛躍，已經算是以失敗告終了。鄭美萍還沒有回來，回來又能怎樣？等待她蒼白無力的一個什麽解釋？或許還會有一些讓人難堪的問題……

    郭小海一張張的撕掉稿紙，一次次的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終於，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喂，老弟，就這麽走了啊，梁書記還沒找我們談話呢。”小王有些詫異的道。

    郭小海回頭，悲哀的看了他一眼，為了他的無知。轉身走了出去。

    外麵風清氣爽，天高地闊，清風徐來，郭小海心胸一寬，煩悶散去不少，俯瞰著鄉政府大院，一股子不甘的豪情夾雜著怨懣，在心裏升起：命運，你要我低頭，我偏要和你爭上一爭！這鄉政府，早晚我要做了你的主人！

    砰”地一聲，書記屋的門關上了，鄭美萍噔噔的皮鞋聲傳了過來。院子裏，黑色的帕薩特已經發動，停在了樓梯口前麵，準備出發，那是書記的專車。

    梁建成提著公文包，快步下了樓梯，到了車前，鬼使神差的，忽然想回頭望了一眼，目光正迎上了樓上郭小海的眼神。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深沉，犀利，暴虐，狂霸，攝人心魄！透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桀驁不馴，透著出人頭地的強烈渴望，透著磨礪爪牙的隱忍蟄伏！

    陡然一陣怪風卷起，飛沙走石，樹枝狂舞，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天邊烏雲垂暮，山風陡起，轉瞬之間，竟然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梁建成終於禁不住身子一抖，趕緊低下了頭，不敢再與那個眼神對視。山風吹過，後脊梁一陣涼意傳來，這才發覺，身上不知何時竟然早已出了一層冷汗。趕緊坐進了轎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還要去給周部長說明情況呢。梁建成的心裏有些亂，腦海中不斷地閃過那個年輕人方才看著自己的眼神。

    鄭美萍回來了，一邊走一邊對著跟在身後急赤白咧的小王道：“不說了嗎，梁書記急著到市裏開會，等以後再說。”

    不是，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什麽都準備好了，怎麽變卦了，這又得等多長時間啊，”小王很不甘心，埋怨道。

    怎麽，梁書記幹什麽，還需要提前跟你請示嗎？”鄭美萍頭也不回的道。

    小王訕訕的縮了回去，看了鄭美萍的背影一眼，嘴裏不知嘟囔一句什麽，轉臉看了看外麵，“他媽的，要下大雨了，急的連傘都忘了拿。”說著趕緊蹭蹭蹭的下樓走了。

    鄭美萍到了辦公室門口，腳步一頓，顯然看到了走廊邊的郭小海，不過一頓之下，還是轉身進了屋裏，裝作沒看見。